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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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盖在梦中见到了另一个自己,他长着树根一样四通八达的胡子,大半张脸都淹没在胡子丛中。他很惊奇,找来了一把菜刀,在镜子前刮起了胡子,胡子像麦子被收割,发出清脆而整齐的声音,那个声音让郭盖很享受。刮干净后,郭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那触感很真切,他吓了一跳,意识到这不过是一个梦,但他没有立刻醒来。
  镜子中的自己干净了很多,只是脸上留着一层青灰色,像抹了一层均匀的锅灰。一个女人从身后走了过来,她看到了郭盖的样子,显得有些不高兴,埋怨声轻轻的,连续不断,像旧社会被压抑的妇女。郭盖听着这种絮絮叨叨的啰嗦觉得很幸福,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两个人组成一个家庭,这感觉原来是这么奇妙的。他走上去掐了一把女人的屁股,女人像一颗弹力球,惊叫着蹦蹦跳跳地逃开了。然后是追逐,嬉闹,关门和床上的席梦思弹簧发出要断裂的声音……
  梦到这里,郭盖醒了,窗外传来小孩玩耍的声音,仿佛有一百米远的距离。郭盖想起床,却动弹不得,他发现自己被毯子裹得严严实实。他朝左边翻了一圈,拎住毯子的一角,又朝右边滚了一下,终于把自己的身体从毯子中解放出来。他胡乱地把毯子抖落在床上,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睡觉都像作茧自缚,毯子竟然会把自己缠得这么密不透风!
  刚过去的梦显然触动了他,他走到镜子面前端详起自己的脸,眼皮下的那道刀疤仍旧在,像五线谱中的蝌蚪音符。胡子前一天刚刮过,已有一层细密的黑点钻出了皮肤。那个女人是谁?郭盖使劲地回忆着梦中的细节,仿佛还能听到她的笑声,但她的容貌却一团模糊。她似乎成了一种召唤,提醒着郭盖该为自己找一个归宿。
  郭盖洗漱完毕,戴上墨镜就出门了。他本来打算好今天去郊区拍一组照片的,临时又改了主意,决定先去银行把水电费缴了。房东何大妈最近常常发火,她说还没有碰到过赖水电费的房客,如果房子断电断水了,她就再也不租给郭盖了。仿佛房子是她娇贵的孩子,断了水电,会影响它的健康似的。郭盖一直跟她解释自己确实没时间,不是有意拖欠的。何大妈却听不进去,她专程跑了三趟,觉得这已经让她损失了很多。言外之意是她的时间是值钱的,郭盖没有付给她跑腿费,她很生气。
  郭盖到了公交车站,他乘坐的12路公交车过了很久才过来,车子拥挤得像一个快塞爆的罐头,有些人把脸贴在了车门玻璃上,印出一块平整的肉来。到了停靠站,车门“哧哧”地响了几下,终于豁然而开,罐头又成了一个打开的果冻,那些人几乎从车门的缺口处倒下来,他们晃悠悠地抖动了几下,终于硬生生地稳住了。司机大喊着,往后走。人群相互看了看,蠕动了一下又停在了原地。
  郭盖像条鲶鱼,愣是从人缝里挤进了半个身子,他的一只脚站上了车,另一只脚悬在了车门外。这个类似于打入一枚楔子似的动作惹来了周围人的不满,他们有的抱怨郭盖太粗鲁,有的干脆从司机骂到公交公司,又从公交公司骂到城市管理,因为市区正在建地铁,道路被挖得一片狼藉,到处堵车,公交车延误是常有的事情。
  郭盖从人群中抬起头,大家发现他戴着墨镜,看不到表情,熙熙攘攘的抱怨声持续了没多久,就又重新归于平静。车门很突然地响了一声,合上又开走了。
  车厢内很沉闷,没有一个人说话,这种氛围像阴雨天气,让人难受。僵局首先被一个小女孩打破了,她像一个洋娃娃被她母亲安放在了一个没有座位的油箱盖上,那里因为不能坐人,被乘客的行李杂乱无章地占满了,小女孩就坐在这样的一堆物品中间。她打量世界的好奇目光很快被郭盖的墨镜吸引了过去。她问她妈妈:“那个人是黑社会吗?”
  郭盖看到周围的很多人嘴角动了一下,又忍住了。那个年轻妈妈看了一眼郭盖,紧张得满脸通红,她回头跟自己的女儿拉下了脸说:“妈妈怎么教你的?这样说叔叔不礼貌的!”
  小女孩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啊”地一下调皮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嘴,但她的目光仍旧停留在郭盖的墨镜上。郭盖看到了她清澈的眼睛,那枚瞳仁又黑又大,像嵌了颗围棋子。郭盖冲她浅浅地微笑了一下,她也笑了,她的小手放了下去,露出一嘴细细的乳牙,其中有一颗门牙掉了,模样很逗人。
  从小女孩的表情看,她内心里又冒出了各种各样的疑问,她拿捏不准,这时候到底该不该再问她妈妈。公交车仍旧一松一紧地开着,像一个吃多了打嗝的醉汉,开到三眼桥附近时,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问她妈妈了:“妈妈,可以给我买叔叔那样的墨镜吗?”女孩的妈妈又回头看了一眼郭盖,她为自己的女儿一再提及郭盖感到有点愧疚,这次她冲郭盖友善地笑了一下,郭盖突然想到了梦中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对自己的女儿说:“小孩子不能戴墨镜的!”
  “可是嘉怡有的,她放书包里,下课的时候拿出来给我们看过的。”小女孩提到了自己的同学,想以此为借口,要求她妈妈也给她买一副。
  “妈妈的话也不听吗?”女人显得有点不高兴了。小女孩的情绪也马上低落了下去,她自言自语地说:“嘉怡的墨镜是她爸爸买的!”女孩说到这里显得很委屈,她看着郭盖,目不转睛。显然她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她就是不妥协。她碰了碰身边的那些行李袋,想引起她妈妈的注意。换成平时,她妈妈一定又会教育她,这样翻陌生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但这次她妈妈看了看她,却什么话也没说,这让她感到更加委屈。
  借着刹车的惯性,小女孩一下打翻了其中的一个塑料袋,一个老太太赶紧把东西捡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对于一个小孩,她也不好意思大声埋怨。这次女孩的妈妈终于忍不住跟人家道歉了,还数落起了自己的女儿。小女孩好像很开心,竟然对郭盖扮了个鬼脸,郭盖也笑了。
  此时,车子停靠在了枫叶小区的站台边,很多人都在这一站下车了。郭盖看到那个女人利索地把她女儿从物品堆上抱了下来,一手牵着她,一手拎着包往下车门挤去。郭盖去的银行在下一站,眼看车门要关上了,他临时决定在这一站下车了。
  下了车,女人在抱怨自己的女儿不懂事。看到郭盖也下来了,女人牵起女孩的手,略显慌张地走了,郭盖看着她们走进了不远处的菜场。犹豫了一阵,郭盖也去了菜场。   那是一个很小的菜场,只有三个菜摊,两个肉摊,两个卖鱼的摊位,和一个卖贝壳的水产摊位。那个年轻妈妈正领着她的女儿在买鱼,卖鱼的两个摊主长得很像,分明是一对亲兄弟,一摊生意红火,一摊一个顾客也没有。虽然是一样的货色,但大家都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生意冷清的仿佛是哥哥,看着弟弟忙得手忙脚乱,他坐在摊位上抽闷烟,神情微微地有些尴尬。弟弟是个活络的生意人,一边杀着鱼,一边跟还没过秤的顾客攀谈,询问他们要什么样的鱼,多少价格等等。话一接上,他的生意就不会溜了,手上的鱼也杀得麻利了。
  他跟这个交谈两句,跟那个交谈两句,竟然同时有七八个人被他牵住了。年轻妈妈等不及,去了旁边他哥哥的摊位,这下乱了他的方寸,手上的鱼也抓住这个机会,从他手上挣脱出来,到处乱逃。他刮鳞片的速度也慢了许多,旁边有人安慰他,让他慢慢来。他虎视眈眈地看了一眼他哥哥,眼睛竟然通红,布满血丝。
  这样的竞争其实也发生在菜摊和肉摊上,唯独卖贝壳的人没有这个忧虑,他从来不主动跟顾客打招呼。顾客要挑选贝壳了,他也只是懒洋洋地扔一只塑料袋过去。相比于卖鱼的两兄弟,他的体形也暴露了他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他上半身像个酒桶,下半身像两个支架,没有脖子的脑袋镶嵌了五官,五官淹没在肉里。所有摊主里,他人缘最好,跟左边的打完招呼,又跟右边的开上玩笑,谁碰上找不开零钱,也都跟他兑换。
  再说那个年轻妈妈,到了另一个鱼摊买了条鲫鱼,她女儿就发现了郭盖,跟她妈妈说:“那个墨镜叔叔!”看到郭盖,那个女人意识到这有点像跟踪,她慌忙地牵起女儿的手要离开。郭盖装作若无其事地在那些摊位上看来看去,用眼睛的余光注意着那对母女的动向,她们又在水果摊前停留了一小会儿,然后就出了菜场。
  她们从菜场一离开,郭盖也把手从鱼箱的水中抽离了出来,他几乎一路小跑地出了菜场,菜场外是大街,人来人往,那对母女不见了踪影!摘下墨镜,阳光晃得有点让人睁不开眼。那时候,郭盖心里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有点“世界很大,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的感觉。
  郭盖在那条到处都是陌生人的大街上徘徊了很久,他想这次碰不到了,也许一辈子都碰不到一起了,现在是他跟这对母女距离最近的一次,或许几个月或者几年后,他在人群中再见到她们,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她妈妈也老了,他们相互之间谁也不认得谁了。
  郭盖走进了枫叶小区,那里有空荡荡的健身器材,拐了几个弯,就是冷清的老式住宅楼,还有夹在楼与楼之间的水泥弄堂,那里没有一个人,连孩子的玩耍声也很少听到。水泥弄堂里有几块不太平整的下水道板,夹缝里生长着几棵含羞草。郭盖蹲下身去仔细打量起它们来。这是一种敏感的植物,据说稍有动静,它的叶子就会闭合起来。那几棵含羞草的叶子最大限度地张开着,像蜗牛伸着长长的触角。
  郭盖又看了看周围的住房,猜想着那对母女会住在哪一间。或许她们也看到了自己,正躲在哪扇窗户后面,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想到这里,郭盖感到有点窘迫,他不敢四处张望,尽量地装出一副不被人误解的样子。
  一只手突然拍在他的肩膀上,郭盖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小女孩正笑嘻嘻地看着他。小女孩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她见到了郭盖很兴奋,问他墨镜里是什么样子的。郭盖本来想把自己的墨镜摘下来给她戴,又担心她见到了自己脸上的那道刀疤,就说:“叔叔给你买好吗?”
  “要买两副,一副是粉红色的,一副是绿色的。”小女孩看着郭盖的墨镜说。
  “为什么要买两副呢?”郭盖很好奇。
  “因为嘉怡的那副墨镜是绿色的,但我喜欢粉红色。”小女孩又提到了她的同学。
  “那为什么还要买绿色的呢?”
  小女孩告诉郭盖,她的同学因为有了这副绿色的墨镜,连班长也主动地跟她说话了,她确定不了粉红色的墨镜会不会让大家都羡慕。郭盖笑了笑,爽快地答应了她。
  去眼镜店的路上,小女孩拉着郭盖的手,因为步子太小,她一直紧紧地跟着,不时地要小跑几步,以便跟上郭盖。她的话跟脚步一样,连续不停。她说:“戴了墨镜,我要把头发扎成辫子!”“用红绳子扎起来,我有两根粉红色的皮筋。”“如果没有绿色的墨镜,就买个橘红色的吧!”
  郭盖突然问:“你这样出来,你妈妈会担心吗?”
  小女孩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片刻过后,她又阳光灿烂地说:“你快点啊,我们马上回来的。”说完,她甩开手,一个人在前面健步如飞,郭盖跟在她身后。两个人走一段,小女孩就满头大汗地停下来,催促他走得快点。
  这时候,变天了,他们身后的乌云黑压压地赶上来,他们在前面走,后面的半边天像发生了灾难,密集的雨声像慌乱的脚步,“沙沙”地响着追上来了。离眼镜店还有一段路,显然他们赶不到那里,就会被淋成落汤鸡。
  这时候,小女孩感到了害怕,她跟郭盖说:“我妈妈找不到我,肯定担心死了!”
  “那你墨镜不要了吗?已经走了那么远的路了,就快到了。”郭盖显得很为难,“如果现在回去,我们之前的努力都泡汤了,你妈妈看到你,也还是要责怪你的。”
  “可是就要下大雨了!”小女孩看着紫中带红的闪电,感到了害怕。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等雨过去了,我们再去买墨镜,买了墨镜,我们赶紧再回去?”郭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银行,“叔叔刚好要到那里去缴水电费,我们去那里躲一下。”
  两个人跑进了那家银行,里面站着不少人。有的也是去躲雨的,手上拿了个号,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外面的雨,却丝毫不关心受理窗口的号码。大堂的工作人员一见到郭盖他们,就询问办理什么业务,郭盖说缴水电费,然后拿出了一本存折,工作人员戒备的态度马上有了缓和。
  叫了号以后,郭盖和小女孩坐在大堂的椅子上等着办理,窗口的号码显示他之前还有十五个人。郭盖问了小女孩的名字,小女孩说她叫乐乐。郭盖想问她家里的情况,乐乐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嚷着让郭盖把墨镜先给她戴戴。郭盖没有办法,就把墨镜摘了下来,顺势用手把脸上的刀疤盖住了。他的动作很连贯,仿佛很自然地做了个托下巴的动作。   乐乐把墨镜拿了过去。因为太大,把她整张脸都遮住了,墨镜在她鼻子上架不住,往下滑,她干脆把墨镜拿在了手上,架着那副墨镜,像端着个望远镜一样把银行内外看了一个圈。她在那里一边看,一边说:“好黑呀!”看了一会儿,她把墨镜拿在了手上,小声说道:“我知道了,墨镜可以让晴天变成雨天,让雨天变成夜晚!”
  她大约是第一次戴墨镜,并不知道墨镜的真正用途。郭盖说:“墨镜主要用来遮挡刺眼的阳光的,所以它也叫太阳镜。”
  “没有太阳不能戴墨镜吗?”乐乐天真地问。
  “也能戴,就像光头的人习惯戴帽子一样,他们用来遮盖自己的缺陷。”
  乐乐若有所思,她说:“我知道,黑社会戴墨镜,是他们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眼睛肯定很凶吧?”郭盖托着下巴呵呵地笑了起来。不过他马上意识到动作过大,会让他脸上的刀疤露出破绽来,他赶紧收拾起了情绪,从乐乐手上要回墨镜,背过身去,把墨镜戴了回去。
  这个细小的举动却骗不过乐乐的眼睛,她说:“叔叔,你是黑社会吗?”郭盖很惊讶,他说:“不是啊,你怎么会那么想?”
  “那你为什么捂着你的脸呢?”
  “叔叔有道疤,担心你看见了会吓一跳!”
  “我不怕的,你让我看看。”乐乐说着,就要去抓郭盖的墨镜,被郭盖挡了下来。在这个小女孩面前露出那道刀疤,郭盖觉得比在其他人面前做同样的事,要尴尬很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小女孩面前,自己会一下子变得那么羞涩,那道疤甚至丑得让他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乐乐被拒绝后,仍旧不依不饶,似乎看到那道刀疤,比给她买墨镜还要显得重要。郭盖沉下脸,也没能阻挡住她强烈的好奇心。她在那里强作欢颜地撒娇,但谁都看得出来,她马上要哭出来了。
  郭盖只好悄悄地跟她说:“只看一眼,吓到了别哭!否则大家要误会叔叔的!”乐乐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在摘掉那副墨镜前,郭盖深深地吸了口气。乐乐的眼睛睁得很大,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脸。那条蚯蚓似的刀疤肯定吓人极了,郭盖发觉自己的手心也开始冒汗了。
  这时候,服务窗口叫到了郭盖的号码,那个电子系统发出的声音对郭盖来说,简直像来自上帝的福音,在他内心最纠结的时候,上帝拉了他一把,把他从一个小女孩的囚禁中解脱了出来。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号码票据,冲乐乐摊了一下说:“轮到我了!”乐乐很失望,但服务窗口一遍又一遍的催促成了郭盖不顾一切的理由,他站起来,跑了过去。
  水电费缴得很顺利,等郭盖从窗口出来,乐乐就不见了。大雨已经停了,天空放晴了,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花粉一般的雨丝还在空中零星地飘着。但郭盖心里紧了一下,乐乐这小女孩会不会被别人拐跑了呢?他马上又安慰自己,多半是因为自己没有把墨镜摘下来给她看,她生气了,一个人回去了。
  郭盖跑到了外面的大街上,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赶,一直跑到自己背上出了汗,也没有见到乐乐的影子。从时间推断上看,她一个小女孩不可能走那么快的。那时候,郭盖的担心就越来越厉害了。他想到了乐乐的妈妈,心里变得愈加烦躁。本来让乐乐跟一个陌生人走,这样的情况就足够让一个母亲崩溃了,现在竟然半途又下落不明了!
  郭盖走着走着,步子就慢了下来。如果别人在这时候看到他,就觉得他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大白天,一个成年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着。他一会儿在一棵樟树前停下来,神情怪异地看看树皮,又毫无来由地踢上一脚;一会儿他又走入旁边的公园,在江边的栏杆前站上一阵,抽掉一根烟,最后把烟头往江里弹得很远。
  郭盖看了看天,想着或许等天黑下来后,那个叫乐乐的小女孩又坐在饭桌前,跟她妈妈商量着她考试考多少分,让她妈妈奖励她一副墨镜呢?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让人沮丧的另外几种可能,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先把墨镜摘下来,哪怕真的吓到她。小孩子的愿望是不能拖欠的!
  那个老式小区出现在了面前,郭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走过去。他一个人慢慢地往相反的方向走,那时候的他像意识到了危险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往回撤。
  他再次来到银行的时候,发现乐乐竟然坐在银行门前的台阶上等他,他兴奋地摘了墨镜,跑上去一把把乐乐抱了起来,随后惊喜地问她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乐乐低着头,看着郭盖脸上的刀疤,显得很平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这时候郭盖才发觉她手中举了一枚棒棒糖,她大约吮了很久,嘴角上还留着糖果的印痕。郭盖把她放了下来,从口袋中掏出了纸巾,帮她把嘴角的印痕擦干净。直到这时,乐乐的目光才从郭盖的脸上移了开去,她显然是想问郭盖这个刀疤是怎么来的,但抿了抿了嘴,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问。两个人分开了一段时间,仿佛一下子就疏远了。郭盖的热情和兴奋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让他感到了些许的尴尬。
  他问乐乐:“我们还去买墨镜吗?”乐乐犹豫了一阵,淡淡地答应了下来,她好像一下子变得兴致索然,跟之前那个兴冲冲拉着郭盖去买墨镜的她,俨然换了个人。郭盖又问她:“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她摇了摇头,于是郭盖就带着她往眼镜店走。一路上,乐乐都没有开口说话,她任凭郭盖拉着她的小手,偶尔舔一下手中的棒棒糖,走路像个布娃娃,毫无生气。
  “你喜欢吃棒棒糖吗?”郭盖问。乐乐又吮了一下手中的棒棒糖,点了点头。
  “你要吃棒棒糖,跟叔叔说一声啊,你一个人跑出去,叔叔还以为你走丢了呢!”郭盖看着她,她简单的脸蛋上刮过一层愁云,似乎有点厌恶郭盖过分地关心她。
  郭盖其实知道她想问那个刀疤的事,可是这件事跟一个孩子怎么说呢?那是在他还是个追风少年的时候,他跟一个刚生完孩子的老师暧昧到了一起。他现在也为这件事感到后悔。当时两个人稀里糊涂地躺在床上,正要做那件事的时候,睡在旁边摇篮里的婴儿突然哭了。那哭声惊天动地,吓得年少的郭盖不知所措。老师却一把拖住了他,对他说:“既然这样了,就完成吧。”郭盖只好机械地完成了任务,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女人的身体,却给他留下了非常恶劣的印象。在那个过程中,他始终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死死地盯着他。那个糊涂的老师不停地安慰他,告诉他小孩在三四岁前是没有记忆的,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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