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瀚章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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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忆


  我的记忆力强于你,所以
  我可以将你的追思篡改
  成对我更有利的形态
  贼喜鹊衔走了毛白杨落下
  的枯枝,就可以搭建
  过冬的巢穴。我开始饮
  蕴藏树胶臭味的酒,希望
  模糊我的记忆,毕竟我
  后悔了,有关于我幼稚的
  洋洋得意。但却不能将
  记忆奉还给你。它玩弄过
  命运——你我相对的记忆力

植物分类学


  存在是一种命运,在此之上
  分类先于存在被定义
  你看草坪的整齐,它并非来自丹麦
  却叫丹麦草。其中的缘由
  一如槐树与牡丹竞争地下水
  高处与低处的槐叶也竞争
  阳光。打破危险的聪明正是如此
  當烟管蓟被兔子、山羊和野猪环绕
  周身倒刺是将自己迫陷至恶毒
  借由对抗兔子的善良,缺水或装死
  也是怯懦的自残——有效地
  将自己和食物割裂。在不断地将自己
  推向某人的对立面时,我发现
  唯一心安的办法就是欺骗
  紫花地丁可以叫做早开堇菜
  也都可以叫做春季野花,不用说
  它们还都是草本植物。标签
  和我们同样游荡在一个空间里
  倘若你不肯分泌黏糊糊的树胶

起 始


  沉入列车,一剂致幻药
  一翼石灰幕由记忆
  寄意碑飞影连就
  稳稳蚕蜷于阳光
  之下,留帘缝灼烧意
  对比的黑划刻在白
  皮肤不过承愿彗星
  无冰无灯,同行老人
  嫌我暴戾:喝啤酒
  伴奢侈食品:煤炭
  促销火中取腿
  无趣儿,读书引
  来一道老女人的目光
  于是我再次消散
  在偏爱的羞涩里

洪 流


  当我对于什么都不再发声,如山溪
  一样的时间仍不放过鱼蟹。
  水中生物所能感知到的
  只有束缚,但天生八矛的铁甲
  蟹知道,不拿出剪断流水的气魄
  去搜文刮墨,无肠公子就无法横行
  于世界中的世界。只是水的密度
  远远低于生命,就算伏在河床
  又怎能把无聊泡沫吐成人神共愤
  所以河流显然更有慧根,他并不是
  从无处来。无论惊惶或得意
  溪能掀起任何一种浪潮
  它随意搅起几团浑浊的沙,蟹
  就一定会作出防御的姿态
  鱼只觉得它和水在互相寄生
  但摸鱼的浑水也许也与鱼尾拍打出的
  旋涡有关。我劝你不要为了任何事发声
  那或许是为洪流推波助澜的愚行

年代的晚上


  城市与我的心同名
  与远朋住处同貌
  闪电绚烂在云后
  观不自在
  就全都隔了一层
  最恶是柏油上的热雨
  眼睛也扒精光
  风流看不清
  怄的屁就在周围
  慈母割肉劣父烹儿
  我们跪在泥里
  边吃边被称为孩子
  夜中一檐飞角如茶馆
  罗两只小雀
  若想尝舌就留一地屎
  我们侵入啤酒
  被过剩的营养包围
  在与脂肪共振

短 评 DUAN PING


  喻瀚章的写作起始于他自身对古典诗词的经验习得有所偏离,这并不是说以往习得的旧有经验在全新的形式转换上失了效,而是说他似乎由此逐渐探及了自己参与其中的个人化声音:直面命运之厄时,他借助于篡改、模糊记忆而反躬自省,并能在裹挟有辩驳色彩的格物过程中后置其对存在的体认,从而发出某种尚不明确的追问或劝言。相对来说,这些诗在语言操练上较先前作品有了进一步的探索,比如行与行之间的句法切分致使在语义表达上略显阻滞,尽管我们从中不难注意到其在形式或内容上均“隔了一层”,但这种看似粗糙和跌宕的语言质地,一方面透露出创作者自身玩味语言的形式自觉,另一方面则印证了创作主体在抒情姿态上的某种退避心理。进一步来讲,无论是形式上的追求,还是内容上的表述,我们都可以看到诗人在不断调试着自己的情感控制力,恰如诗中的“浪潮”一般有起有落,而我认为对于感性经验的释放并非一蹴而就的,它往往需要涉入一种诗思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如何能以诗的目光有效地去打量自身及其外部,这不仅仅关乎诗歌本身的伦理参与,更与某种词语意义上的精致和练达密不可分。
  ——刘阳鹤
  (复旦大学哲学专业系2018级博士生)
  喻瀚章写作风格已接近成熟,他的写作题材很广,从自我记忆到时代的晚上,把自我反思的过程和时代的伤感都写了一遍。在《植物分类学》一诗中,平日里最常见的野草、野花,成了开启他形而上思索的感官刺激;在《记忆》中对我和记忆之间关系的反思,发现记忆会被篡改,竟然玩弄过命运,将自己在记忆面前的无力感,通过写作重新得到了反思;《起始》中的作者是处于被注视的目光中的一次写作,“于是我再次消散/在偏爱的羞涩里”,那个害羞的,躲避着注视目光的大男孩跃然纸上;《洪流》表面上是写洪流中卷走的鱼蟹,实际上却隐喻了我们在洪流中的处境。
  喻瀚章的写作中已经注意到了诗歌形式的重要性,他没有去学习今天在年轻诗人中流行的现代诗样貌,而是有自己的考量,同时他拥有不错的语感,整首诗读下来具有流水般的舒畅感。但这样还是不够,他写作的不足还是蛮明显的,他的写作中对事物的表达不够清晰,如果写作能够再集中一些,可能会更好。
  ——程 陌
  (山东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2017级本科生)
  喻瀚章喜欢通过对事物的智性研磨,来渐渐走向某一主题。因此,其诗的工作方式往往是双重线索的。细读可以看到,他在诗中考虑的,是如何将选取的日常意象/词语进行逻辑重组,挖掘出它们之间未曾被我们意识到的关系;然后把这种关系联结到某一哲学主题或社会学主题上。即,对前者(包括植物、动物、水生物等)的个性化述写,是服务于更本质性的后者。两者之间,由于是通过修辞的临时触通,因此也是一种较为自由的链接,释放了不少词语的活力。例如,“唯一心安的办法就是欺骗/紫花地丁可以叫做早开堇菜/也都可以叫做春季野花,不用说/它们还都是草本植物”(《植物分类学》),巧妙利用植物别名的现象,来诠释情感交往中“欺骗”的内涵中的诡辩性质。在此过程中,诗句显得自信又充满了思辨的趣味。阅读喻瀚章的诗可以激活读者的语言思辨力,但反过来,这也对其诗本身提出了更细致、更精确的要求。
  ——马小贵
  (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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