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墨如金,细处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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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国演义》的语言半文半白,叙述风格十分简练,细节描写处惜墨如金,颇有史书的味道,但总能通过细微具体的典型情节和生动细致的描写勾勒,推动情节的发展,展现人物的性格,从而达四两拨千斤之效。现将《三国演义》中细节描写的方法作一归纳:
  
   一、动态造型
  
  运用动词,对描写对象作动态造型,是细节描写中十分常见的方法。第五十八回写潼关之战曹操败于马超,当曹操吃败仗被追赶时,小说这样写道:“马超、庞德、马岱,引百余骑,直入军中来捉曹操。操在乱军中,只听得西凉军大叫:‘穿红袍的是曹操!’操就马上急脱下红袍。又听得大叫:‘长髯者是曹操!’操惊慌,掣所佩刀断其髯。军中有人将曹操割髯之事告知马超,超遂令人叫拿:‘短髯者是曹操!’操闻知,即扯旗角包颈而逃。”这就是《三国演义》中著名的曹操割须弃袍的故事。接下来小说是这样写的:“曹操正走之间,背后一骑赶来,回头视之,正是马超。操大惊。左右将校见超赶来,各自逃命,只撇下曹操。超厉声大叫曰:‘曹操休走!’操惊得马鞭坠地。看看赶上,马超从后使枪搠来。操绕树而走。超一枪搠在树上,急拔下时,操已走远。”
  这段曹操败逃的描写,真可谓精彩绝伦。作者用“脱袍”“ 断髯”“ 扯旗角包颈”“ 惊得马鞭坠地” “绕树而走”等一系列具体细致的动作描写既描绘出曹操惊慌失措的狼狈神态,又表现了他随机应变的聪明。
  
   二、表情透视
  
  第二十八回古城相会,写张飞并没有做调查研究,就误以为关羽真的投降了曹操,因而一见到关羽便“圆睁环眼,倒竖虎须,吼声如雷,挥矛向关公便搠”,谴责他背叛了桃园结义。可等到关羽斩了蔡阳,又听两位嫂夫人讲说关羽一系列表现后,张飞自知错了,竟然大哭起来,立即参拜云长。男儿有泪不轻弹,像张飞这样粗豪的英雄哭起来却非常动人,交织着悔恨、敬佩、感动等复杂的感情。他的疾恶如仇和服从真理,都统一于他那率直粗豪的性格之中,心地光明,快人快语,叫人十分喜爱。这种表情透视的方法,就是鲁迅所说的“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的集中体现,虽惜墨如金,却生动传神。
  再如《失街亭》中,用马谡的三次“笑曰”(笑孔明“多心”,笑王平“真女子之见”,笑司马懿“彼若有命,不来围山!”)这个细节,表现了马谡狂妄自大、麻痹轻敌的性格。
  
   三、前后呼应
  
  《三国演义》中有这样一个精彩的细节描写,说的是吕布被擒,部将也个个被捉,生死考验随即而来。面对死亡威胁,吕布的部将们全都视死如归,高顺被杀,陈宫就戮……身为主将的吕布这时却贪生怕死起来,哀告刘备相助。待到曹操落座,吕布大叫:“曹公所担忧的,不过吕布,吕布愿意投降。你为大将,我辅佐你,天下不难平定。”此话有理。曹操心动,便问刘备:“如何?”刘备笑答:“公不见丁建阳、董卓之事乎?”曹操大悟,立斩吕布。曹操大悟源自刘备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他只是举了两个人所共知的事例。一是丁建阳,一是董卓。吕布曾拜丁建阳为义父,可为贪图富贵,竟杀了丁建阳而投奔了丁建阳的敌人董卓,且拜董卓为义父,为了美女貂蝉转而杀了董卓。这足以说明吕布是一个反复无常、毫无人性的无耻小人。曹操经刘备一点破,自然知道该怎样处置吕布。一句大实话,两个小例子,送掉了吕布卿卿性命。通过刘备之口,巧妙呼应前文,使情节发展符合事理,不感突然。
  
   四、结构闲笔
  
  第四十八回,在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之下,作者以从容闲暇之笔,插写了一段“宴长江曹操赋诗”的情节。曹操对部下口出狂言:“吾自起义兵以来,……所未得者江南也。今吾有百万雄师,更赖诸公用命,何患不成功耶?收服江南之后,天下无事,与诸公共享富贵,以乐太平。”而且还遥指南岸,嘲笑即将取胜的敌手说:“周瑜、鲁肃,不识天时。今幸有投降之人(指阚泽下书,黄盖诈降),为彼心腹之患,此天助吾也。又指夏口说:“刘备、诸葛亮:汝不料蝼蚁之力,欲撼泰山,何其愚耶!”继而乘酒兴横槊赋诗,并刺死对他进行规劝的刘馥。这段情节写得好,好在它似乎旁枝侧出,实际却紧紧地和主要矛盾相结合,并且有力地促进了主要矛盾的发展,好在它似闲笔而非闲笔,似松而实紧,从容不迫地将情节推向高潮。轻敌麻痹,狂妄自大,是曹操由强转弱,由主动转入被动,并导致最后遭到惨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五、对比展示
  
  赤壁之战中,周瑜胜券在握,却精细谨慎,毫不懈怠。他在决战前夕,亲自登上山顶,视察敌阵,因阵风卷起军旗从脸上拂过,而猛然悟出如果开战时没有东风,火攻计不但将全部落空,而且还有烧及自己的危险,因而急得大叫一声,“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在读者的心情又一次紧张之时,这才引出诸葛亮借东风的情节。这一细节写得十分精彩。这段穿插,也并不是单纯为了追求情节的曲折紧张,而是为了跟曹操横槊赋诗的轻敌麻痹思想形成对比,表现周瑜即使在胜利在望的大好形势下,仍然那样谨慎精细,毫不懈怠,连那样极易被忽视的问题都这样重视。看,一个盲目骄傲,粗心大意;一个行事谨慎,临阵精细。单是双方精神状态的对比,谁胜谁败的结局就已经十分清楚了。细节的对比描写,清楚地展示了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预示了不同人物的不同命运。
  
   六、描写景物
  
  《三国演义》中景物描写不多,但都能寥寥几笔,端出神韵。第二十一回:
  操曰:“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玄德曰:“谁能当之?”操以手指玄德,后自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玄德闻言,吃了一惊,手中所执匙箸,不觉落于地下。时正值天雨将至,雷声大作。玄德乃从容俯首拾箸曰:“一震之威,乃至于此。”操笑曰:“丈夫亦畏雷乎?”玄德曰:“圣人迅雷风烈必变,安得不畏?”将闻言失箸缘故,轻轻掩饰过了。操遂不疑玄德。
  一声惊雷,震出了刘备的原形,却也帮了他忙。巧妙掩饰,足见其智。情节和景物融为一体。这个极富戏剧性的细节描写,成为推动情节发展和表现人物形象性格内涵的一个窗口。
  
   七、映衬烘托
  
  《三国演义》第五回里,十八路诸侯兴兵讨董卓,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来势汹汹,直扑泗水关,谁知刚一接战,就被卓将华雄先斩了鲍忠,又败了孙坚。袁绍闻报,急召诸侯商议对策,众皆默然。这时,华雄又来挑战,连斩盟军二将。正在众人束手无策之时,关云长慨然出战,提刀出帐,飞身上马。曹操为他酾酒,为他壮行色胆气。关羽并不喝,而是说:“某去便来。”如此性命攸关的紧急关头,出语却如此轻松安闲,沉稳镇静,这就十分自然又十分有力地表现了关羽对战胜华雄有绝对的把握,渲染出关羽的英雄气概。写战斗本身,只用了六十三个字:“出帐提刀,飞身上马。众诸侯听得关外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正欲探听,鸾铃响处,马到军中,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写得是何等的精练,何等的巧妙,又是何等的出色!直接写这场战斗的,连一个字也没有。但读者从帐外天摧地塌,岳撼山崩的鼓声、喊声,从众诸侯闻声失色的表情,到得胜而归的关羽将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关羽的英勇善战,战斗的紧张激烈,就全都在读者的想象之中了。这里特别值得玩味的是“其酒尚温”的那个“温”字,真是画龙点睛之笔。“温”字说明时间之短。那样一个令众诸侯闻风丧胆的华雄,关羽不费吹灰之力就战胜了他,关羽是一个什么样的英雄人物,那还用说吗?读到这里,读者才领悟到,作者花那么多笔墨去写华雄,其实都是在写关羽;也才领悟到,在艺术表现中,恰当地运用细节映衬、点染等艺术手法是能收到事半功倍的艺术效果的。
  编辑/姚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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