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中的“人狼变形”母题及其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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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 “人狼变形”是西方文学史中一个重要母题,有其独特的审美价值。《哈利·波特》“人狼變形”母题有形态变化和精神异化两种形式。这两种变形模式在西方文化的影响下,被赋予了独特的文学张力,有其特定的文化溯源。“人狼变形”是人类对自身的深度思考,是人与社会被异化后的写照,也是人类生存困境和渴望的隐喻。
  关键词:“人狼变形” 《哈利·波特》 建构 反思
  “变形”是西方文学中一个重要母题,其中“人狼变形”母题更是以独特的审美价值,吸引着大量的读者。在西方文学史上,以“人狼变形”为母题的作品不胜枚举,本文拟基于罗琳的《哈利·波特》文本,对其中的“人狼变形”母题的建构展开研究,进而反思其当代伦理隐喻。
  一、“人狼变形”母题的文本呈现
  在“人狼变形”母题中,最直观的情节设定就是“人-狼”身份的互换。“人-狼”的转换有形态变化和精神异化两种形式。这两种变形模式在西方文化的影响下,被赋予了独特的文学张力。
  形态的变化作为“变形”的外在体征,往往表现为物理空间中生物体形态上的转变。在《哈利·波特》中,狼人是穿梭在人与狼两个物种间的种群,每当月圆之日由人化狼。罗琳在塑造狼人的形象时,着重表现的是人狼形态转换过程中人性与正义的胜利。罗琳将狼人划分为善恶对立的两个阵营:以卢平为代表的正义阵营和伏地魔统领下的“食死徒”。狼人卢平是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黑魔法防御课老师,他周身散发的幽默与儒雅,深受学生们的尊敬和喜爱。在故事结局,卢平为了捍卫正义、守护后代,与妻子一起悍不畏死地对抗伏地魔及其驭下的“食死徒”并牺牲。虽然罗琳沿用了西方有关狼人的传说设定,每当月圆之夜就会完全丧失人的神智,发出“可怕的咆哮声。……他的肩膀拱起来了。他脸上和手上冒出毛来,清晰可见,手在蜷曲成为爪子”a, 但她对卢平这个角色的塑造,却让原本嗜血的恶魔多了一丝温情,人兽形态的强烈反差使人性的光辉得到充分的展现。
  精神层面的异化和变形,在《哈利·波特》中表现为人性与狼性的博弈与对峙。变形的过程,也是人性与狼性对峙博弈、力量此消彼长的过程。罗琳将卢平与格雷伯克作设为人性与狼性的代表,二者的对立,实质上是作为一个整体的狼人——对应现实中的人类——在内部精神的分裂对抗。卢平代表人性,同时也是饱受狼性迫害。他原本是人,在被格雷伯克恶意咬伤后,成为不被社会接纳的狼人。狼人的天性使他饱受歧视与变形之苦,但他非但没有选择自暴自弃、怨天尤人,反而作为一个仍然饱有人性的不完整的人而生存,甚至为了对抗狼性加入凤凰社,为了报答邓布利多的知遇之恩潜入“食死徒”内部,最终大义赴死。与卢平相反,格雷伯克则完全屈从于狼性的嗜血残暴,不仅内心毫无挣扎甚至还以此为乐。格雷伯克给自己甚至为狼人这一群体的定位就是复仇者,与正常的人类对立,甘心成为伏地魔扩大黑暗势力的工具。不难发现,当人性与狼性并存时,无论是整个狼人群体特性的矛盾统一,还是某一个体内心的挣扎,都会由不同的选择导向不同的结果。这种结果最终指向的就是精神层面的变形,如在 《哈利·波特》中,有的狼人空有一副狼形,有的披着人皮却早已一身兽骨。而这,也正是罗琳想通过狼人群体传达出的价值导向:人性与正义必将获胜。
  二、 “人狼变形”母题的文化溯源
  西方文化中一直有着“变形”的传统,如宙斯化为公牛掳走了腓尼基公主欧罗巴、爱神阿佛洛狄忒与其子厄洛斯化为鱼逃出生天,等等。狼人形象的生成,正是这一变形体系之下西方文明不断演进的产物。在西方文化史上,狼人的起源可上溯奥维德在《变形记》中所记载的国王吕卡翁冒犯天神被降格为狼的神话故事。之后,“狼人情绪”作为一种具有特定指向的母题,经过民间不断的艺术加工和想象血肉渐丰,它们从一种拥有强大力量的图腾式的存在演化成“邪恶”的代名词,留存在传说之中。从文明的发展史来看,西方的狼在原始社会时期被人类奉为神明,“狼神崇拜”往往被解释为人“英雄情结”的外化,在某种程度上为人类提供力量和勇气。但随着西方文明的发展,人与狼的矛盾渐露头角,在中世纪,狼所象征的放纵、野蛮明显与以禁欲、道德意识为主要表现的基督教义格格不入,“狼神”因此被斥为异端,“仇狼意识”在宗教扩张的过程中被不断有意强化。“狼禁忌”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人类文明的进步,但对狼的恨与惧已经化作一种集体无意识,扎根于每个人的心底。泰勒指出,欧洲神话中的“狼人”信仰“通过了蒙昧的、野蛮的、古代的、东方的和中世纪的时期,迄今仍存在于欧洲的迷信中。……根据它,某些人具有天赋的才能或掌握有一种暂时变成猛兽的魔术”b。 可见,西方对狼的认知及所采取的态度,从以狼为友、敬狼为神,变为仇恨与恐惧,“仇狼意识”逐渐成为控制思想的工具。由此,狼的形象从自然状态上升到了文化层面,进入了人类伦理道德层面。
  此外,希伯来-基督教文明中所具有的“原罪意识”,也可被看作是“人狼情结”的成因之一。狼人无恶不作,是因为狼人在作为“他者”被人类不断符号化的过程中,早已成为人类罪恶的替罪羊。荣格写道:“我们仍然还把一切我们自己不愿认账的邪恶和卑劣都一股儿地推在‘他人’身上,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批判和攻击他人的原因……这个世界今天仍然还充满了衣冠禽兽和替罪羔羊,这与从前到处都有巫师和狼人的情形完全一样。”c“人狼变形”母题在逐渐成型的过程中,受到了自身特有的文化背景、社会氛围的影响。笔者以为,这种经由特殊文化熏陶所产生的结果,实际上已经超越了国别或文明的界限,直指人类自身文明,引发了对人狼变形隐喻意义的思考和对环境伦理的反思。
  三、“人狼变形”母题的伦理反思
  文学是人学,文学作品中人狼变形的文本,实际上大多都有其自身的隐喻意义。《哈利·波特》这部当代“人狼变形”的典型作品,都在这个特定的时代被赋予了更为深刻的指向性隐喻,为人类整体提供了不分国界和种族的普适性的现实启示。
  作为人类共同的母题,“人狼变形”以自己的方式隐喻着人类对自身的深度思考。西方文化中的狼人生而有罪,但在《哈利·波特》中,原罪也可以通过后天的选择实现自我救赎。即便天生有缺陷,只要努力向积极正面的一方靠拢,就会逐渐摆脱“原罪”带来的枷锁;而对自身毫无约束的人,最终会堕落得无比丑陋,被人类社会体系所排斥,永生于黑暗之中。虽然罗琳以善恶二元对人进行划分过于简单绝对,但这种粗暴的绝对确实最直观地展现了人类内在的矛盾,凸显了人类后天选择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在西方文学中,许多以“变形”为主題的文学作品都在通过“变形”审视人类生存境况的危机,并流露出深重的焦虑之感。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表达了对机械复制时代人被异化为单向度纸片人的悲哀——作为科技理性的奴隶,人们“按照广告来放松、娱乐、行动和消费,爱或恨别人所爱或恨的东西,这些都是虚假的需求”d。从这个角度来看,人狼变形母题对揭露科技社会中人的种种问题,批判理性统治具有极其重要的时代意义。
  《哈利·波特》中的狼人是人与社会被异化后的写照。在狼人的世界中,作恶乃本能,向善却需要苦苦抑制原始的兽性。格雷伯克作为黑暗阵营的代表,无节制放纵自己的欲望,通过嗜血汲取快乐。作者将享乐主义妙藏于狼人种群之中,揭示了当下无节制的享乐对人的异化。令人胆寒的是,人们非但无暇挣扎,反倒心甘情愿被其奴役、驱遣。当然,狼人世界更多的还是正义阵营和处于中立的狼人,他们渴望正常的生活,却被人类制定的生存法规逼得无路可走。他们被贴上危险的标签,不被人类接纳,且没有容身之所。究其根源,这是由于是资本泛滥导致的社会整体的异化。在奉利益为不移至理的资本社会,人趋利避害的天性筑就了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但这似乎是资本社会的无解难题,异化如影随形。
  《哈利·波特》中的异化指向了人类生存的困境和渴望,这也是人狼变形母题的当代隐喻——信仰的缺失。我们探讨“人狼关系”,其实是在探讨人与自然、与社会、与人的关系,“狼”在这个视阈下已经不限于一种文化或意义的符号,而是综合多种思考的参照物。因此,从社会层面来看待人狼关系,这其实是整个社会被异化、人类内部的“道德性”与“趋利性”之间发生矛盾之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隐喻。
  罗琳曾坦然提到,文中狼人的原型来自于艾滋病患者。这些患者与狼人一样,处境尴尬又窘迫,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身份,刻意疏离与社会的关系。这样看来,狼人就无差别地成为人类的另一个自我,甚至就是人类本身。而人的精神领域比单纯的善恶交织还更要复杂多变,当道德感占据上风,人就称之为“人”,反之则变形为兽。所以每个人都能在人与兽之间变换,只不过自身对于道德和利益的抉择影响了其以什么形态生存。
  通过对《哈利·波特》中“人狼变形”母题的探究可以看到,“人狼变形”母题有着特殊文化所赋予的个性,体现了人类对自身及生存环境的思考,对于世界宇宙的认知,对于现实空间的投射。在“跨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的当下,对“人狼变形”母题展开研究和反思,或许可以为人类面临的生存困境提供新的思考空间。 a〔英〕 罗琳:《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郑须弥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228页。
  b〔英〕 泰勒:《原始文化》,连树生译,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312—313页。
  c 〔瑞士〕荣格:《寻求灵魂的现代人》,苏克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62页。
  d 〔德〕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张峰等译,重庆出版社1988年版,第6页。
  作 者: 蒋晓波,湖南宁乡一中白马桥中学教师,研究方向:外国文学研究与批评。
  编 辑: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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