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与一位颇负盛名的大陆经济学者聊天，他忽然饶富深意地说，人在死亡前的一刻，所回想到自己人生的一切，就是对自己的评价，在那一刻，其他所有人的评价都不重要了。
　　这句话于我心有戚戚焉，其实在不同社会环境与文化下，成功有着不同的定义，像是笃信基督教的人认为，世间的一切都是为了荣耀上帝。而佛教认为，所有物质一切都会消失，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人生在世的终极目标是在活着的时候修行，以求死后解脱成佛。但也有不少人认为，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庇荫子孙就是成功。
　　科技与经济的进步，为人类带来不少生活的便利与幸福，却也付出不少代价，例如因为环境污染带来的各种“文明病”，再如，因为要求多了、高了，快乐变得困难。
　　我看了电影《钢铁侠3》，男主角东尼是个不完美的人，不但缺点多，以往还是个花心大萝卜，个性傲慢疏离，替自己惹了不少麻烦，最严重的是患有焦虑症，长期失眠，病情发作时几乎失去正常的行为能力，然而他是个如此有钱的人，智商极高，发明了钢铁侠成为拯救美国的大英雄，但午夜梦回时，过往不愉快记忆带给他的痛苦，也只有自己承担，就连自己深爱的女人都无法理解。这些都是外界不知道的。
　　回到现实世界，许多人为了做生意、当官，应酬不断，伤害了自己身体，牺牲了家庭团聚的时间，我就听说不少朋友的故事，在赚得了金钱后，罹患绝症，为了治病而必须拿着牺牲岁月赚来的金钱来救自己的命，是否划算，只有当事人心里明白。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每个今天都是人生中的唯一，即便它们如此平凡。
　　在台湾，有不少人到了四十岁左右，像是忽然大彻大悟似的，辞去工作回到乡下，或是经营民宿，或是从事有机农业。前阵子还有个博士，进入社会开始卖鸡排，被郭台铭抨击是浪费教育资源。然而人生的幸福能不能用大众化世俗标准来评定？
　　“五一”假期后，南京有几个孩子因为功课没做完而自杀，这些事情或许都在拷问着我们每一个人，许多父母希望孩子努力读书，找个“好工作”，嫁个好男人，组个好家庭，幸福过一生，然而在变化快速的社会环境里，父母时代幸福快乐的保证与依据，到了孩子长大后是否相同？有一句话说，前人成功的黄金之路，是后来者的死路。然而在世俗的压力下，可以想见，即便有这样的悲剧发生，还是会有许多父母师长，前仆后继地给予孩子巨大的压力，因为希望他们将来能够有竞争力，要比别人强。
　　不少大陆人到了台湾旅游，看到台湾的陈旧、简陋而大失所望，但也有不少人在这简陋与陈旧中，看到了台湾人的自在与安全感。同样的台湾，在不同人的眼中有着不同的评价。然而台湾的今天是在过去的某一刻，在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共同选择的结果，因为台湾人觉得，与其不断发展破坏环境，不如放慢脚步保留一些美好，这当然也因为台湾地区面积很小，污染与破坏很容易引发连锁效应影响到其他地方，甚至整个岛。这如同一个人，当他选择了A道路，并必然无法获取B道路的风景与美好，人生不过是无数个选择的组合，每个选择都有收获与代价，是赚是赔，其实是在于做选择者内心的感受，外人无法分享，更不可能与之承担。
　　无论你认为成功的定义是物质的还是形而上的心灵、精神或灵魂，恐怕都无法否认，冥冥之中总有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成为得与失的最后仲裁者。
　　然而对一个社会而言，人民的幸福感来自于没有剥夺与迫害，也就是平等。比较，就会产生痛苦，当比较得出的结果存在很大的差距时，社会整体很难感受到幸福，跨越差距就成为众人追求的目标，但由于差距太大，所以追求的过程是艰辛的，距离快乐也就越来越远。在社会上层的人们也要时刻担心被他人赶上而沦为社会底层，所以国际评等中将“贫富差距”视为一个社会是否安定最重要的依据。
　　或许我们可以这样说，一个社会应该提供大多数人相同的条件与环境让人可以经由努力获得财富与生活保障，同时让这些人可以透过不同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理想，而无须因为生活放弃自己想要过的日子，世界上名列幸福国家前茅的北欧国家丹麦，送报纸的与银行职员收入差不多，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们就具备可以选择符合个人成功标准的职业。而在这种环境下的人们，对于快乐与幸福的看法自然就会比较开阔与多元了。
　　人生不是输与赢、得与失，而是经历的，你能感受多少。这依赖的是思想，而非争斗。无论一个人如何看待成功，我坚信，那都只是过程，而在最终，决定一个人能不能死而瞑目的，还是在这场人生旅程中，你感悟了什么以及是否“安心”。
　　（作者为两岸与文化评论观察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