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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伊利亚·卡赞/演员:费雯丽、马龙·白兰度/编剧:奥斯卡·索尔 获1952年第24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及最佳男女配角、最佳艺术指导4项大奖
田纳西·威廉斯的《欲望号街车》是一部经典的舞台剧,伊利亚·卡赞的[欲望号街车]则是一部经典的心理恐怖片,某种意义上讲,它是另一部伟大的[精神病患者]。
故事
50年代,美国新奥尔良。“欲望号”有轨电车在缓缓行进,烟雾中出现一个女人,她叫布兰琪·杜博伊斯,从南方的奥里沃尔来投奔妹妹史黛拉。史黛拉住在一幢破旧小楼的底层。妹夫史丹利是个强壮的波兰裔工人,野蛮粗暴,每晚不是酗酒就是约朋友在家赌钱,还不时地殴打妻子。他讨厌这个不速之客,布兰琪对他则既鄙视又害怕。史丹利的朋友米奇迷上了布兰琪,打算娶她,而布兰琪也希望能借此摆脱尴尬处境,但史丹利打碎了她的美梦。在布兰琪的生日晚餐上,米奇未能如约,因为史丹利告诉他,布兰琪不是个“规矩”女人,在奥里沃尔当教师时她常同陌生男人逢场作戏,最终还因“勾引”17岁学生被学校辞退……史丹利给了布兰琪一张离开的火车票,布兰琪由于频受打击变得精神恍惚。妹妹因为临产而被送往医院,史丹利趁机强暴了布兰琪。
清晨,布兰琪准备好行装,她确信有位百万富翁会来接她去加勒比海,但到来的却是史丹利请来的精神病院医生。布兰琪惊恐万分,抽搐倒地,醒来后她看到温和的精神病医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说:“不管你是谁,我总是依赖陌生人的仁慈。”然后,就跟随那陌生的男女离开了妹妹的家。
主题
1、欲望和死亡
在田纳西·威廉斯这个富于人性的剧本中,埋藏最隐蔽的一个主题是关于欲望和死亡,这个话题,贝托鲁奇在[巴黎最后的探戈]中有更极端的体现。欲望(性)是人们对抗死亡的秘密武器,这是一个脆弱的、不堪一击的麻醉方式,大多数描写性的艺术作品都暗藏着这重含义。在2003年威尼斯电影节那部颇具争议的影片[29片棕榈叶]中,性更是成为主人公抵御死亡和厌倦的惟一手段,而最终,欲望也断送了两个人的生命。表面看,性是对死亡的积极防御,但事实上,银幕上表现的大多数性行为都被注射了无边的绝望。在[欲望号街车]的开始,女主人公布兰琪乘坐“欲望”号电车穿越毫无生命力的颓废的大街,她满以为可以藉此到达一个平稳幸福的新生活,但迎面而来的却是更加无望的、残暴的现实。她不断向自己刚刚遇到的所有男人调情,发出一种性的召唤,但结果,只是越来越泥足深陷,不能自拔,精神濒临崩溃。片中另一个重要的主人公,马龙·白兰度扮演的工人史丹利,更是一个欲望的囚徒,只要他一出现,空气中雄性荷尔蒙的含量就会迅速直线上升,你会感觉他随时都可能强奸任何人。但在这个粗野的毛猿似的男人的内心深处,也同样充满了绝望,每当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砸碎家具或殴打妻子之后,这种绝望就会迸发。剧中有一个精彩的段落用于表现他的这种不成熟,一次,史黛拉生气躲在楼上的邻居家,史丹利往楼上打电话咆哮,然后跑到楼下的院子里双手抱头动物般地嚎叫,这清楚地表明,在这个男人内心有比欲望更折磨人的痛苦。
2、阶级对立
影片在表现史丹利和布兰琪的矛盾时,间接地勾勒出上世纪50年代初的美国,粗俗的工人和没落的贵族之间不可调和的社会矛盾。虽然布兰琪祖上的家业破败,事实上穷困潦倒,但她依然花大量金钱购买高级时装、首饰和香水,她在那间简陋的浴室洗澡的时候,更是不厌其烦地试图营造一种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这些都大大地刺激了身处下层社会的史丹利。正视他们之间这种难以消弭的阶级对立,正是50年代美国现实主义题材电影的立足之本,在导演伊利亚·卡赞的很多作品里,我们都可以看到这种“阶级斗争”的影子。这组对立,赋于人物以明确的社会性,这也让整个剧本站得更稳。
3、男人和女人
在欲望和死亡、阶级和阶级之间的对立的最前方,影片最集中表现的其实是男人和女人的对立。这种对立就不仅仅存在于布兰琪和史丹利之间了,在史丹利和妻子,米奇和布兰琪,还有邻居那对典型的底层社会夫妻的身上,我们都可以看到这种最根本的对立。史丹利是个野兽,他狂躁起来常常残忍地殴打自己的妻子(即使她已经怀孕),但每当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号,史黛拉又会情不自禁地原谅他,回到他的身边。在史黛拉拉开门准备下楼的时候,你会看到布兰琪有意制止她,但邻居家的女主人却拦住布兰琪,意思是,那是夫妻之间的事,你还是少管为妙。这反映出下层社会,家庭暴力的普遍性和它存在的某种“合理性”——这在今天,也并没有消失。
米奇和布兰琪的关系也相当复杂,在米奇身上,有不同于史丹利的相对温和的男性气质,他对布兰琪一见倾心,甚至准备娶她为妻。但在两人栈桥亲吻那场戏里有这样一个稍纵即逝的细节,就在米奇急于向布兰琪表白,而布兰琪欲拒还迎的关键时刻,一对年轻情侣经过他们身边,米奇的目光竟自觉地追逐着那个陌生女人,恍惚了短暂的几秒钟。这是一个多么微妙的伏笔,它为后来两人反目时,米奇突然也变得如同史丹利一般粗野的不正常举动提供了线索。这个表面上温和、有情趣的男人和史丹利一样,骨子里也是一个欲望的动物,他对布兰琪的所谓爱情,其实也是一种占有的欲望。
布兰琪·精神病患者
“她开始不断尝试一种饮鸩止渴的感情,直到精神彻底崩溃。”
之所以夸张地称这部电影为“经典的心理恐怖片”,某种意义上讲,还是“另一部伟大的[精神病患者]”,完全是因为费雯丽精彩的表演和布兰琪小姐扑朔迷离的人格构造。
在布兰琪小姐精神恍惚的背后,其实还有一个大时代的背影,这个来自南方的小姐原本生活在一个富足的大家族,但随着家族的日渐衰落,亲人一个个死去,家业最终破产,她也陷入身无分文的尴尬境地。这巨大的生活落差对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情人的自杀是另一个巨大打击,第三个无可挽救的致命一击来自青春的消逝。
于是,她开始不断尝试一种饮鸩止渴的感情,不断地勾引几乎所有的陌生男人,住在廉价的旅馆里制造丑闻,和自己的学生发生恋情被学校开除……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可以说布兰琪已经走投无路,她已经处在一个崩溃的边缘,只好投奔妹妹,没想到却碰到了大克星史丹利。史丹利长期的精神折磨,特别是阻止了米奇娶布兰琪,又买车票驱逐她的一系列残忍举动,其实已经使身心憔悴的布兰琪濒临崩溃的边缘,片中有这样一个俯拍镜头:黑暗中,布兰琪蜷缩在沙发里,毫无声息,整个房间只有屋顶的电扇兀自转动着。这是一个典型的审判者的视角,当然,这个充满[精神病患者]气息的镜头也透露着无限的怜悯。
这之后,史黛拉被送去医院,史丹利趁机强暴了布兰琪,布兰琪于是彻底崩溃了。
影片最后,精神病院的医生和护士赶来,接走了布兰琪。这场戏非常地疯狂,布兰琪的失望、恐惧、痛苦、安详几乎在一瞬间完成,费雯丽凭此片获得奥斯卡影后确实当之无愧。
有时候我会强烈地感觉到,时至今日,布兰琪这个人物的现实意义才开始在当代中国显现出来。在我们身边,那种纤细、敏感,骨子里又很脆弱的都市女孩真是越来越多了,她们习惯把情感当作筹码,孤注一掷,愿上天保佑她们不要碰到史丹利那样的男人吧。
史丹利·方法派表演
“他就坐在那里,坐在桌子上,眼睛里是带有挑逗和挑衅的双重神情。”
在这部电影里,马龙·白兰度的表演简直无可挑剔、不可替代,史丹利内心的狂躁、脆弱、残忍,加上马龙·白兰度英俊、富有攻击性的不羁外形,造就了这个人物。除了典型的暴力——打架、砸东西、殴打妻子、强奸,片中还常常出现史丹利吃东西的镜头——吃是一种典型的动物性动作,而且史丹利吃东西的动作是极其粗野的。影片史丹利的第一个特写镜头,他在嚼口香糖,他为布兰琪点烟,然后坐在桌子上看着布兰琪,眼睛里是带有挑逗和挑衅的双重神情。布兰琪生日的当晚,史丹利一直在啃鸡肉,他撕扯着鸡翅,大口地吞咽,然后用嘴舔自己的手指。之后他突然大发雷霆,砸碎了碗,摔门而去。在他强暴布兰琪的当晚,他又一次坐在桌子上,满嘴满脸的面包屑,然后打开一瓶啤酒,野蛮地倒进嘴里,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随后就发生了暴行。
整部电影在塑造史丹利这个角色的时候是非常注重细节的,马龙·白兰度本人的性格魅力也是成功的原因之一。
一则花边·同性恋
在布兰琪和妹妹的谈话中有这样一段台词,“你所说的只是一种欲望,粗俗的欲望,如同欲望号街车发出咔咔声,穿过街区,穿过一条条拥挤的街道。……也许我们根本比不上上帝的形象。但是人毕竟有了很大的改变,自从有了艺术、诗歌和音乐以后,有一些人,我是说一些感情充沛的人,已经有了小小的开始。”这个“小小的开始”后来暴露出这样一个秘密:“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和导演伊利亚·卡赞、以及马龙·白兰度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同性恋”倾向,他们的合作其实是基于某种不可言传的‘志同道合’”。如果这一推测属实,这部电影,包括伊利亚·卡赞和马龙·白兰度、詹姆斯·迪恩后来的多次合作,都会被赋予很多新的含义。而这里面至少有一部分后来证明是实情,那就是田纳西·威廉斯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者,而马龙·白兰度也曾被前妻评价为“双性恋者”。
背景
1947年,舞台剧《欲望号街车》在纽约戏院公演,造成轰动,剧中表现的家庭暴力、强奸场面引起观众的广泛争论,但评论界却对该剧一致叫好,该剧最终获得普利策戏剧奖和纽约戏剧评论奖。这部田纳西·威廉斯继《玻璃动物园》(1944年)后的第二部作品,几乎激活了整个美国的话剧舞台,这部有关性焦虑、精神分析和阶级碰撞的舞台剧后来又在世界各地不断上演,成为名副其实的“美国的《哈姆雷特》”。1951年,导演伊利亚·卡赞拍摄了同名电影,除了女主人公布兰琪,剧中其他的主要角色均为舞台剧原班人马。但在电影首映之后,它却得到了和舞台剧如出一辙的不公正待遇,它被认为是“不道德的、堕落的、粗俗的和有罪的”。在苛刻的行业检查尺度下,华纳兄弟公司被迫做了删改,影片才得以最终公开发行,我们长期看到的就是这个版本。1993年,导演剪辑版增加了之前被删除的致关重要的5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