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妻儿举报的房产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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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江辉,皖北县城一个小小的科局级干部,标榜自己“绝对保证坚守底线”,却能够坐拥数百万资财。一切只因“后院起火”而见光于天下。这本身就具有轻喜剧的讥讽意味。而来自家庭内部的举报人张玉荣母子俩后来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则让那些寄希望于腐败堡垒“从内部被攻破”的人们大跌眼镜的同时,又让整个严肃的反腐事件呈现出娱乐化的另一面。
  7月27日,安徽省宿州市中级法院就砀山县房产局原局长刘江辉贪污、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一案作出终审判决,维持一审作出的数罪并罚、判处刘江辉有期徒刑十九年的判决。
  至此,这起充满着痴情与背叛、谎言与真相、仇恨与痛悔、指责与颂扬、较量与反较量等各种轻喜剧元素的“娱乐反腐”事件,告一段落了。
  
   第一幕失和的一家人
  
  儿子深信自己的局长爸爸不是个清官,他想让检察官打开这些保险柜,让贪官的证物公之于众…… 于是,一封由母子二人署名的检举信在城里流传开了
  
  位于安徽省最北端的砀山县,地处苏、鲁、豫、皖四省七县交界处,素有九州通衢、天下要冲之称。同时因黄河故道的肥沃,盛产砀山酥梨一直美誉中外,故而又称“梨都”。梨花是砀山的骄傲,凡到砀山去的人,未到之时首先要想起梨花,到了之后首先要谈到梨花。
  春日里,砀山县皆在梨花中。如正值盛开之际,“千树梨花千树雪,一溪杨柳一溪烟”的美景几乎随处可见。然而,2010年早春,城里最热的话题却是一封后来引起众多网民广泛热议的实名举报事件。
  
  一封信引起的疑问
  2月14日是大年初一,砀山一些居民收到了一封署名刘直金、张玉荣的举报信:
  “刘江辉,安徽省砀山县房地产管理局局长,贪污、受贿、嫖娼。利用职权变卖国有资产大把捞钱,涂改档案年龄,实际年龄1961年出生(有证),其人虚伪、阴毒、卑鄙、阳奉阴违……”
  让人惊讶的是,举报人在举报信中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刘江辉“离婚不离家”的前妻和他们的亲生儿子。
  紧接着,这封署名刘直金的举报信出现在互联网各大网站论坛上,题目是《宁跟要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刘直金还在帖子上呼吁网友跟帖支持,“恳求网友不要让帖子沉了”。
  还有比这一公开举报更生猛的一幕:广发举报信、网上贴帖子之前,张玉荣已经把守在前夫办公室里举报前夫。刘江辉节前慰问老干部回来,见此情景立即打电话报警。闻讯赶来的警察,见是刘江辉的“家务事”,当即收警,刘江辉无可奈何。
  俗话说得好,“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不过,刘江辉这一家究竟怎么回事呢?
  
  12本日记写满情爱与背叛
  1992年,刘江辉与张玉荣结婚时,还是砀山县城关镇的一名普通干部。张玉荣凭借家住县城的地利,做着服装生意。他们在这样 “一家两制”的二人世界里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地生活,一年后儿子刘直金的诞生,更给这个小家庭增添了幸福。直到10年后,他们这个小家庭还引起许多人的羡慕。
  据张玉荣说,刘江辉在 2002年当上县房地产管理局局长后,他们夫妻感情开始失和。原因是刘江辉在外面跟一个叫陈婷婷的女人好上了,经常假出差之名夜不归宿。
  2004年,刘江辉患上了一场大病,辗转徐州、南京等地治疗,做过几次大手术,出过一次医疗事故,险些丧命。张玉荣日日夜夜陪在刘江辉身边照顾,还到处借钱筹款为他看病,才使他转危为安。
  可是就在这期间,刘江辉责怪妻子不想为他治病,想携钱逃跑。张玉荣为此委屈不已,刚满10岁的儿子刘直金也为母亲委屈、伤心,试图以一个孩童的哭求呼唤父亲的良知,儿子痛苦的泪水丝毫没有打动刘江辉的心。
  刘江辉的儿子刘直金也说,父亲病情一好转,就向母亲提出离婚,还请出20多名亲朋好友来劝说张玉荣。可是,张玉荣死活不同意,这时她因积劳成疾,也患上重病急需手术,并且生意早已不做了,离了婚就会陷入人财两空的困境。
  刘江辉硬逼不行就改用软攻,躺在床上哭求妻子,说“如果咱不离婚,我就当不了房产局局长,那样我就没命了,孩子也就没爹了”。
  据张玉荣说,他们母子听了一齐痛哭,一家人哭成一团。张玉荣终于答应协议离婚,并且约定,两人“离婚不离家”,仍然共同生活。离婚之后,张玉荣先后到北京、徐州做了手术,可是病愈归来却不见了刘江辉。母子俩一起到房产局找刘江辉,没想到刘江辉冷冷地说,你来找我干什么,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咱们离婚了。
  刘直金听到爸爸说这话一下子崩溃了,张玉荣也陷入了绝望。为此,张玉荣曾经多次试图自杀,甚至当着刘江辉的面服药,可刘江辉对此无动于衷。张玉荣每次自杀都被儿子及时发现制止,她也因为儿子最终放弃自杀,咬牙挺了过来。
   然而,刘江辉对他们夫妻离婚的解释却完全相反。他在一封给砀山县领导的信中说:“我患病在南京住院治疗,一度病情恶化,长时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院方连连下达病危通知书。作为妻子的张玉荣见我康复无望,竟不念多年夫妻情分,把我丢在重症监护室,狠毒地卷走了我用于治疗的全部资金30万元……出院后,我长期身体虚弱,生活不能完全自理,张玉荣认为我已成废人,仕途无着,遂于2005年5月与我办理了离婚手续……”
  针对刘江辉的说法,张玉荣公开了自己的12本日记。这些日记从2004年两人闹矛盾开始,写满了张玉荣的忍辱经历和对刘江辉的深沉爱意。
  她在2005年2月4日写道:“今天我满怀希望与兴奋 (因为要见到他)。这期间,尽管我忍辱负重,把一切过错都违心地揽下来……其实我一直担心他,想见他一面。”“在医院伺候他五个月,不能忘记他在医院里瘦弱的形象。”
  她还在另一篇日记中写道:“我一直把你(刘江辉)当做大哥,我想拥有你的爱,你的呵护,至今还是如此……”
  2009年10月22日的日记中写着:“这几年,我极力地讨好他,顺从他,照顾他,换来的是他骂我下贱……”
  张玉荣本来想忍辱负重,保持家庭的完整,换来的却是冷漠,一些不知内情的人听信刘江辉的说法,也认为她“不讲理,是个狠毒的女人”。
  无论离婚因谁而起,但刘江辉与张玉荣协议离婚,并在离婚之后仍然生活在一起,却是基本事实。
  
  八天八夜苦守涉贪证据
  刘江辉后院起火的导火索是2010年2月8日张玉荣的父亲病逝。
  张玉荣觉得自己与刘江辉协议离婚后,一直共同生活,仍然是事实上的夫妻,便让他一起去为父亲送葬,并要求他披麻戴孝。刘江辉却说我们已经离婚,跟你父亲没有任何关系,参加葬礼可以,但披麻戴孝是不可能的。两人争吵一顿不欢而散,最终刘江辉连葬礼也没参加。
  张玉荣办完父亲的丧事回来,便震惊地发现刘江辉人走房空,衣物等用品全不见了,打手机也联系不上。
  张玉荣不禁惊慌失措,随即打电话给远在伦敦留学的儿子,说:“你爸不见了,衣服全拿走了。你外公刚走,我没心思跟他闹……”
  令张玉荣没有想到的是,三天之后儿子竟从伦敦赶回来了。刘直金到家那天, “寻夫”心切的张玉荣已经占领了刘江辉的局长办公室。
  随后,母子俩联手开始在刘江辉办公室里日夜坚守,并在当天晚上发现了一个留在办公室的手机。这部手机的100多次通话记录里,就有98次是刘江辉与陈婷婷的通话。母子俩愤怒了,当即打电话质问刘江辉。刘江辉坦然地告诉他们,他和陈婷婷即将于年初八在砀城宣布结婚。
  愤怒、绝望一下子令张玉荣母子失去理智。刘直金看着父亲办公室的3个保险柜,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检察院。他深信自己的局长爸爸不是个清官,想让检察官打开这些保险柜,让贪官的证物公之于众……于是,一封由母子二人署名的检举信,在大年初一寄往有关部门、新闻媒体,散布到街头巷尾,传上各大知名网站。
  为防止刘江辉强行打开保险柜,取走钱物,毁灭证据,张玉荣让儿子用绳索把自己绑在保险柜上,坚守了八天八夜,等待有关部门调查取证。
  刘江辉的后院,就这样烧起了大火。
  
   第二幕11封串供“密信”
  
  砀山“儿子举报爹”的事件很快成为国内焦点新闻,刘江辉也因此成为“焦点人物”,并进入检察机关的视线
  
  “史上最廉洁的房产局长”
  2010年2月16日大年初三,砀山县检察院接到刘江辉前妻张玉荣举报刘江辉涉嫌贪污受贿的电话。
  随后,该院副检察长刘擎立即组织7名干警前往刘江辉办公室,并在县房产局一名副局长的见证下,准备对张玉荣母子称之为刘江辉贪污受贿证据的一个保险柜和两个档案柜进行取证,但没有得到已经在此连续看守了好几天的张玉荣母子的配合。
  从当天上午10点到下午5点,虽经检察干警和赶到现场的公安干警的多次劝说,但张玉荣母子始终不愿意打开刘江辉办公室的门。原因是他们见检察院单枪匹马,担心力度和影响达不到预期,更怕刘江辉“能力大,会破坏证据”。
  双方对话中张玉荣还表示,将等到大年初七正常上班时,形成书面材料后再行举报。这样,举报人张玉荣所称的证据在春节放假期间一直无法取得。
  2月20日春节后上班第一天,张玉荣及儿子刘直金将书面举报材料交给砀山县委主要负责人后,县委当即安排公安机关对此前一直被举报人占据的刘江辉办公室进行了依法处理,同时成立联合调查组对刘江辉问题进行调查,并于当日调取了相关证据。
  当着张玉荣母子的面,调查人员对刘的办公室内一个保险柜和两个档案柜进行清理,共清点出现金、购物卡、存折合计8.7万余元及部分玉器等。
  刘江辉随即被带走接受调查。刘江辉面对从保险柜中提取的现金、购物卡和其他物品,不得不交代了自己的部分受贿事实:2010年春节期间分别收受本县房地产商刘某和张某现金5000元、购物卡2000余元,收受江苏铜山县翔龙制衣厂李峰和砀山天地面粉厂李其现金2000元、购物卡3000余元,收受房地产商许子东、牛奶厂张某购物卡1000元、3000元,总计1.6万元。除此之外,否认有其他犯罪事实。
  鉴于刘江辉已经涉嫌受贿犯罪,砀山县委宣布停止刘江辉的房产局局长职务。
  2月22日,砀山县检察院正式对其进行立案侦查,并采取了刑事拘留的强制措施。考虑到刘江辉的身体状况,2月23日,办案人员将刘江辉带到医院,对其身体做了一次体检,结论是适合进行羁押。
  刘江辉受贿1.6万元的消息传出后舆论大哗。许多网民对此提出质疑,认为刘江辉不可能仅仅“涉嫌受贿1.6万元”。“一个建设局的二级机构(砀山房地产管理局归建设局管辖),一个副科级干部,靠他一个人的工资,能拿出几十万、上百万巨资供儿子到英国读书?”
  有网友甚至说刘江辉受贿1.6万元,称得上是“史上最廉洁的房产局长”。
  而刘江辉关系网中的一些人也在到处为他喊冤叫屈,刘江辉本人更是标榜自己:“虽不敢标榜自己一尘不染,但绝对可以向组织保证自己坚守底线。”
  
  他人存取款凭条暴露“马脚”
  办案人员感到纳闷:刘江辉担任房产局长已经八年,难道仅仅2010年春节有人来给他“拜年”?看来必须另找头绪。张玉荣母子举报刘江辉贱买贵卖公房从中贪污,是不是属实?举报人对此显然是知情的。于是,办案人员决定找张玉荣母子调查。
  然而,母子俩这时的态度却发生了变化,他们在媒体的热炒和一些人百般指责下后悔了。得知刘江辉被刑事拘留的消息后,更是陷入难以名状的尴尬。
  刘直金说:“本来我只是想替妈妈讨回个公道,我们一家人能够和睦相处,但他现在却被立案调查……他毕竟是我的生身父亲。”
  张玉荣则说,“我和刘江辉毕竟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我希望到此为止。”
  这边张玉荣母子否认知情,那边县看守所也连续发来建议:刘江辉患有克罗恩病,经历过多次大手术,并遭遇过医疗事故,造成腹腔内溃烂,现日常生活靠营养液维持,不适宜继续关押。
  调查由此陷入困境。
  此案引起了安徽省检察院反贪部门和宿州市检察院的高度重视。2月24日,宿州市检察院指派反贪局侦查一处处长牛洪涛赴砀山指导办案。
  牛洪涛是一位具有高超侦查技能的“老反贪”。他在听取砀山县检察院的情况介绍后,立即确定了“破案先查财”的侦查思路,并指挥办案人员再次搜查刘江辉的办公室。在刘江辉办公室的抽屉里,办案人员提取了名为杨某、陈某等多人累计达数百万元的银行存取款凭条。
  别人的存取款条为什么会在他的抽屉里?办案人员断定其中大有文章,于是按图索骥,逐一找到了存取款条上的“存取款人”。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有的是受刘江辉之托代为开户存款,有的则是被刘江辉借去身份证“办移动电话入户”,还有的是银行卡被刘江辉长期借用。
  其中一名取款人杨某向办案人员说:“2007年的时候,一次我到刘江辉那里玩,刘江辉要我把这张卡送给他,他说他跟妻子有矛盾,把工资放在自己卡上,就让他妻子拿走了。我就把卡送给他了,卡里没有钱。直到现在这张卡和我的身份证都在刘江辉那里放着。卡是我的名字,但都是刘江辉使用和控制的,跟我没关系。”
  案件调查取得重大进展。
  
  截获“密信”
  刘江辉被重新收押后,继续对抗调查,否认存在贪污受贿行为,甚至连过去供认过的受贿1.6万元也推翻了。
  在顽固对抗调查的同时,刘江辉还千方百计与同监室的在押人员王立(化名)、张某、于某套近乎,企图利用他们及其律师为自己通风报信,搞内外串供。
  刘江辉先后给王立五封信,让他利用律师贾某会见的机会交给贾,让贾将信传给刘江辉的姐夫方邦(化名),安排亲友为他作假证。这其中有一封他专门写给贾律师的信,信中详细叙述了自己如何利用职权,假借他人名义,低价购买、高价出售黄河商场和华夏商场两处公房的详细过程,咨询贾律师他这种行为是贪污还是侵占。
  刘江辉被办案人员提讯后,得知检察机关已经对县房产局出售公房产生怀疑,担心自己写给贾律师的信落到办案人员手里,那样自己借公房出售贪污的事情就彻底败露了。于是,他再次找王立,让他转告贾律师,请贾律师把这封信撕毁掉。还说让贾律师找他的两个姐夫方邦和岳庚,告诉他俩拉上阚彦辉(系刘江辉的妹夫)一起去找阚兰辉,教阚兰辉说黄河商场那处房子是30万元买的,不是40万元买的,交钱不是他本人交的,而是让南关一个姓许的朋友替他交到房产局的。
  刘江辉还安排王立,一旦出去要帮他做四件事:一是迅速去找方邦和岳庚,让他们带上2005年左右或更早点生产的黑水笔芯,一起到县房管局找局办公室主任李峰,送点礼,请他找出以前处理黑马服装城、黄河商场房产时曾写过的一张请示领导的条子,并在那张条子上添加上“以上两处房产是经局班子研究决定,请示领导批准同意的,就是应该30万元出售”的内容。二是找穆宝玉(时任砀山县房管局副局长)、阚彦辉,让他们千万不要说房子是刘江辉买的,要说一处是穆宝玉的姨夫许子东买的,一处是阚彦辉的哥哥阚兰辉买的。还要再找一下杨乾,让杨乾不要承认是从刘江辉手里买的房子,他俩只存在借贷关系。三是找给刘江辉行贿的张某、李峰等5人,让这些人对检察院的人说,他们送钱不是行贿,是看病时给他买的营养品。四是告诉其姐夫方邦,刘江辉母亲的房子里还放着一些贵重物品,让方邦拿着这些东西到北京找人帮他活动活动。
  刘江辉“推心置腹”地告诉王立:在进来之前,他交给了一个叫毛连岳的朋友10万元钱,请毛帮他找人活动。毛曾替刘江辉从某开发商那里领过32万元的补偿款;他在合肥买了两间商铺、一套住房,装修花了几十万,还给陈婷婷70万元买了一处商铺、一套住房;他还交给方邦一张建行卡,户名是杨某,上面应该有100万元,密码岳庚知道,这张卡是他以杨某的名义办的,实际上卡里的钱都是他自己的。
  同监室的张某也是刘江辉“争取”的对象。他交给张三封信,希望他利用律师会见的机会带出去。
  这三封信,第一封是写给县政府、人大、政法委的,表白自己的清白和工作成绩,交代办公室的钱和购物卡的来源;第二封是写给家人的,让家人帮他聘请贾律师提供法律帮助;第三封则是安排有关人员在外面帮他活动,让岳庚去找陈婷婷,跟陈婷婷说刘江辉给她的钱都是借给她的,她已经还上了。还让陈婷婷把手机关上,不要跟检察院的人见面,如果找到她,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刘江辉还以帮助联系工程为诱饵,交给于某三封信,让他在家人来会见的时候带出去。刘江辉很老到地嘱咐于说:你家里人与信上所留的我家的电话联系时,一定要小心点,我家的电话可能都被监控……
  刘江辉过高地估计了自己,他万万没有想到,所托付的三名在押人员,经过教育已经能够明辨是与非、分清轻与重。他们有的知道刘江辉“犯的事大”,便悄悄把信藏匿下来而没敢帮他传递,有的为了“检举立功”则直接将信交给了办案人员。他更没想到,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办案人员的意料之中,他托人传递的11封“密信”,几乎无一例外地传到了检察官手里,白纸黑字成了他贪污受贿犯罪的证据。
  在这11封“密信”面前,刘江辉仍然拒不认罪。
  尽管如此,办案人员还是通过深入调查,取得了确实充分的证据,从而“零口供”锁定了刘江辉所涉嫌的犯罪事实。
  
   第三幕数百万家财从何而来
  
  运用办案人员调取的材料,可以还原刘江辉是通过何种手段倒腾来倒腾去“成功”贱买贵卖公房的全过程
  
  砀山县房地产管理局有两幢临街门面房,坐落在砀城镇人民西路南侧,面积379.14平方米的华夏商场(黑马服装城)一层和黄河商场面积201.72平方米一层门面。
  2002年,刘江辉就任房产局局长不久,就打起了这两幢门面房的主意。
  
  偷梁换柱,“投资”四年增值五六倍
  当年12月的一天,刘江辉召集房产局领导班子开会,说县政府可能要对人民西路拆迁改造,房产局的华夏商场、黄河商场都在拆迁范围内。这两幢门面房都是公房,到时候拆迁了政府一分钱也不会补偿,不如趁早卖给私人,用卖房的钱给干部缴养老保险。
  班子成员们对他的想法虽然赞成,但却对这两幢门面房的卖价表示关切,于是纷纷问准备以多少钱卖掉。刘江辉说60万元。班子成员听了大吃一惊,因为他们非常清楚,按照当时的房价,这两幢门面房哪一幢的价值都在100万元以上。副局长张某以为自己听错了,便追问一句60万元是一幢还是两幢。刘江辉当即大发雷霆。
  刘江辉上任几个月来的霸道作风,早已把班子成员们调理得服服帖帖,他一发火再也没有人敢有异议了。按照正常程序,公房出售应该先评估确定价格,然后再研究转让,最后向社会公示或公开拍卖转让。班子成员都以为刘江辉在这次会上只是先吹个风,以后还要正式研究的。可是,刘江辉却以这次会议的“决定”为依据,开始对两幢门面房下手了。
  2003年3月的一天,刘江辉找到一个叫毛连岳的熟人,说他买了华夏商场一楼的门面房,用自己的名字不合适,让毛连岳以自己的名字跟房产局签个购房合同。毛连岳觉得刘江辉平时对自己不错,就答应了。
  过了几天,刘江辉把办公室主任李峰和副局长穆宝玉等5名班子成员叫到他办公室,说华夏商场已经卖给毛连岳了,让他们抓紧给毛连岳办手续,接着又安排李峰填写公房买卖合同,把合同日期提前4年至1999年3月20日,以后也按这个日期给毛连岳办个老房产证。刘江辉让李峰把合同填好交给穆宝玉,让穆宝玉拿去找毛连岳签字。为了遮人耳目,他还指使李峰在合同上加盖前任局长张某的签名章,制造出“卖房是前任局长决定”的假象。孰不知,这种欲盖弥彰的办法,与2002年的“集体决定”存在明显的矛盾。
  在与毛连岳签订合同之后,刘江辉突然意识到毛连岳并没有经济能力买下这幢门面房,应该再找一个人与毛连岳“合买”,才不致引人怀疑。于是他很快又安排穆宝玉找一个老实一点人的身份证。穆宝玉便找到自己姨妈,把姨夫许子东的身份证要来交给了刘江辉。刘江辉拿到许子东的身份证后,再次把李峰叫到办公室,说这个房子是卖给毛连岳和许子东两个人的,让他把许子东的名字加上。李峰接过合同一看,毛连岳已经在上面签过字,也不敢多问便按照他的要求把许子东的名字加上了。不久,刘江辉拿来30万元现金交给穆宝玉,让他入了房管局的账。华夏商场门面房就这样卖给“毛连岳、许子东”了。
  暗箱操作完成后,刘江辉心里仍不踏实,又叫来李峰,说华夏商场已经卖过了,卖房前开会研究也没会议记录,让他按照自己的口授“补记”了2002年的“会议记录”:“刘江辉提出本局人员可以优先购买,没有人买,再卖给外面的人。”在另一次“会议记录”上,则“补记”了经班子集体研究,华夏商场门面房已以30万元卖给毛连岳,分工穆宝玉追讨房款的内容。
  2005年12月,人民西路拆迁的传言变成了现实。刘江辉打电话让毛连岳到他办公室,说用你名字购买的黑马服装城(华夏商场)一层门面要拆迁,我已经和开发商谈好。拆迁办找你,你就再帮我个忙,承认房子是你的,跟他们把拆迁协议签了。毛连岳当时考虑自己跟刘江辉是多年的关系了,既然买房已经帮他一回了,干脆帮人帮到底,于是便答应了,并且在房屋拆迁协议书上签了名。
  华夏商场门面房拆迁后,开发商补偿了两间共139平方米的门面房和32.7万余元的补偿金。当然,这两间门面房和32万余元补偿金都是刘江辉的,毛连岳一分钱也拿不到,更没有许子东什么事。
  刘江辉想让这两间门面房继续升值。恰巧一个姓杨的生意人找刘江辉买门面房,刘江辉趁机说毛连岳有两间门面房要卖,价格不少于167万元。2007年11月,双方完成了房屋买卖交易,167万元房款不久打进了刘江辉的账户,加上32万余元的补偿金,刘江辉四年前用30万元以毛连岳名义购买的两间门面房,猛然升值到近200万元!
  据房产鉴定部门评估,毛连岳所“购买”的位于砀城人民西路南侧(原华夏商场)门面房于估价时点2003年6月18日的公开市场价值取整为109万元。检察机关因此认定,刘江辉借华夏商场门面房出卖,从中侵吞国有资产79万元。
  
  同样手法的二次操作
  2005年下半年,刘江辉一边忙于操作华夏商场门面房的拆迁补偿,一边开始操作黄河商场一层面积201.72平方米门面房产的出售。
  这年11月份的一天,刘江辉召集班子成员开会,提出以30万元的价格卖黄河商场一层门面房,但具体没有说卖给谁。班子成员都知道当时黄河商场那个地段门面房的价格每平方米最少也得5000元以上,200多平方米至少要100万元以上。可他们不知道一把手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也不敢问究竟,便都没有吭气。据后来房地产司法鉴定估价,该处房产在2005年12月1日出售时点公开市场价值取整为人民币127万元。
  2005年12月1日,刘江辉把把穆宝玉和李峰叫到他的办公室,说黄河商场一层两间门面房以30万元的价格卖给穆宝玉的姨夫许子东了,让李峰填写公房买卖合同。李峰按他的要求填写好合同,穆宝玉先拿去找姨夫许子东签名,然后从刘江辉那里拿来其所“借用”的许子东的身份证,一起交给房产局负责办证的人,让他们按照刘江辉的指示为许子东办理房产转移手续。不久,刘江辉“代替”许子东将30万元购房款交房产局入账。后来,这两间门面房又一次“转让”,房产证上的“房主”变成了“阚兰辉”等两人,一人一半面积即100.86平方米。
  转眼到了2009年11月,刘江辉看到房价大涨,便想把几间门面房卖掉,这时跟刘江辉此前有过房产交易的杨乾又来找他,请他帮忙买门面房做生意。正可谓“正瞌睡摸到了枕头”,刘江辉立即告诉杨乾说阚兰辉有门面房要卖,面积100多平方米,位置在县卫生局对面,房屋产权手续齐全,最低价格每平方米11600元,总价116万元。双方的交易很快完成,然而在这笔交易过程中,“房主阚兰辉”始终没有露面,都是委托刘江辉“全权代理”,116万元购房款也是刘江辉“代收”的。
  事后刘江辉又假阚兰辉之名向杨乾提出,该房售价过低,让其再补交一些钱,遭杨乾拒绝。双方争执不下,刘江辉便收回房产证,并退还杨乾购房款100万元。
  阚兰辉后来向办案人员证明:“我只知道刘江辉这个人,他是我弟弟的小孩舅。门面房根本不是我的,我从来没买过门面房。我家庭状况不好,收入只能勉强糊口,哪有钱在城里买房子。砀山县房产局房屋产权档案里,说我房屋坐落在砀城人民西路南,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档案,签名也都不是我签的。许子东、杨乾我也不认识,也没有去过房产局。”
  卖过门面房后,刘江辉回想当初低价买公房的事,忽然惴惴不安了。为了防止东窗事发,他如法炮制,安排李峰“补记”了“2005年11月14日局长办公会议记录”:关于黄河商场一层门面出售事宜,经局班子研究并请示建设局和县分管领导,同意将占压道路红线的黄河商场进行出售,评估价23.4万元,同意以30万元进行出售,用于交职工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
  据知情人张某后来说,这个记录上的领导签名也是后来补的,刘江辉这个人工作作风比较强硬、独断,一个人说了算,他让补个签名,即使没影的事,谁也不敢不签。
  
  “成就”三宗罪十九年刑期
  2009年上半年,砀山县检察院连续突破多起贪污贿赂案件,刘江辉似乎感到了什么不祥之兆,便找到房产局所属的方兴房产评估所负责人蒋某,说我们出售的公房手续不全,让他补一些评估报告。
  蒋推托说不知道这些房子成交的时间、价格、面积等数据,而且这些房子已拆迁,没办法评。刘江辉勃然大怒,说房产局的事你一定要办,并指示办公室主任李峰提供数据,让他尽快出具评估报告。
  蒋迫于刘江辉压力,只好按照他的要求,依据李峰提供的数据资料,出具了评估报告。蒋明知按照2005年出售时的市场价,黄河商场的房价每平方米不低于5000元,总评估价就得100万元以上。可他不敢不违心地按照刘江辉要求,把估价定为23.4万元,评估日期写的是2004年9月。后来,李峰发现这个评估报告的日期与实际出售的日期相差一年,又让蒋某把报告日期改到出售之前。这个虚假评估报告做好后,交由李峰保管备查,以防万一。
  刘江辉自以为自买自卖的把戏玩得天衣无缝,可没想到后院的一把火,烧露了马脚。检察机关认定,刘江辉借贱买贵卖黄河商场门面房又侵吞国有资产97万元。加上在售卖华夏商场时侵吞的79万元,共侵吞国有资产176万元。如果加上门面出租、卖房营利,累计非法谋取不义之财就达数百万元!
  2010年11月24日,经砀山县检察院提起公诉,刘江辉贪腐案在砀山县法院开庭审理。2011年1月7日,砀山县法院就此案作出一审判决,认定刘江辉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公共财物176万元、受贿1万元,其个人拥有财产、债权及各类支出合计481万余元,其中有185万余元不能说明来源。
  一审法院遂以贪污罪、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数罪并罚,判处刘江辉有期徒刑十九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没收个人财产30万元,追缴违法所得481万余元。帮助刘江辉实施贪污犯罪的同案被告人穆宝玉亦因犯贪污罪,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二年。
  一审宣判后,刘江辉、穆宝玉不服提出上诉。二审法院维持了原一审对刘江辉所作的判决;同时认定同案被告人穆宝玉在贪污共同犯罪中作用较小,情节较轻,且认罪、悔罪,符合缓刑条件,遂改判其有期徒刑二年,宣告缓刑三年。
  (文中除刘江辉、穆宝玉外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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