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久违张曼玉……
　　“你好！”还未入座，张曼玉便礼貌而谦虚地解释道，“我的国语不好”。
　　她笑盈盈地看着你，歪着脑袋等着提问，双眸明亮而清澈。
　　和银幕上婀娜妖娆、风情万千的张曼玉相比，眼前的她更加朴素、低调。没有庞大的助理阵容，没有华丽的礼服，也没有闪亮的首饰，除了脖子上一条精致的项链和四个简洁的尾戒，甚至没有穿高跟鞋。张曼玉走进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中国办事处临时布置起来的采访间，礼貌地和大家打完招呼，便开始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采访。工作人员给她递过一杯白水，她微笑地说了声：“谢谢！”
　　张曼玉——这个名字在中国已经成了优雅、气质的代名词，甚至是一个传奇。17岁当选“香港小姐”亚军，曾一度被视为又一个“花瓶”；但就是这个青涩而有灵性的小女子却在片场的磨炼中蜕变为让人惊艳的实力派影后。
　　在《阮玲玉》里，她的身姿与上世纪30年代的衣香鬓影重叠，留给观众无法抹去的温润的忧伤；在《滚滚红尘》中，为爱不顾生死的轻狂娇痴让人怜爱不已；时而是万般娇柔的李翘，时而是妖艳妩媚的青蛇，或是风骚泼辣的老板娘。各种类型、各种气质的人物，张曼玉都能演绎得神采飞扬、惟妙惟肖。
　　她获得的奖项不计其数，但她却把奖杯随意地放在卫生间里。名车、名表、钻石、别墅……如今说起这些，张曼玉再平淡不过了，一切外在的虚荣与浮华，对于她而言已然是浮云，她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内心。
　　不管是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跋山涉水地去偏远乡村探访需要帮助的孩子们，还是等不到符合心情的合适剧本便隐退多年，沉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如今的张曼玉活得更自我、更洒脱。也正因如此，她才像成龙所说的：“与众不同，比任何人都可爱。”
　　就在本刊专访期间，网络上出现了张曼玉与相恋五年的外籍男友奥·雷舍（新央视大楼的设计师）分手的传言。几天之后，张曼玉便在出席某珠宝活动上被问及此事，尽管主持人暂停记者的追问，张曼玉却大方地予以承认：“你们问我，我也不想骗大家，我只是回应一句，不想很详细地说，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是好朋友。”
　　这便是真实、直白的张曼玉。在采访中，尽管事先和工作人员沟通好的是多问公益话题，但被问及演艺和生活，张曼玉也毫不避讳地坦诚分享。
　　不可否认，47岁的张曼玉已不再年轻，眼角、脖颈处也悄悄地留下了岁月无情的痕迹，但举手投足间，却保持着难能可贵的真实与可爱。
　　说到兴奋之处，她会像孩子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不太流畅的国语有时也会让不知该如何表达的她紧张到不自觉地去抓头发。回忆起和李连杰拍武打戏多次NG（重拍）不得不飞来飞去的场景，她会特别可爱地模拟起当时气喘吁吁的样子；而回忆起《花样年华》里穿着旗袍的唯美场景，她瞬间又多了几分柔情。
　　久违张曼玉。铅华洗尽，如今的她，愈发美丽。
　　“大城市里弥漫着公主病，我不想只做片场公主”
　　“我坐过名车，穿过名贵的衣服，但孩子们带给我的快乐并不比这些昂贵的东西带给我的少。那些生活在北京、香港的小公主、小王子都应该看看这些孩子们的生活，知道有这样的生活存在，知道有人需要他们帮忙。我也反反复复地劝我身边的朋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体验一下？”
　　“2012年4月26日，我跟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简称UNICEF）的预防儿童伤害的项目去了江西省崇仁县。我也拿了录相机尝试从我的角度记录这一次的体验……”这是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驻中国办事处首页的一段视频的开场白，片中的解说正是张曼玉。
　　在去的途中，张曼玉的手臂轻微扭伤，虽然缠着纱布，却全程拿着摄像机认真地记录着让她感动的可爱的孩子们的笑容。朴素的装扮、灿烂的笑容还有那邻家姐姐般的亲切叮嘱，让孩子们喜欢上了这位来自远方的“大姐姐”。
　　在这些孩子们眼中，他们并不知道谁是张曼玉，但他们却知道，眼前这位和他们打成一片、亲吻他们脸颊、抚摸拥抱他们的“陌生大姐姐”给他们带来了温暖。“走马路要走旁边，要看着车……这有水井要当心。”孩子们围成一团看着“大姐姐”边说边画。
　　“大姐姐再见！”在孩子们的告别声和飞吻中，张曼玉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心里却是暖暖的。
　　2010年4月29日，张曼玉在北京接受了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任命，成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中国大使，任命仪式上播放了张曼玉在云南省德宏州瑞丽市某村和受艾滋病影响的儿童亲密接触的感人视频；2011年6月，“大使”张曼玉又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们一同前往四川宜宾和凉山探望贫困儿童，“转了两次飞机，坐了七个小时的汽车，还翻了很高的山，才到达那个村子”。张曼玉笑着回忆道，“那个村子一共也就一百来人，很少下山，外面的人也不上山，他们不看电视、不看报纸，也没上过网，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事，也不知道我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看到了一个阿姨或姐姐因为关心他们而来，只要他们接收到这个信息就够了”。
　　“现在有机会帮助人了。其实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但不知道该从哪做起。因为我不可能自己随便去一个村庄，告诉村民们‘我来了，我来帮你们了！’”从参与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项目开始，张曼玉也经常动员身边的朋友们带着孩子一起去贫困的山区看看。
　　或许是知道不少明星投身公益其实是一种作秀，还没等记者问，张曼玉便坦诚地“交待”：“我是抱着认真的态度在做，是用心在做，而不是作为明星偶尔想参与几个慈善活动。如果他们(UNICEF)需要我，我愿意一直做下去。而且这个想法越来越坚定了。”
　　从随行的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驻中国办事处新闻官员刘莉口中得知，在去乡村的探访中，张曼玉和工作人员同吃、坐同一辆车、住同一个宾馆，对住宿的要求也只是“房间干净卫生，24小时热水，一个热水壶。”
　　“能适应吗？”“拍戏的经历帮助了我，拍戏也很辛苦的，越好看的戏拍起来越苦，我不怕辛苦。”张曼玉回忆起了上个世纪80年代刚出道时拍戏的日子：“那时候香港的拍戏环境很不好，没有房车供我们化妆、休息，我们就搬一把椅子坐在街边补妆、吃盒饭。有时候拍戏需要去山里，我也去过很偏远的乡村。” 　　短片中和孩子们在一起的张曼玉笑得很灿烂，但其实晚上回到酒店一个人的时候，想起贫困和疾病中的孩子们，她再也控制不住了，“会大哭一场”，那时候张曼玉也就特别明白了：这个世界是充满悲伤的。这些现实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总是从新闻报道上听说，总是觉得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悲伤完了，更需要我们伸出一只（援）手。”
　　“如果我知道直到死的那一天我都会一直住着大房子，能吃上山珍海味，一直有佣人伺候着，那这样的日子没有意思，甚至是在浪费空气。但如果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使命感，知道这个世界等着我做些什么来促使它改进，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有价值。”每回答完一个话题，张曼玉便会像孩子一样歪着脑袋微笑地看着你。
　　


　　“我像幼儿园的孩子，在家宅着也快乐”
　　“在家的时候，我像在幼儿园一样，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比如我想玩DJ，我就自己remix（重新编排）一首歌。我不怕累，因为我很喜欢尝试新的事物。”
　　


　　在演完前夫阿萨亚斯导演的《清洁》之后的几年里，除了在电影《全球热恋》中友情客串了三分钟，张曼玉只是在一些时尚发布会上偶尔露面，但人们依然执著地追逐着关于她的一切消息。
　　“其实我都没有停过，总在忙着。”本打算多点时间留给自己的私生活的张曼玉没想到不拍电影依然“每天时间都不够用”。“不是幕前的就是幕后制作的事情，有时候是忙家里的事情或者去朋友家帮帮忙。”
　　音乐是张曼玉目前的最大兴趣。不管是作词还是作曲，这种从无到有的过程，在张曼玉看来是充满乐趣的。除了写歌，张曼玉还会尝试着在家里录音、剪辑。这次给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拍摄的纪录片也是张曼玉自己在家配的解说词。“我在慢慢地学做一些technical（技术）的东西。”
　　张曼玉清楚地知道自己因为演戏而拥有了知名度，但除此之外，“不懂的东西有很多，我很有兴趣去了解很多事情”。张曼玉爆料自己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我很喜欢听别人讲一件事。可能现在的年轻人太自信，不太愿意耐心地听别人讲，这种态度我很不喜欢。我不是这样，就算是一个三岁的小孩教我一件事我都会很耐心地听完。”
　　就在采访最后，助理催着她离开的时候，张曼玉一边给我们签着海报还边好奇地问着：“你们的海报一般是哪里下载的啊？你们的机器质量很好。”
　　从设计项链到作词、作曲、拍短片、剪片，张曼玉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不需要外人的掌声和肯定。
　　有时候一觉醒来，张曼玉会突然灵光一闪，想自己导演一部电影，但过几天一想，“当导演好累啊，要去领导人做事”，就会害怕了。
　　“我也常常会改变我的想法。”张曼玉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笑着说道。“但是idea多也没关系，idea也是希望，能带来excitement（兴奋）。就算最后没做或者做了但没成功都不用在意，因为有了这种excitement就能让你觉得每天早晨醒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我还不想退休，等着给观众一个没有眼泪的张曼玉”
　　“不要说退休！你们不让我退休是对我最大的鼓励。现在的我其实更想演那种轻松、快乐的喜剧片，比如歌舞剧。我想拍不用自己哭、也不会让别人哭的电影。”
　　在来北京的飞机上，张曼玉看了《家有喜事2012》，不时忍不住哈哈大笑，引来邻座一位忙着公务的外国人的白眼。
　　“我现在也特别想演快乐的角色，大笑的，疯疯癫癫的。我想，观众肯定看过我演的太多感人的角色，那我是不是应该尝试一种新的角色呢？”
　　在《阮玲玉》中犹如“灵魂附体”般的活色生香的演绎让张曼玉的形象在观众心中根深蒂固。直到现在，依然有太多人找她拍苦情、伤感的角色。“他们以为我比较擅长或者比较喜欢演这种悲情的角色。但可能是因为以前拍了太多哭戏吧，现在的我其实更想保持快乐的心情，演一些快乐的角色。可是都没有人找我。”
　　以前张曼玉也会很介意接一些过于闹腾的戏，但压抑太久反而觉得那些戏真的很有意思。
　　“我不是抗拒演戏，其实我依旧很喜欢演戏，只是怕在剧组遇到合不来的人。那样的话，拍戏的过程会很难受。”张曼玉很怀念和好朋友一起拍戏的经历，“梁家辉、张学友、梁朝伟他们，我想我再和他们合作会很开心。我们都是同一时期出道的，现在遇到，回想起当年的一些情景和走过的路，其实和现在的演员很不一样。”
　　“心情”——这个词或许是刚出道时被斥为“花瓶”的张曼玉压根就没想过的。那时候的她“什么都想试试看”，但走了这么远以后，张曼玉知道什么角色该接，什么角色会让自己快乐。
　　如今，张曼玉一直在等属于她的戏缘。“只有时间、题材和我的心情都匹配到最完美的状态的时候，我才会想着去接那部戏。比如如果要演女王，我愿不愿意当三个月的女王或者魔鬼？”
　　随缘——这是张曼玉的生活态度。她享受着活在当下的快乐，也依然会义无反顾地追求爱情。
　　下一步，或许她会出唱片，或者还会自己当导演……但如果出现在电影里，她一定会给观众一个“快乐的张曼玉，没有眼泪的张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