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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翻身按掉在我耳边响声大作的闹钟,我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瞄了一眼时间,早上5点55分了。我必须在5分钟之内起床,以飞快的速度洗漱,然后在6点20分之前赶到清真食堂广场,那里是每学期之初各个社团协会摆摊招新的地方。为了抢占最好的位置,我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赶在其他人前面,在离食堂最近的桌子上贴上我们“青志协”的宣传条幅,去晚了就没地方了。
我是学校青年志愿者协会组织部的副部长,老师安排给我的这个任务虽然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但他既然开口了,我还是不太好意思拒绝的。收拾整齐,我又看了一眼时间,6点07分,非常好,运气好的话还来得及去买个早饭。蹬上鞋子,我一路飞跑着下了楼,到食堂买了一个鸡蛋饼,一面吃一面跑,终于赶在预定时间之前抵达了招新点。我嘴里大口嚼着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鸡蛋饼,把印着“北京工商大学青年志愿者协会”的条幅“哗啦”一声抖开,平铺在桌面上,在四角贴上胶带,麻利地把它贴好,又把招新时需要用的材料、二维码、椅子、饮用水全部准备好,才坐下来喘口气。
“同学,青年志愿者协会了解一下吗?”“我们对接了脑瘫青少年入户教学活动、宜春里敬老院活动和献血活动等,都是非常有意义能够锻炼人的,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走一走看一看了啊,不加入没关系了解一下也可以啊!”……我举着一叠招新传单,向来来往往的同学们大声吆喝着,像极了我家楼下卖菜的阿姨,颇有“十块钱三把随便挑”的气势。
正忙着,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原来是我的室友,一听就知道是刚醒来,并且是被饿醒的:“喂,小米,你在哪啊?”“我在食堂附近招新呢,有事吗?”“能不能帮我带个饭啊?你在食堂附近真是太好了,我都快饿死了……”我嘴巴动了动,想拒绝她,因为我现在真的在忙,一时半刻脱不开身,但我要是拒绝了她,她会不会不高兴呢?“拜托啦小米,幫我带一下吧!”沉吟了片刻,我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吧好吧,把你要吃的东西告诉我,我给你送回去。”
我临时放下手里的工作给室友送了饭,再回来的时候部长和会长都已经到了,部长站在摊位前招呼着同学,会长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问我去哪了。我解释说给室友送了一趟饭,话还没说完,会长就打断了我:“你难道分不清孰轻孰重,别人对你提要求的时候你不懂得拒绝吗?”我咬着嘴唇,唯唯诺诺地吐出四个字:“没好意思。”会长简直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一下桌子:“你难道不会说‘不’吗?助人为乐当然是好事,但如果它耽误了你的正事,就变得不那么好了。”部长听到动静也补了一句:“提前布置场地本来是活动部负责的,你既然接了下来就要负责到底,现在倒好,做得可真利落。”
我突然觉得有点委屈,我明明多做了事情,为什么还会被责怪呢?一股不知名的难过哽住了我的喉咙,我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两只手局促地揉搓着衣角。会长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情,语气和缓了一些:“我不是在责怪你,我是担心你如果一直这样承接太多任务的话,会很辛苦。看看你的黑眼圈,你今天明明可以睡到7点半起床,以更好的状态去迎接招新任务,却因为不属于你的任务分走了你的精力。”听了会长的话,我有些明白过来了。
进入大学之后,随着社交关系网络的展开,同学与同学、同学与老师之间的互动增多了,大家难免会“麻烦”一下彼此。互帮互助很正常,但一切事情都要有一个“度”,事情紧急时当然可以伸出援助之手,但如果不是特别必要、甚至可能会耽误自己正常学习工作的请求,就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再做决定了。
很多时候,我并不是不想说“不”,而是不敢说。我怕拒绝老师后,老师会生气,会对我产生不好的印象,甚至会因为“在某时某刻拒绝老师”导致我年终的干部绩效考核通不过……我脑补了太多拒绝后可能会造成的严重后果,所以不敢拒绝。我担心拒绝室友后,她会不开心,会觉得我这个人很小气,甚至以后不愿意跟我像以前一样好好相处了……我想得太多太复杂,似乎一直在用浅薄而自私的眼光度量人性,一直沉浸在“如果我不……那他会不会……”的逻辑里难以自拔,用自己的臆想反复衡量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事实上,老师可能会在我拒绝后发现这活本就不该由我负责,室友可能会在我拒绝后理解我的难处,身边人的包容度和共情能力或许远远比我想象的要强很多。拒绝别人之后,结果不见得有那么坏。
又是周一的清晨,几缕金色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照在柔软的蚕丝被上,空气中发着光的细小尘埃缓慢地转着圈。“小米快起来!刚接到内部消息,我偶像要来北京了!你翘课陪我去看他吧!”大脑还处于宕机的状态,我的身体已经被室友摇醒,什么?偶像?去干吗?
我扶扶脑袋,支撑着半个身子勉强坐起来,好不容易听懂了她的话。原来是她的偶像今天突然来北京了,有内部消息称如果能在上午9点之前赶到机场,就能见到这位偶像。但问题是我们今天都有课,如果要去的话,只能逃课去。我感觉自己又一次陷入了之前的状态里,对拒绝室友后可能出现的种种结果的想象,就像一只大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喉咙,但我依然清楚地知道我必须拒绝她。我咽了一下口水,感觉自己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今天要上课的,不能陪你去了。”
“啊?”室友的表情从期待一下子转成了失落,抓着我胳膊的手指也松了开来,原来发着光的眼睛黯然失色。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打开手机开始刷软件。我躺在床上犹如芒刺在背,一个翻身下床,也拉开椅子坐下,屋子里的气氛简直降到了冰点。我向身后偷偷瞟了一眼,室友此刻背对着我,用力地刷着手机,似乎要把小小的屏幕戳出个洞来。我和她之间仿佛隔着一张透明的玻璃大墙,我想拼命地拍打解释,却吐不出一个字。
“那好吧……”就在我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室友突然开了口。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语无伦次地说着:“不……不是……我不是不想陪你去,今天……今天真的不行,我……”“好啦我知道嘛,今天有课的。很抱歉,我刚刚太激动了,我们确实不能逃课去的啦。”室友抓着我的手摇来摇去,帮我擦掉脑门上不停渗出来的汗珠,我完全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消气了。
“你……你不生气吗?”我小声地问她,悄悄抬了一下眼睛看她的表情。“你又没错我干吗生气,你说得很对呀,今天有课,我们本来就不应该翘课的。”室友微笑着看着我。我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打开手机上的购票软件:“我看看近期你偶像在哪出没……”“我都查完啦!这周六就有一场!”原来她刚才刷手机是在查票啊,是我想多了。
“我陪你去啊!”“好啊哈哈哈哈哈!”小小的房间里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
我终于明白,原来“拒绝”这件事,也是需要学习的,如果我能早一点学会就好了。
责任编辑:曹晓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