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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文集由中华书局以精装版出版发行后,有不少朋友表示遗憾,他们问我,为什么有许多篇很有影响的文章没有收入,我说这是因为我对文学有了新的理解。那就是,文学除了教科书上讲的认识、教育、审美、娱乐、批判等功能外,应该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功能,那就是祝福功能。近些年,我收集到了许多事例,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村上有两位小伙儿,一同闯世界,一位因犯罪被判八年,另一位因为偶然读到两本书,走上改过自新的道路,2010年还被评为孝亲模范。当那位被判八年的小伙子从狱中出来,这位因两本书而脱胎换骨的青年,孩子已经六岁了,这是多么让人悲伤的人生画面。几年来,我坚持和这位服刑的小伙子通信,发现他十分单纯,只是喜欢模仿一些书上的情节逞能。读着他的来信,我想,写这些书的作家是否想过,他们的文字可以把一个孩子送进牢狱?
  细想起来,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常识,人的心灵是一片田野,任何进入眼睛的信息都会成为一粒种子,这些种子构成人的潜意识,而人的行动是由潜意识支配的。古人甚至认为,潜意识具有异地成熟性,我们今天读到的一句话,可能在很多年之后开花结果。当一个人在关键时候脑海中闪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对婚姻是一种态度;如果闪过“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可能就是另一种态度。还有那些寻求短见者,很可能是当年读过的一本书或者一首诗成为他轻生的推力。也看到一些报道,某电视剧播出后,有不少小孩模仿剧情上吊,差点闹出人命。据报,现在自杀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交通事故的死亡人数,如此惊人的数字,除了全民焦虑的大背景之外,恐怕和传媒有很大的关系,而这些传媒的底本,却是文学。
  曾有这样的体会:看到别人有好事,心生嫉妒时,赶快起诵《太上感应篇》中的“见人之得,如己之得”,就释然;送别人一件东西,不久又后悔了,赶快起诵《太上感应篇》中的“与人不追悔”,就释然;帮了别人一个忙,却未得到对方的感谢,心里不快,赶快起诵《太上感应篇》中的“施恩不图报”,就释然;想起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心里不免会有怨恨,赶快起诵《弟子规》中的“恩欲报,怨欲忘;报怨短,报恩长”,就释然。可见潜意识中的句子对人的解脱作用。
  另一个常识告诉我们,一个人在接受了欲望的诱导后,必须要寻找欲望的出路,那么满足欲望的行为就发生了。以性行为为例,在不少文章中看到,许多人的第一次性冲动都是在阅读中发生的。现在,全球每年有四千五百万人堕胎,有近七万人死于堕胎,不少为未婚青少年,这些青少年在性行为前,难道没有受过不良信息诱导?如果有,制造这些不良信息的同志是否想过,正是他们间接地给这些青少年制造了不幸?
  祝福功能必定来自祝福性。在第22届图博会上,有位出版家说,他认为书没有好坏标准。我说书绝对有好坏标准,一个孩子走丢了,有责任感的人应该把他带回家,但也有人在干着拐卖的事,如果我们承认在带回家和拐卖之间有价值差别,我们就要承认书是有好坏标准的,因为有些书就是把读者带回家的,有些书就是把读者带离家园甚至拐卖的。一本书让人读完,就有孝敬的冲动、尊师的冲动、节约的冲动、环保的冲动、感恩的冲动、爱的冲动,无疑是好书,相反,自然是坏书。
  也有人说,文学毕竟是文学,不是教育学,没必要让它承担教化义务。在我看来,这无异于说,菜不是主食,没必要讲究卫生一样。因为无论是主食还是菜,我们的孩子都在吃。
  如果看过江本胜先生的《水知道答案》,我们就知道祝福不但是一种心理存在,还是一种物理存在,那么,接受一部带着祝福心态创作的作品,无疑就是自我保健,接受一部带着怨恨仇视心态创作的作品,无疑就是自我伤害。
  我以为,要想保证文学的祝福性,写作动机和出版动机显得非常关键。就像为了孩子成长,有些父母也可能打孩子,骂孩子,但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孩子好。有些人尽管甜言蜜语,却会把孩子带向歧途。所以说,一本书有没有祝福性,关键要看作家和出版家的动机。如果我们在下笔时,在出版时,心中没有读者,只有利润,祝福性是很难保证的。
  那么,我们应该带着怎样的动机写作?依我浅见,“父母心肠”是一个底线。带着“父母心肠”写作,带着“父母心肠”出版,应该是作家和出版家最基本的品质。
  在《农历》的创作谈中,我写了这么一段话:“奢望着能够写这么一本书,它既是天下父母推荐给孩子看的书,又是天下孩子推荐给父母看的书,它既能给大地带来安详,又能给读者带来吉祥,进入眼帘它是花朵,进入心灵它是根,我不敢说《农历》就是这样一本书,但我按照这个目标努力了。”为了尽可能接近这个标准,我反复修改书稿。书稿排版后,我仍然让出版社寄来校样修改,同时复印多份,让同事、朋友包括妻儿看,对于他们提出的不妥之处,我基本都做了修正,一次又一次,直到第六次时,编辑说他做了几十年编辑,出了几百本书,没有见过像我这样追求完美的,他实在没有耐心再给我寄了,我才作罢,否则大概还要修改第七次、第八次……《寻找安详》等书也是一样。这些书出版后有不少读者批量义捐,让我更加坚信,心灵感应是存在的。
  当然,也有即使拥有“父母心肠”也难下手的时候,这时,找到一个基本原则就显得特别关键。在我看来,能给读者提供正能量,是祝福的下线,能够打开读者本有的光明,是祝福的中线,能够把读者带进根本快乐,是祝福的上线。
  而要“唤醒”他人,唤者要首先“醒来”。同样,要想保证文字的祝福性,写作者自己首先要拥有祝福力,最起码,要把生活方式变成祝福方式。只有把生活方式变成祝福方式,才能让我们的想象力成为有根之木、有源之水,也才能真正保证我们的真诚心和敬畏心。一个人如果没有登到山顶,肯定是无法描述真正登到山顶的体会的。因此,要写一本让读者“一览众山小”的书,作者就必须先登到山顶。现代社会之所以有那么多伪幸福学的书,就是因为写作者自己都没有找到幸福,却在大谈幸福,当然不能解决读者的心灵疾患。阅读也一样,一个没有登到山顶的人,也是无法理解“一览众山小”的境界的。人们之所以感叹读不懂经典,正是因为我们没有按经典去生活。也许有人会说,作家不可能把所有生活都体验到,这是事实,但生活虽然不同,爱的成熟度却可以类比。就像古人登到泰山之顶,我们登到华山之顶一样,最关键的是,我们都要登到山顶。见过大孝子王希海父亲的人都惊讶,一位卧床二十多年的植物人,身上居然没有疮痕,原来二十多年来,王希海都是把手放在父亲身下睡觉,当他感觉手掌被压麻了时,就给父亲翻身。如果没有实行,只凭想象,是很难写出这种孝敬方式的。
  要想保证文字的祝福性,写什么比怎么写更重要,大米再简单地做,也是大米,沙石再精心地做,也是沙石。
  要想提高文字的祝福性,方向比细节更重要,高速列车走错了路,显然要比牛车走错了路麻烦大得多。
  要想提高文字的祝福性,安全性比精彩性更重要,原子弹投向人群显然要比石子投向人群更可怕。一部作品能给读者带来祝福,发行量越大越好,否则,发行量越大危害越大。出于对文学的这种认识,我的文集只选编了我公开发表的作品的很少一部分内容,我不敢说它们全是精品,但至少能够让我心安。
  (郭文斌,现任宁夏作协主席,银川市文联主席,《黄河文学》主编;为中国作协全委,宁夏大学、宁夏师范学院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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