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忘掉最初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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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岁那一年,我上学了,学校就在大队办公室一侧的三间仓库里。小伙伴们背着各式各样的新书包,熙熙攘攘像赶集一样。而我,手里拿了一只褪色的浅紫色小手提包,畏畏缩缩站在一边,心里是十二分的不痛快。
  这只小提包是伯父从部队带回来的,家里人外出时常带着,似乎很荣耀。时间一长,皮革一点点儿老化,表面变得斑斑驳驳。皮都快掉了当我吵着要书包的时候,父亲记起了这只书包,他在尘封已久的厢房翻了又翻,终于将提包寻出,充做我的书包。在父亲严厉而又无奈的眼神中,我极不情愿地接过了这只书包。上学给我带来的兴奋,似乎因为它而一下跑得无影无踪。
  每天我都是提前半小时走,那时大家都还没到校,我一溜小跑跑进教室,将书包放进课桌洞,免得被同学看见;下午放学后,我帮着同学值日,等他们都走完了我再走。书包,成了我记事以来第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令我难堪的事情终于来了。一天语文课上,一位女同学忽然大哭起来,原来她新买的圆珠笔不见了。同学们议论纷纷,课堂乱作一团。老师面色铁青,说:“笔在谁那里?快拿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从第一排座位开始,老师亲自动手检查每一只书包。
  翻检到我时,我极不情愿地将书包从课桌洞里拿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把书包里的东西一下倒在课桌上。天哪,那支刻满鲜花的笔竟一下子出现了!这真是一支好笔,笔杆花花绿绿,笔端刻成兔头状,上面嵌一块橡皮,同学们的眼睛都直了。一时间我呆了,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我!不是我!”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我死也搞不明白,这支该死的笔怎么会出现在我的书包里。
  老师一手拿起我的书包,一手揪着我的耳朵,将我拖到讲台前,要我对着全班同学检讨。我说不出话,我拒绝说话。人在最想表达的时候,是没有语言的;人在最痛苦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老师讲了些什么,我只是感到愤怒而绝望。老师加给我的羞辱和伤害,远远超过了那只一直令我蒙羞的书包,而且我一生,都不会遇到比这更可怕的伤害了。
  放学后,老师指定两个同学陪我回家。在父亲面前,眼泪终于狂泻而出,我不由得痛哭失声。待我情绪渐渐稳定,父亲详细地询问了事情经过后说:“孩子,你对爹说句实话,那支笔,到底是不是你拿的?”我坚决地说:“我没拿!四叔答应给我买一支钢笔的,我怎么会拿她的圆珠笔?我,绝对没拿!”父亲的眼里闪过一丝温暖的微笑,慈祥地摸着我的头说:“我相信你,孩子,你不会随便拿人家的东西。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从今往后,你要挺直腰杆,好好念你的书,做出个样子给大家看看,你不是一个随便拿人家东西的坏孩子,你很行,好吗?”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经过这场风波,我似乎一下长大了。我的心理空间一下变得广阔,而自己的身后,仿佛有个无形却又巨大的东西支撑着我,就像风暴中的小船找到了避风的港湾,或者夜行人望见了如豆的灯火。再提着那只书包走在街上,我没有了当初的尴尬,同学们对我依然是那样亲切友好。只是,在老师指定我担任副班长的时候,我拒绝了。
  最初的痛,没有成为我永远的痛,这要感谢种田的父亲。30年前,他那慈爱而又严肃的脸,那像春水一样朴实又精湛的话语,把一个孩子从茫然无助和屈辱的深渊中拯救出来,抚去了我心灵上空的厚厚阴霾,还我一片鸟语花香的朗朗晴天。从此,我知道人生不仅要面对诸多的无奈甚至屈辱,更明白了在遭受挫折的时候,人应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坦然面对一切。 编辑乌耕
  
  编后这是个看似简单的故事,读后却令人怦然心动。一只小小的书包,曾经是一个乡下孩子奢侈的梦;而一支廉价的圆珠笔,更可以成为一把伤人的刀子。作为老师或者家长,不经意的一次简单粗暴,就会对一颗心灵造成终生的伤害,并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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