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村的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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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大年三十这天雪落得很欢,夜也很冷。陈清仰在床上双于击鼓似的擂着胸膛,喉管中发出似哭非哭的声音:真是羞死先人啰,自己为啥要将林红往床上摁呢?
  他仿佛看见死去的大哥,正踏着积雪走进屋,指着他怒吼;你这畜生,咋不学那几姊妹死了呢?陈清恐惧地缩成一团,他惧怕大哥但又尊敬大哥,爹娘死后是大哥大嫂将他抚养成人并给他娶了媳妇。自己不知感恩,反而做出羞死先人的事情,想起来真是不如跟那些故去的亲人们一同死了算了。
  陈清弟兄姊妹八人,自己是老幺,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八姊妹就剩下老大和老幺。
  老大命苦,在独子婚娶那天因心情高兴喝多了酒,将好端端的一场喜事变成了塌天似的哭嚎。村中有位会算命的先生说老大的儿媳妇“命犯八败”,陈氏门中还有大灾。果然,大哥尸骨未寒,大嫂去山上砍柴被蛇咬后命丧荒野。大嫂死后不久,陈清的老婆又难产身亡,又过二年,侄儿陈云果又丧生煤矿。短短几年时间,陈家就成了苦楝村最不幸的人家。
  林红就是陈清的侄儿陈云果的媳妇。大陈清二岁,今年刚过二十五岁生日。林红性格温顺。容貌端庄,身板结实,勤劳善良,左邻右舍都夸她是个好女人。陈清心中也喜欢林红。其实,陈清很久以前就喜欢林红,那时大家的年龄倘小,喜欢也只是一种单纯的感情。林红是林木匠的女儿,和自家住得近。林木匠和他的父亲是朋友,因之林红也经常到陈家玩。三个小孩年龄相当,在一起玩得也很开心:冬天踢毽儿,夏天去河里摸鱼捉螃蟹。彼此的家都穷,因之都只是个小学文化。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两个男孩都喜欢上了林红。两个男孩虽然同样的人高马大,但性格却不一样:陈清内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而陈云果性格外向,善于自我表白。那是一个春天,林红望着漫山遍野的野花说真美呀,陈云果立即心神领会地扎进花丛,折了些花枝,为林红编了一个花环,欢呼雀跃地戴在林红头上。陈清见此情景,心里涌上一股酸楚
  后来,他独自一人扎进花丛,扎了好几个花环,却不知送给谁。聪明的大嫂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说,哪有叔叔和侄子争媳妇的事?嫂子去给你找个好女人。嫂子说话还真算话,去八里沟给他寻了个好女人,使他的心得到稍稍安慰。在他成亲后不久,陈云果和林红也成了亲。当他听到林红改口叫他“把”时(苦楝村陈姓人兴把叔叔叫“把”)他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情感。但事已至此,自己的鲜花早已依偎在侄子的怀中,拭不去的情感抹不掉的影子,只能变成暗恋。当然,林红并不知道陈清对自己有这种情感。后来,彼此遭到变故后,陈清心中的情感又像春天的小草样钻了出来,但此事可能吗?他是她的“把”,是长辈。陈清有时古古怪怪地想,我要不是她“把”多好……
  林红也确实逗人喜欢,有时陈清光顾忙农活,弄得饥一顿饱一顿的,林红见状说,“把”以后你干脆别做饭,我做好了喊你吃就是了。陈清说这咋行,你一个女人又有拖累……林红打断他的话说。“把”,一家人别说两家话。林红善解人意,有时见陈清干活很累,在吃饭时准给他倒杯酒,说“把”,整累了喝口酒解解乏。林红不但帮他做饭,而且还帮他洗衣服。陈清觉得心中过意不去。想当初,自己要不是怂恿云果和自己挖鱼塘养鱼,云果能去煤矿吗?林红能落得如此景况吗?尽管苦楝村的男人都是以采煤为生,包括自己都挖了几年煤,后来因肺有问题不挖煤了,但云果出事总与自己有关。陈清觉得过意不去后,就把林红地里的活全包下来,这样做至少能缓解心中的压抑。
  时间长了,心中那些逝去的情感又强烈的勃发起来,但他基于此时的身份,便不敢表达出来。在每年春天里,他就会去采些花枝编成花环,但不敢给林红戴上。此时的喜欢已变成了另一种意思,那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喜欢。陈清心中充满烦躁,花环被他扯碎了又编,编了又扯碎。他在内心呐喊,林红是我的女人,但此时可能吗?往日的情怀毕竟是过眼云烟,而此时他的头顶是长辈的光环,但他不甘心那份失去的爱情,他要与礼教抗争。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把林红往床上摁,要不是林红在关键时刻喊了声“把”,事情还不知糟到啥程度。
  屋外的风雪更大了,“呜呜”的像是那些逝去的亲人们在齐声呐喊:你这个畜生啊,想想你做了啥事情?
  自己做了啥事当然明白。白天,他在东厢房补箩筐,刚刚补好箩筐,林红就在西厢房伸出头甜甜地叫“把”,快过来吃团圆饭。侄孙女巧巧一边挥着手,一边“鸭鸭”的叫着,巧巧因体弱打多了针几岁了还说不明白话,但陈清听习惯了,自然知道鸭就是爷的意思。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乐呵呵地说。就来了,就来了。
  林红手巧,年饭收拾得很丰盛:鸡、鸭、鱼、酸辣椒炒瘦肉,外加八个凉菜。待陈清坐定后,林红开了瓶陈清爱喝的老白干,给他满满地倒上一杯,说,“把”今天过年,你就多喝几杯。陈清“哦哦”的允诺,并欠起身在林红面前的杯子里亦斟满酒说,一年到头了。你也喝几杯。当酒瓶见底时一个脸像关公,一个面如桃花。
  苦楝村有句俗话,叫做三十晚上的火,意思是三十晚上不能早睡要烤大火,一家人围着火盆唠嗑,以示来年气象更新。所谓的一家人现在只有三人了。况巧巧又不会唠嗑。玩了一会儿便睡了。剩下的两个人难得有份舒适的心情,加之喝了些酒,话自然就多起来,俩人围着火盆说东道西,自然扯上自家的话来。
  林红说“把”,歪(苦楝村陈姓人兴把婶叫歪)走了这么多年了,你咋不找个人,独过不是事啊。
  陈清闻言,目光忽地幽暗起来,端着茶杯的手晃荡着,以致于茶水也溢出来流在裤腿上。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端着茶杯呷了口茶后,闷声说,难啦,到哪去找你“歪”那样的人?
  林红望着眉头紧锁的“把”,心中暗暗地将苦楝村的女人排了一遍——果然找不出比得上“歪”的女人。林红想到这里心情亦酸楚起来,她瞥了眼“把”,猛然发觉“把”的头上钻出很多白发,脸上也布着厚厚的冬瓜灰,一脸愁容地闷声不语……唉,今天是三十晚。为啥要说这些呢?林红变得茫然不知所措,她实在找不出妥当的言辞来安慰他。
  陈清放下茶杯,拿起火钳一下一下地敲着火盆上的木炭。一股火苗蹿起来险些烧着他的裤管。林红见状夺过火钳说:“把”,马桑树炭绊不得,我把它钳出去扔了。
  林红将那块冒火的木炭钳出去后,又往火盆上加了些炭,重新给陈清沏了杯茶说,“把”,喝口水润润嗓子。
  火重新旺起来,小屋子又变得暖暖的。窗外,雪下得正欢。那片片飞舞的雪花,像老天赐给苦楝村人的压岁钱。俩人谁都没说话,静寂中能听清“沙沙”的落雪声。
  陈清忽地冒出话,林红,你还年轻……别守着,有合适的就嫁了吧。陈清说的是实话,但这句实话却触动了林红心中的伤疤。自从云果走后,林红感到自己永远生活在寒冷的冬天,她感觉不到花开燕子飞,代之而来的是涟涟泪水伴着浑浑噩噩的几载寒暑。
  苦楝村的男人命苦,以采煤维生而丧生。苦楝村的女人命更苦……是寡妇命。年年苦楝村的山坡上旧坟添新坟,特 别是到了清明节,白幡飘舞,孤鸟啾鸣,漫山遍野都回荡着寡妇们的断肠之声。苦楝村缺男人而不是缺女人。
  至于改嫁,林红不是没想过,而是难找合适的人。真正导致林红没嫁的原因有三个:首先,巧巧年幼多病,谁要一个有拖累的女人?次者是云果出事后她发过毒誓:即使下半辈子打“光棍”,也不嫁挖煤的男人。再者就是要嫁也要嫁比得上云果的男人。作为女人,不可能终生没有男人。男人是山,是女人的靠山,女人的生活是因为有了男人而精彩的。但她不知道这个能赋予她精彩的男人是谁。
  林红思忖至此,心如针扎样的难受,泪如断线的珠子,从脸上跌落在火红的木炭上,“嗞啦啦”地腾起股股青烟。望着缕缕青烟,林红仿佛又回到父水河边的柳林中。
  那是一个春天:她和一位个头高挑的汉子漫步在青青的柳林中。汉子很大胆。原来揽着她腰的手。忽然一下子箍紧她,随之而来的热吻,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吃惊、羞怯,但羞怯中却带着几分刺激与惬意。不知不觉的迎合着,慢慢地滚在柳林中,在如烟的柳林中献出自己如水般清纯的童贞。从那一刻起,她便决心跟着这个汉子,这个汉子就是和她青梅竹马的陈云果。
  然而现实是如此的无情,她再也无法追回逝去的梦境。火盆旺起的火一下子暗淡下去,像那段曾经逝去的激情,屋子也变得清冷起来,冷冷的气氛中伴着林红幽幽的哭泣,后来哭泣声愈来愈响亮。泪如泄洪般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陈清望着失声痛哭的林红,同样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安慰她。他后悔不该说这些话,可苦命人在一起,除了伤感话还能说些啥?
  陈清为林红拿来毛巾让她拭泪,但她心中的泪河早已奔腾,岂是毛巾所能堵得住的?林红甩掉毛巾去酒柜中摸了瓶酒,启了封,仰着脖子猛吞几口,辛辣的烈酒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自从云果走后,为了打发寂寞和空虚,她学会了喝酒和抽烟,只有在腾云驾雾的感觉中,才能暂缓心中的痛苦。
  窗外雪飞舞。屋内人流泪。陈清望着狂饮的林红心都碎了。他抬手打掉林红手中的酒瓶,酒瓶碎了,在灯光的映射下像一个个支离破碎的梦。陈清望着咳嗽不止的林红吼,你不能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林红怔了怔,情不自禁地扑到陈清怀中,放声痛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陈清忘掉自己的身份,身子像堵墙似的向林红压去……
  
  二
  
  陈清走后,林红仍在哭泣,却不是因为屈辱。刚才发生的事也是她心中企盼的事。从内心讲,她早已喜欢上陈清。
  在云果走后的日子里。“把”是她的精神支柱,每当她以泪洗面时。“把”总是竭力安慰她,也不止一次为她递来抹泪的毛巾。她也不止一次扑在“把”怀中痛哭,那时,她并没别的想法。
  有多少好心的媒人为她介绍对象,但不知怎的,都被她坚决地推辞了,其中也有条件符合的人。媒人说条件不错,嫁走算了。她不听。她总感到心中有个抹不掉的影子,这个影子开始是模糊的。像是隐在雾中的轮廓,后来渐渐地清晰起来,想不到她心中的影子竟然是“把”。
  开始,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羞愧,觉得自己非常的龌龊,自己和陈清年龄虽相当,但辈分是最大的鸿沟,如果没有这条鸿沟。他们也许是另外一种结局。尽管她有时觉得“把”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柔情,作为对情感敏感的女人,当然明白这种眼光的含义。每当出现这种情形时,她就在想他要不是“把”多好。她更希望跨越这条沟壑和“把”相爱,做对光明正大的夫妻,但她不敢那样做,如果硬要那样做就是乱伦,她敢践踏中国沿袭了几千年的伦理吗?尽管自己和“把”是一块长大。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但那是过去的事;现在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就算是雷电。他们也不敢撞出惊人的电光。如果他们不顾一切地结合在一起,纵使法律允许,众人的口水也会将他们淹死,众人的手指会戳穿他们的脊梁。即使这些都不怕,巧巧又该怎么称呼他。要是又添了后代相互间又该怎样称呼?因之,当“把”的身体向她压来时。她开始很激动,久违的情欲在刹那间迸发出来,她希望“把”带着某种粗犷进入她的身体。然而,当这一切正朝她企盼的方向发展时,她猛然想起“把”和侄儿媳是两个不可组合的名词,当她不由自主地惊叫后,一切都变了。
  林红觉得自己的身体如同被秋风卷起的树叶,晃晃悠悠地不知飘向何方。苦也,凄也,凄凄苦苦的哭声,伴着屋外的落雪。她希望“把”能听见哭嚎后来安慰她,到时候她会毫无顾忌地扑入他怀中搂紧他,大胆地爱,发泄自己久违的情欲。然而。她想发生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了,林红悲伤的情绪再也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只能拿出浇愁酒猛吞几口后,头重脚轻地仰过去呈大字形倒在床上。
  迷糊中。她又回到如烟的柳林中和云果野合。她温柔地抚摸着云果的脸庞,忽然间。云果的脸蓦地换成“把”的面孔,她吃惊,羞愧地呐喊,用力推那堵墙一样的身子,却推不动。她着急地喊“把”,你不能这样呀。但“把”不听,反而将她抱得紧紧的,说,林红,不要叫“把”,叫我陈清。这么多年,我一直都爱你。她没再说什么,“把”飞快的脱光衣服,随着阵阵美妙的快感后醒来,原来却是个梦。再看看窗外,天亮了,昨夜的雪很大,窗外的树木在一夜之间盛放出树树银花,紧接着她还发现窗外玻璃上贴着张脸,是“把”的脸。“把”将脸凑近玻璃对她说,林红……我打工去了。她看见“把”戴着棉帽穿着棉袄,背上背着行李。她心里很急,她想冲出屋去拦住他,但终因酒喝得太多,床铺像块磁铁将她的身体牢牢吸住。她叫了声“把”,你别走啊,但“把”没听见她的呼喊,随着令人心碎的脚步声,一切都已离她远去。她撕心裂肺地叫着“把”,泪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三
  
  冬去春来,漫山遍野的苦楝树发出了黄芽,而林红却感觉不到春天的气息。
  白天感觉不到温暖,夜里更觉孤独。,每当在夜深人静时,她立在黑漆漆的夜里,深情地大喊几声“把”,声音是那么微弱,在黑漆漆的夜空中激不起丝毫光亮。最悲惨的是多病的巧巧,没能熬过那场大雪,也离她而去。巧巧虽说不明白话,但是她空虚中的依托。巧巧死了,陈清走了,上天再一次将最大的灾难赐给她。往昔还有“把”来安慰她,现在这些苦楚又与谁诉说?人与其在悲痛中活着,倒不如去死。林红想了很多种死法,最终还是选择了酒。家中正好还有包毒耗子的药,林红将药抖进酒瓶中,摇均匀后换上干净衣服,对着镜子将蓬乱的头发梳好盘个髻,默默地坐在桌边,望着自制的那瓶毒酒,凄苦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把”和林红两个名字。她不明白这两组名词为什么不能组合,她不明白乱伦的准绳是什么,她更不明白自己爱“把”是对还是错。众多的疑惑困扰着她。她理不出头绪,也许这瓶毒酒才能破译爱情与乱伦的密码……就在她端起酒杯准备喝下时,门外忽的传来“林红林红”的喊声。
  林红放下酒杯出门看时,却见本村吴嫂手中拿着一封信,笑吟吟地对她说,林红,你“把”给你的信……
  陈清的信长达十页,通篇都是自责的话,当然也倾 诉了他对林红多年的暗恋。林红读完信,心都碎了:陈清去的那个地方,竟然是云果出事的那家煤矿。林红望着信纸上歪歪斜斜的字迹。多像“把”远去的脚印。
  
  四
  
  坐了三天二夜的火车,林红于下午时分抵达陈清所在的那个煤矿。林红到矿时,陈清正端着碗蹲在食堂门前吃饭。
  林红响响亮亮地叫了声:陈清。
  陈清听到林红直呼其名时,如晴天中响了个霹雳,木呆呆地立在那里,仿佛这个名字不属于他似的,手中的洋瓷碗“咣”的一声,掉在地上。优美地转了几圈后停下来。
  矿工们见状开怀大笑。有人说陈清,你平日里尽吹牛,说自己是条汉子,原来却是个见了老婆连碗都端不住的人。陈清面对工友的话不知怎样申辩,也不能说出实情,窘得满脸通红,身子像只鸡似的抖个不停。 。
  这些矿友都是来自五湖四海,言语自然粗野,一张张黑脸“嗷嗷”地欢叫道,哦、哦,陈清的老婆好漂亮,陈清晚上要开洋荤啰。
  矿工们的笑声惊动了矿长。矿长挺着大肚皮走过来问明情况后,大手一挥,乐呵呵地说,好啊,好,今天正是十五月亮圆,正是团圆的好日子。我马上叫后勤处给您们空一间房,并炒几个菜为您们接风洗尘。
  陈清听了矿长的话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搓着手身子像陀螺一样旋转。
  哦、哦,陈清今晚要开洋荤啦。矿工们又一阵哄堂大笑。林红听了这些话后,不恼。她柔情绵绵地望着陈清,脸上绽出春阳般的笑容。
  开饭的时候,食堂里热闹非凡,工友们将陈清和林红围在中间,争着与之对饮。陈清笨拙地搪塞着。工友们见他一副憨样,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矿长喝了几杯酒后心情高兴,掏出一千块钱给林红说是贺喜钱。林红高低不肯接受,矿长不高兴了,沉着脸说,这点钱小意思,陈家兄弟对我有恩,哥……矿长猛地收住口,觉得在如此场合说这种话不合适。
  工友们见矿长掏了钱,也纷纷效仿说,陈清够朋友,今天你们团圆,我们也应该凑点喜钱。后勤处的老张更是欢欢喜喜地放了串大鞭炮。当最后一颗鞭炮欢快地炸响后,月亮也在欢声笑语中爬上天际。工友们乘着酒兴,呼呼啦啦地拥着陈清和林红说,入洞房,人洞房啰。陈清的脖子臊得通红,想说什么却不敢说出来,懵懵懂懂地被工友们推进了“洞房”。
  北方春夜依然寒冷,屋内旺旺的炉火将墙壁映得红红的。这一切多像年三十夜里的情景。当屋子只剩下俩人时,空气一下子又变得沉寂起来。林红,巧巧呢?你找我干啥子?林红避开陈清的话,柔柔地叫了声陈清。听到林红再次直呼其名时,心中是喜是酸是打翻的五味瓶,是说不出的情感。陈清在矛盾与痛苦中徘徊,“把”这道光环永远地罩在他头上,现在又变成陈清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正在他发呆的时候,林红却将他的身子柔柔地抱住。陈清大惊,挣脱林红的拥抱跑到门边。
  陈清……当林红再次呼唤着这个他早就想听的名字时,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像深秋的风吹着树梢那样的“呜呜”声。陈清扶着门板回头:林红已赤裸着身子站在屋中。
  陈清,陈清,你好虚伪。巧巧死了,你又不要我了……下面的话,林红无法说下去,随之而来的是伤心的哭嚎。
  陈清闻言心如刀绞:我虚伪吗?不,我不虚伪,多年以来,自己不正是想听林红叫他的名字吗7,然而他仍像梦呓般的说着:林红,林红,快把衣服穿好,我,我。我是你“把”……
  我不叫你当“把”,我要你当我的男人。林红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呼喊,这声音是多么的有力,这是爱情与伦理抗争的声音。陈清觉得,林红的声音像离弦的箭,一下子射中了他的心脏……当他的身体再次被林红拥住时,他不再挣扎了,发自内心地叫了声林红后,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喘息……
  窗外的月亮白白的,屋内的火光红红的。林红静静地偎在陈清怀中,她终于让自己那艘在风浪中飘浮的船。驶入了避风的港湾。
  陈清抚着林红的头说,林红……我们怎么办?我们还回不回苦楝村?
  林红坚定地说,回!我们怕啥?只要我们过得好,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陈清听了,百感交集地将林红紧紧拥住说,是啊,这么多年,由于我们心中有太多的顾虑,因而无法走到一起。现在不管那些了,明天我们就回家,看他们能拿我们怎样……
  
  五
  
  翌日,天很蓝,阳光很灿烂,陈清携着林红,辞别众工友,欢欢喜喜地回家。当他们途经煤矿的山坡时,发现山坡上有丛野花,迎着春风早早开了。陈清跑到花丛中折下花枝,飞快地编了个花环,深情地戴到林红的头上,林红笑了,陈清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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