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克利的绘画由一系列矛盾的特质构成，即他的作品体现出一种对立与统一。譬如，他的画风具有儿童画的特点，单纯而富于情趣，但内涵却相当丰富，技法也异常圆熟老到；他的作品极富幻想性，在制作上却又像数学一样精确；他的部分绘画中有着抽象和变形的因素，但与他的好友康定斯基等人不同，这些作品仍未脱离具象绘画的范畴，而是在介于抽象和具象之间达到了很好的平衡。此外，他的作品既有完美的视觉形象，又有很强的音乐性。而理性与荒诞、温情与冷竣等诸多矛盾因素都和谐地统一在他的绘画中。我认为，正是这些因素决定了克利绘画的独特魅力。
　　我们常用“文如其人”或“画如其人”来形容一个人的个性与他创作的关系，至少这用在克利的身上是再恰当不过的。我们在克利的画作中看到了音乐家的克利，看到了诗人克利，而最终看到的是一个清醒的梦幻者的克利。而事实上，克利本人既是一个音乐家（他出生于音乐世家，7岁开始学习小提琴，演奏水准达到了相当专业的程度），也是一位诗人（他一度在诗人、音乐家和画家三者间进行过抉择，有人指出，他的一些绘画的标题就是隐喻的小诗），当然，他同样具有色彩和造型的天赋。他最终将三种艺术才能统一在他的绘画中。在一本克利的日记中，我们了解到，很小的时候，他就在外祖母的引导下用蜡笔在卫生纸上画画，内容大都是外祖母故事中的精灵——直到他的晚年，这些精灵仍会以不同的面貌出现在他的作品中。他说过，童年是一个梦，一个有一天终将会实现的梦。克利把大量时间用于读书，在日记中有很多关于读书的记述。他的一位传记作者曾经描述，克利的求知欲几近贪婪，即使在晚年仍不懈地阅读几种语言的文学作品。他参加各种音乐会并经常演奏乐曲。
　　克利的日记我们可以当作一部传记式的作品来读。日记从1898年写起，到1916年结束，而这正是克利的艺术走向成熟的过程，其中不乏对个人生活以及艺术道路的诠释；也可以当作文学作品来阅读（行文优美流畅，描述简洁准确）；更有助于我们了解克利对自然和艺术的态度，从而深入地理解他的绘画。作为一个画家，自然对克利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日记中记叙了他多次到国外去写生，异国情调是那样地吸引着他并融入了他的作品。但他并不主张照抄自然，而“重要的是自然据以运作的法则以及它如何显示给艺术家”。从这个意义上讲，“一位艺术家应该是诗人，是自然的探掘者，是哲学家”。
　　克利的生活一度拮据，每天除了作画，还要从事家务劳动。儿子小费利克斯出世后，在妻子外出时他还要照料小费利克斯。他的不少作品是在厨房里完成的。但他生活得愉快而充实，他们夫妇经常和一些好友聚在一起演奏乐曲。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起居室放着一架大钢琴，一把小提琴放在琴盖上。有时，妻子莉莉微笑着坐在钢琴前面，左右各放着一盏煤油灯。克利上好弦并配着钢琴调好音。于是，巴赫或莫扎特的奏鸣曲轻快地奏起。他们的儿子费利克斯和大猫弗里奇是他们仅有的听众。
　　我第一次接触到克利的绘画是在近20年前。一天，我去一位搞美术的朋友家，在一本国外出版的精美的画册中看到了克利的画，感到一个带有梦幻色彩，然而又是那么真实的全新世界在我眼前展开。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感受。一件真正的艺术作品不仅带给你心灵的愉悦，还将教会你如何去观察、思索，使被磨钝的感觉重新变得锋利，甚至教会你如何去面对生活。
　　保罗·克利的绘画就是这样，艺术和对艺术的爱伴随了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