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彩下的历史脸谱

来源 :先锋国家历史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haoshuanghong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894年7月25日,一艘由中国政府租借、满载中国精锐部队淮军的英国商船,在朝鲜附近洋面被日本联合舰队击沉,近千人罹难,直接引爆了甲午战争。这就是在国际战争史、司法史上成为经典案例的高升号(Kowshing)事件 (该事件首次全景披露请参见拙作《大东亚的沉没》,即将由中华书局出版) 。
  在高升号被日舰击中后,不少清军跳水求生未果,事后,中国方面指控日舰用机枪残杀落水者,日本方面则指控仍在船上的清军为追杀弃船的英国船员,而向水中开火。
  
  “选择性健忘症”
  
  在这场争论中,被中国史学界引用至今的主要依据,是同船遇险逃生的李鸿章德籍顾问汉纳根(Hanneken)的证词。然而,汉纳根在指控日本军舰杀害落水者的同时,也说道:“事实是,游水的人们不但被日舰、亦被垂沉的船上的人(指还在高升号上的清军)射击。后者可能有一种野蛮的想法,即倘使他们一定要死,他们的兄弟们亦不许活着。”也就是说,他认为中日双方对杀害落水者都有责任。遗憾的是,在绝大多数引用了汉纳根证词的中文论著中,这一细节被有意无意地回避了。
  这就是“选择性健忘症”。我的一位美国收藏同道曾抱怨道:与中国历史有关的考据,经常难以从中文资料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因为“中国人只收藏对自己有利的资料”,而很少收藏其他各方尤其是敌对方的资料。
  的确,客观上中国一向不注重对“蛮夷”的事态分析,主观上则养成了“恨屋及乌”的习惯,但凡是敌人,他们的一切便都是不可信、不可靠的,乃至于他们的文献资料,亦多被视为异端,最多供一个小圈子“内部参考”。我们的历史研究,便是在一个已经设定好的框架内,根据设定好的程序,根据需要对史料进行剪裁。此种剪裁,无论被冠以何种高尚的籍口,亦等同于电视新闻制作中所谓的“客观镜头、主观剪辑”,虽然每一个镜头都的确来自实况,但不同的剪裁和拼接却能得出完全不同的导向。
  我们一直在诟病日本人对近现代侵略史的“美化”和粉饰(身为华人当然应扼腕痛恨),但我们自己对历史、尤其是近现代史所进行的回避和篡改,似乎亦可傲视东邻。太长的时间内,我们的历史研究、尤其是近现代史研究,被异化为一种政治立场(从意识形态到民族主义、甚至民粹主义)的表态和站队,学术本身倒已退居二线。
  
  这种“选择性健忘症”,令我们在不断要求日本反省历史(这当然极为必要)的同时,俨然以人师自居,完全忽视了必需的、甚至是急需的自省。在对日本“篡改历史教科书”的多次讨伐中,我们却很少敢于“推人及己”,直面自己的历史教科书。
  我们与日本同病的“选择性健忘症”,首先表现在我们对历史的选择性剪裁:
  比如圆明园被毁,我们在不断复述着雨果将英法斥为两个强盗的檄文时,却似乎很少涉及破坏力更为强大的同胞的趁火打劫;
  我们在控诉八国联军侵华时,很少涉及随着枪炮所带来的制度层面、乃至人文层面上的更新。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在联军托管的两年间,天津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而联军的军政府“都统衙门”在庞杂的拆迁过程中,以契约精神对拆迁户的利益进行了相当完善的保护。这一事件在当代依然引起巨大的震动和反响(请参见拙作《八国联军是怎么在天津搞拆迁的?》,《南方周末》2007年9月13日);
  至于对近代史一些关键人物,诸如慈禧太后、李鸿章、袁世凯、孙文等的评价,我们莫不是根据现实政治的需要加以脸谱化和戏剧化,党同伐异。比如,至今我们的教科书还在痛斥着袁世凯接受日本二十一条的“卖国”行径,尽管研究已经确切地表明了孙文的南方政府曾更为主动、甚至迫切地想以此换取日本对“革命”的支持。
  至于现代史,则更是禁区林立,健忘与“修正”俯拾皆是。百年来同胞间的战争与武斗中,其对民族的警醒作用更是不输于任何外侮,却始终没有为此鸣响过一声汽笛、敬献过一束鲜花,以至于“谷子地”那一声迟到的《集结号》,居然引得万众落泪、亿民同悲;而巴金那一册虽然坦率却不深刻的《随想录》,俨然成为我们心灵的灯塔。
  “一史两制、一事两制”,这种史识上的人格分裂和史评上的双重标准,成为我们史家“裁缝”们的特性。“反面人物”身上的“罪恶”行径乃至“卖国”行径,在“正面人物”身上就成了智谋和策略,最多是“多走了几步弯路”、多交了点“学费”而已。这样的人格分裂和双重标准,与日本一方面否认南京大屠杀,另一方面时刻不忘广岛核暴的罹难者,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而同样的“选择性健忘症”,中日两国却“同病不同命”:日本人更多地是以此欺人,而我们则更多地是以此自欺;因此,日本人能将恶魔也奉为英雄世代祭祀,而我们则将英雄也一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剩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好“干净”。
  
  苍白无力的悲情
  
  我们的“选择性健忘症”,还表现在时刻提醒日本勿忘侵略史的同时,却只提醒自己是个受害者,没有提醒自己去反省何以总是成为历史悲情的主角呢?受害者这样的身份,究竟是耻辱还是荣光?是否因为有了一个可供谴责的强盗和匪徒,我们就可以有理由和借口将窝囊与无能包装成悲壮和高尚呢?
  日本在中国的一场场大屠杀,是我们民族的悲剧,更是我们的耻辱。看南京大屠杀的报道,经常是我们成百上千人被十几个日本兵看管着就能分批杀害,如果反抗,至少可以跑出一部分人,至少可以把那几个日本兵干掉。是我们中国人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还是都在指望着别人挑头呢?毕竟,挑头的人基本是没有生还的希望的。
  仅仅控诉暴行,仅仅诉诸悲情,丝毫也不能减弱我们应有的自责。遗憾的是,日本人被打回老家都已一个甲子,我们却还只沉溺于悲情之中,停留在哭诉的“伤痕文学”阶段,难以自拔、难以深入。一个遭受了过度苦难的民族,如果把精力只是放在控诉上,而不是放在自省和自强上;如果把纪念只是寄托在罹难者身上,而不是寄托在抗争者身上,它在心理上还是一个弱者。
  甲午战争中,清军几乎是屡战屡败,日本人的文献在记录了清军作为军队的无能和衰弱的同时,却也记录了不少清军官兵作为军人的英勇和顽强,并对此敬意有加。但是,这些起而抗争的英雄们,却被我们后辈遗忘了,被我们只知道哀叹伤感的眼泪给淹没了。
  悲痛如果不化作力量,眼泪就是最无用的化妆品。我们今天或许该问问自己:我们是应该让日本正视历史,但如果它就是不正视呢?我们是应该让日本道歉下跪,但如果它就是不道歉不下跪呢?我们是应该反对日本政要参拜靖国神社,但如果他们就是拒绝接受呢?我们除了叫叫嚷嚷,还能干些别的吗?
  
  “以德抱怨”的单恋
  
  在我们将纪念耻辱看得重于纪念抗争、推动自省的同时,我们却奇怪地坚信,“以德抱怨”的单恋,可以弥和历史的伤痕,缓解现实利益的冲突。
  来自中国的战争赔款,曾经是日本赖以崛起的资本;而同样来自中国的放弃索赔,也对战后日本的复兴起到了重大的作用。等到我们的发展需要资本的时候,那些本该是战争赔款的日元却转弯抹角地以援助贷款的方式登陆,这样的事,难道不比要求日本下跪道歉更值得我们反思吗?
  中国文化,本不应如此阿Q。孔子当年就对“以德抱怨”嗤之以鼻,质问道:如果“以德抱怨”,那“何以报德”呢?大汉王朝时,出于“安全关切”,多次出兵“侵略”匈奴,著名将领陈汤从前敌给汉元帝发去一份奏折,表示了“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决心,“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种“虽远必诛”的阳刚精神,后来便逐渐消亡,对待外敌基本就是和亲、怀柔,用子女金帛“赎买”回大国崛起的感觉,且美其名曰“以德抱怨”,聊以自慰。这种阴柔性格的形成,就是“一人为刚万夫柔”的产物(请参见拙作《一人为刚万夫柔》,本刊2008年3月上)。放弃对日索赔,在我看来,还是这种“和亲”思路的延续,可惜世易时移,人家未必领情。
  
  正义就是力量?
  
  我们在自己作为受害者的身份认同之上,披挂了一件灿烂的外袍:正义。同时,我们大多数人还相信另一个神话:正义必胜。
  然而,百多年来我们所遭受的外侮,其根源绝非因为我们坚守“正义”,而是:一曰“怀璧其罪”,你的地大物博正是人家所觊觎的发展空间,二曰“落后就要挨打”。外侮只能说明我们无能和软弱,并不能因此而赋予我们“正义”,更不能因此而赐给我们“胜利”。被凌辱与被屠戮,不是正义;反抗凌辱与屠戮,才是正义。但胜利绝不来自正义,而只来自于实力。
  在国际政治中,除了一些普世原则(如人权、民主、自由等)外,核心只有一个词:权力。这是至今仍奉行丛林原则的国际政治的实质。历史上所有的争斗(无论是民族之间的冲突还是民族内部的冲突),最后一定会归结到“利益”,区别无非在于为谁的利益和为什么样的利益。
  其实,所谓的正义与非正义,是一个政治词汇,弹性很大。甲午战争时期,日军俨然以解放者自居,要从爱新觉罗氏的异族统治下解放同文同种的中国,然后“革稗政,除民害,去虚文而从孔孟政教之旨,务核实而复三代帝王之治”(日本第一军《开诚忠告十八省之豪杰》,宗方小太郎执笔)。从大量的日本文献中,我们可以发现日本人对“征服支那”充满了正义感,他们坚信这不仅是解放中国,更是推进中国的文明进步,进而联合黄种人对抗西方侵略。他们的文献中,十分自然地自称“神州”、“华夏”乃至“中华”,而在甲午战争前二十多年(1871年),两国谈判《中日修好条规》时,日本就已经“义正词严”地反对清政府在文件中自称“中国”,而只能写为“大清”。在那部著名的电视连续剧《明成皇后》中,韩国人则充满正义地将中国人与日本人、俄国人一概丑化,这对华人观众的心理震撼无疑是十分巨大的。
  我们研究中日历史,如果真要起到资治通鉴的作用,则必须摈弃毫无意义的道义之辩(那只适用于现实政治操盘),而还原和探究其最残酷的本质:中日之间的利益争夺和调整。温情脉脉的道德说教,往往容易蒙蔽自己,培养出一大帮宋襄公,把“正义”当作力量、乃至胜利,甚至天真地以为受害本身便可成为获得“正义”、乃至“胜利”的通行证。
  
  “主义”的妖魔
  
  与喜欢沉溺于虚幻的“正义”感一样,在我们的对日声讨中,最盛行的是将日本的兽性归咎到某种“主义”(军国主义或法西斯主义),似乎成千上万的日本人都只是误上贼船、被蒙蔽而已。这在“术”的层面上,作为一种公关、统战工具,未尝不可。但若真以为是,则不仅是幼稚的,甚至是危险的。
  “主义”固然在塑造着人,但“主义”本身也是人所创造,更是由人在实践的。同一“主义”,在不同的人群手中,会实践出不同的、甚至完全相反的现实体现来。日本侵华,与其说是军国主义毒害了国民,不如说是其国民性格和利益诉求制造了军国主义。
  我曾经收集了满蒙开拓团的一些影像和图片,毫无疑问,“日本人民”并不是侵略战争的受害者,而是受益者。活跃在中国的日本武装平民,得到了巨大的殖民利益,从而洋溢着无比的骄傲和自得。日本“军国主义”背后是强大的民意力量,其中包括那些属于“被压迫阶级”的工农。如果非要说“广大日本人民”“也”是受害者,则他们并不受害于侵略或“军国主义”,而只是受害于“失败”。
  把“主义”当作分析和解决问题的症结,最后就只能在“主义”的高低和好坏上进行无谓的争论(不知大家注意过没有,民国初年法西斯主义也曾被当作救中国的一剂灵药,而且应者不少),而偏离了实质的利益分析。简单地妖魔化某种“主义”,并把一切罪孽都安到它头上,其实是对历史解读的偷懒。
  另一种妖魔化,就是过度解读并拘泥于一些极端事件,比如南京大屠杀等。极端事件当然能十分典型地证明恶魔的魔性,但过度拘泥于此,却有可能走入一个误区:似乎只有极端事件才能证明恶魔的魔性。设想一下:如果日本人占领南京,却没有进行大屠杀,而是实行某种宽容的统治(如同他们的谋士倡议的“仁政”),因此百姓安宁、市井俨然,我们是否就会因此而减弱对日控诉的力度呢?
  魔性,既体现在带血的刺刀上,也体现在甜蜜的糖果上。将敌人简单妖魔化,固然有利于把民众都统一到某些“主流的”思想和框架中,但同时也易培养弱智如同东郭先生者,在贷款、援助、下跪道歉等“糖果”面前,丧失分辨力。
  
  汉奸的基因
  
  在中日关系的话题中,有一个沉重的词总是绕不开去:汉奸。
  虽然李安的影片《色戒》令国人更多走出对汉奸的脸谱化观感,但在华语世界中,无论奉行何种意识形态,“汉奸”依然是皆云可杀的,网络上愤青们骂人最狠的词就是“汉奸”。
  究竟什么是“汉奸”,这其实如同“正义”一样,是一个伸缩弹性很大的词。被日本人逼着签二十一条的袁世凯,曾被骂为汉奸;拿了卢布依靠苏联力量北伐的孙文,也曾被骂为汉奸;国共两党在抗日战争中更是频繁地互指汉奸,如同此前互指为匪一样;甚至光复后,沦陷区的百业百姓都被带了“伪”字头,连学生也被称为“伪学生”,不予承认“伪学历”,因此引爆学潮,培养了一群革命事业接班人。现如今,汉奸更是籍着网络的光速,而成为新时代的使用频率极高的中文词汇之一。对于一个自甲申年来饱受300多年外族入侵和内部争斗的民族,标准并不严密、执行更具弹性的“汉奸”自然是十分高产的。
  将误国、卖国的责任一骨脑儿归咎于“汉奸”(在汉奸本身或许是咎由自取),某种程度上是对集体责任的最好规避。这与古代的归咎于“女人误国”的手法是一致的,“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人是男儿”,花蕊夫人的千古绝唱不仅骂尽天下窝囊儿郎,更也揭开了“大多数”对责任的推卸本能。
  欧洲历史上,对待“汉奸”还是很宽容的。原则上多将战争当做职业军人们之间的争斗,“民众根本不需要惧怕敌人的剑”,平民服从并协助占领军,不被看作是卖国行为,只需要向胜利的一方缴纳该缴纳的一切,变化的无非是换了个收租人而已。战争中各方的民众都有服务过占领军的经历。
  在这一“战争与平民权利”的研究领域,最有成就的学者是曾长期担任巴解组织外交官员的卡玛纳布丝(Karma Nabulsi)。这位看惯了血与火征战的女性,在《战争的传统:占领、抵抗和法律》(Traditions of War: Occupation, Resistance and the Law)一书中,以历史学的方式分析了欧洲战争哲学及其法律层面上的演变。她认为,大多数愿意主动做顺民的,往往是一个社会的中上阶层,这些既得利益者对内的惧怕远远大于对外,而他们的自愿合作,也基本被占领当局认为是对己有利而加以扶持和推动。
  如我们借用卡玛纳布丝的理论,或许有助于解释中国曾经的遍地“汉奸”:当一个社会的精英阶层为了私利放弃抵抗(或抵抗不力),谁能有权利指责那些不得不在占领军的刺刀底下做顺民,以换取“生存权”这一“基本人权”的草根阶级呢?谁又能阻止野心家们打着民族解放的旗号,拥寇自重、拥寇自肥,而欲行改朝换代之实呢?
  在卡玛纳布丝的故乡巴勒斯坦,法塔赫和哈马斯也展现出了“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的本事,这似乎说明,在政治生态没有民主的基础上,抵御外侮往往只能成为有识者的泣血之痛和野心者的廉价借口而已。
  
  口水抗日的历史渊源
  
  1895,日本著名的学者型间谍宗方小太郎,向日本大本营提交了一份中国政情报告《对华迩言》。报告中,他对中国那些“甘于表面之观察,轻侮指笑,自以为得者滔滔皆是也”的主战派,不屑一顾。
  这些以翁同龢为代表的所谓“主战派”,战事未起时,爱国分贝就十分高昂,一力主战,大大压缩了本就回旋艰难的外交空间;战败之后,则“声泪并发,罔知所措”(《翁文恭公日记》),而此时,“翁同龢主战的态度,始终不变;所变的是偏离了他的原则。本意是求乾纲大振,致君于有为之地;及至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了自己的名声,执持如故,为主战而主战”(高阳《翁同龢传》)。清廷在无奈之下,只好劳动七旬老翁李鸿章出面议和,翁同龢又想设定“赔款可以、不可割地”的限制,李鸿章就将了他一军:“割地不可行,议不成则归耳”,并要求翁同龢一同前往。翁只好说:“若余办洋务必不辞,今胡可哉?” (以上引文均见《翁文恭公日记》)其实他也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下,不割地是不可能的了,无非是多割与少割而已,而且最好不要从自己手上割,于是便将和谈的重担及几乎必然招来的“汉奸”骂名一股脑儿推给李鸿章。
  美国历史学家西格雷夫(Sterling Seagrave)评价翁同龢的强项是“装腔作势和摇摆不定,一周之内态度要变好几回,每回都振振有词。”海关总税务司赫德尽管对李鸿章也颇有微词,但显然对“北京那帮既不了解实情,又不把责任和职守放在心上,却专门喜欢高谈阔论的人”更为蔑视。正如陆奥宗光在指责胜利后“浅薄”的日本人一样:“对于一切事情往往只出于主观的判断,丝毫不作客观的分析研究:只重内而不顾外,只知进而不知止”,“此时如有深谋远虑的人,提出稳健中庸的主张,就被目为毫无爱国心、胆小卑怯之徒,将为社会所不齿,势不能不忍气吞声,闭门蛰居。”(《蹇蹇录》)
  梁启超对口水抗日英雄进行了深刻的描述,说:“夫虚骄嚣张之徒,毫无责任,而立于他人之背后,折其短长以为快谈,而迄未尝思所以易彼之道,盖此辈实亡国之利器也。”(《李鸿章传》)
  这种口水抗日风,至今犹盛,情绪化、非理性的反日言论,充斥了中文网络。这种口头的、激情的、追求剧场效果的“爱国主义”,与需要静下心、沉住气、卧薪尝胆般地学习敌人(“师夷长技以制夷”)相比,成本低、代价小,见效快。一方面是逢日必反,另一方面是对日本的无知,甚至毫无“知”的愿望。
  甲午战争之前,日本的一些热血青年,来到中国从事谍报工作,几乎走遍大江南北,进行艰苦卓绝的实地调查,根据他们的情报编纂而成的《清国通商综览》,出版后居然有2300多页之巨,比当时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更深地吃透了中国国情,至今仍是重要的研究文献。他们当然是中华的敌人,但这样的敌人,在值得我们痛恨之外,难道不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吗?我在海外倾己所有,收藏与晚清历史有关的海外文物,也是力图对这种实证主义、行动主义的一种实践尝试。
  对待日本,我们做够了到处诉苦的“祥林嫂”;对待历史伤疤,我们受够了把眼泪当作膏药。接下来,该做回越王勾践了吧?那就从反省自己、研究敌人开始吧。
其他文献
■编译 石维军 吴军    这是一场湮没于历史中的小战斗,小到在太平洋战争的恢宏画卷中被很多战争史研究者忽略不计。但是这场战斗意义却非常重大,它不仅证明了日军的确侵入了美国本土,也让美军第一次见识了日军的大规模死亡冲锋和集体“玉碎”的疯狂,为美军赢得太平洋战争的胜利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阿图岛和吉斯卡岛,位于阿留申群岛最西端。阿留申群岛像阿拉斯加伸进太平洋的长尾巴,是美国本土的最后一道防线。中
期刊
1920年1月15日,  在《工读互助团》一文中,  王光祈骄傲地宣称,  工读互助团是“新社会的胎儿”、是“实现我们理想的第一步”。  他说,倘若这个实验获得成功、逐步推广,  一个“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理想社会将渐渐实现;  通过和平、互助的方式,  人类也能通往天下大同。  此时,  工读互助团仅仅拥有两个小组、二十余名成员,  但它声势之壮、影响之大,被称为“风声所播、全国掀动”。  在
期刊
30年前,中国人不是现在这样。  那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能穿牛仔裤,不能跳交谊舞,不能听邓丽君,不能打麻将;如果没有县团级以上单位证明,不能坐飞机,也不能坐火车软卧;没带结婚证,两口子不能在旅店住同一个房间;没有粮票和布票,有钱也在市场上买不到粮食和衣料;没有一定的级别,看不到还是“内部刊物”的《参考消息》。那时候,人们还习惯于在一个单位当一辈子螺丝钉,他们从未听说过“跳槽”这个词;大多数中国
期刊
80年代初,“家庭舞会”从北京高干子女群体中蔓延到全国各地。  1982年,公安部、文化部制定了《关于取缔营业性舞会和劝阻家庭舞会的精神》的文件,要求对家庭舞会进行取缔,而且要求各级领导干部要以身作则,教育自己的子女不要举办家庭舞会。   当时,西安有一个叫马燕秦的中年妇女,喜欢跳舞。当地派出所曾经找过马燕秦,询问有关跳舞的情况。马燕秦一口气讲述了数百个一起跳过舞的男女,有些男人还和她有过更亲密的
期刊
1979年日本首相大平正芳访华,开启了对华政府开发援助的大门。近30年来,日元贷款为中国这艘庞大的飞行器注入了源源不断的燃料,推动其冉冉升空。对此,中日媒体都怀有同样微妙的心情。或许只有对此众说纷纭之事正本清源,才会有清晰和理性的认识。    2007年12月1日,北京人民大会堂,中国外长杨洁篪与日本外相高村正彦签署了本年度日元对华贷款政府换文。“这笔为数460亿日元的贷款,将用于中国六个环保项目
期刊
到了1976年以后,特别是在10月6日“四人帮”被粉碎之后,官方的政治舞台上的潮汐风云,与民间的觉醒汇在一起,共同把毛泽东渐渐从神还原成人。在那个时候,参加文革结束后的第二次全国高考的陈京生没有意识到,对人的真正解放,其实才刚刚开始。    1976年的时候,22岁的北京青年工人陈京生觉得,天塌了,地陷了,世界整个翻过去又翻了过来。  9月9日的下午4时,广播里传来了毛泽东逝世的消息。一时间,她所
期刊
跨入二十一世纪没几年,越来越多围绕着性的社会问题进入中国人的视野。婚外情、包二奶、同性恋、未婚妈妈……岁末年终,明星们的性丑闻又再度引发热议。社会观念在迅速变迁,上一代人颇为介怀的婚前性行为,这一代人即便不亲身实践,也大都表示理解,未婚女子去堕个胎也不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种变化虽然迅速而广泛,不过除了媒体上的大肆讨论,总体上是缓和进行的。相形之下,上个世纪发生在欧美的类似变迁,就显得更加复
期刊
1980年10月,中央电视台鉴于首部外国引进电视剧《大西洋底的来客》的巨大成功,决定再播出一部美国电视剧——《加里森敢死队》。在经历了三十年的造神运动和“高大全”的英雄形象熏染后,《加里森敢死队》成为了中国第一个非政治因素的偶像,成为了那个时代一个无法回避的标识。  令这部电视剧被禁的一个原因是,大量刀具泛滥于中小学生中。受该剧的影响,一时间满校园里“飞刀又见飞刀”,还经常出现伤人事件。此时,山东
期刊
中国古代,对于人的排泄问题,其实很看重,“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农村的人,一粪一溺,都浪费不得,要肥自家的田。因此,无论马桶也罢,厕所也罢,总而言之最后都要沤了肥田,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出门来不及回家方便,粪便掉在别人家地里,无论如何都会有点懊悔,特别敬业的,往往会找个家什捧回来。  南方大一点的集镇,也有人建公厕,这种公厕,跟公益无关,属于私人的赢利事业,用来专门收集赶
期刊
编译/彭华    正如观察报告所记载的那样,(1969年3月2日)上午10点40分,大约有30人的一队中国人,从对岸的岗哨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越过边界后,向达曼斯基岛走去。值勤人员警惕注视着中国人的一举一动,并立即通知了哨所值班员。  边防哨所里响起了战斗警报,装甲车和汽车做好了出发准备。哨所所长伊万·斯特列利尼科夫上尉将情况通知了友邻部队,即通报了布别宁和绍罗霍夫的哨所,并上报了边防队队长列昂诺夫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