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菜的日常[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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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下班的时候,老婆打来电话,嘱咐我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买一把芹菜,晚上要包芹菜馅饺子。芹菜很嫩,掐一下有汁液涌出,我开心地付钱,不忘夸了一下小贩的菜,小贩被夸得很是受用,在围裙上抹抹手,挠了挠头,冲我龇牙一乐,把零头给抹掉,皆大欢喜。
  老婆把芹菜拿到水龙头下冲洗,然后整齐码到案板上,切碎,剁馅。屋子里弥漫着芹菜特有的清香。
  老婆问,今天单位有啥新鲜事吗?我说,有啊,老王又说了几句好玩儿的话,要不要听听?
  听听嘛!
  中午在活动室打台球,老王没了往日威风,连续输给我们好几个人,他就扔出一句——二齿钩挠痒痒,都是硬茬。
  晚上一起坐通勤车回家,聊起来某某住着大别墅,知足常乐无欲无求的佛系老王又扔出一句——瞎子掉井,在哪儿还不背风。
  …………
  老婆笑得欢快,芹菜馅也剁好了,和肉馅混在一起,倒上油,搅拌。老婆说,这个饺子馅要始终顺着一个方向搅拌,拌出来的味道才好。因为顺着一个方向搅拌,馅才有凝聚力,才会有咬头儿。就像喝粥一样,你不能为了让粥快点凉,就胡乱搅拌,那样,粥的味道就散了,不好喝了。
  做人不也如此吗?东一下,西一下,乱打乱撞的,没有一个始终如一的目标,人生终是出不了什么成绩的。
  没想到,一个饺子馅也能给人带来一点生活感悟。
  有一个诗人,用芹菜做了一把琴。他是臧棣,他的短诗是这样的:
  我用芹菜做了
  一把琴,它也许是世界上
  最瘦的琴。看上去同样很新鲜
  碧绿的琴弦,镇静如
  你遇到了宇宙中最难的事情
  但并不缺少线索。
  弹奏它时,我确信
  你有一双手,不仅我没见过,
  死神也没见过。
  用芹菜做一把琴,这是多么奇崛的想象力。但是說实话,这个谐音运用虽然看上去不错,却有一种牵强之嫌,更多的是骨感的语句,缺了一点烟火气。我真正喜欢的,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的日常生活。比如,洗芹菜的那双手,与其说在清除茎秆上的泥沙,不如说正在抚摸、调试那听话的琴键;比如自来水的声音,和泉水一样美妙;比如锅碗瓢盆的碰撞,有着生活里最真实的触探,满满的踏实感。
  芹菜被佛教徒称为荤菜,与辣椒和韭菜一样,但在一般家庭,芹菜已是一种不可缺少的食材。芹菜的味道,最适合与牛肉相配,清炖牛腱,最后下芹,美味无比。《蔡澜食材字典》中,无论是旱芹还是水芹,都有很特殊的味道,爱之者弥甚,恶之者亦弥甚。《列子·杨朱》中说,从前有一个穷苦人,把自己很喜欢吃的水芹和豆类等蔬食推荐给乡间富豪,富人便弄了点来吃。没想到吃后这位富人感到“蛰于口,惨于腹”。穷人的好心换来富人的不满。后来人们便以“芹献”“献芹”作为谦称,表示“送上一件不值钱的东西,聊表心意,请不要见笑”。
  七○后的人对于芹菜应该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芹菜馅饺子应该是吃得最多的一种。那时候物质生活匮乏,冬天的时候,想吃点青菜,怕是只有白菜和芹菜了。它们完美配合,如果有大辣椒更好,往馅里加入一点,味道就会更美了。
  那时候的芹菜,是我们生命中的营养担当,真不知道,若是缺了它,我们的冬天将会怎样苍白。
  芹菜根,母亲总是习惯埋到花盆里,这样,过几天,芹菜就会发芽,长大,嫩绿的叶苗蓬勃向上,劈下几根炒土豆丝,别有一番滋味。
  老婆包完饺子,把剩下的芹菜叶洗干净,她说芹菜叶比茎秆营养更丰富,那么好的叶子,实在不忍丢弃。她用沸水烫一下,颜色变作翠绿便捞出,放一撮盐糖,滴几滴香油,再撒些芝麻,尝一口,清爽甘美!
  老婆习惯一边做饭一边教我怎样识别菜的好坏。人过中年,身体各种不舒服让她总是胡思乱想,害怕有一天先我而去,而我的生活能力实在堪忧,她担心我照顾不好自己,所以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来叮嘱去。
  此刻,这个除了母亲之外,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正在教我怎样识别芹菜的优劣。她让我记住,好的芹菜,叶子翠绿,没有黄斑、碰伤。梗掐脆断,有汁液冒出。好的芹菜,看起来水灵灵地发亮,茎秆平直,内侧稍微向内凹陷。
  我说,好的芹菜,必须经过她的手,才能在日子里默默地发亮。没有她的陪伴,再好的芹菜,也做不出一把琴来。
  在人间行走要念的经
  好多人的名字逝去了,又被好多人捡起来,擦一擦继续使用。
  卑微的人,来一回人世,走的时候,化作无名的尘埃,被历史随意抖落。
  我在家是老小,小时候病恹恹的,差一点被母亲扔掉,是父亲执拗地把我留住的。
  我不能因为母亲曾经有过要扔掉我的心理,就选择不爱她。
  我们排斥恶,尽力去避开它,甚至掩饰它,但它们总像打不死的小强一般冒出头来。
  所以,我总是鼓励我的学生们,写作的时候,大胆去深入挖掘吧。挖出人性之恶,才能更好地发散人性之光。
  我们这一生,要经历很多,每个人都会有站在高处的欢喜,也会有跌落谷底的至暗时刻。在任何一种环境下都要保持一颗喜乐的心,站在高处不傲世,跌落低处不沮丧,能在细微的小事中感知到欢喜的人,才能寻找到真正的幸福与快乐。
  每一段时光都有每一段时光陪你的人,很多人走散,也不必难过,只是命里注定对方只能陪你那么久,能陪你开心地笑一次,伤心地流一次泪,就足以令我们感念。
  一生要拿起多少东西,就要放下多少人。放下你之后,我的爱又长了一寸。
  雨下着,催着一些事物生长,也催着一些事物老去。
  每一根扎过你的荆棘里,都将通过它们的尖锐,为你输入神秘而又富含钙质的汁液。
  屁股起了一个疖子,坐卧都疼痛难忍。昨天搽了林可霉素绿膏,疗效不好;今天抹了红花油,作用也不大。有了痛苦,才知道幸福在哪里。   再谨小慎微的青春,也终将破败,关键是,你储藏起来的香,是否还够你把干瘪下去的青春再鼓胀一回。
  冰雹像骰子一样投向大地,这是属于天空的游戏,再厉害的赌徒,也无法听得清,落在人世间的冰雹是单数还是双数。
  我们在人间行走,一边试图将尘土按住,使之沉睡,一边又将它们唤醒,乱乱飞扬。芸芸众生,随波逐流,你要储存好你的香气,以区别你与别人的不同。
  前有灯火,后有月光,那样的夜晚,既温暖,又清凉。这便是日常的美意。
  而我,只是一个在旧事里念佛的人。
  放不下的人才会出家,真正放得下的,活在尘世内,也是逍遥的。
  人世辽阔,有那么多的孤独需要抵抗,还有那么多的台词,需要牢记于心。如果人生是一场戏,你的演技不好,台词总要熟练些。
  人生的课堂上允许你偶尔打个盹儿,但不允许你总是睡大觉。可以打哈欠,但不许哈欠连天。
  如果你自己不作为,就别怪天公不作美。
  没有人可以预料,会被哪个日子绑住,又会被哪个日子绊倒。
  古老的夜,一去不回。如今的夜,是从关掉手机开始的。
  时间是无情的,从不给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时间又是多情的,它允许树叶一次次地绿,一次次地黄,允许我们死,允许后辈的生,延续我们的血液,生生不息。
  多少人的一生都没了,尘世还照样那么新鲜。
  汪曾祺说:
  我念的经,只有四个字:“人生苦短。”因为这苦和短,我马不停蹄,一意孤行。
  多少人的人生不是如此呢?辛辛苦苦地,披星戴月,赶着大早,却只为了挤那辆开往生活彼岸的末班车。
  传说,在天堂里有一种教人唱歌的鸟,不到呕血,它不会住口,它的歌里有它独自知道的另一个世界的愉快,有它独自知晓的悲哀和伤痛的释明……它的痛苦与快乐是浑成的一片。
  人生只有一次,要活得酣畅淋漓,去做想做的事,去见想见的人,去享受生活的喜怒哀乐,才能在岁月流逝中,把眼前的苟且活成诗和远方。
  既然出来了,各种欲望的小兽也就冒出头来。比如再多见几个朋友,比如看过了樱花,又惦念着茶花,每一季的花都不想错过。这世上,美丽的花和优雅的美人都很多,我迷恋她们,却爱不过来。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出来了,就不再是是否消费得起,不再有一丁点的压力,吃顿饭,不以门面光鲜为依据,而是以口味为准绳,只想着是否适合自己,惦记着去更优雅的地方坐坐,也是想让心里更舒服些。
  做不到无欲,就圈养起自己的心。
  既然出走,就索性头也不回地,把灵魂扔它几天。
  近处的景,身边的人,我们常常忽略。回过头去,你依然是最美的那一个。
  我们要找到在时间的流沙上留下脚印的人,而不是在沙发上留下屁股印的人。
  叔本华说,记录在纸上的思想就如同某人留在沙上的脚印,我们也许能看到他走过的路径,但若想知道他在路上看见了什么东西,就必须用我们自己的眼睛。
  所以你得走出去。走出去,用双脚去丈量生命,而不是蜷缩在沙发里,盯着命运的天花板上,一只蚊子的挣扎。
  或许我无法融于这个拥挤与慌张的世界,即使是一场最为流行的戏剧,我还是会在落幕之前提前退场。我清楚,我并沒有错过结局,只是以我自有的方式在寻找着自由的呼吸。
  责任编辑:田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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