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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脚尖儿朝向一个人的时候，心也是朝向她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当脚尖儿撇向别处的时候，两个人都会觉得那一天甚至以后都准没好事儿。
蓝嘉文站在沃伦斯公司财务部宽大的办公室里，看到自己的身影在夏日强烈的阳光下半明半暗地反射在落
经一直朝着上司刘可丝所在的方向，甚至可以说整个心思都是朝着她的……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开始有了嫌隙，脚尖儿也不再朝向对方了呢？是刘可丝这一辈70后真的老了还是自己太激进？又或者刘可丝只是接受不了她这个下属即将上位，与之平起平坐？
哒，哒，两声轻轻的敲门声传来，蓝嘉文又瞟了一眼自己的脚尖儿，然后离开阳光，说了声“Come in”，坐回到椅子中。为了整个team的工作效率，她下了决心，绝不再让走进办公室的这个人的脚尖儿再留在自己的视线里，哪怕别人说她狠心。
亲自下手，嫌隙日增
蓝嘉文还没开口，芦田就轻轻地坐在了她的对面，那坐姿看上去不大舒服，可不知是懒还是局促，也不见芦田调整。35岁的芦田进沃伦斯一年了，但对手头业务还是不够娴熟，做起事来思路混乱。
“芦田，你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吗？可以向我提出来，我看能不能帮到你？”蓝嘉文让自己讲话的语气尽量温和，她想给芦田最后一次机会。
“嗯，暂时没什么问题，日常业务都能接上，只是我在这儿还算新人，很多东西还在熟悉。”芦田面对年轻的上司蓝嘉文，强作镇定，但还是压不住自己的颤音，因为此刻这个85后的小姑娘将决定她在沃伦斯的前途。
蓝嘉文听到芦田的回答，觉得无奈又恼火，30多岁的人了，在一个普通岗位上做了这么久，还觉得自己是新人，甚至意识不到有哪些问题可以提出来！
“那么你都在熟悉些什么东西呢？”
芦田不紧不慢地讲了一串工作，缠毛线球似的绕了一圈又一圈，听得蓝嘉文有些不耐烦。“这些是在三个月试用期就该熟悉的。”她心里想。
“团队里最资深的穆林森还在带你吗？”
芦田面露愧色，说：“穆林森一直在带我的。”
蓝嘉文很惊讶，她知道穆林森一向爱给出那些让她恼火的个性报告，但没想到他在芦田试用期考核时，居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蓝嘉文一向主张优胜劣汰。被贴上“85后”标签的她，自小到大从一个又一个考场突出重围的她，已经习惯了以好坏成绩定输赢，她的团队绝不容忍能力不达标的成员！不然怎么出成绩？
在这次年中考评之前，蓝嘉文就剥离了芦田的核心业务，让其他人接替，然后把团队中最琐碎的工作全部转移给她，就是想“逼”她在这次考评前自己主动离开，可是芦田一直没动静。所以，蓝嘉文不得不决定亲自“下手”。
“芦田，沃伦斯的工作强度和节奏看来并不适合你。人生宝贵，我不希望你再浪费更多的时间，你在这里的前途基本等于零。”
芦田的鼻头红了，蓝嘉文知道，那是极力忍住眼泪造成的。但瞬间之后，她看到芦田的目光里有一些不同往常的东西，像是坚毅。
“谢谢你和沃伦斯教给我的一切。我在这‘浪费的一年’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想它让我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会变得更有价值！”说完，芦田缓缓站起，转身离去。
蓝嘉文看着芦田的背影，她知道自己从此将不再看到那双游移不定的脚尖儿了。时间已经临近午餐，她感觉胃口大开，推开办公室的门，她习惯性地边看脚尖儿，边向电梯走去。
“嘉文”，刘可丝用一贯招呼下属的语气说道，“走路怎么老是低着个头？这样可升不快哦。”说话间，也走到电梯边。
蓝嘉文不顾她话语里的讥讽，和往常一样热情地说：“低头看路，走得比较踏实嘛。对了，我本来想下午告诉您的，但现在碰到了，我这会儿就跟您说了吧。我一直按照您嘱咐的，给芦田机会成长，但是她的表现还是很不如人意。为了团队绩效，我还是下定决心劝退了她。”
其实，在去年年终考评时，蓝嘉文就跟刘可丝谈过想辞退芦田的想法。刘可丝觉得芦田虽然能力不突出，但胜在做人乖巧，小事处理得都井井有条，所以对蓝嘉文这个决定一直不置可否。上司不点头，蓝嘉文只好暂不争辩，可她越来越无法容忍一个能力不强的下属整天混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听了蓝嘉文的话，刘可丝面色一沉，心想小姑娘果然心狠手辣。如果传言属实，蓝嘉文很快就将与自己平起平坐，成为沃伦斯公司管理团队中唯一的85后。她想自己已经授意过要留住芦田，可蓝嘉文今天竟敢直接下手而不再与自己事先商量！难道就因为理查德王可能提拔她，她就敢这样张狂？那会不会很快有一天她就会踩到自己的头上，把自己也给开掉？！与芦田同为70后的她不自觉地挪了挪脚尖儿。
刘可丝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曾经熟悉的年轻下属是那么可怕又陌生，处理事情的方式完全不按常理，和自己那么不同。
因为不是芦田的直接上司，刘可丝不便发作，她看向蓝嘉文说：“你一向清楚我的观点，大家都是为了生活，不容易，能力总是可以锻炼出来的。你认为芦田能力弱，其实也许是没有好好培养，不过这事你都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是你小team里的人，但愿你的决定是对的。”
蓝嘉文看到刘可丝的脸绷得像敷了冰河泥面膜似的，而电梯好像在跟她们作对，总也不来，把两个尴尬的人晾在那里。最后，还是刘可丝打破了沉寂：“我看我干脆还是走楼梯，锻炼一下身体，毕竟不是你这样的年轻人了。”
蓝嘉文听了这话，突然没有了之前的好胃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着刘可丝款款而去，蓝嘉文从背后看不到她的脚尖儿，只能看到她那双Christian Louboutin高跟鞋时隐时现的红底，她第一次开始厌恶起这款曾让她梦寐以求的鞋子，觉得它既俗气又过时。电梯门终于开了，蓝嘉文懒洋洋地走进去，她没心思跟任何人打招呼，只顾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 人事约谈，三人成虎
草草吃完午餐的蓝嘉文觉得刚才刘可丝的直言不讳不过是为了遮掩她的外强中干罢了。她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看到邮箱里有一封来自公司人事经理朱亦立的邮件，请她下午两点前往他办公室约谈。蓝嘉文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便转过身又出了办公室。在走廊里，蓝嘉文脑子里习惯性地估摸着朱亦立的脚尖儿方向。
“公司年中考评表，我team里还有3个人没有谈。明天上午会按时发邮件给您。”蓝嘉文在坐下来之前，只看到朱亦立的蓝色衬衫，看不到他的脚尖儿。
“嘉文，考评表倒不着急，我想和你聊聊，为什么没事先和人事部门沟通就那么坚决要劝退你部门的芦田？” 朱亦立永远都那么成熟儒雅，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他是在责问。
“因为她始终无法达到我的要求，入职都一年了还不能独当一面。我劝退她是为了我们这个组的正常运转，绝非个人好恶，而且我认为她的存在对其他努力精进的同事不公平。我认为这件事我们team自己内部解决会比较好，所以就没有跟人事部门事先沟通。”
朱亦立没想到蓝嘉文回答得如此沉着，而且还面带微笑。这笑容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抿抿嘴说：“嘉文，你入职4年多了，从一般职员到助理主管，到主管，再到现在的助理财务经理，一步步稳扎稳打，表现相当抢眼。我记得当年你一边读在职MBA，一边肩挑重担，还经常加班。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努力。下属成长缓慢对管理者的耐心是一种挑战，但你是不是也该反思一下为什么她在职的这段时间一直无法达到你的要求？今天你劝退芦田，公司里有不少议论的声音。三人成虎，你的每一个决策不仅影响你自己，还会给公司带来波动。”
蓝嘉文突然觉得朱亦立的成熟儒雅和刘可丝一样，都有股子老气横秋的味道。她不带任何情绪地问：“是什么议论的声音？”
“公司70后比较多，房贷，车贷，上有老下有小，压力奇大，你有6个下属，3个是70后，你应该想想他们对这件事会怎么想。在劝退芦田之前，你跟她交流过吗？真正了解下属们的想法吗？我记得你和刘可丝关系一直很好，你这样绕开她劝退芦田，考虑过她的感受吗？跟你交个底吧，公司最近可能会重新安排你的职务，让你承担更大的责任。但你永远要记住无团队便无绩效，我希望你能和你的下属多做一些深度沟通，这是很有必要的。”
“亦立，谢谢你的指点，我会尽快和他们沟通。”蓝嘉文不屑做出任何辩解，她认为自己只是对事不对人而已。离开朱亦立办公室时，她只觉得一阵欣喜，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来自高层的口风，她真的很快要和刘可丝平起平坐了！转身时，她都没顾得上打量朱亦立的脚尖儿，她不知道那双双搭扣孟克鞋的鞋尖在她出门前早已偏到了另外一侧。
从凶到尊，效果不明
回到办公室，蓝嘉文拿出自己记录工作心得的“八宝本”。
“必须给自己强压，Capability才可以快速增长。”这行字下面蓝嘉文一直拿红笔画着三道很深的线。现在重新看到，她又想起上午和芦田的谈话。她往前翻了翻自己的八宝本，愕然发现，里面记录最多的是上行管理，自己仍然在以“事” 为管理对象。“本姑娘说不定就要晋升为财务经理了。要避免再出现一个芦田。何况管好6个人比管好一堆事来得有效率吧！”她在“八宝本” 记上了新的管理警句。
合上本子，蓝嘉文望向办公室玻璃隔断外自己的团队。她看到了当初自己晋升为助理财务经理时提拔起来的助理主管文凯。文凯少言寡语，不善沟通，但他专业能力超强，蓝嘉文明白她正需要这种下属弥补自己在业务上的不足。尤其在这个阶段，更需要文凯为自己撑着整个财务分析组。不过，一个27岁的大男孩，如果整天被一个差不多同时间入行的女孩管着，却又得不到什么，恐怕很难留住他。
蓝嘉文意识到首先要做的下行管理就是提高对下属的尊重。自己因为“对事”而经常对他们很凶，特别是在出错时，尤其是对文凯旁边的穆林森。
穆林森是财务分析专员，2001年毕业于某名牌大学的财务专业，喜欢研究数据，并且有自己独特的思维。一个问题到了他那里，总可以分成很多情景来分析。蓝嘉文常常被他复杂的报告弄得一头雾水。
“请问，你要向我报告的结果是什么？直接讲结果！”相对于蓝嘉文关注的结果，穆林森则常常一路讲过程。蓝嘉文想着明明交给他的是一个很简单的项目并且老板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但是拿到手的却是考虑N多细枝末节的结果！对此她总是很恼火地说：“我们是在做财务管理，不是艺术！能简单点吗？”
而穆林森常常立刻顶回来：“不能简单的，简单了就忽略了很多因素。”你来我往了几次之后，她开始尽量不再布置急需结果的项目给穆林森。
蓝嘉文清楚穆林森有潜质，只是自己没有运用好，让他太注重细节而忘了大方向。但她想想也没什么，“我是他老板，我的作用就是帮他把握大方向”，她思忖道。如果上午逼退芦田，是因为她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会计，那么对有能力的人，该怎么样呢？她决定立刻找穆林森谈谈。
“林森，今天我想跟你好好谈谈，我对你的意见，你对我的意见，坦诚说出来，找出我们之间的问题。”蓝嘉文微笑地看着比自己大8岁的穆林森说。
“嗯，好，其实自从你负责我们团队后，真是折磨了我一段时间了……我确实有想法。而且我个人觉得目前的薪水和我承受的工作压力不符。”穆林森如是说。蓝嘉文喜欢这样的坦率，不像跟刘可丝她们那代人说话，猜来猜去的那么累。
“说说看，我怎么折磨你了？还有你对薪水的期望？” 顺着穆林森的话，蓝嘉文问道。
“嘉文，其实工作上的‘折磨’还能忍，都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我知道我们工作风格完全两样，我考虑得总是太多太细致，拿出来的报告总是跟你想要的不一样，所以你有时候会比较疾言厉色，我心里也难免不痛快。我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薪水，你也知道婚后我换了个大点儿的房子，每月房贷就要还6，000，所以我得玩命干，有时候回到家，累得只认得床。我希望这次考评后，至少能涨薪15%。经济压力太大，我也是没办法。” 蓝嘉文认真听着，点点头说：“林森，我接下来会给你机会，让你更多发挥分析专长，也希望你能够更加努力。关于涨薪，我对事不对人，我会公平地根据你的考评进行申报。同时希望你不要受到劝退芦田的影响，我知道你一直很关照她。”
听到“芦田”的名字，穆林森突然变得谨慎小心起来，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他一直支支吾吾，直率和坦诚都不见了踪影。谈话结束，穆林森准备离开时，蓝嘉文略略抬了抬身子，可还是看不见他的脚尖儿到底朝向的是哪里。
平起平坐，那股寒意
年中考评事件结束后又过了半个月，这天快下班时蓝嘉文突然接到电话，要她到总经理理查德王的办公室去。终于等到了！蓝嘉文稳定了一下情绪，但还是忍不住欣喜，每天打量刘可丝鞋尖儿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走到理查德王的门口时，正碰到刘可丝从里面出来，蓝嘉文试图跟往常一样热情地打招呼，可刘可丝勉强挤出一点表情，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蓝嘉文站在那里，有些无所适从。但她很快调整了表情，敲响了理查德王的办公室门。
“嘉文，请坐。”眼前的这个中年新加坡男人理查德王，是刘可丝的顶头上司。他勤奋而敬业，嘉文每次加班总能看到理查德也在办公室里，现在他用活力四射的眼睛看着嘉文：“随着业务的迅速发展，我们沃伦斯需要更多具备过硬专业技能和战略目光的人来加强财务职能的管理。尽管人事那边认为应该让你在现在的位置上再锻炼一段时间，但市场不等人，所以我决定把你和你现在负责的team从刘可丝下面彻底独立出来，工作内容将更多偏重在财务分析上。以后，你直接对我汇报。我经常见你一个人留在公司加班，你的多次精彩报告也让我印象深刻，这是你应得的职业回报。消息我明天会在月度管理层会议上宣布，所以请你明早9点准时来参加你第一次公司管理层会议。”
蓝嘉文明白一切都成真了，此刻，她不看也能感到理查德王的脚尖儿肯定朝向她。她用力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继续努力！”
第二天一早，蓝嘉文沐浴在这个季节特有的强烈光线中，她早早来到了会议室，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公司管理层会议，心中有些小小的忐忑，但更多的是大大的期待。一刻钟之后，陆续有人进入，其中自然也包括自己的前上司刘可丝。
“各位同事，在其他议题开始之前，首先我很高兴地announce蓝嘉文为财务计划和分析团队的财务经理，正式成为我们沃伦斯公司第13位高管团队成员。恭喜你，嘉文！”总经理理查德王用夹杂着英文的粤式普通话宣布这一任命后，蓝嘉文立刻站起身来，向所有鼓掌的同事们致谢。她瞥见前老板刘可丝眼中的冷漠，这让她感到一股寒意，她想刘可丝的脚尖儿怕是再也不会朝向自己这个方向了。
周围的墙，猎头连环call
第一次参加只有高级管理层才能参加的月度管理会议，“该怎样才能让这个资深的‘management team’认同我这个小姑娘呢？”蓝嘉文扫了一眼圆桌前的领导同事们，暗自忖度。
她是高管团队中唯一的85后，其余均出生于60～70年代。“嘉文，你是我们公司在大中华区第一个‘85后’的经理。我希望你能虚心学习，独立领导起这个6人团队。同时加强和可丝之间的合作，有很多任务你们要一同完成。”顶头上司和大老板理查德王在会上说的这番话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从那一天开始的半年里，蓝嘉文生活中只有三件事：工作，吃饭和睡觉。
“Hi，嘉文和文凯，谢谢你们给我的假期。我终于跟网上认识的驴友见面了，好开心哦。”蓝嘉文刚打开手机，连上无线，就看见文凯的下属安娜在微信群里的留言，后面还有一张跟那个驴友在吴哥窟前的合照。“不过，又是‘月光’了……”文字后面带着一个“抓狂”的搞怪表情。
“呵呵，开心就好。等你回来再聊你的浪漫故事。”蓝嘉文匆匆回复了一行字。要不是文凯答应多干，她一点也不想准安娜的假，因为团队实在太忙了。她现在正在考虑如何分派手头的几项工作，哪有心思跟这个90后小姑娘闲聊？
参加管理层会议之后，她要跟进的事项就变得越来越多，参会秘书发出来的会务纪要里有一半都挂着她蓝嘉文的大名。每次会上那些昔日的领导你一言我一语都会对她的报告提出很多问题和更多要求，而她都“谦卑地”一一应承下来改进。但答应容易，跟进难，一大堆的事项如何分派下去推动更是让她头疼。
她坐在桌前，望向门那边的玻璃窗，从这个角度，她能看到团队6个人的座位。文凯倒真帮了她很多忙，帮她带领3个人的分析团队，但是遇到对外沟通事项，他还是太过弱势。即便把穆林森放在财务分析组，让他发挥个性和全面思考的优势，他弄出的很多个人风格的报告还是让自己火大吃不消。另一个财务计划专员，是70后大姐露丝李，不仅不求上进，还因为资格老经常摆谱，好在毕竟工作多年，经验丰富，做出来的报告尚可接受。蓝嘉文最近正苦恼该如何鞭策她。
她记得以前她还只是助理主管时，经常一个人单独面对很多任务，从没掉过链子，可如今掌管着6个人的团队，却总感觉差口气儿，使不上劲儿。背后老板甩着鞭子拼命抽，面前却是这样的团队。更别提每次有需要跟刘可丝一起完成的任务时，对方总是不经意甩下的脸子，搞得蓝嘉文都有了心理障碍。
一阵清脆的小步舞曲传来，蓝嘉文抓起手机。“又是那个猎头！”自从半年前荣升财务经理后，蓝嘉文接到不少猎头的电话，也约谈了两家，其中有一家已经给了offer。所以猎头这两天夺命连环call，催她必须在这周给出明确答复。对方开出的条件相当诱人，光是薪水就有30%的涨幅！面试时也谈得很投机，但蓝嘉文看着未来有可能成为老板的人总不禁想起刘可丝。当问起要带的团队人员构成时，那人告诉她，6个人的team里，有4个是70后，蓝嘉文当时差点就冲口问出：“那您觉得我这小姑娘能不能管理好老大哥和老大姐们呢？”
她觉得自己和60后、70后迥然不同，自己那套做事嚣张，做人不嚣张的办法好像在沃伦斯成效不高。可如果去新公司，面对更多的70后们，自己就能行吗？手机铃声很执着地响着，蓝嘉文看着外面自己那90后、80后、70后混合编队的团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起这个猎头的电话，她低下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两个脚尖儿正向上翘着，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落下……
蓝嘉文站在沃伦斯公司财务部宽大的办公室里，看到自己的身影在夏日强烈的阳光下半明半暗地反射在落
经一直朝着上司刘可丝所在的方向，甚至可以说整个心思都是朝着她的……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开始有了嫌隙，脚尖儿也不再朝向对方了呢？是刘可丝这一辈70后真的老了还是自己太激进？又或者刘可丝只是接受不了她这个下属即将上位，与之平起平坐？
哒，哒，两声轻轻的敲门声传来，蓝嘉文又瞟了一眼自己的脚尖儿，然后离开阳光，说了声“Come in”，坐回到椅子中。为了整个team的工作效率，她下了决心，绝不再让走进办公室的这个人的脚尖儿再留在自己的视线里，哪怕别人说她狠心。
亲自下手，嫌隙日增
蓝嘉文还没开口，芦田就轻轻地坐在了她的对面，那坐姿看上去不大舒服，可不知是懒还是局促，也不见芦田调整。35岁的芦田进沃伦斯一年了，但对手头业务还是不够娴熟，做起事来思路混乱。
“芦田，你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吗？可以向我提出来，我看能不能帮到你？”蓝嘉文让自己讲话的语气尽量温和，她想给芦田最后一次机会。
“嗯，暂时没什么问题，日常业务都能接上，只是我在这儿还算新人，很多东西还在熟悉。”芦田面对年轻的上司蓝嘉文，强作镇定，但还是压不住自己的颤音，因为此刻这个85后的小姑娘将决定她在沃伦斯的前途。
蓝嘉文听到芦田的回答，觉得无奈又恼火，30多岁的人了，在一个普通岗位上做了这么久，还觉得自己是新人，甚至意识不到有哪些问题可以提出来！
“那么你都在熟悉些什么东西呢？”
芦田不紧不慢地讲了一串工作，缠毛线球似的绕了一圈又一圈，听得蓝嘉文有些不耐烦。“这些是在三个月试用期就该熟悉的。”她心里想。
“团队里最资深的穆林森还在带你吗？”
芦田面露愧色，说：“穆林森一直在带我的。”
蓝嘉文很惊讶，她知道穆林森一向爱给出那些让她恼火的个性报告，但没想到他在芦田试用期考核时，居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蓝嘉文一向主张优胜劣汰。被贴上“85后”标签的她，自小到大从一个又一个考场突出重围的她，已经习惯了以好坏成绩定输赢，她的团队绝不容忍能力不达标的成员！不然怎么出成绩？
在这次年中考评之前，蓝嘉文就剥离了芦田的核心业务，让其他人接替，然后把团队中最琐碎的工作全部转移给她，就是想“逼”她在这次考评前自己主动离开，可是芦田一直没动静。所以，蓝嘉文不得不决定亲自“下手”。
“芦田，沃伦斯的工作强度和节奏看来并不适合你。人生宝贵，我不希望你再浪费更多的时间，你在这里的前途基本等于零。”
芦田的鼻头红了，蓝嘉文知道，那是极力忍住眼泪造成的。但瞬间之后，她看到芦田的目光里有一些不同往常的东西，像是坚毅。
“谢谢你和沃伦斯教给我的一切。我在这‘浪费的一年’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想它让我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会变得更有价值！”说完，芦田缓缓站起，转身离去。
蓝嘉文看着芦田的背影，她知道自己从此将不再看到那双游移不定的脚尖儿了。时间已经临近午餐，她感觉胃口大开，推开办公室的门，她习惯性地边看脚尖儿，边向电梯走去。
“嘉文”，刘可丝用一贯招呼下属的语气说道，“走路怎么老是低着个头？这样可升不快哦。”说话间，也走到电梯边。
蓝嘉文不顾她话语里的讥讽，和往常一样热情地说：“低头看路，走得比较踏实嘛。对了，我本来想下午告诉您的，但现在碰到了，我这会儿就跟您说了吧。我一直按照您嘱咐的，给芦田机会成长，但是她的表现还是很不如人意。为了团队绩效，我还是下定决心劝退了她。”
其实，在去年年终考评时，蓝嘉文就跟刘可丝谈过想辞退芦田的想法。刘可丝觉得芦田虽然能力不突出，但胜在做人乖巧，小事处理得都井井有条，所以对蓝嘉文这个决定一直不置可否。上司不点头，蓝嘉文只好暂不争辩，可她越来越无法容忍一个能力不强的下属整天混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听了蓝嘉文的话，刘可丝面色一沉，心想小姑娘果然心狠手辣。如果传言属实，蓝嘉文很快就将与自己平起平坐，成为沃伦斯公司管理团队中唯一的85后。她想自己已经授意过要留住芦田，可蓝嘉文今天竟敢直接下手而不再与自己事先商量！难道就因为理查德王可能提拔她，她就敢这样张狂？那会不会很快有一天她就会踩到自己的头上，把自己也给开掉？！与芦田同为70后的她不自觉地挪了挪脚尖儿。
刘可丝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曾经熟悉的年轻下属是那么可怕又陌生，处理事情的方式完全不按常理，和自己那么不同。
因为不是芦田的直接上司，刘可丝不便发作，她看向蓝嘉文说：“你一向清楚我的观点，大家都是为了生活，不容易，能力总是可以锻炼出来的。你认为芦田能力弱，其实也许是没有好好培养，不过这事你都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是你小team里的人，但愿你的决定是对的。”
蓝嘉文看到刘可丝的脸绷得像敷了冰河泥面膜似的，而电梯好像在跟她们作对，总也不来，把两个尴尬的人晾在那里。最后，还是刘可丝打破了沉寂：“我看我干脆还是走楼梯，锻炼一下身体，毕竟不是你这样的年轻人了。”
蓝嘉文听了这话，突然没有了之前的好胃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着刘可丝款款而去，蓝嘉文从背后看不到她的脚尖儿，只能看到她那双Christian Louboutin高跟鞋时隐时现的红底，她第一次开始厌恶起这款曾让她梦寐以求的鞋子，觉得它既俗气又过时。电梯门终于开了，蓝嘉文懒洋洋地走进去，她没心思跟任何人打招呼，只顾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 人事约谈，三人成虎
草草吃完午餐的蓝嘉文觉得刚才刘可丝的直言不讳不过是为了遮掩她的外强中干罢了。她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看到邮箱里有一封来自公司人事经理朱亦立的邮件，请她下午两点前往他办公室约谈。蓝嘉文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便转过身又出了办公室。在走廊里，蓝嘉文脑子里习惯性地估摸着朱亦立的脚尖儿方向。
“公司年中考评表，我team里还有3个人没有谈。明天上午会按时发邮件给您。”蓝嘉文在坐下来之前，只看到朱亦立的蓝色衬衫，看不到他的脚尖儿。
“嘉文，考评表倒不着急，我想和你聊聊，为什么没事先和人事部门沟通就那么坚决要劝退你部门的芦田？” 朱亦立永远都那么成熟儒雅，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他是在责问。
“因为她始终无法达到我的要求，入职都一年了还不能独当一面。我劝退她是为了我们这个组的正常运转，绝非个人好恶，而且我认为她的存在对其他努力精进的同事不公平。我认为这件事我们team自己内部解决会比较好，所以就没有跟人事部门事先沟通。”
朱亦立没想到蓝嘉文回答得如此沉着，而且还面带微笑。这笑容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抿抿嘴说：“嘉文，你入职4年多了，从一般职员到助理主管，到主管，再到现在的助理财务经理，一步步稳扎稳打，表现相当抢眼。我记得当年你一边读在职MBA，一边肩挑重担，还经常加班。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努力。下属成长缓慢对管理者的耐心是一种挑战，但你是不是也该反思一下为什么她在职的这段时间一直无法达到你的要求？今天你劝退芦田，公司里有不少议论的声音。三人成虎，你的每一个决策不仅影响你自己，还会给公司带来波动。”
蓝嘉文突然觉得朱亦立的成熟儒雅和刘可丝一样，都有股子老气横秋的味道。她不带任何情绪地问：“是什么议论的声音？”
“公司70后比较多，房贷，车贷，上有老下有小，压力奇大，你有6个下属，3个是70后，你应该想想他们对这件事会怎么想。在劝退芦田之前，你跟她交流过吗？真正了解下属们的想法吗？我记得你和刘可丝关系一直很好，你这样绕开她劝退芦田，考虑过她的感受吗？跟你交个底吧，公司最近可能会重新安排你的职务，让你承担更大的责任。但你永远要记住无团队便无绩效，我希望你能和你的下属多做一些深度沟通，这是很有必要的。”
“亦立，谢谢你的指点，我会尽快和他们沟通。”蓝嘉文不屑做出任何辩解，她认为自己只是对事不对人而已。离开朱亦立办公室时，她只觉得一阵欣喜，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来自高层的口风，她真的很快要和刘可丝平起平坐了！转身时，她都没顾得上打量朱亦立的脚尖儿，她不知道那双双搭扣孟克鞋的鞋尖在她出门前早已偏到了另外一侧。
从凶到尊，效果不明
回到办公室，蓝嘉文拿出自己记录工作心得的“八宝本”。
“必须给自己强压，Capability才可以快速增长。”这行字下面蓝嘉文一直拿红笔画着三道很深的线。现在重新看到，她又想起上午和芦田的谈话。她往前翻了翻自己的八宝本，愕然发现，里面记录最多的是上行管理，自己仍然在以“事” 为管理对象。“本姑娘说不定就要晋升为财务经理了。要避免再出现一个芦田。何况管好6个人比管好一堆事来得有效率吧！”她在“八宝本” 记上了新的管理警句。
合上本子，蓝嘉文望向办公室玻璃隔断外自己的团队。她看到了当初自己晋升为助理财务经理时提拔起来的助理主管文凯。文凯少言寡语，不善沟通，但他专业能力超强，蓝嘉文明白她正需要这种下属弥补自己在业务上的不足。尤其在这个阶段，更需要文凯为自己撑着整个财务分析组。不过，一个27岁的大男孩，如果整天被一个差不多同时间入行的女孩管着，却又得不到什么，恐怕很难留住他。
蓝嘉文意识到首先要做的下行管理就是提高对下属的尊重。自己因为“对事”而经常对他们很凶，特别是在出错时，尤其是对文凯旁边的穆林森。
穆林森是财务分析专员，2001年毕业于某名牌大学的财务专业，喜欢研究数据，并且有自己独特的思维。一个问题到了他那里，总可以分成很多情景来分析。蓝嘉文常常被他复杂的报告弄得一头雾水。
“请问，你要向我报告的结果是什么？直接讲结果！”相对于蓝嘉文关注的结果，穆林森则常常一路讲过程。蓝嘉文想着明明交给他的是一个很简单的项目并且老板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但是拿到手的却是考虑N多细枝末节的结果！对此她总是很恼火地说：“我们是在做财务管理，不是艺术！能简单点吗？”
而穆林森常常立刻顶回来：“不能简单的，简单了就忽略了很多因素。”你来我往了几次之后，她开始尽量不再布置急需结果的项目给穆林森。
蓝嘉文清楚穆林森有潜质，只是自己没有运用好，让他太注重细节而忘了大方向。但她想想也没什么，“我是他老板，我的作用就是帮他把握大方向”，她思忖道。如果上午逼退芦田，是因为她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会计，那么对有能力的人，该怎么样呢？她决定立刻找穆林森谈谈。
“林森，今天我想跟你好好谈谈，我对你的意见，你对我的意见，坦诚说出来，找出我们之间的问题。”蓝嘉文微笑地看着比自己大8岁的穆林森说。
“嗯，好，其实自从你负责我们团队后，真是折磨了我一段时间了……我确实有想法。而且我个人觉得目前的薪水和我承受的工作压力不符。”穆林森如是说。蓝嘉文喜欢这样的坦率，不像跟刘可丝她们那代人说话，猜来猜去的那么累。
“说说看，我怎么折磨你了？还有你对薪水的期望？” 顺着穆林森的话，蓝嘉文问道。
“嘉文，其实工作上的‘折磨’还能忍，都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我知道我们工作风格完全两样，我考虑得总是太多太细致，拿出来的报告总是跟你想要的不一样，所以你有时候会比较疾言厉色，我心里也难免不痛快。我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薪水，你也知道婚后我换了个大点儿的房子，每月房贷就要还6，000，所以我得玩命干，有时候回到家，累得只认得床。我希望这次考评后，至少能涨薪15%。经济压力太大，我也是没办法。” 蓝嘉文认真听着，点点头说：“林森，我接下来会给你机会，让你更多发挥分析专长，也希望你能够更加努力。关于涨薪，我对事不对人，我会公平地根据你的考评进行申报。同时希望你不要受到劝退芦田的影响，我知道你一直很关照她。”
听到“芦田”的名字，穆林森突然变得谨慎小心起来，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他一直支支吾吾，直率和坦诚都不见了踪影。谈话结束，穆林森准备离开时，蓝嘉文略略抬了抬身子，可还是看不见他的脚尖儿到底朝向的是哪里。
平起平坐，那股寒意
年中考评事件结束后又过了半个月，这天快下班时蓝嘉文突然接到电话，要她到总经理理查德王的办公室去。终于等到了！蓝嘉文稳定了一下情绪，但还是忍不住欣喜，每天打量刘可丝鞋尖儿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走到理查德王的门口时，正碰到刘可丝从里面出来，蓝嘉文试图跟往常一样热情地打招呼，可刘可丝勉强挤出一点表情，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蓝嘉文站在那里，有些无所适从。但她很快调整了表情，敲响了理查德王的办公室门。
“嘉文，请坐。”眼前的这个中年新加坡男人理查德王，是刘可丝的顶头上司。他勤奋而敬业，嘉文每次加班总能看到理查德也在办公室里，现在他用活力四射的眼睛看着嘉文：“随着业务的迅速发展，我们沃伦斯需要更多具备过硬专业技能和战略目光的人来加强财务职能的管理。尽管人事那边认为应该让你在现在的位置上再锻炼一段时间，但市场不等人，所以我决定把你和你现在负责的team从刘可丝下面彻底独立出来，工作内容将更多偏重在财务分析上。以后，你直接对我汇报。我经常见你一个人留在公司加班，你的多次精彩报告也让我印象深刻，这是你应得的职业回报。消息我明天会在月度管理层会议上宣布，所以请你明早9点准时来参加你第一次公司管理层会议。”
蓝嘉文明白一切都成真了，此刻，她不看也能感到理查德王的脚尖儿肯定朝向她。她用力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继续努力！”
第二天一早，蓝嘉文沐浴在这个季节特有的强烈光线中，她早早来到了会议室，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公司管理层会议，心中有些小小的忐忑，但更多的是大大的期待。一刻钟之后，陆续有人进入，其中自然也包括自己的前上司刘可丝。
“各位同事，在其他议题开始之前，首先我很高兴地announce蓝嘉文为财务计划和分析团队的财务经理，正式成为我们沃伦斯公司第13位高管团队成员。恭喜你，嘉文！”总经理理查德王用夹杂着英文的粤式普通话宣布这一任命后，蓝嘉文立刻站起身来，向所有鼓掌的同事们致谢。她瞥见前老板刘可丝眼中的冷漠，这让她感到一股寒意，她想刘可丝的脚尖儿怕是再也不会朝向自己这个方向了。
周围的墙，猎头连环call
第一次参加只有高级管理层才能参加的月度管理会议，“该怎样才能让这个资深的‘management team’认同我这个小姑娘呢？”蓝嘉文扫了一眼圆桌前的领导同事们，暗自忖度。
她是高管团队中唯一的85后，其余均出生于60～70年代。“嘉文，你是我们公司在大中华区第一个‘85后’的经理。我希望你能虚心学习，独立领导起这个6人团队。同时加强和可丝之间的合作，有很多任务你们要一同完成。”顶头上司和大老板理查德王在会上说的这番话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从那一天开始的半年里，蓝嘉文生活中只有三件事：工作，吃饭和睡觉。
“Hi，嘉文和文凯，谢谢你们给我的假期。我终于跟网上认识的驴友见面了，好开心哦。”蓝嘉文刚打开手机，连上无线，就看见文凯的下属安娜在微信群里的留言，后面还有一张跟那个驴友在吴哥窟前的合照。“不过，又是‘月光’了……”文字后面带着一个“抓狂”的搞怪表情。
“呵呵，开心就好。等你回来再聊你的浪漫故事。”蓝嘉文匆匆回复了一行字。要不是文凯答应多干，她一点也不想准安娜的假，因为团队实在太忙了。她现在正在考虑如何分派手头的几项工作，哪有心思跟这个90后小姑娘闲聊？
参加管理层会议之后，她要跟进的事项就变得越来越多，参会秘书发出来的会务纪要里有一半都挂着她蓝嘉文的大名。每次会上那些昔日的领导你一言我一语都会对她的报告提出很多问题和更多要求，而她都“谦卑地”一一应承下来改进。但答应容易，跟进难，一大堆的事项如何分派下去推动更是让她头疼。
她坐在桌前，望向门那边的玻璃窗，从这个角度，她能看到团队6个人的座位。文凯倒真帮了她很多忙，帮她带领3个人的分析团队，但是遇到对外沟通事项，他还是太过弱势。即便把穆林森放在财务分析组，让他发挥个性和全面思考的优势，他弄出的很多个人风格的报告还是让自己火大吃不消。另一个财务计划专员，是70后大姐露丝李，不仅不求上进，还因为资格老经常摆谱，好在毕竟工作多年，经验丰富，做出来的报告尚可接受。蓝嘉文最近正苦恼该如何鞭策她。
她记得以前她还只是助理主管时，经常一个人单独面对很多任务，从没掉过链子，可如今掌管着6个人的团队，却总感觉差口气儿，使不上劲儿。背后老板甩着鞭子拼命抽，面前却是这样的团队。更别提每次有需要跟刘可丝一起完成的任务时，对方总是不经意甩下的脸子，搞得蓝嘉文都有了心理障碍。
一阵清脆的小步舞曲传来，蓝嘉文抓起手机。“又是那个猎头！”自从半年前荣升财务经理后，蓝嘉文接到不少猎头的电话，也约谈了两家，其中有一家已经给了offer。所以猎头这两天夺命连环call，催她必须在这周给出明确答复。对方开出的条件相当诱人，光是薪水就有30%的涨幅！面试时也谈得很投机，但蓝嘉文看着未来有可能成为老板的人总不禁想起刘可丝。当问起要带的团队人员构成时，那人告诉她，6个人的team里，有4个是70后，蓝嘉文当时差点就冲口问出：“那您觉得我这小姑娘能不能管理好老大哥和老大姐们呢？”
她觉得自己和60后、70后迥然不同，自己那套做事嚣张，做人不嚣张的办法好像在沃伦斯成效不高。可如果去新公司，面对更多的70后们，自己就能行吗？手机铃声很执着地响着，蓝嘉文看着外面自己那90后、80后、70后混合编队的团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起这个猎头的电话，她低下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两个脚尖儿正向上翘着，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