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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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你为皇上,我为臣子。你喜名门淑女,我喜花样美男。
  一. 上岗也迟到
  当我怀抱着乌纱帽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站在玄宸殿殿门口时,里头传来一声尖尖的嗓音:“皇上驾到——升朝——”
  大殿内整齐排列着的大小官员顿时齐刷刷跪了一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就剩我一个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头一天上班就迟到,我一脸老泪啊,这绝对会酿造血一样的悲剧啊!
  那么,我要不要跟着跪一个呢……就跪在门口么……
  此等窝囊的想法仅仅在我脑海里迟疑了片刻,当一袭明黄的衣角跃入我的眼帘时,我膝盖倏地就软了……要不就跪在门口罢……
  然而我还没跪得下去,玄宸殿里冷不防迸出一道不急不缓威严尽显的声音:“苏爱卿,百官皆在殿内为何唯独你一人在门口?这算是迟到了么?”
  我抹了一把额汗,连忙将乌纱帽戴上,哆嗦道:“微臣、微臣知罪……求、求皇上恕罪。”
  “身为朕的史官,却比朕来得要晚,苏爱卿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脑袋谁不想要,尤其是像我这种初涉朝廷的,恨不能一口气能长个八九只脑袋,生怕一个不够砍就咽气了再无还魂之力。
  上头皇上如斯一问,我虽惶恐,但还是鼓起了勇气说了实话:“微、微臣……想要……”
  皇上稍稍一沉吟,玄宸殿内陷入诡异令人恐慌的沉默,我脖子都抖粗了,才听他似要打瞌睡一般懒洋洋道:“苏爱卿,请问你头一天来上早朝,带笔和史册了吗?”
  “微臣有带!”我手忙脚乱地自怀里掏出本子和笔。
  “那好”,皇上道,“你且先记下今日早朝苏爱卿迟到一事罢。”
  “好好好”,我边应道边舔了舔沾墨的毛笔,刚想提笔写却又不知从何写起,遂耸着头问,“皇上为什么要微臣记迟到呀……”记得我父亲躺在病榻上将这衣钵传给我时交代了,干这行的只需要记载皇帝的事情,且记皇帝的史事不能向写小说那样随心所欲。
  先不说我只会写小说不会写历史,尽管一度被父亲恨铁不成钢地怒骂我写的是文笔烂透的恶俗小说,他还曾以上吊相威胁要我金盆洗手可惜皆未果;关键是今日我上班迟到不能算是皇帝的事儿干啥还要我记上?
  皇上装模作样地问身边的公公:“朝廷官员上早朝迟到,该作何处罚?”
  公公十分狗腿:“回皇上,本朝律例对此并无详细规定。但此事需杀一儆百,拉出去斩首不为过。”
  笔一个不稳掉在了地上。我连忙蹲下去找笔。
  皇上的声音再度传来:“苏爱卿你也听到了,掉脑袋和规矩记史事,爱卿选一样。”文武百官也没有哪个站出来替我说一句话,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看来是被这史上最最残暴的帝君给吓习惯了。
  最终我很识时务地选择了规矩站在玄宸殿大门口捏着本子记史事。
  二. 惩罚
  父亲说,史官记史事文笔很重要,且要在实事求是的基础上极力美化。何为极力美化,也就是坏事要写成不怎么坏的事,好事要写成非常好的事。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忌拖沓,简洁为好。
  ……只可惜,我注定要辜负父亲了。写小说时瞎编惯了,实事求是没有;写恶俗小说瞎编惯了,极力美化不来。也就只有简洁这一点,我勉强做得来。
  于是当早朝散了之后,皇上让我上前将今日早朝记录的史事给他过目,结果换得皇上一通龙颜大怒,径直将本子摔在了我的面皮上,大喝:“苏篱你这记的是哪门子的史事!‘今日早朝,圣上来早,多为琐事,于是散朝’?!”
  我忽然得一顿悟。‘史上最残暴的帝君’这一头衔扣在眼下这位大佛的身上,委实是情有可原又恰到好处的。
  我恨不能将头埋进地面,省得一会儿这暴君一个不满意砍了去,不住认罪道:“微臣知错、知错!皇上请息怒……息怒……”说着我便两腿一曲欲跪了去。
  哪想他突然又是一声暴喝:“哪个喊你跪的?!”愣是叫我双腿卡在了弯曲的弧度上十分惶恐。
  这时有小公公颤颤巍巍来报,道是柳相去而复返要找皇上议事。
  我松了一口老气,斗胆稍稍掀了掀眼皮,恰见皇上蹙眉,素白两指捏着鼻梁,叹道:“没文化真可怕!跟着学识渊博的苏卿学十几年也没能让你进步丁点儿,其无可救药之程度令朕汗颜。”
  我连连点头赞同:“皇上英明,说得甚是!甚是!”不光我爹教了我十几年没个成绩,我还当了这暴君一个童年的试读呢……也没见他进步了多少……
  最终皇上让公公领我先去御花园守着,待他与柳丞相议完事再来好好批判我的工作问题。
  当即一颗落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三. 只是小眯一会儿
  事实证明,史官是不好当的。女史官是万万不好当的。若非我父亲突然中风在榻,这屎盆子也不会如此悲剧地扣在我的头上。
  父亲在凤枕华——也就是当今皇上——年少时确实博学多才以至于当了他的老师。学文化不分高低贵贱,我也就自然而然地与他在同一个学堂学习。
  彼时父亲将绝大多数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一门心思教他治国之道,因而我受到了冷落难免意志不坚误入歧途。初初接触市井泛滥的小说时,我便立志要当一个举国闻名的小说家。
  只可惜这么多年来,文化没学到多少,我写的小说亦不怎么出名。父亲分析我的小说诟病,称那是因为我写得太粗俗。
  后凤枕华长成了大暴君,登上皇位一个热血澎湃就欲封我父亲为太傅。结果我父亲他太傅不当却当了个史官。呔!理智了一辈子,在这关键的时刻就突然糊涂了,功亏一篑!
  前不久父亲因年老难免要中几回风,于是久久卧病在床。朝中史官一职空缺,大暴君让父亲举荐一个暂时能代他职的人,父亲便秉承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宗旨向暴君英勇举荐了我……
  他让他没文化的闺女去写历史……这不是开玩笑啊,这是拿命在玩儿啊,不光是我的命啊,还有他自个的啊!   我坐在御花园里的石凳上忐忑地等着暴君与柳相议完事后来发落我,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我一时困意上涌,干脆伏在石桌上阖上一个瞌睡。说不定他已经忘记我在这里等他了。
  想当年凤枕华年少时,虽微有显露其暴君特质,但好歹与我同窗几年还算是一个可发展的好少年。怎的一长大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呢,真真是不入朝堂不知道啊,他坐在那么高高在上的位置,着那么扎眼华贵的袍子,我甚至都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他一眼,生怕给扎瞎了……
  还有那个柳相,年纪轻轻,皮貌生得俊逸美好性子又温润如玉,据说是京城里最值得嫁的单身汉没有之一。暴君偏生这么倚重这年轻的柳相,且两人议一回事罢还花这么长时间……以我小说家的职业敏感来看,其中没有隐情就必有奸情……
  “苏爱卿。”
  迷迷糊糊似有人在叫我,我眼下周身乏懒得很便咂嘴随意应了一句:“吵什么吵。”
  “……你的口水滴到史册簿子上了。”
  一听“史册”两个字,我顿觉清醒了些许,道:“那就再换一本新的,反正公家很有钱。”
  “嗯公家也不缺人才,少你一颗脑袋也无恙,况且你离人才的境界还很遥远。”
  “可我是一个小说家。”我无比自豪道,缓缓撑起脑袋来。这怎么也可算作一人才。
  ……然而,在揉着眼睛冷不防撞进一双含着不明意味的凤目里时,我五脏内服顿时一片寒碜,立马腿就软了给跪了下去,惶恐道:“微臣不知皇上驾到,微臣知罪!”
  可还未跪得下去,手臂却被一只有力而骨节分明的手给托住了,声音稍带些不满:“朕没让你跪你便不准跪。”
  头一回听说皇帝不准臣子下跪的。这暴君别出心裁得很。
  但我不敢忤逆,只得再惶恐道:“微、微臣遵旨。”
  四. 一名合格的史官
  我耸着脑袋垂着眼帘,他负着手身长玉立地站在我面前,令我颇有压迫感。映入眼底的是他那一双明黄锦靴和厚重的衣摆。衣摆上绣着龙纹,栩栩如生。
  片刻的静默就让我如芒在背。
  良久皇上才开口道:“苏爱卿,脖子酸么?”
  “不、不酸。”我道。
  “抬起头来。”
  我将头垂得更低,低得连腰也直不起了,道:“微臣惶恐!”哪想话刚一出口,就见他向我伸出了手,欲来抬我的下巴……
  这怎么得了……我稳不住心神,看那素白圆润的指腹离我下巴越来越近,一咬牙就先一步扬起了头,恰恰对上他狭促的双眼……
  轮廓修美,眉目细长如画,他薄唇轻勾,无谓笑笑,收回了手道:“苏篱,让你当朕的史官你觉得很委屈么。”
  我下意识地就摇头:“微臣不敢。”
  “不敢最好”,皇上踱着步子站在石桌前,两指欲去翻桌上那本史册子,我一个惊慌连忙先一步捏着袖子将上面的口水擦干净……结果不慎碰着了他的指尖,些微凉凉的,吓得又缩了回来。他若无其事闲闲道,“那你给朕解释一下,何以记录史实会记录成这般模样。”
  我认真想了想,如实道:“约摸微臣是没有天赋。”
  皇上挑了挑细长的眉:“也是,朕没觉得你干哪样是有天赋的。”他干脆就在我方才坐的位置坐下,而后与我细细讲身为一名史官的职业操守和文化水平问题。
  我听得不知所谓不得不连连点头。让这厮给我当一回老师委实是太难得了。
  罢后他抬头问我:“现在知道如何当一名合格的史官了吗?”
  我默了默,硬着头皮应道:“微臣、知道了……”才怪。
  后皇上要我总结经验教训将今早的早朝事项再整理成史事时,我端着毛笔舔了一遍又一遍笔尖,终于溃不成军悔恨道:“回皇上,微臣灵感枯竭……”
  五. 后花园散步
  所谓皇帝的近身史官,就是每日除了议军国大事以外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皇帝,记录着皇帝一日的行程。
  自从我暂代父亲职位成为皇上的近身史官以来,不得不遵皇上旨意住在皇宫里,以便于随时履行我身为史官的职责。私以为,我虽不擅长这一行,但却要比父亲还尽职尽责。想当初父亲还没中风时,都不曾住在皇宫里一日;我倒好,不仅要住在皇宫里,还得住在皇上的寝宫隔壁以便随叫随到。
  不过比起皇上每日用膳吃了什么每日看的什么书批了多少折子,我更喜欢记载第一手私人八卦,有助于我写小说时寻找题材和灵感,比如皇上晚上招哪个妃子侍寝运动了多久,皇上后宫的哪个与哪个妃子斗得个你死我活云云。只可惜,在我任职以来的这些天里,一次都不曾有机会见到并记载。
  晚上,皇上用罢晚膳之后想去御花园里走走消食。我自然是陪同左右,便跟在后面便记录:云景八年五月三日酉时,皇帝吃多了消化不良,于是去御花园散步。
  通过这几天的总结和教训,我总算摸着了一些记史事的门路。首先要标明时间,然后依旧崇尚简约。
  皇上散步连狗腿公公都不带,且净挑漆黑的难走的地儿走,我不怎么熟悉地形,一路磕磕碰碰勉为其难跟得上。
  后皇上晃悠悠走进了一片假山里,路面愈加是凹凸嶙峋难走得很,我几次险些被绊倒,总算憋不住出声谏言道:“微臣以为皇上刚吃饱不宜登山做剧烈运动,若实在是撑得慌可问太医院开两幅消食的药……”
  恰逢皇上转到一块巨石后面停了下来,我一个猝不及防就撞了上去,险些撞折了我的鼻子。但鼻子没有了不要紧,脑袋没有了可就是大事了——我居然冲撞了皇上!
  我当即吓得慌忙倒退两步,连忙赔罪:“微臣无意冒犯皇上,罪该万……”话未说完,脚下却因退得过急踩滑了一块石阶,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往后倾倒而去……
  下面是斜坡,这一摔下去头先着地,我会痴呆吗……
  幸而……皇上不算无情无义,眼疾手快地适时拉了我一把又将我拉了回来,险些跌进他的怀抱里。我连忙哆嗦着小心翼翼地退了一小步,挣了挣手腕,却挣不开他捏着我手腕的手。
  一股子幽幽的冷香冷不防钻进我的鼻子,大抵有迟缓人神经的作用,令我始终回不过神来。   听他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朕不过是想在此地单独呆一会儿,你该小心一些。”
  “如、如此”,我觉得我实在不适合与这高高在上的帝君靠得太近,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或许只能够一辈子站在低处仰望他。他的手有些薄凉,可是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却灼然发痛,我哑着喉咙努力道出了声,“容微臣这就退下……”
  年少时,就一直被他瞧不起。因为当他在钻研治国治民的大学问时我却在课桌底下偷偷看小说。直到他长大了,当了皇帝了,娶了妃子了,我与他相距越来越远,他亦一直嫌弃我没有文化。
  当他娶第一个妃子入后宫时,我便缩在房间里,一点一条地清晰罗列出我与他的差距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他这么早娶我却至今未嫁,然后背下来当做自己的每日训诫。这样才能有效地认清自己。
  可如今,他却嗓音沉魅与我低低道:“想单独与你在一起。”
  我动了动唇,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来:“皇上厚爱,微、微臣惶恐。”
  我使劲想挣开他的手,他都不放开。反而得寸进尺,手上一用力倏地将我带进他的怀里,手臂紧箍住了我的腰!
  六. 一个秘密
  那时他抱着我在我耳边呢喃着说:“苏篱,你让我抱一抱。”语气像个孩子讨糖一般,我承认有那么一刻我是心软了,可惜却没有糖来哄他,任由他紧紧抱住我的腰僵愣愣的动弹不得。
  我不晓得为什么要迁就他,大抵是伟大的母性在作怪。于是迁就的结果就是……他再一次得寸进尺,将我抵至光滑的巨石壁上,带着凉意的唇瓣噙住了我的,肆意碾压……
  我清楚地记得我有反抗过。独自练习了那么多年,我早已经练就一副坐怀不乱,怎会轻易被这厮蛊惑。直到他说:“苏篱,你没有良心,让我独自承受这么多年。”
  嘴唇被他轻咬,我忍不住叮咛一声,他的舌便长驱直入滑进了我的口中,攻城略地轻而易举地就卷走了我一身的力气。他身上的冷香气息将我胸口都堵得满满当当的,我于唇齿间含糊不清地骂道:“凤枕华,你这个人就是这么无耻。”
  “是嘛。”他笑。继而将我抱得更紧,吻如狂风暴雨向我袭来,令我慌乱不知所措。
  ……
  散步散够了,皇上心情婉转地择路往回走。我抿着红肿的双唇颓然跟在其后,突然生出一种错觉,良辰美景,最适偷情……
  皇上边走边闲适道:“苏篱,若是你能将写小说的执着放在替朕写史事上,该是能有一些成就。”
  我应道:“皇上太抬举微臣了。”
  他道:“你将今夜朕与你之事记录下来,以后也可当做野史参考。”
  “……”我无言以对。
  以我发展的眼光来看,倘若将今夜之事记录在史册上被百官所知晓了,骂皇上荒淫无度还好,指不定还会说我是妖女迷惑圣上,最后皇上不得不堵悠悠众口而忍痛将我咔嚓。
  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然我还沉浸在我活跃的灵感思维里时,突然一道力将我往边上一带,皇上竟拉着我闪身躲进了一不大不小的石缝里。我与他二人面对面恰好将石缝的宽度填满,显得有些拥挤。
  我刚想说话,皇上食指就竖在了我的唇边。
  这时外面响起了细碎的谈话声,我稍稍够着脑袋探出去看,却见有一男一女正立于一处山石下面,一方小池的边缘,位置极其隐蔽。
  女的似递了一样东西给男的,道:“名单都在这里面,你且带出去交给本宫的哥哥。”
  那男人弯身作揖接下东西,恭敬道:“是。”
  女人便又道:“哥哥在边境可还好?”
  “娘娘放心,主公一切安好。”
  “让他切勿操之过急。”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两人散伙,男人早已经离去,女人却还在原地驻立了许久。她弯身拾起一块小石头砸进小池塘里,在月光下池水漾起一圈又一圈清冷的涟漪。只听她似叹息又似咬牙切齿地道:“凤枕华,是你先对我无情,就莫要怪我对你无义。”
  七. 妃子有孕
  两人在石缝里一起呆久了,连呼吸都分不清谁是谁的。小池塘那边,人早已经走干净了,我却久久挪不出脚步。
  手里攥着的是皇上的一袭龙袍衣襟,很柔软的缎子,却有些滑凉。我率先打破沉默,细声地问:“她要害你,你知道了么。”
  “知道了。”
  我道:“你明早可让人把她抓起来。”
  然他一点儿也不显得着急:“不妨,狗急反而跳墙。”
  皇上一路上显得异常沉默,回去后连寝宫的门口都没踏进一步便径直朝御书房去,并吩咐宫里派一辆马车秘密去接柳相入宫。
  若不是此刻我知道发生了严重的事,恐真以为柳相与皇上有奸情。
  柳相入宫见驾时我刚退了下来,在半路上与其打了个照面。他显得很温文有礼,微微笑着与我打了声招呼,我自然不能小气与他行了一个回礼。
  我回到皇上给我安置的寝宫之后,与御书房遥遥相对,辗转难眠。直至也很深之际,都不见御书房那边的灯火黯然个三两分。
  回想起方才小池塘那里的谈话,夜里虽看不清两人的面貌,可那女人被称为娘娘,皇上的宫里一共才那么三两位娘娘,且兄长在边境驻扎手握重兵权的只有一人。
  这几日,皇上似乎与柳相在秘密谋划个什么事。每每柳相来见皇上时,都是避人耳目的。且早朝时,看似一派风平浪静,可才不过几日百官之中就撤下一些老面孔继而换上一批新面孔。
  一切都在不动声色中进行。我渐渐放下心来,想他凤枕华狡猾如狐狸,自然是不会吃亏的。让他摆平乱臣贼子简直轻而易举。
  然而存这样安定的心思一个月不到,后宫里便传出一件大喜事。叶妃娘娘有喜了,怀了龙种。彼时皇上亲自去叶妃的宫中探望,喜形于色,并吩咐太医院小心照料着。
  此等关系皇家血脉的喜事,我这个当史官的自然是要将此事一笔一划地记录在史册上。那天我特别有灵感,像写小说那般将每一个细节都记上,连皇上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没漏掉。   突然发现,其实我也是蛮有写历史的才华的。
  当时叶妃不知哪根神经抽了,说当史官的大都很有文化,且我还是个难得的女史官,不如应个景给她没出世的孩子想一个乳名。
  先不说我这个女史官怎么就应景了,她才刚被诊出有孕就想这乳名了,其思虑甚远委实令人佩服。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没有胆子拒绝,掀了掀眼皮看叶妃一眼,却不慎撞进了皇上的眼里,淡定地垂下眼帘,随口回道:“就叫小宝吧。”
  八. 吃醋
  我回到寝宫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出白纸,以笔沾墨重新温习我的每日训诫。一条一条全部写出来,然后看着那些字,记死在心底里。
  这就是我与凤枕华的差距。
  永远也无可逾越的差距。
  然而才将将一写好,来不及吹干上面的墨迹,冷不防一直素白而骨节分明的手自我肩上方伸了过来,拈起了那张纸,吹着气在我耳边问:“写的什么?”
  我大惊,连忙扭头一看,恰恰与来人面对面鼻尖对鼻尖。不是凤枕华是哪个。
  竟无声无响地进了我的寝殿。他身后的一扇窗还未合上,想来这皇上是翻窗而入的,难怪没有哪个宫婢出来跪驾。
  我抬手就去抢那张纸,他手臂扬了扬使我够了个空,随后不顾我的意愿毫无忌惮地看我记下的训诫……
  第一条:你为皇上,我为臣子。
  第二条:你足智多谋才学八斗,我趣味恶俗文化低下。
  第三条:你喜名门淑女,我喜花样美男。
  ……
  第十八条:你已娶,我未嫁。
  他挑挑眉头不辨喜怒地再次问:“这是什么东西。”
  我默了默,道:“回皇上,此乃微臣每日之训诫。”
  “什么训诫。”
  我垂着眼帘:“你与我的差距。”
  “哪个让你记这些东西的?”
  我道:“回皇上,我自己记的。”
  他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不急不缓道:“你知不知道,上面的每一条都是以下犯上。”
  我说我知道。
  他轻轻问:“苏篱,你我的距离当真有你说的这么遥不可及?”
  我往前走了两步,回身看着他,鼓足了勇气,恭敬道:“微臣又发现了第十九条。”
  凤枕华沉默了,许久才道:“那第十九条是什么。”
  我道:“你求朝朝暮暮,我求一生一世。更深夜重,皇上请回罢,明日待微臣整理好了近段时间的史册再送去给皇上过目。”
  转身之际,手指掐进掌心,蓦地生疼。听他在后面唤我:“苏篱。”
  “嗯。”
  “你是不是在吃醋?因为我有了孩子?”
  我恭敬道:“微臣哪敢。”
  “没有什么你不敢的,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最了解你的那一个。你爱我是不是,你爱我。”凤枕华眯着凤目,说了这么句惊天动地的话。真真令我无从反击。
  我傻了半天,实在不晓得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扶额笑了笑,道:“凤枕华,你未免太——唔——”太自以为是……
  凤枕华三两步靠前,一手搂过我的腰际,一手禁锢着我的后脑,唇瓣倾轧在我的唇上,辗转反侧,不容我退缩与拒绝,撬开我的牙关一路往前,连我的呼吸都要剥夺了去!
  唇不再带着凉意,而是炙热非凡。
  我反应过来,张口就咬了他,连忙双手狠推着他的胸膛。坐怀不乱……坐怀不乱……怎能轻易再受他蛊惑……想想训诫十八条、刚刚已经变成十九条……
  哪想这厮,竟以牙还牙下一刻埋首进我脖子里就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怪异的感觉使我倒抽一口凉气。我还欲推离他,他却咬着我的耳朵道:“叶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除了你我不会碰别的女人不会与别的女人有孩子。”
  九. 只想一生一世
  他说:“苏篱,有本事你替我生一个孩子。”说着他趁我努力消化之际袖摆扫熄了烛火,径直将我往床上压。
  我大惊,道:“凤枕华你不要太狡猾,我还没有答应你!”
  “那有什么关系,今晚过后你还可以慢慢考虑。”
  “喂——嗯——”密密麻麻的吻从眉心一路往下,在脖子和胸前流连。在最后一丝清醒都被抹灭时,我都在想男人花言巧语信不得。
  可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圈上他的脖子,他的长发散落,自我指缝里倾泻。我小心翼翼地道:“我求的是一生一世。”
  他说:“我正在努力给你。”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捻便扯开了我的衣带,而后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衣襟,我与他肌肤相贴。那触感令我浑然不安却又觉得新鲜刺激。
  凤枕华轻舔着我的耳垂,周身漫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一手在我胸前挑拨,一手顺着我的后颈一路轻描淡写滑过背脊骨,惊起阵阵颤栗。最后那手在我后腰停了下来,托起我的腰身,顿时与他的欲望相触碰,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凤枕华溢出一两声轻笑:“乖,张一张腿。”说罢竟不等我张腿,他膝盖便霸道地顶开我的双腿,继而猛地一挺,没入了我的身体……
  尖锐的刺痛害得我立马绷紧了身体。他似忍得异常难受,似挑弄一般咬了咬我的肩,半晌我忍不住动了动身体,他亦忍不住动了动……痛中伴随着颤栗酥麻的感觉,竟让我不自觉地扭了扭腰肢……
  他低柔地问:“好了么。”
  结果又是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地缓缓律动了起来,后越来越快撞击得越来越猛烈,誓要将我撞得支离破碎而不罢休……
  沉沉睡去时,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他的呢喃,腰被他搂得很紧,吞吐的气息洒进我的颈窝里。他说:“对不起苏篱,我只是怕我来不及。”
  十. 涅槃重生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自己并没有躺在寝宫里,而是躺在一间干净素洁的房间里,连床榻都很雅致。
  我心下疑虑,见自己已然换了身衣裳,不由得忍着酸软散架的身体踱去门口打开了门。不想迎面碰上个好看的人,却是柳相。   一身温润的气质,也正欲推门而进,在看见我后稍微愣了一愣,带着淡淡的笑意道:“苏妃娘娘醒了。”
  一听他的称呼,我忽然想起昨夜里发生的事情,面皮发烫,胡乱道:“你、你莫要乱喊。”
  柳相道:“一切是皇上的旨意,今晨已封苏小姐为苏妃娘娘,待皇上这段时间忙完了便会来接娘娘回宫,进行皇后册封大礼。”
  我愣愣地抬头望着他。他却解释道:“皇上亲口所说,特意让臣转告娘娘。”说罢他递给我一只托盘,里面放着吃食。
  我接了过来道了声谢。这时回廊那边突然迸出一句叹:“嗳,做什么都不成器,这才当了几天的史官,就又变成娘娘了。”
  我定睛一看缓缓走过来的人,大惊:“父亲?”他不是在家中养病么为何会出现在柳相的府里?
  然我的一切疑惑,柳相都只微微一笑:“全是皇上的吩咐。”
  于是我不明所以地与父亲在丞相府里当了寄生虫。只要一得空,父亲就会继续诟病我的小说,而讲述历史的精髓。
  如此过了四五日,日子越来越难过,本没有什么不妥,但就是不踏实。柳相不准我与父亲出府,连他自己也是足不出户连早朝都不去了,我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也有可能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凤枕华与我玩了一个游戏,而后腻了就将我扔在了这里……
  第六天晚上,我再也按捺不住,去找了柳相。柳相收敛了平日里的温和笑意,凝着眉换上一副沉重的神色。
  我当即就问:“皇上怎么了?为什么迟迟未来?”
  柳相道:“皇上近段时间忙于朝政,等闲下来了就会来接娘娘回去。”
  “究竟什么时候?”我问。
  “这个臣也未知。”
  “若是他一辈子不来呢?”
  他道:“就让臣照顾娘娘一辈子。”他说得十分庄重,不得不使人信服。可惜,凭什么要一个不熟悉的人来照顾我一辈子。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皇宫出问题了是不是?”
  柳相抿着嘴,不说话。
  我心下有些不稳,极力忍住,再问:“你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皇上出事了?”
  他还是不说话。
  我再无耐心,转身就走,边道:“既然柳相不肯如实相告,那我亲自出府进宫去看一看便知。”
  “娘娘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柳相顿了半晌,在我踏出房门时终是安沉道:“镇守边关的大将叶放,逼宫谋反了。”
  不晓得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是个什么反应,总也找不回心神。早知道的,早知道叶妃里应外合篡同她哥哥谋反的,我以为皇上会处理得很好。尽管柳相不住地向我解释,叶放有多重大的兵权,要想除去非一朝一夕之事,凤枕华已经尽最大努力消弱了他的势力。想当初刚登基时,朝中有数位大臣的势力盘根错节,他就是这样为了权衡势力不得不填充后宫。
  一切都是他的不得已。
  父亲说过,皇帝不好当。我知道。
  柳相道:“请娘娘不要担心再耐心等候,皇上以七日为限,说好七日后会来接娘娘。”
  “若是他来不了了呢。”我看向他。
  他咬了咬牙,道:“护娘娘离开京城乃皇上托臣之职责。”
  我失控地冲柳相咆哮怒吼:“你们是他的臣子怎么能留他一个人在皇宫里!”当即我转身就往丞相府的大门冲。
  柳相欲过来拦我,围墙外面霎时跳进许多影卫,愣是不准我踏出府门半步!我怒极,抬手抽出发间的簪,抵着喉咙,道:“我为君你们为臣,全部都给我滚开!”
  怎么可以这样狡猾,凤枕华,你怎么能。
  疯狂地奔跑在无人冷清的街道上。街上如万千哒哒马蹄踏过徒留一派狼藉。皇城的大门紧闭,无人知晓里面正有着多么残忍的厮杀。
  我喘息着离那重大门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自大门里面传来,随时欲喷薄而出。
  第一个活着自这皇城里面走出的会是谁呢?是谁,谁便赢了。
  我紧着喉咙,看着那城门缓缓应声而开……整齐的军队慢慢呈现在我的眼前,那一刹那心都沉至了谷底。
  军队前方,却无一个领头人!
  凤枕华,你是不是败了?你说过要给我一生一世的,才一转眼就忘了?
  大脑一片惨白,什么都抓不住。我只听见自己的喉咙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大吼:“凤枕华——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庞大的军队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他们冰冷的铠甲上染满了鲜血。我握紧了手里的发簪,若真的再也等不到我要等的人了,就换我去找他。
  喜欢了他那么多年,从没奢望过拥有,但从不能承受失去。
  当哒哒的马蹄声回响着空旷的回音,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时,军队兀自分站两边齐齐下跪。
  宫门内,一男人骑着骏马,一蹄一蹄地向我走来。龙袍上展开朵朵妖冶荼蘼的血花,面皮上亦沾染了鲜血,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待看清了他的面容,我咧了咧嘴,泪如雨下。
  他翻身下马,身长玉立地站在万千将士中间,听着将士们一遍一遍呼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朝我倾城一笑:“苏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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