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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冷，对面小寒羊火锅城的生意就好起来，而且好得如火如荼的，就像烧沸了的水那样，到处都冒着热腾腾的气息，自然火锅那独特的香味也就会丝丝缕缕地飘过来，直钻人的鼻孔，这让在附近建筑工地上的民工们一嗅到这种香味，都不由要多抽几下鼻孔。
这味道，真他妈的好闻！
说这话的是王建林。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出来打工三年了，每到天冷，他就格外留意遍布在城市里大大小小的火锅店。一到寒冷季节，火锅店里所飘出来的那种说不出的诱人的香，常常勾起他强烈的食欲。他是一个胃口挑剔的人，在众多的饭菜中，尤其喜欢香辣味，因此，他常常为工地上口味单一的伙食不满。工地上的饭菜多是白菜萝卜和水煮的那种，要么就是土豆炖粉条，再加两块白豆腐，这样的饭菜别说他们吃不习惯，任谁吃多了也会感到厌烦，王建林对这样的饭菜没有多大兴趣，他喜欢的是辛辣的饭菜，一日三餐的饮食中，必不能少了辣椒和大蒜做调料。平时在家里吃饭时，他就喜欢妻子做的那些带着浓烈香辣味的饭菜，如今出门在外打工，吃不到香辣饭菜，他只好就那么勉强压着脖子往下咽，也因此，他对火锅店里飘出来的火锅味道格外敏感。然而，出来打工几年了，他一次也没吃过火锅。他听人说，火锅是近两年才从内蒙和四川、重庆那里传过来的一种大众饮食，并且很快在全国尤其是北方流行起来的。可以想一想，大冷的天里，当几个人坐在火锅店里，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火锅，面对着旁边菜架上放着一盘一盘的各种青菜和肉食，边涮边吃边聊，再时不时地抿上两口小酒，那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可是王建林就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生活，因此，他对吃火锅一直抱有极大的热情，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和王建林有着同样感受的，还有他的同乡李国锁、马海平和其他几个人。他们是一个村子里的，共同的爱好使他们在老家时就成了口味相同的朋友，几个人在一起出来打工几年，可是谁也没有吃过火锅，更不知道火锅的滋味究竟什么样，倒是那个长着一脸肥肉的包工头经常和他的小情人一块经常吃火锅，吃过了还要站在工地上，张着嘴巴剔着牙，除了说笑，还会时不时地卖弄着说哪里的火锅不错，哪里火锅的口味独特，比如对面小寒羊火锅城里的味道就很好；哪里的火锅做得不行，不是肉质不嫩，就是味道不正；再比如那些深藏在胡同里的小火锅店的味道就怎么不好等等，说得工地上的民工们直流口水，大家几乎对对面小寒羊火锅城更是情有独钟了。可是他们还是没有去那里体验过，不是他们没机会，实在是他们太珍惜自己口袋里的钱了。他们家里的条件都不是太好，上有老下有小，即使自己成家立业后和父母分门另过了，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们的内心里还在惦记着父母妻儿的衣食住行，哪一项都需要开支，哪一项都需要他们不得不认真地去面对。在外打工不容易，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一直干到晚上六七点钟，有时为了赶工程进度，包工头还要大伙儿晚上加班到十一二点，期间，虽然有吃饭时间，但是那时间都太短了，前后只有半个多小时，半小时过后，大伙儿就又得在包工头的吆喝下，像鸭子那样四散开来，戴上安全帽，该上脚手架的上脚手架，该伺候搅拌机的伺候搅拌机，该扎钢筋的扎钢筋，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开始撅着屁股干活了。哪有时间让他们一门心思想吃饭的事情？再说每个月的工钱都是拖拖拉拉，不按时发放到大伙儿手中，即使发下来了，大伙儿也不敢有那份奢望，毕竟家里还有很多地方等着用钱呢，大到安置家里的生产生活，小到孩子们的学习费用，因此，大伙儿都在紧巴巴地望着发到手里的那点儿工钱过活。他们可不像那个包工头，皮包夹着，钱挣着，经常在外边吃香的喝辣的，背着家里的老婆，又在外边养了个小情人，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而对民工们来说，除了干活，每天能有白菜萝卜吃，偶尔改善一下生活时，还能吃到两片肥厚的猪肉就已经是不错了。吃火锅，那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实在馋得忍不住，几个人也会约在一起，能跑到外边胡同里的小饭馆里吃碗烩面就像是过了一次年节一样，谁还敢有吃火锅的奢望？
可是王建林就有。
王建林的家庭条件有些特殊。老婆是个做饭的好手，看着灶房里什么也没有，可是一到饭菜上桌时，总能看到几样她精心烹制的饭菜，什么炒青菜啦，什么油炸萝卜丝啦，配上一碟用辣椒和大蒜捣成的小料，常常就让他吃得肚皮胀。但是他妻子也是一个老病秧子，常年吃药，十几年了，几乎花光了王建林家里所有的钱，两个孩子，大的已经读了初中，小的也正在读小学三年级，都是正等着花钱的时候，能不让他感到着急上火吗？稍微让他可以喘一口气的是，父母年龄还不算太大，六七十岁了，身体硬朗得像一棵杨树，还能下田干一些锄地挖土的轻活和家务，没病没灾的，身子骨还可以，如今他们都跟着弟弟在一起生活。王建林也就不用在这方面操什么心。出外打工虽说是为了挣钱，可是每个月发到手里的工钱不过几百块，怎么能够让他破费地去造一顿？因此，吃火锅就成了他一直以来从不敢实现的梦想。
小寒羊火锅城就在建筑工地的马路对面。
这是一个在这个城市里很有规模和气势的饭店，生意不错，每天车水马龙的，门面也大，从远处看去，它简直就是这条马路上的标志性饭店，如果站在近处从外面望进去，能看到里面摆放的红木桌椅，和来来往往奔跑不停的服务员。白天还没有什么，但是一到晚上，火锅城门口就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轿车。店里面正对门口立着一块碑刻，上边刻着饭店的来历，碑刻后边的大厅里盘着一座大假山，山上有花有草，流水潺潺，装修得豪华气派，到处灯火辉煌的，穿戴不凡的众食客们，就那样一桌一桌地围坐在那里，一边有滋有味地吃着火锅，一边谈笑风生地闲聊。透过窗玻璃远远地望去，里面的面积太大了，不说单间，单就那个大厅差不多有半亩地那么大。
我的娘啊，里面地方那么大，比我们老家的打麦场还要大，简直可以在里面跑马了。
王建林每次从马路对面望过去时，总不免要发出这样的惊呼。
羡慕有啥用？还是吃不起。旁边有人搭腔说，在这样的大饭店里吃顿饭肯定不少花钱，我们吃不起，还是安心干我们的活吧！
妈的，不管花多少钱，老子一定要进去吃一顿火锅！
听说在这吃顿饭得花一百多块，还不包括烟酒……
和王建林一问一答的是他的同村人李国锁和马海平。他们夜里睡不着觉，晚饭后就会一块相伴着出来在城市的大街上瞎转。
秋冬时节，晚上天冷夜长，只要工地上不加班，大伙儿就开始闲下来，不是窝在臭烘烘的工棚里打扑克、斗地主，就是躺进被窝里瞎侃，侃的什么，都是城里的见闻，乡间的事情，东拉西扯的，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内容。再不就是谈女人，谈那些让人回味的细节，似乎谈女人是男人们永远也谈不完的话题，谈着谈着就深入起来，什么荤的素的都有，搅得人心里荒荒的像是长了草，更是让人难以入睡了。王建林的老婆因为有病，对夫妻间的事情不是太感兴趣，时间一长也就淡了许多，这让身体壮得如牛一样的他，常常感到一种说不出口的压抑，时间再一久，连他自己都感到麻木了，就像机器锈得久了不会转动一样。王建林就是这样，长时间不过夫妻生活，就好像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出了毛病似的，开始失灵了，因此，无论别人把女人的事情说得如何煽情，他对夫妻生活这样的事情也感到没了兴趣。也因此，他听不得别人谈女人，一谈女人他就烦。于是，他就拉起同村的两个人到外面大街上转。这一转首先要经过工地对面的小寒羊火锅城。于是，也就有了他的感慨和惊呼。每当这时，李国锁就劝他说，火锅，谁不想吃？可就是我们口袋里没钱，不然，咱们早就进去吃了。
马海平也道出了自己想吃火锅的愿望，不过他马上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像这样规模的大饭店，即使有钱也不一定会让我们进去，你没看坐在里边吃火锅的都是什么人？当大官的，有钱的，一个个长得肥头大耳的，他们开着车，夹着包，拿着手机，一进去就是好烟好酒地高消费，哪像我们这样，身上脏不拉叽的，穿得不咋样不说，身上沾着一身白灰和水泥，就是去吃饭，恐怕人家连饭店门都不会让我们进。
这有啥，我们吃饭给他钱嘛，难道我们掏钱也不让吃？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海平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恐怕是进不去的，别的不说，就凭咱们身上穿的衣服，人家服务员就不会让咱进去。你说你有钱，谁能证明你有钱？除非你进门时把钱掏出来拿在手里让她们看见…….
哪有像你说的那样，你说的更不行，我们是去吃饭的，又不是去干啥丢人事儿，干嘛要一进门就把钱拿在手里，我们成啥人了？你这样做，人家服务员还以为来了几个神经病呢，那样我们才真的进不去。
说的是，说的是，我们是去吃饭的，又不是干坏事的，她们为啥会不让我们进去？
那倒不见得，我就听人家报纸上说过，说是去年四川有一个女的，就因为她长得太丑，和朋友一起去一家饭店吃饭，当她走到饭店门口时，硬是被饭店保安给拦住了，原因是她长得太丑，怕影响其他顾客……
是啊，保安不让她进是因为她长得丑，我们长得丑吗？不要以为我们是民工，就不让我们进大饭店吃饭？要知道，我们也是人！谁规定民工们不能去大饭店吃饭？
听了李国锁和马海平两个人的对话，更增加了王建林要到小寒羊火锅城里吃一次火锅的强烈愿望。
妈的，我就不信。老子一定要进去吃一次火锅！
发了一个月工资，就在王建林拿着自己领到的钱，发着狠，下决心准备和朋友们去工地对面的小寒羊火锅城里吃一次火锅时，他家里出事了。他那个在老家的父亲——一个平时身体硬朗结实得像一棵杨树一样的小老头，在一天夜里突发脑溢血，来不及抢救就溘然去世了。
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王建林当时就瓷在了那里，他想不到父亲咋就走得这样急，事前连一点征兆都没有，他怎么说走就走了？可是电话里催促他回去的声音已经不容他多想了，于是，他啥也顾不上，急急忙忙地连夜向家里赶去。
农村这几年正在实行殡葬制度改革。按照规定，村里凡是死了人，也要像城里一样，都要进行火化处理，否则，只要有人举报，死人的家庭就得接受一定的经济处罚。因为这，就使那些想让亡故者保留全尸的家庭，不得不丧事一切从简，不敢声张，不敢放声大哭，更不敢叫家里的老亲旧友，只有把悲痛埋藏在心里，把最亲近的父母妻儿叫在一起，趁着夜深人静，找个偏僻的地方，把人草草地埋掉了事，第二天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一切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免当地殡葬办的人知道后找事。现在农村大多都是这样处理故去的人，王建林家也不例外。当他连夜赶到家里，和弟弟一起把父亲的后事安置好后，没敢在家里多停留，就又连夜赶回到了工地上。
人虽到了工地上，可是王建林的心里仍然还是悲痛的，他知道父亲走了，还有母亲，还有那个病秧子妻子和两个急需用钱的孩子。这次回家，由于走得匆忙，王建林身上带钱不多，还不到一千块钱，那都是他平时咬紧牙关挤下来的，不够，他又向李国锁和马海平几个工友借了一些。他知道办理父亲的后事需要用钱，虽然丧事从简了，但花些钱还是少不了的。为了让父亲走得体面一些，也为了让依然健在的母亲得到一些安慰，他还是狠着心把钱基本上全用在了为父亲办丧事上。当然了，临走时，他也没有忘记给体弱多病的妻子留下一些钱，作为平时家里的开支。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王建林的心里难受了几天，一方面是父亲，一方面是钱，他知道尽管这次花费不多，但那毕竟是自己出外打工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现在因为家里遭遇变故，一下子花去了自己将近两个月的工钱。他为此心里难过，悲伤了一阵子。他知道父亲走了，虽说走得突然，但是作为儿子又能怎样？悲痛归悲痛，以后的日子还得过，父亲的离去，让他牵挂的人又少了一个，这样可以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挣钱，去过自己的生活。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他渴望吃火锅的念头又上来了。
为了把花出去的钱弥补回来，本来在工地上干小工的王建林，已经不再满足于干拿工资低的活了，他想到脚手架上去干拿高工资的活，于是他主动请缨，要求到脚手架上去干瓦工，瓦工拿的工钱高，他愿意去干拿工钱高的工种。为此，他瞅准机会，拿上两包好一点儿的烟找到包工头，软磨硬缠地要求到脚手架上去，经过包工头的点头同意，王建林这才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拿工资高的瓦工。操着瓦刀，面对凛冽的寒风，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王建林第一次体验到了站得高看得远。而当他在干活的间隙，偶然扭过头去看马路对面的小寒羊火锅城时，那家本来很有气势的火锅城一下子变得矮小下去，矮小得就像一个侏儒一样，如今就跪拜在他的脚下。
啊哈，平时你不是那么有气势吗，看，现在老子已经比你高了。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早晚有一天，老子要进去吃一次火锅！
对面小寒羊火锅城最近可能又新推出了一种火锅品种，这几天连那店里飘出来的香味都变了，香香辣辣的，刺激着过路人的胃口，变得更加具有吸引力了。站在脚手架上干活，每天嗅着香辣诱人的火锅味，王建林的心一次又一次地不安分起来。
妈的，老子一定要吃一次火锅，而且是在对面的火锅城里体体面面地吃。我就不信，老子有了钱，谁还能不让我进去吃火锅？
在工地和小寒羊火锅城之间有一条宽宽的马路，这条马路是这座城市的次干道。行人和车辆比较多，平时王建林趁在脚手架上干活的间隙向对面望过去时，只看到下面的街道是一条深沟，那些车辆和行人就在沟底来来回回地奔走着，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可是一回到地面上再看，情况完全不一样了。那些将车开得飞快的司机总像是发了疯一样，把车子开得呼呼生风的，带着一路呼啸声疾驰而过，吓得路上的行人横穿马路时无不胆战心惊的。这让王建林每次看到这种情形时，总不免要发几句牢骚，妈的，开快车的都是疯子，把车子开得那么快干啥？找死吗？
虽然天气更冷了，但是王建林丝毫没有感到身上有多么寒冷，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除了在干活的间隙和工友们抽支烟说一两句笑话外，就是把目光望向对面的火锅城，想着那里的环境，那里的服务，那里的火锅如何翻滚沸腾，如何香辣诱人，如何勾引着他一阵又一阵漫上来的食欲。
下午下班时候，工地上开始发工资了。
这一个多月里，王建林在脚手架上干得不错，工钱自然也比平时高出了许多。月底发工资时，当从包工头手里拿过比以往都多的工钱，王建林的心情好极了。尽管包工头给大伙儿发钱时还半开玩笑地说，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领到工钱，可不要光想着出去找小姐潇洒，要记住，把钱用在最重要的地方，比如给老婆买身衣服，再弄盒化妆品，也让老婆高兴高兴，说不定她心情一好，还能多亲你两口呢。他的话引来了工地上的一片轰笑。几个民工私下里笑着低声说，谁会有那闲钱？我们可不像你，除了家里有老婆，还拿钱在外边养情人，隔三差五地领着她逛街、买衣服、下饭店，大鱼大肉地造，我们可是连一顿火锅都吃不起的民工，谁还能不珍惜自己口袋里的钱？还是紧着花吧！可是说归说，不少人领了钱，该去理发店、美容店、足疗房，或是在路边小店里花个三五十元，找个地摊价位的小姐潇洒的潇洒，该到胡同里找个小馆子喝二两小酒的照样喝，人人都有自己的乐子，人人都有打发无聊日子的方法和途径，工钱既然发到自己的手里，谁还能管得了你怎么花？该干啥干啥，自己想办法花吧。因此，发完工钱，一看包工头开着车带上他的小情人离去，工地上的一些民工们便像发情期的公狗那样，走出工棚，寻找自己的快乐去了。
王建林没有像别人那样消费，拿着这一个多月挣到的钱，而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想去对面的火锅城里吃一次火锅。于是，他找到李国锁和马海平私下商量，希望几个人能兑钱到小寒羊吃火锅。虽然那两个人不是太乐意，但是禁不住王建林一再怂恿，最后还是决定破费一次。虽然做出了决定，但是两个人还是提出了他们的意思，想到其他比较实惠便宜的地摊上对付一下。可是王建林却不同意，他说，我们在外边吃苦受累为的啥，还不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些？现在咱手里有钱了，不去找小姐，不去按摩，又不买东西，我们为啥要让自己的嘴巴和肚子受委屈？我们就是要满足一下自己的愿望，去吃一次火锅又能怎样？为了能让两个人同意自己的观点，满足自己去对面火锅城里吃火锅的愿望，王建林拍着胸脯说，如果你们怕花钱，干脆，今晚的饭钱我一个人全掏了，就算是我请你们的客！咋样？这下你们该同意了吧？既然王建林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国锁和马海平两个人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只好表示同意。于是，几个人一起钻出工棚，走出工地的围墙和大门，向对面的小寒羊火锅城走去。
由于天冷，此时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过时，也像一只被狗追赶着的兔子似的，慌着向前飞奔而去。王建林走在最前边，就在他领着李国锁和马海平两个人，一边横穿马路向对面的小寒羊火锅城走着，一边计划着如何吃好这顿火锅的时候，一辆自东向西行驶着的小轿车，带着一路风声地呼啸而来，“呯”的一声，把走在道路中间最前边的王建林撞得飞了起来，接着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王建林被重重地摔倒在路面上，而那辆疾驶着的小轿车像受惊了似的，愣了一下，“吱嘎”一声来了个急刹车，但是很快就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了，于是又重新发动起来，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而去，快速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突然发生的车祸，把李国锁和马海平吓坏了，看着眼前的情景，两个人站在那里发起愣来，许久方才明白过来发生的一切，而当他们清醒过来再去寻找那辆肇事的车时，那辆带着风声的小轿车早已经在夜幕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两个人相互望了望，一边叫着王建林的名字，一边急忙蹲下去看倒在马路上的王建林。干冷的柏油路上，王建林已经侧身斜躺在一片血泊里，是头上还是身上的哪个部位受了伤，不知道，他们只看到王建林身下一大摊血，并且他的身上还在向外咕咕嘟嘟地流着。听着两个工友的呼唤，王建林没有回答，而是一动也不动地就那么躺着。看来伤势较重，马海平急忙跑到马路对面的小超市，用公用电话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几分钟后，当急救车赶到时，王建林的身边已经围过来不少人，大家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而王建林的两个老乡仍然趴在那里一声接一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就那样躺着没有醒过来，只是当急救车上下来的医生，经过一阵紧急的临时抢救后，要把他抬上急救车时，王建林的嘴巴里才有了一丝反应。
李国锁和马海平两个人急忙把耳朵凑上前去，从王建林气若游丝的呻吟声中，他们隐隐约约地听到王建林的嘴巴里咕噜着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细细听去却是，我们不能去吃火锅了……
急救车拉着王建林急速地向医院驶去。而这时，马路对面的小寒羊火锅城里正灯火辉煌，一片通明，从那里飘出来的火锅香味，正诱人地弥漫在城市的夜空里……
责 编：鄢文江
题 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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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味道，真他妈的好闻！
说这话的是王建林。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出来打工三年了，每到天冷，他就格外留意遍布在城市里大大小小的火锅店。一到寒冷季节，火锅店里所飘出来的那种说不出的诱人的香，常常勾起他强烈的食欲。他是一个胃口挑剔的人，在众多的饭菜中，尤其喜欢香辣味，因此，他常常为工地上口味单一的伙食不满。工地上的饭菜多是白菜萝卜和水煮的那种，要么就是土豆炖粉条，再加两块白豆腐，这样的饭菜别说他们吃不习惯，任谁吃多了也会感到厌烦，王建林对这样的饭菜没有多大兴趣，他喜欢的是辛辣的饭菜，一日三餐的饮食中，必不能少了辣椒和大蒜做调料。平时在家里吃饭时，他就喜欢妻子做的那些带着浓烈香辣味的饭菜，如今出门在外打工，吃不到香辣饭菜，他只好就那么勉强压着脖子往下咽，也因此，他对火锅店里飘出来的火锅味道格外敏感。然而，出来打工几年了，他一次也没吃过火锅。他听人说，火锅是近两年才从内蒙和四川、重庆那里传过来的一种大众饮食，并且很快在全国尤其是北方流行起来的。可以想一想，大冷的天里，当几个人坐在火锅店里，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火锅，面对着旁边菜架上放着一盘一盘的各种青菜和肉食，边涮边吃边聊，再时不时地抿上两口小酒，那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可是王建林就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生活，因此，他对吃火锅一直抱有极大的热情，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和王建林有着同样感受的，还有他的同乡李国锁、马海平和其他几个人。他们是一个村子里的，共同的爱好使他们在老家时就成了口味相同的朋友，几个人在一起出来打工几年，可是谁也没有吃过火锅，更不知道火锅的滋味究竟什么样，倒是那个长着一脸肥肉的包工头经常和他的小情人一块经常吃火锅，吃过了还要站在工地上，张着嘴巴剔着牙，除了说笑，还会时不时地卖弄着说哪里的火锅不错，哪里火锅的口味独特，比如对面小寒羊火锅城里的味道就很好；哪里的火锅做得不行，不是肉质不嫩，就是味道不正；再比如那些深藏在胡同里的小火锅店的味道就怎么不好等等，说得工地上的民工们直流口水，大家几乎对对面小寒羊火锅城更是情有独钟了。可是他们还是没有去那里体验过，不是他们没机会，实在是他们太珍惜自己口袋里的钱了。他们家里的条件都不是太好，上有老下有小，即使自己成家立业后和父母分门另过了，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们的内心里还在惦记着父母妻儿的衣食住行，哪一项都需要开支，哪一项都需要他们不得不认真地去面对。在外打工不容易，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一直干到晚上六七点钟，有时为了赶工程进度，包工头还要大伙儿晚上加班到十一二点，期间，虽然有吃饭时间，但是那时间都太短了，前后只有半个多小时，半小时过后，大伙儿就又得在包工头的吆喝下，像鸭子那样四散开来，戴上安全帽，该上脚手架的上脚手架，该伺候搅拌机的伺候搅拌机，该扎钢筋的扎钢筋，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开始撅着屁股干活了。哪有时间让他们一门心思想吃饭的事情？再说每个月的工钱都是拖拖拉拉，不按时发放到大伙儿手中，即使发下来了，大伙儿也不敢有那份奢望，毕竟家里还有很多地方等着用钱呢，大到安置家里的生产生活，小到孩子们的学习费用，因此，大伙儿都在紧巴巴地望着发到手里的那点儿工钱过活。他们可不像那个包工头，皮包夹着，钱挣着，经常在外边吃香的喝辣的，背着家里的老婆，又在外边养了个小情人，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而对民工们来说，除了干活，每天能有白菜萝卜吃，偶尔改善一下生活时，还能吃到两片肥厚的猪肉就已经是不错了。吃火锅，那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实在馋得忍不住，几个人也会约在一起，能跑到外边胡同里的小饭馆里吃碗烩面就像是过了一次年节一样，谁还敢有吃火锅的奢望？
可是王建林就有。
王建林的家庭条件有些特殊。老婆是个做饭的好手，看着灶房里什么也没有，可是一到饭菜上桌时，总能看到几样她精心烹制的饭菜，什么炒青菜啦，什么油炸萝卜丝啦，配上一碟用辣椒和大蒜捣成的小料，常常就让他吃得肚皮胀。但是他妻子也是一个老病秧子，常年吃药，十几年了，几乎花光了王建林家里所有的钱，两个孩子，大的已经读了初中，小的也正在读小学三年级，都是正等着花钱的时候，能不让他感到着急上火吗？稍微让他可以喘一口气的是，父母年龄还不算太大，六七十岁了，身体硬朗得像一棵杨树，还能下田干一些锄地挖土的轻活和家务，没病没灾的，身子骨还可以，如今他们都跟着弟弟在一起生活。王建林也就不用在这方面操什么心。出外打工虽说是为了挣钱，可是每个月发到手里的工钱不过几百块，怎么能够让他破费地去造一顿？因此，吃火锅就成了他一直以来从不敢实现的梦想。
小寒羊火锅城就在建筑工地的马路对面。
这是一个在这个城市里很有规模和气势的饭店，生意不错，每天车水马龙的，门面也大，从远处看去，它简直就是这条马路上的标志性饭店，如果站在近处从外面望进去，能看到里面摆放的红木桌椅，和来来往往奔跑不停的服务员。白天还没有什么，但是一到晚上，火锅城门口就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轿车。店里面正对门口立着一块碑刻，上边刻着饭店的来历，碑刻后边的大厅里盘着一座大假山，山上有花有草，流水潺潺，装修得豪华气派，到处灯火辉煌的，穿戴不凡的众食客们，就那样一桌一桌地围坐在那里，一边有滋有味地吃着火锅，一边谈笑风生地闲聊。透过窗玻璃远远地望去，里面的面积太大了，不说单间，单就那个大厅差不多有半亩地那么大。
我的娘啊，里面地方那么大，比我们老家的打麦场还要大，简直可以在里面跑马了。
王建林每次从马路对面望过去时，总不免要发出这样的惊呼。
羡慕有啥用？还是吃不起。旁边有人搭腔说，在这样的大饭店里吃顿饭肯定不少花钱，我们吃不起，还是安心干我们的活吧！
妈的，不管花多少钱，老子一定要进去吃一顿火锅！
听说在这吃顿饭得花一百多块，还不包括烟酒……
和王建林一问一答的是他的同村人李国锁和马海平。他们夜里睡不着觉，晚饭后就会一块相伴着出来在城市的大街上瞎转。
秋冬时节，晚上天冷夜长，只要工地上不加班，大伙儿就开始闲下来，不是窝在臭烘烘的工棚里打扑克、斗地主，就是躺进被窝里瞎侃，侃的什么，都是城里的见闻，乡间的事情，东拉西扯的，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内容。再不就是谈女人，谈那些让人回味的细节，似乎谈女人是男人们永远也谈不完的话题，谈着谈着就深入起来，什么荤的素的都有，搅得人心里荒荒的像是长了草，更是让人难以入睡了。王建林的老婆因为有病，对夫妻间的事情不是太感兴趣，时间一长也就淡了许多，这让身体壮得如牛一样的他，常常感到一种说不出口的压抑，时间再一久，连他自己都感到麻木了，就像机器锈得久了不会转动一样。王建林就是这样，长时间不过夫妻生活，就好像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出了毛病似的，开始失灵了，因此，无论别人把女人的事情说得如何煽情，他对夫妻生活这样的事情也感到没了兴趣。也因此，他听不得别人谈女人，一谈女人他就烦。于是，他就拉起同村的两个人到外面大街上转。这一转首先要经过工地对面的小寒羊火锅城。于是，也就有了他的感慨和惊呼。每当这时，李国锁就劝他说，火锅，谁不想吃？可就是我们口袋里没钱，不然，咱们早就进去吃了。
马海平也道出了自己想吃火锅的愿望，不过他马上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像这样规模的大饭店，即使有钱也不一定会让我们进去，你没看坐在里边吃火锅的都是什么人？当大官的，有钱的，一个个长得肥头大耳的，他们开着车，夹着包，拿着手机，一进去就是好烟好酒地高消费，哪像我们这样，身上脏不拉叽的，穿得不咋样不说，身上沾着一身白灰和水泥，就是去吃饭，恐怕人家连饭店门都不会让我们进。
这有啥，我们吃饭给他钱嘛，难道我们掏钱也不让吃？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海平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恐怕是进不去的，别的不说，就凭咱们身上穿的衣服，人家服务员就不会让咱进去。你说你有钱，谁能证明你有钱？除非你进门时把钱掏出来拿在手里让她们看见…….
哪有像你说的那样，你说的更不行，我们是去吃饭的，又不是去干啥丢人事儿，干嘛要一进门就把钱拿在手里，我们成啥人了？你这样做，人家服务员还以为来了几个神经病呢，那样我们才真的进不去。
说的是，说的是，我们是去吃饭的，又不是干坏事的，她们为啥会不让我们进去？
那倒不见得，我就听人家报纸上说过，说是去年四川有一个女的，就因为她长得太丑，和朋友一起去一家饭店吃饭，当她走到饭店门口时，硬是被饭店保安给拦住了，原因是她长得太丑，怕影响其他顾客……
是啊，保安不让她进是因为她长得丑，我们长得丑吗？不要以为我们是民工，就不让我们进大饭店吃饭？要知道，我们也是人！谁规定民工们不能去大饭店吃饭？
听了李国锁和马海平两个人的对话，更增加了王建林要到小寒羊火锅城里吃一次火锅的强烈愿望。
妈的，我就不信。老子一定要进去吃一次火锅！
发了一个月工资，就在王建林拿着自己领到的钱，发着狠，下决心准备和朋友们去工地对面的小寒羊火锅城里吃一次火锅时，他家里出事了。他那个在老家的父亲——一个平时身体硬朗结实得像一棵杨树一样的小老头，在一天夜里突发脑溢血，来不及抢救就溘然去世了。
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王建林当时就瓷在了那里，他想不到父亲咋就走得这样急，事前连一点征兆都没有，他怎么说走就走了？可是电话里催促他回去的声音已经不容他多想了，于是，他啥也顾不上，急急忙忙地连夜向家里赶去。
农村这几年正在实行殡葬制度改革。按照规定，村里凡是死了人，也要像城里一样，都要进行火化处理，否则，只要有人举报，死人的家庭就得接受一定的经济处罚。因为这，就使那些想让亡故者保留全尸的家庭，不得不丧事一切从简，不敢声张，不敢放声大哭，更不敢叫家里的老亲旧友，只有把悲痛埋藏在心里，把最亲近的父母妻儿叫在一起，趁着夜深人静，找个偏僻的地方，把人草草地埋掉了事，第二天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一切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免当地殡葬办的人知道后找事。现在农村大多都是这样处理故去的人，王建林家也不例外。当他连夜赶到家里，和弟弟一起把父亲的后事安置好后，没敢在家里多停留，就又连夜赶回到了工地上。
人虽到了工地上，可是王建林的心里仍然还是悲痛的，他知道父亲走了，还有母亲，还有那个病秧子妻子和两个急需用钱的孩子。这次回家，由于走得匆忙，王建林身上带钱不多，还不到一千块钱，那都是他平时咬紧牙关挤下来的，不够，他又向李国锁和马海平几个工友借了一些。他知道办理父亲的后事需要用钱，虽然丧事从简了，但花些钱还是少不了的。为了让父亲走得体面一些，也为了让依然健在的母亲得到一些安慰，他还是狠着心把钱基本上全用在了为父亲办丧事上。当然了，临走时，他也没有忘记给体弱多病的妻子留下一些钱，作为平时家里的开支。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王建林的心里难受了几天，一方面是父亲，一方面是钱，他知道尽管这次花费不多，但那毕竟是自己出外打工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现在因为家里遭遇变故，一下子花去了自己将近两个月的工钱。他为此心里难过，悲伤了一阵子。他知道父亲走了，虽说走得突然，但是作为儿子又能怎样？悲痛归悲痛，以后的日子还得过，父亲的离去，让他牵挂的人又少了一个，这样可以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挣钱，去过自己的生活。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他渴望吃火锅的念头又上来了。
为了把花出去的钱弥补回来，本来在工地上干小工的王建林，已经不再满足于干拿工资低的活了，他想到脚手架上去干拿高工资的活，于是他主动请缨，要求到脚手架上去干瓦工，瓦工拿的工钱高，他愿意去干拿工钱高的工种。为此，他瞅准机会，拿上两包好一点儿的烟找到包工头，软磨硬缠地要求到脚手架上去，经过包工头的点头同意，王建林这才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拿工资高的瓦工。操着瓦刀，面对凛冽的寒风，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王建林第一次体验到了站得高看得远。而当他在干活的间隙，偶然扭过头去看马路对面的小寒羊火锅城时，那家本来很有气势的火锅城一下子变得矮小下去，矮小得就像一个侏儒一样，如今就跪拜在他的脚下。
啊哈，平时你不是那么有气势吗，看，现在老子已经比你高了。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早晚有一天，老子要进去吃一次火锅！
对面小寒羊火锅城最近可能又新推出了一种火锅品种，这几天连那店里飘出来的香味都变了，香香辣辣的，刺激着过路人的胃口，变得更加具有吸引力了。站在脚手架上干活，每天嗅着香辣诱人的火锅味，王建林的心一次又一次地不安分起来。
妈的，老子一定要吃一次火锅，而且是在对面的火锅城里体体面面地吃。我就不信，老子有了钱，谁还能不让我进去吃火锅？
在工地和小寒羊火锅城之间有一条宽宽的马路，这条马路是这座城市的次干道。行人和车辆比较多，平时王建林趁在脚手架上干活的间隙向对面望过去时，只看到下面的街道是一条深沟，那些车辆和行人就在沟底来来回回地奔走着，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可是一回到地面上再看，情况完全不一样了。那些将车开得飞快的司机总像是发了疯一样，把车子开得呼呼生风的，带着一路呼啸声疾驰而过，吓得路上的行人横穿马路时无不胆战心惊的。这让王建林每次看到这种情形时，总不免要发几句牢骚，妈的，开快车的都是疯子，把车子开得那么快干啥？找死吗？
虽然天气更冷了，但是王建林丝毫没有感到身上有多么寒冷，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除了在干活的间隙和工友们抽支烟说一两句笑话外，就是把目光望向对面的火锅城，想着那里的环境，那里的服务，那里的火锅如何翻滚沸腾，如何香辣诱人，如何勾引着他一阵又一阵漫上来的食欲。
下午下班时候，工地上开始发工资了。
这一个多月里，王建林在脚手架上干得不错，工钱自然也比平时高出了许多。月底发工资时，当从包工头手里拿过比以往都多的工钱，王建林的心情好极了。尽管包工头给大伙儿发钱时还半开玩笑地说，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领到工钱，可不要光想着出去找小姐潇洒，要记住，把钱用在最重要的地方，比如给老婆买身衣服，再弄盒化妆品，也让老婆高兴高兴，说不定她心情一好，还能多亲你两口呢。他的话引来了工地上的一片轰笑。几个民工私下里笑着低声说，谁会有那闲钱？我们可不像你，除了家里有老婆，还拿钱在外边养情人，隔三差五地领着她逛街、买衣服、下饭店，大鱼大肉地造，我们可是连一顿火锅都吃不起的民工，谁还能不珍惜自己口袋里的钱？还是紧着花吧！可是说归说，不少人领了钱，该去理发店、美容店、足疗房，或是在路边小店里花个三五十元，找个地摊价位的小姐潇洒的潇洒，该到胡同里找个小馆子喝二两小酒的照样喝，人人都有自己的乐子，人人都有打发无聊日子的方法和途径，工钱既然发到自己的手里，谁还能管得了你怎么花？该干啥干啥，自己想办法花吧。因此，发完工钱，一看包工头开着车带上他的小情人离去，工地上的一些民工们便像发情期的公狗那样，走出工棚，寻找自己的快乐去了。
王建林没有像别人那样消费，拿着这一个多月挣到的钱，而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想去对面的火锅城里吃一次火锅。于是，他找到李国锁和马海平私下商量，希望几个人能兑钱到小寒羊吃火锅。虽然那两个人不是太乐意，但是禁不住王建林一再怂恿，最后还是决定破费一次。虽然做出了决定，但是两个人还是提出了他们的意思，想到其他比较实惠便宜的地摊上对付一下。可是王建林却不同意，他说，我们在外边吃苦受累为的啥，还不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些？现在咱手里有钱了，不去找小姐，不去按摩，又不买东西，我们为啥要让自己的嘴巴和肚子受委屈？我们就是要满足一下自己的愿望，去吃一次火锅又能怎样？为了能让两个人同意自己的观点，满足自己去对面火锅城里吃火锅的愿望，王建林拍着胸脯说，如果你们怕花钱，干脆，今晚的饭钱我一个人全掏了，就算是我请你们的客！咋样？这下你们该同意了吧？既然王建林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国锁和马海平两个人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只好表示同意。于是，几个人一起钻出工棚，走出工地的围墙和大门，向对面的小寒羊火锅城走去。
由于天冷，此时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过时，也像一只被狗追赶着的兔子似的，慌着向前飞奔而去。王建林走在最前边，就在他领着李国锁和马海平两个人，一边横穿马路向对面的小寒羊火锅城走着，一边计划着如何吃好这顿火锅的时候，一辆自东向西行驶着的小轿车，带着一路风声地呼啸而来，“呯”的一声，把走在道路中间最前边的王建林撞得飞了起来，接着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王建林被重重地摔倒在路面上，而那辆疾驶着的小轿车像受惊了似的，愣了一下，“吱嘎”一声来了个急刹车，但是很快就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了，于是又重新发动起来，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而去，快速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突然发生的车祸，把李国锁和马海平吓坏了，看着眼前的情景，两个人站在那里发起愣来，许久方才明白过来发生的一切，而当他们清醒过来再去寻找那辆肇事的车时，那辆带着风声的小轿车早已经在夜幕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两个人相互望了望，一边叫着王建林的名字，一边急忙蹲下去看倒在马路上的王建林。干冷的柏油路上，王建林已经侧身斜躺在一片血泊里，是头上还是身上的哪个部位受了伤，不知道，他们只看到王建林身下一大摊血，并且他的身上还在向外咕咕嘟嘟地流着。听着两个工友的呼唤，王建林没有回答，而是一动也不动地就那么躺着。看来伤势较重，马海平急忙跑到马路对面的小超市，用公用电话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几分钟后，当急救车赶到时，王建林的身边已经围过来不少人，大家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而王建林的两个老乡仍然趴在那里一声接一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就那样躺着没有醒过来，只是当急救车上下来的医生，经过一阵紧急的临时抢救后，要把他抬上急救车时，王建林的嘴巴里才有了一丝反应。
李国锁和马海平两个人急忙把耳朵凑上前去，从王建林气若游丝的呻吟声中，他们隐隐约约地听到王建林的嘴巴里咕噜着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细细听去却是，我们不能去吃火锅了……
急救车拉着王建林急速地向医院驶去。而这时，马路对面的小寒羊火锅城里正灯火辉煌，一片通明，从那里飘出来的火锅香味，正诱人地弥漫在城市的夜空里……
责 编：鄢文江
题 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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