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偏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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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世人眼中当该千刀万剐的坏人,却是有生以来最纵容她的男子。
  1王爷你看,好圆的太阳啊
  赵睦像做贼一般躲在自家后花园的荷花池边。
  被大片碧绿的荷叶遮掩着,那个女人就不会找来了吧?一队铁衣营侍卫渐渐走远,听着四下里安静了,赵睦舒了口气,正打算直起身子,却见荷叶被倏然拨开,迎面凑近一张明眸皓齿的美人脸来。
  颜九贞认为自己已经笑得像邻家大姐姐般亲和了,可赵睦还是被吓得大叫一声,见鬼般往后急躲,结果脚底一滑,扑通一声跌到了池水里。这已经是连月来第几次了?不是跌倒、撞头就是栽到水里,倒霉催的是上辈子欠了这女人吗?赵睦恼火徒劳地在水里扑腾着,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全然没有了平日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央王的风范。
  颜九贞七手八脚地拉他上了岸,他却凶巴巴地吼她:“喂,你这个女人到底要纠缠本王到几时?”
  赵睦浑身上下滴着水,衣袍紧贴在身上,颜九贞瞧得鼻血都要横流满地。阳光正好,照耀得池水像碎金子般闪烁。池中荷花娇艳,清香怡人,越发映衬得赵睦美艳不可方物。颜九贞也知道,用这种形容女人的词汇来形容男人不太恰当,但谁让赵睦长得比女人还美呢?
  初见他时,她就被惊艳得头晕目眩。
  当时也是在水中。她清醒后发现自己在河里,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扶着往船上抬去。精雕细琢的画舫栏杆处,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身穿一袭玉色锦袍,风起衣飞,仿似从天而降,风流清雅。待她被带到他面前时,才就近看清他的样子:俊逸的面庞白皙无暇,修眉明眸,眸光华贵灿烂,犹如黑珍珠般润泽光亮,唇边带着一丝令人后背发寒的似笑非笑。
  颜九贞在数日之后,才打听到这个救她一命的美男的身份。
  他是央王赵睦。当今皇帝赵雍,靠宫廷政变夺得皇位,为了稳固江山,便封弟弟赵睦为央王,成立铁衣营,专门打击异己,铲除乱党。百姓都说他心狠手辣,曾将百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活活坑杀。
  这样美貌的男人,却是个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的坏蛋,这实在不科学!颜九贞还在对着人家的美貌发怔,赵睦已横眉甩袖,沿着碎石小径往沐芳殿而去。她急忙追了上去,狗腿地递上披风,盖在他背上:“王爷小心着凉!”
  赵睦斜眼看她:“丑女人!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你到底要纠缠本王到几时?”
  丑女人?本姑娘放在人堆里也是个美人好吧?一点也不同他计较,颜九贞呵呵一笑,二货兮兮地指着天空岔开话题:“王爷你看,好圆的太阳啊!”
  这句装傻充愣的话,成功地让赵睦闭嘴闪人了。颜九贞朝着他风华绝代的背影扮个鬼脸: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个千载难逢的大美男,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你啦,央王爷!
  2跳什么“江南丝带”
  一失足成千古恨!赵睦非常后悔,不明白一个月前的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睡觉,要跑去夜游饮水河。早上清风徐徐的时候,为什么不即刻打道回府,反而多逗留了一会儿,就是这一会儿,让他遇到了颜九贞。
  他本来以为她是刺客。当他选择成为央王之后,就没有惧怕过死亡。行刺之事,在他眼中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层出不穷的杀手,也成了每日必不可少的调味剂,倘若一日不被杀手行刺,他反而觉得意兴阑珊。
  当他看到这个年轻女人浸在水中时,第一反应就是——好啊,轩辕家又出手了!他派人捞她上来,冷笑着盯着她看,给她刺杀他的机会。这个女人却忽然诈尸般直挺挺地跳起来,花痴地拽着他又叫又喊:“天哪!大帅哥!是你救了我吗?你是明星吗?你们在拍古装戏吗?我叫颜九贞,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央王爷,天底下竟然有人不怕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看着她激动雀跃到语无伦次的样子有些感动,也许是因为那一瞬间的感动,他才一次又一次容忍她。
  容忍她自作主张穿上王府婢女的服饰,从早到晚跟着他,美名其曰伺候他;容忍她把一向肃穆的央王府搞得鸡飞狗跳,天天带领仆人婢女跳什么“江南丝带”,美名其曰让他放松心情;容忍她把王府厨房搞得乌烟瘴气,端出一盘又一盘烤糊了的“牛扒”,美名其曰为他改善饮食。
  ……
  够了!足足一个月了,这个女人死皮赖脸到恬不知耻,她是真不知道央王赵睦的所作所为,还是真的只是个色迷心窍的蠢女人?他决定不去考虑这一切,而是要快刀斩乱麻,结束他整月来的荒唐生活。
  和平日一样,颜九贞起床后梳洗妥当,在门前柳树下扭腰踢腿跳减肥操。赵睦的心腹德公公一路小跑赶了过来:“颜姑娘,王爷要出府,你快去准备一下。”
  德公公头发雪白,面皮皱缩得有如核桃皮。颜九贞胡闹起来,喜欢上窜下跳揪他冠带上的丝穗玩,这时候仍不忘调皮地歪起脖子开他玩笑:“公公他偏头痛,说银两不够重,公公公公公公,公公贪污很凶……”
  德公公不似往常那般被他作弄得哭笑不得。他反常的神情怪异,目光刻意避开她:“今日王爷要去红袖坊,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红袖坊?那是央州最出名的妓院!”颜九贞不满地拉下了脸。在古代,堂堂一个王爷逛个妓院算不了什么,可是,赵睦并无妻妾,对王府中貌美的丫鬟连正眼都没看过,不像是个登徒色狼,为什么他会想去妓院?
  不敢耽误,颜九贞跟着德公公来到门口,和一众婢女并排站着迎驾。别的婢女都站得端端正正,就她没有耐心,不时地抓耳挠腮东张西望,一脸好奇的神色。
  不远处,赵睦倚在轿中,微微侧脸,从纱帘缝隙中静静看她,黑眸中渐渐染上哀伤的色彩。很快,他挥挥手,冷淡威严地道:“起轿。”
  3风流少年也柔情
  央王府大门全开,两个带刀侍卫从内冲了出来,大喝:“央王爷出府,闲杂人等一律退散!”守门的两队卫兵和仆人婢女们听到呼喝声,即刻齐刷刷地跪地迎驾。
  一阵悦耳的丝竹声骤然响起,颜九贞扭头一看,震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前后左右加起来大概有近百名貌美窈窕的女子,身着红黄蓝绿四色彩衣,每人手中都执着一件乐器,吹吹打打地簇拥着一顶白纱软轿,边洒花瓣边往府外走来。所有人声可震天地大喊:“恭送央王爷出府!”   《西游记降魔》里空虚公子的排场有木有?赵睦出趟门都要放音乐洒花瓣,浪费民脂民膏,难怪会口碑不好。颜九贞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一路远远地跟在软轿之后,看到熙攘的街道上,平民百姓个个面露又怕又恨的神色,像躲避豺狼一般,远远地躲避着央王的软轿。
  红袖坊大门全开,四处张灯结彩,漫天暧昧粉红的灯笼随风摇曳。坊中所有歌妓浓妆艳抹倾巢而出,仿若百花齐放,莺莺燕燕跪倒一大片,迎接央王爷。
  赵睦下轿之后,即刻左拥右抱,那放浪形骸的样子,就像是从没见过女人一样。
  “瑾儿,你今日抹的胭脂真是好看,本王很喜欢!”赵睦凤目微眯,轻薄地在一个俏丽的红衣女子脸上捏了一把。那女子娇羞无限,似乎要逃开,却到底跌撞着逃到了他的怀里。
  “哎哟,央王爷你好坏,这么久都不来看人家!”瑾儿粉面含春,妖娆的身体像柳枝般缠绕着吊在赵睦身上。
  赵睦顺势一把打横抱起了她:“本王这不是来了吗?”
  “王爷,我们也要抱抱!”其他女人笑闹着推搡着拥挤在他身边,那香烟旖旎的场面,惹得所有人纷纷侧目。
  颜九贞脸上僵着一抹微笑,目光一直牢牢地定在赵睦脸上。绝色出众的容貌,使他在这样浪荡戏狎的情况下,也不显猥琐,只令人生出风流少年郎的感慨。
  她充其量只是他的婢女,根本没资格吃醋,不是吗?正发愣的当口,赵睦目似流星,一眼横过来:“丑女人,还不过来带路,伺候瑾儿!”
  颜九贞言赶上前,言笑晏晏地为他们开道:“王爷,瑾儿姑娘,德公公说软香阁备好了,请跟奴婢来!”
  赵睦抱着美人不放手,在颜九贞灼灼的目光下,温柔地放瑾儿到了床上。像是当颜九贞是个透明人,他对瑾儿微微一笑:“本王猜你今日穿了红色的肚兜,是不是?”
  瑾儿像条美人蛇般在床上扭动:“王爷您何须猜?奴家这就给你看。”
  不愧是名妓!那女人目光挑逗,胸口起伏,解开腰带开始脱衣服。颜九贞尴尬地摸摸鼻子,双眼忍不住看向了赵睦。
  他生平第一次,对她温文和煦地微笑:“丑女人,本王有要事要办,你可以离开了!”
  颜九贞知道接下来的场面少儿不宜,但是,万一这个瑾儿是刺客呢?她略一迟疑,忽地扑向瑾儿,上下其手地在她已经衣不蔽体的身上搜查。
  “啊——你干什么?”瑾儿吓得花容失色,颜九贞咧嘴朝她一笑:“以防万一嘛,身为奴婢的,要给主子操这个心。瑾儿姑娘不要介意啊!”
  仔细检查完瑾儿的衣物,而后又磨磨蹭蹭将屋内检查了半天,没有异状后,她才关切地凝视着他叮咛:“奴婢就在门外!王爷有事记得大喊!”
  赵睦摆个臭脸,一脸不屑的表情,似乎在说:多此一举!但当她躬身关门退出后,他望着那扇门的目光中,却现出满当当的柔情来。
  床上的瑾儿一件件穿起了衣服,嘴角带笑:“想不到,心狠手辣的央王爷,竟会对一个小婢女束手无策!赵睦,原来你还有一点人性!”
  赵睦冷冷地转过身:“是吗?轩辕瑾!多谢恭维!”
  4他到底坏在哪里
  铁衣营的人铁桶似的将红袖坊包围得严密。但颜九贞却不觉得赵睦有多安全。
  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她打听到许多事。当今天下,原本是属于轩辕家族的,赵雍谋朝篡位,夺得江山后,轩辕家族的后人迅速成立了刺客组织,专做对抗朝廷之事。赵睦作为当朝最高调的人,在五年间带领铁衣营四处追杀轩辕家后人和其他乱党,欠下了太多的血债。可是……穿越后,一个多月时间的朝夕相处,她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赵睦坏在哪里。
  她不小心打碎了他珍爱的羊脂玉镇纸,他气得脸都黑了,却没有动她一根手指头。
  她屡次犯花痴偷偷跟踪他,害他跌倒、撞头、栽进水池里,可他从来没有出声骂过她一句。
  她烤的牛扒,黑乎乎的没有半点卖相,他明明鄙视讨厌至极,却还是乖乖地用筷子夹着吃了。
  她跳的“江南丝带”,吵闹得王府的鸡都不打鸣了,他却一直板着脸从旁看着。
  ……
  世人眼中当该千刀万剐的坏人,却是有生以来最纵容她的男子。其实她一直赖在央王府不肯走,根本就不是因为他的美貌,是不是?
  颜九贞趴在门边,细听里面的动向,却半天都静寂无声。
  糟了,他会不会遇到了危险?
  心头惶然惊跳,她招呼侍卫踹开房门,触眼所见的,却是赵睦风姿优雅地坐在木椅上,垂眸喝茶的悠闲画面。地上鲜血蜿蜒,方才还活色生香的瑾儿,此刻双目圆睁,发丝散乱躺倒在地上,胸口直插着一支银光闪闪的发簪。
  颜九贞失声惊叫,赵睦的面色无波,勾起一抹惯常的似笑非笑,似乎面对死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她怎么会死了?”
  赵睦云淡风轻地放茶盏在桌上:“她本名轩辕瑾,是轩辕家安插在央州的接应人。德公公的人盯了她很久,今日本王来到此地,就是为了拿到她手中的那份央州刺客名册。”
  “她……给你了吗?”
  “没有。”赵睦从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缓缓擦手,“所以本王杀了她。”
  颜九贞浑身发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她这刻眼之所见的赵睦,平静、冷漠、无情、可怖。可是为什么,她对他没有半点厌恶害怕的感觉,心底更多的是怜悯痛惜之情?
  脑中混乱得什么都不愿意想,她勉力朝他笑了笑:“王爷,以免更多的刺客偷袭,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尽快回府。”
  赵睦黑眸中的光华闪了闪,复又没有半分温度:“急什么,那本名册还在此地!”
  5你不要……再杀人了……
  颜九贞终于明白,百姓所说的央王爷心狠手辣,可这个说法未免太温和了。
  那些方才还被他左拥右抱的女人,这时都被粽子似的绑在一起。铁衣营侍卫拎了大桶的桐油,把精雕细琢的红袖坊泼了个遍。那些惊恐尖叫的女人们,也被当头淋得通透。   赵睦气势凛然地高坐在台阶之上,点漆似墨黑的眼睛,冷酷得像利刃:“交不出名册,你们都休想活命。”
  他轻轻一挥手,即有数名铠甲侍卫高举着火把站成一排。火光映照在赵睦的脸庞上,光线明灭转换,他绝色俊美的容颜,也在阴晴不定地忽闪着。
  颜九贞木愣愣地盯着他,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去。
  红袖坊的老板是个精明瘦小的中年男人,这时因为恐惧,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他双手被反绑,唯有半趴在地上,不断的用头重重地叩击地面,磕头求饶。
  “王爷明鉴,小人真不知道瑾儿是轩辕家的人!小人只是个生意人,一向安分守己,绝不敢开罪王爷啊……”
  几句求饶的话还未说完,那人已经磕破了额头,一脸血红。其他人有的哭泣有的求饶,有性格刚烈的,知道必死无疑,便豁出去了破口大骂:“赵睦你恶贯满盈,滥杀无辜,必遭天谴,不得好死!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睦冷笑着斜睨那人:“就算你化为厉鬼,本王也有法子制得了你!”
  一个侍卫手执火把正要上前,被赵睦喝止住了。他转眸看向颜九贞,春风一笑:“丑女人,你跟着本王的一个月里,还算忠心耿耿!不如这把火由你来点,本王赐你黄金千两!”
  颜九贞凝着他潋滟的眸光和绝美的笑容,深一步浅一步木然地走上前。她接过了火把,轻飘飘地握在手中,嘴唇动了几动,终于发出了声音:“你……不要再杀人了!”
  哭泣叫骂的人们都戛然收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赵睦的面色苍白凌厉,缓缓起身走向她:“你说什么?大声点!”
  颜九贞微微打颤,深吸口气,直视着他的双眸,大声道:“赵睦,你能不能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我陪你去一个没有争斗,没有杀戮的地方,我们一起过宁静平凡的生活。”
  一向只会对着帅哥犯花痴,却从来没有付诸实践行动的颜九贞,第一次勇敢地说出了她想说以久的话。他们之间短暂的相处时光,还不足以全面细致地了解对方。他还不知道她是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她也不知道他最想过的,是不是宁静平凡的生活。但她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喊出了自己的心声,满怀期望,神情忐忑地等着他的答复。
  万物俱寂中,赵睦纯净透彻的黑眸与她对视片刻,终于一寸寸冷却成冰,别过了眼。
  他嗤笑出声:“你这个女人,恐怕是病疯了!来人,颜九贞对本王出言不逊,满嘴不敬之词,即刻押往央州大牢,不得有误!”
  “遵命!”
  铁衣侍卫们一拥而上,颜九贞眨眼间就被五花大绑。她一点都没有反抗,只是呵呵地傻笑,如同她每次对着他装傻卖萌一样。只是这一次,她笑出了眼泪:颜九贞啊颜九贞,别人表白你也表白,怎么你表白失败,会失败到蹲大牢的地步?
  6喂——帅哥王爷……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颜九贞和一群臭气熏天的所谓乱党挤在一起。那其中,有行将就木的老人,也有嗷嗷待哺的婴儿。一个面容憔悴、双目死寂的女人轻轻摇着怀中的孩子,咧开嘴对颜九贞笑:“你身上穿着央王府的华服,怎么也被抓来了?”
  颜九贞欲哭无泪。
  这算是花痴帅哥的报应吗?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她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天真地以为神迹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央王赵睦,怎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权势?
  那女人见颜九贞眼中含泪,一直呆呆的不说话,就梦呓一般,自言自语地说了下去。
  “我夫君是与世无争的翰林院少傅,堂堂一品大员!他从未结党营私,也未贪污舞弊,一直饱受皇上嘉奖!就因为他不肯昧着良心称颂铁衣营的功绩,就被诬陷勾结轩辕家后人,处以满门抄斩的极刑!我这还未满月的孩儿有什么错?我远在乡下种田的爹爹又有什么错?为什么央王要害死他们,为什么!”
  那女人的说话声越来越激愤,越来越凄厉。狱卒过来喝斥了一声,她喘着气闭上了嘴巴,缩在墙角落的一个男人却接过她的话茬,无限凄凉地大喊:“奸贼当道,民不聊生!如果老天不收了赵睦这个奸贼,我朝必亡啊!”
  一阵冷风忽地袭来,颜九贞打了个寒战,浑身发抖,牙齿格格作响。她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像团阴云似的,越涌越烈:满门抄斩?这些人都是死囚,难道他真的会杀了我?不,不会的!
  即便走到死囚这个地步,颜九贞也不相信赵睦会杀自己。她一遍又一遍回想着他光华明媚的黑眸,一遍又一遍回想着他们相处的点滴过往,胸口像压了块大石,伤心入睡。
  睡梦中,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她远远地看到了赵睦。他穿着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那袭玉色锦袍,衣袂飘飘地站在雪里,风华宁静。“喂——帅哥王爷……”她欢呼着向他奔过去,终于跑到他的身边,却发现他眼睫紧闭,嘴角流着殷红的血迹。她心间剧痛,眼睁睁地看着他胸口插着一支银光闪闪的发簪,鲜血汩汩地蜿蜒流淌在洁白的雪地上,溅作成片的花朵。
  “赵睦——”
  颜九贞尖叫着惊醒,四周一片潮湿昏黑,这里还是地牢。
  她再也忍不住,埋头呜呜地哭起来。原来爱一个人,会这么艰辛痛苦!更会犯傻到,明知他是十恶不赦的坏蛋,还在心底期许着能再一次看到他。只要看到他。
  地牢墙壁的另一端,暗中凝望了她许久的赵睦,清冽透彻的眼眸中,亦渐渐现出茫茫雾气。他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敛去那片雾气,一道淡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照着他乌沉沉铺着的眼睫毛,映出淡黑忧伤的影。
  德公公在他身后重重地跪倒下去:“颜姑娘对王爷情深意重!老奴恳求王爷,你不如随她一起离开,离开皇上,离开央州,离开……”
  “太迟了……”赵睦出口打断德公公的恳求,喃喃低语,“一切都太迟了。”
  7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背叛他
  “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
  颜九贞真是个二货,晚上明明哭得伤筋动骨,到了天亮,却即刻生龙活虎地念起了歪诗!不仅如此,她还缠着其他死囚,给他们讲起了这首歪诗的由来:“《还珠格格》你们没看过吧?小燕子你们不知道吧?芒果台每逢暑假必播神剧啊!唉,就知道你们古代人孤陋寡闻,反正坐牢也是闲着,我免费给你们科普一下!”   正当她眉飞色舞地讲到尔康五阿哥带人劫狱救紫薇、小燕子的时候,远处传来骚乱声,有人大喊:“轩辕乱党劫狱,快去禀报王爷,啊——”
  那人惨呼之后就没了声息,刀兵之声大作,牢里的犯人群情激动,全部拥挤在牢门边缘呼救:“我们是冤枉的,快来救我们——”
  央州大牢是豆腐渣工程吗?竟然会被乱党攻进来?颜九贞还在怀疑的当口,便见一个高大威猛的黑衣蒙面人,手持大刀,带领一群黑衣人鱼贯杀到了牢门前。那人力大无穷,出手凌厉,一刀劈过便将牢门砍得四分五裂,轰然倒塌。
  死囚们得到一线生机,欢欣鼓舞地随着那些黑衣人冲了出去,大牢外面有成批的马车接应,颜九贞糊里糊涂地被那领头的黑衣人提携着,稳当地坐到了一辆马车里。
  车壁间翻转出特制的油灯,光线大亮,照得那蒙面人一双眼睛晶光闪闪。颜九贞狐疑地打量他半天,确定他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后,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倒:“你把自己捂得爹妈都不认识,还点灯干吗啊?”
  那黑衣大汉目光一怔,随即露出笑意:“你就是那个看不惯赵睦恶行,在红袖坊当众背叛他的王府婢女?”
  背叛……颜九贞心间无限酸楚: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背叛他!
  “在下轩辕瑜,是轩辕瑾的大哥。”那人说着话,除去了面巾,露出一张英挺飞扬的俊颜来。若是以前花痴成性的颜九贞,此刻只怕要对他冒星星眼了,可惜,现在的颜九贞,眼里心里,只被一个人完全占据。她勉强扯出笑容:“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我来劫狱的?”
  “这倒不是。”轩辕瑜又笑了,笑容明朗灿烂,是个性格率直的人。
  只是,他刚死了妹妹,为什么看起来反而心情很不错?颜九贞在心底腹诽的话,像被轩辕瑜看透了,他坐低身形,面上露出激越又愤恨的神色:“赵睦这个狗贼,早已犯了众怒!瑾儿虽然身亡,却在死之前,为我们铺好了一条诛杀赵睦的捷径!瑾儿总算没有白死!颜姑娘你放心,我轩辕瑜对天立誓,半月之内,必定取下赵睦的项上人头,祭奠全天下被他害死的冤魂!”
  颜九贞心底一窒:诛杀他的捷径?这群人想要怎么做?
  8这乱党头子根本是在追求自己
  马车送所有人到了央州城外一处安全的地方,轩辕瑜劝诫大家乔装打扮,各自寻找避难之地。他向颜九贞拱了拱手,意思是向她辞别。颜九贞看得明白,却鬼使神差一般,不能自控地冲到他面前,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激昂道:“轩辕大哥,我对央王府地势很熟悉!你们要杀赵睦,缺了我可就少了个好帮手,不如带上我吧!”
  轩辕瑜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她。颜九贞与他共乘一骑,快马疾驰,劲风吹在她滚烫的面颊上,却完全不能使她冷静下来:我在做什么?我竟然为了赵睦接近轩辕瑜,我竟然想打听到他们的诛杀计划,告诉给赵睦知道!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央王爷啊!可是,我怎么能不这样做?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这些人杀死?
  内心纠结痛苦得犹如滚油煎熬,颜九贞强打精神,随轩辕瑾到了一处幽深的山涧峡谷中。那里建造着不少石洞茅草屋,住着二十多户人家,都是轩辕家的后人。
  这是乱党集团的大后方啊!颜九贞非常震惊,不明白轩辕瑜为什么会这么信任她。她心里有鬼,在这里待得如坐针毡,每天都恨不得即刻打探出他们的计划,然后插翅逃走。但是,直住到第十五天,她都还没发现轩辕瑜有什么调兵遣将的动向。他有事没事就邀请她去山涧采花,殷勤得让她看明白了:这乱党头子根本就是在追求自己!
  颜九贞烦恼极了,躲在一处没人的地方,用力扯着一朵野山菊,一边扯一边自问自答:“此处好像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开为好!元芳,你怎么看?——大人,此事必有蹊跷啊,不如静观其变?”
  “元芳是谁?”
  轩辕瑜的声音在顶端响起,颜九贞惊跳起身:“你怎么找来的?”
  “真心。”轩辕瑜定定地看着她,“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不管她身在何处,真心都会指引你前去。”
  颜九贞鼻端一酸,险些掉下眼泪。在央王府的时候,无论赵睦躲去哪里,她都能很快找到他。可是现在,谁来指引她,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轩辕瑜见她神色悲戚,忍不住开口道:“颜姑娘,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对你有好感。我觉得你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子……你……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慢慢了解你吗?”
  颜九贞心中一动,趁势而上,笑道:“我也很想了解你,还有你们诛杀赵睦的方法!”
  轩辕瑜摇头笑了:“我说过,赵睦必死无疑!只要我再耐心等上几日,就可以手刃了他!”
  “坐在这里杀他吗?”颜九贞一颗心扑通乱跳,面上故意带着挑衅的笑。
  轩辕瑜被爱情冲昏了头,不知是她的激将法,这时候便一股脑全盘托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轩辕家多年与朝廷为敌,所求的不过是百姓安居乐业,并不是为了自己。赵雍当政的这些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勉强算得上是个好皇帝,我们对他的印象渐渐改观。而赵睦,多年来的胡作非为,很多都瞒着赵雍,他根本不知情。前些日子,赵雍微服出巡,瑾儿便设计识得了他,将赵睦的恶行告诉了他。赵雍听后大怒,亲口对瑾儿保证:他会听取民心,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你是说……”颜九贞耸然变色,“是皇上要杀他?”
  “不错!”轩辕瑜道:“赵雍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近日已经下旨撤掉了铁衣营,收回了赵睦的免死令牌。只要等赵睦手中仅剩的兵权被皇上抽调完毕,我们轩辕家的人就可以杀进央州,宰了那个狗贼!”
  夕阳如血,沾染的半边天空都成了凄艳的红色。颜九贞纠结了许久的一颗心,忽地就这么放下了。她再也不看轩辕瑜一眼,不顾一切地拔腿就往央州方向直奔而去。
  9果然是你故意将我推开
  央王府已被围困了整整三日。上万御林军在府外安营扎寨,只等昔日风光无限的央王爷弃械投降。
  沐芳殿中,月光如水般倾泻满地。赵睦坐在几案旁,就着月光在书写认罪状。他一笔一划,书写得飘逸方正,正如同赵雍初登皇帝宝座,民心不稳,朝臣不服,处处危机四伏时,他提笔写的那封请命状一样。   一晃五年过去了。这五年非人的生活,终于到了结束解脱的时候,他可以放心离去了。只是,在他生命中最暗无天日的时候,那个唯一带给他一抹亮色的女子,此时过得好吗?
  笔尖缓缓停驻,墨汁缓缓滴在宣纸上,印出一团乌黑的印渍,像她水洗般黑亮的眼眸,像她胡乱缠绕在头顶的发髻。不知不觉,赵睦就着那团墨渍慢慢描绘,月落乌啼之时,一个乌发黑眸、语笑嫣然的女子已经跃然纸上。她穿着铁衣营的红黑铠甲,曾站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对他说:“帅哥,从今天起我就免费为你打工了,我当你的婢女,你管我一日三餐!记住,每顿饭都要有肉吃哦!”
  他怔怔地看着那幅画,如冰雪消融,温润柔和地微笑着。陷入回忆中不过一瞬,他察觉外面有人,陡然变色,抬头一看之际,却痴呆呆地僵愣在当场。
  画里的女子,竟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她着一身粉白淡绿的裙装,娥眉淡扫,目若春水,亦在痴痴地看着他。
  “颜九贞!”他们相对凝望片刻之后,赵睦那个迟钝的家伙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地虎起俊脸,一步逼到了她面前,“你这个蠢女人不是应该和轩辕家的人在山涧峡谷的吗?你怎么会回来这里?”
  果然!果然!赵睦你这个大浑蛋!果然是你刻意让轩辕瑜劫狱成功,果然是你故意推开我,让我离你远远的!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颜九贞急忙伸手抹干,努力对他绽开最美的笑容,又一次二货兮兮地指着天空,岔开话题:“王爷你看,好圆的太阳——啊不,月亮啊!”
  再也不能自控不能假装,赵睦眼眶通红,猛然伸臂,狠狠抱紧了她。
  天色霍然大亮。德公公远远看着这对紧紧相拥的男女,握紧手中的兵器,蹒跚着脚步,慢慢往外走去。
  皇上下旨,央王府只准进人,不准出人。到了此刻这一步,能留在央王爷身边的,都是一些真正懂他的人。他们这时唯一能为央王爷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尽量抗击不断冲入王府想要抢先一步杀他的各路人马。
  颜九贞看到了德公公慢慢消失的背影,泣不成声。赶到央王府的这一路太艰辛了。如果不是德公公帮忙,她也进不来。也是通过这一路的民愤见闻,她才真正看清楚了,赵睦的境况,是有多恶劣。
  皇上、朝廷、轩辕家、江湖人,天底下没有一个人不想要他的命。因为只有这个大奸大恶、众矢之的的赵睦死了,各方势力才能妥协,天下才能迎来真正的安宁。
  10穿越千年时空才遇到你
  赵睦和颜九贞,生平第一次这般缱绻静好地相处。
  她头枕在他肩上,他温柔地搂着她,对她絮絮说着推心置腹的话。她问他为什么要选择当央王,他沉默片刻,讲了个故事给她听。
  以前有只黄鹂鸟,嗓音宛转悠扬,但人们并不懂得聆听,亦不懂得它歌唱所带来的益处。直到有一天,一只乌鸦出现了,它整日哑着嗓子难听地聒噪,惹得人们厌烦至极。此时,人们才意识到,原来黄鹂鸟的歌唱声,是那么悦耳动听。
  “这个故事是父亲讲给我和哥哥听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要荣耀,就必该经得住牺牲,付得出代价!只是,我为了手足之情,伤害的人太多,付出的代价太大,大到我无以背负,无法偿还!只有一死,才能减轻我的罪孽。”赵睦目光深情哀怜地凝着她,“九贞,我本想无牵无挂地离开这个世间,可是你出现了,我贪心了。那天在红袖坊,我多想一口答应你,和你过宁静平凡的生活。此生我负你太多,你能许我一个来生吗?”
  颜九贞喉咙哽住,点点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奇迹吗?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
  她将自己离奇穿越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穿越之前,颜九贞正和朋友在海边沙滩玩。不怎么会游泳的她套上游泳圈,正舒服地泡在清凉的海水里,却不知怎的一阵头晕目眩,昏迷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便一眼看到了临风而立的他。
  “我穿越了千年时空,才遇到了你。赵睦,答应我,不要再次推开我!不要再自作主张,为我安排人生。我现在唯一觉得幸福的事,就是你握紧我的手不放。”
  他们脉脉地凝着对方,眸中都映着对方的倒影。艳阳渐渐高照,外面的杀伐之声也越来越高涨,终于,“嘭”的一声巨响之后,沐芳殿的大门被直直地撞飞了出去。
  四面八方的人群越涌越近,个个面色愤恨冷戾。浑身鲜血的德公公只剩最后一口气,被他们像破麻袋一般,丢在赵睦面前。
  颜九贞捂紧嘴巴痛哭,赵睦缓缓地蹲下来,将那忠心耿耿的老人抱在怀中。
  “王爷……老奴……只能保护王爷到这里,您保……保重……”
  德公公混沌的眼珠停止了转动,安详慈和地看着赵睦。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一路看着赵睦长大,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他从未反驳责难过他。赵睦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滴到德公公脸上。小时候,就是这个老人带他到皇宫里玩耍,让他高高地骑在肩头,耐心地为他讲解:“皇上啊,那就是寡人!做不得!”
  自此以后,天大地大,却再无他赵睦容身之处!
  赵睦踉跄着站起身,冷着面目,扫一眼周围所有要杀他的人。许是他的威慑力太大,那些人都不由自主后退了一大步。
  “赵睦罪无可恕,甘愿受死!只是我所做的一切,都和颜九贞无关!我死之后,恳求你们,放过她。”
  赵睦忽地往地上跪倒下去,所有人一惊之下,又统统往后退。颜九贞急扑上前,想要拉住他,却发现他胸间插了一把匕首,直没入刀柄处。
  她做过的恶梦,成真了。
  尾声
  “赵睦……”
  颜九贞满身冷汗,不断呼喊着,喉咙里却像被烈火灼烧过,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等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发现很多身穿白大褂的大夫在她眼前走来走去。
  床头心电仪平稳地响着,划出她有规律的心跳。一个戴眼镜的医生微笑着对她说:“颜小姐,你溺水了一个多小时,幸亏抢救及时,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平安无事了!”
  “赵睦……”颜九贞徒劳地挣扎,眼泪夺眶而出,不管不顾只想跳下床冲出门去。医生护士纷纷过来阻拦劝解她,正混乱的当口,一个身穿银灰色西装,身材修长,俊逸温文的年轻男子着急地赶到了门外。
  他一头大汗,急得不轻,看到颜九贞后即刻长舒了口气,扑向前一把抱住了她。
  “九贞,你没事了!太好了!”
  颜九贞心跳骤停,不可思议地呆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颤抖着直起身子,细细观察他。
  面容俊逸、修眉明眸,这不是赵睦又是谁?怎么会?她记得清清楚楚,赵睦自杀死了啊!当时她伤心得糊涂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背着赵睦的尸体一路横冲直撞,终于冲到了荷花池边:“赵睦,你死了,我在这个时空再没有存在的价值。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陪你一起死!下一世……下一世你要找到我啊!”
  颜九贞落泪如珠:“你不要骗我,告诉我,你是不是赵睦?”
  他深情地凝望她半天后,正色斜眼看她:“丑女人,你怎么又调皮了?”
  “啊——”颜九贞激动雀跃地大叫,一把抱紧了他。
  原来,真的有下一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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