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人送我上大学

来源 :海外文摘·文学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e56urty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谁能想到母女两代人的经历竟会如此相似1
  1937年,我的妈妈因为不愿忍受日本侵略者的奴役统治,悄悄离开了父母家庭,告别了从小生长的天津市,怀揣着到解放区去继续完成学业的梦想,经过千里跋涉奔赴陕甘宁抗日根据地首府延安,成为陕北公学的一名学员。那一年,她16岁,在延安,她把自己的姓名改为于虹。
  1968年,跟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洪流,我也离开了从小生长的北京城奔赴陕北延安,落户在延长县黑家堡公社岳口大队张家巷村。那一年,我也16岁,在延安,我把自己的姓名也改为于虹。
  正在被看押劳动中的妈妈对我到延安插队格外高兴,还写给我一首藏头诗:
  小小幼芽生京城,红心欲试云与风;
  志在延安干革命,坚学英雄工农兵。
  不久,我的弟弟也来到陕北,落户在离张家巷二里地的岳口村。
  说是知识青年,其实,“文革”开始时,我只是北京师大女附中一名初中二年级的学生。从“文革”爆发到下乡插队的两年多时间里,学校全面停课,再没上过文化课,家里凡是沾点儿文化内容的东西全部被抄走,下乡时携带的行囊中居然没有一本书!
  张家巷是黄土高原山沟里一个只有17户人家的小山村。村里不通电,没有广播,白天上山受苦,夜晚村里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狗叫,一片寂静,伴着窑洞里一盏昏黄暗淡的油灯,做好晚饭吃完了就只有上炕睡觉。一年四季,春种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重复着几千年来亘古不变的农耕生活,日子就在上山受苦、砍柴、挑水、推磨、做饭、吃饭中一天天度过。两年多时间里,公社里先后招了几次工,一批批北京知青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农村去工厂当工人。同时来张家巷插队的4个女同学、3个男同学陆续离开村里去当工人、当兵、病退或是转回老家,最后村里只剩下了我一名北京知青,我弟弟插队的村里也只剩了他一人,于是我搬到岳口村,我们姐弟俩合并成了一个知青户。村里的农民憨厚淳朴,常说“吾北京城里娃娃不容易”,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尽可能地关心帮助我们。
  1970年6月,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开始试点招生。1971年,其他高等学校也开始陆续恢复招生,废除了招生考试,改为“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经过两年以上劳动锻炼的初中毕业生就可以报名。这就是所谓的"32农兵大学生”。公社里有几名女附中同学被推荐上大学了。因为父母在“文革”中遭受严厉的批判,我连想都没想过报名上学的事。
  1972年的一天,我到延安无线电厂看朋友,黄昏时路过延安大学,从墙外望见校园里一座座楼房,明亮的灯光从一排排教室的玻璃窗里倾泻出来,教室里正在伏案学习的学生清晰可见。这久违的温暖画面使我怦然心动,突然间,我好想上学!
  趁那一年冬季农闲回北京探亲的机会,我买了一整套补习中学课程的教科书,有好心的中学老师为我讲授了化学、几何课程。回到村里,我给自己定了学习计划,要在下一年学校招生前补习完中学的数理化。于是,每天晚饭后,借着摇曳不定的昏暗的小油灯,我都要看书做题,完成学习计划后才上炕睡觉。
  1973年学校招生的日子终于到了。我写了一份报名上学的申请,介绍了自己下乡近五年来,如何努力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改造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世界观。为了更好地扎根农村干革命,需要学习文化知识,提高劳动本领,所以报名上学。生产小队、大队的推荐信介绍我如何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旗帜,认真学习马列主义,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思想好,劳动好,听上去就像雷锋一样。大队书记给我盖上红章章,我自己步行二十多里路,兴冲冲地把报名申请和推荐信送到了公社。结果,公社革委会没有推荐我去上学。
  1973年是“文革”10年中唯一的一次考试招生。就在这一年,辽宁出了个“白卷英雄”张铁生。他参加大学数理化考试交了白卷,就在试卷背面写了一封“给尊敬的领导的一封信”,在信中诉说他因不忍心放弃集体生产躲到小屋里去复习功课,从而导致文化考试成绩不理想。这一封信让张铁生得到重视,最终被铁岭农学院录取。
  这之后不久,我碰到了公社的团委书记方平。谈起上学的事,他对我说,你出身不好,本人政治面貌又是个群众,公社实在不好推荐,好歹你也入个共青团呀!我有些犹豫,担心写了入团申请组织上不批准。他说,你在生产队的劳动表现我都了解,老乡对你的评价很好,你不写申请我咋批准嘛!于是,回到村里我立马就写了入团申请书。村里的团支部书记是个小后生,我弟弟的小伙伴,他大舅是大队书记,于是,我的申请一路绿灯送到了公社,很快得到了批准。刚刚入团,方平就指定我作为岳口大队的代表参加黑家堡公社团员代表大会,紧接着我又作为黑家堡公社的代表参加延长县团员代表大會。来自各个公社的青年团员从四面八方会集到县城,在街道两旁墙上贴板报,打起了擂台。我也施展了自己练习过绘画、书法的本领,为黑家堡公社办了一期图文并茂的黑板报,在小小的延长县城里占尽了风头。
  1974年学校招生的日子又到了。有了加入共青团一年的政治资本,我再次向公社递交了一份报名上学的申请。那时,大学、中专同时招生,报名资格也相同,全看公社向哪个方向推荐。我被推荐上中专,可选择的学校专业不多,一个人可以报三个志愿。我觉得医疗卫生、农业技术是农村最需要的专业,于是只选择了延安卫生学校和延安农业学校两个志愿。不想,学校方面又出了麻烦。延安卫校认为我父亲邓拓是赫赫有名的“黑帮分子”,拒绝接受我入学。于是,我第二次报名上学的愿望又泡了汤。
  我感到心灰意冷,不再去想上学的事。那年冬天我没有回北京,趁着农闲时学大寨修水利挣足了工分,到了第二年夏天打算回北京好好玩玩歇歇。
  离开村里到了延安,买好第二天一早去铜川的长途汽车票,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延河大桥上,看看延河水,望望宝塔山,意外地迎面碰到了延长县知青办的刘志忠。那年,陕北干旱无雨,他曾被派到我们村里领导抗旱,男人们都上山受苦,他天天跟着我们婆姨女子从延河里一担担挑水浇川地里的玉米,所以很熟悉。
其他文献
自小生长在江南乡村,对田埂有着特殊的情感。那细长而挺直的田埂,像一道道记忆的沟纹,深嵌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无法忘怀。   广袤的田野,被一脉一脉的田埂隔打成棋盘状。长方形的水田,一块连着一块。循着不同的节令来到田头,伫立田埂,静静遥望:那碧绿的麦禾,金黄的油菜花,黄澄澄的稻穗,似一幅幅盛大的彩缎,迎风相拥舞动,沙沙的波涛拍打着田埂……   一条条田埂,成了土地的经纬。谁发明了田埂,始于何年何月
1  寒宜中学校长鲁西西从教育局回办公室已经是晚上八点,昏暗的走廊上,她边走边埋头从身边精致的小挎包里掏钥匙。不知是因为光线太弱,還是因为包里零碎物品太多,她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刚要开门,脚下一个黑影突兀地立了起来。  “啊?!”有些娇小的鲁西西显然受到惊吓,尖叫一声,“嚓嚓嚓”急退几步,手中的钥匙串“哗”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鲁,鲁校长吧。”一个怯懦且迟疑的声音从黑影处传来。  黑影慢慢弯下去,
1958年,谷文昌书记带领东山县人民种下20多万棵木麻黄,在当年的倒春寒中大部分冻死,只存活9棵,但他看到希望,继续带领人民植树治沙,终于绿化全岛。  雄视百代丰碑,八闽大地东山府。一年四季,风沙苦旱,君流泪处。种草固沙,造林万亩,祁寒蒸暑。赞木麻黄挺,仅存九棵,绿海岛,环田圃。  大地渡槽托举,海堤修,千帆旗鼓。精卫填海,通途天堑,人民齐聚。竭虑殚精,田头席地,民心相许。政声人去后,谷公先祭,伴
谈到历史题材文艺作品的创作,郭沫若先生提出了著名的“失事求似”原则。所谓“求似”,指的是作者要尽可能地在作品中真实准确地把握与表现历史的精神;而所谓“失事”,则是允许作者可以发挥历史的想象力,根据人物塑造和主题表达的需要,虚构一些“和史事尽可以出入”的情节。正因如此,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马振方说,“长篇历史小说不是故事的河,而是生活的海,内容必须大量虚构”,同时又必须“特别正视历史,熟悉历史,注重‘
一过完1974年春节,学生就变成了社员,我又回到自己的山乡。队里没有亲戚,父母不在身边,一人参加劳动,遭遇可以想见。  削草是个轻便活,开始这个也不会。一锄头下去,“叮”一声弹起,手心麻到手臂,锄头不听使唤,就会削掉庄稼。我仿佛成为杀人凶手,立即遭到几个人的责骂,冷硬得像一块块石头飞来。骂得我杵在地里,不知如何是好。“谁都有个初来晚到,谁都有个手生手熟!”一个女声突然响起,声音不高但正气凛然,是她
老家靠近苏州黄埭镇,接近苏州口音,喊伯母为娪嫚。好婆在世时,二伯父总是在大小年夜,携着娪嫚和两个儿子,从苏州匆匆赶回老家过年。   苏州到老家,最方便的交通工具为轮船。一天一班,起发苏州平门,终点是梅村。中午11点半起锚,一路停靠陆慕、蠡口、黄埭、方桥、后宅等诸多的码头,到属于鸿声镇的大马桥码头,已是夕阳西坠的傍晚。   苏州娪嫚回来的日子一旦确定,大伯父便牵头安排去接船。几家小孩都尾随大人,
明代文学家屠隆写有一首《太姥山歌》的七言古诗,副题为“为史使君赋”,中有“史君丰骨本神仙,五马专城出守年。天教太姥属封内,应与名山旧有缘”句,不免使人好奇,“史使君”何人?他和屠隆是什么关系?他们与福建省福鼎市的太姥山又有何因缘?  “史使君”,姓史名起钦,字敬所,明州鄞县(今属浙江宁波)人,明万历十七年(1589年)进士,十九年(1591年)出任福宁知州,“使君”就是屠隆对他时任福宁知州的尊称。
2016年5月27日,是5月最后一个宝贵的周末。这样的日子,本该属于阖家团聚、共享欢欣的温馨时刻,却被他“移作他用”,奉献给了那个熟悉而繁忙的路口,成了他再次履行庄严使命的神圣时光。  清晨7时许,恰逢上班高峰,在江苏昆山市陆家镇童泾路与312国道交叉路口,如潮的人浪,似水的车流,穿梭来往。橘色的烈日下,有个肤色黝黑、身材魁梧、目光炯然的中年男子,身穿红马甲,手执小红旗,时而做着手势,时而吹起口哨
众所周知,要想成为一个专业的美妆师,少不了刻苦的练习,自然还得有人充当“小白鼠”练手。  看着姐姐刚化完妆那美美的样子,我心里直痒痒。我长大以后也可以化妆臭美,不如现在就找个人练练手,以后才好当一个受人欢迎的专业美妆师。嗯,说干就干。我找来弟弟,不怀好意地问他:“老弟,想不想玩姐姐新买的画笔呀?可以用来给你的画本上色,色彩可鲜艳了!”  “想!”弟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我先给你打扮打扮,
尿急醒来,天已透亮。  起身一看,床那头的父亲竟不见了。我不禁有些着慌,甚而有种想哭的感觉。  推开房门,对门即是山,一时间我居然找不到出去的路了。父亲的房间在屋后的方向,昨晚黑灯瞎火也没注意是怎么进来的。屎尿逼得急,我急急撕下两张作业纸却不知去哪里解决。碰巧,旁边屋门口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在摆弄着一盏矿灯,我便走了过去。我有些紧张,有些胆怯,有些结巴,但总算把“请问厕所在哪里,怎么走?”这句话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