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明月待她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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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日暮黄昏的阴影里,面前是宽阔的长路,他将手插进口袋,眼上系着长长的绸带。他关掉其余感官,只余双耳倾听着,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练习。
  这时,一切声音骤然静止,他听到有人的声音传来,柔软清明,他抬起头,准确地找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这所学校的广播室。
  半天,他停下脚步,干脆坐了下来,彻底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拒绝所有的声音,只听这人的声音像涓涓细流般在他耳边流淌,一直流进他的心中。
  01
  在遇到江为止之前,周真真是从来不愿意碰阁楼里的大提琴的。
  那把大提琴是祖父在法国游玩时买的,祖父深觉背回来太累,便请老师教真真学,奈何当时年纪太小,她还没有大提琴高,只学了个基础便再也坚持不下去,祖父只好作罢。
  再后来,祖父去世,大提琴被周真真束之高阁,布满了尘埃。直到高三这年学校举办文化节,老师要求班干部都要展示才艺,她这才将大提琴搬了出来。
  “多久沒用了?”江为止修长白皙的手放在琴弦上抚摸着,暗红色毛衣在灯光下愈显暗沉,他没有听到回应,抬起头看向她。他的眼上蒙着绢布,挡住了视线。明知他看不到自己,她的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她咳了咳:“大概……十几年了吧。”
  “暴殄天物。”他又低下头,准确地将琴弓拿在手上调起音来,让周真真觉得,就算是蒙着那块布,也不影响他看到东西。
  “我又不喜欢拉,要不是……”
  “别说话。”江为止打断了她,她立马噤了声,紧张地看着他,他却摇了摇头,“周……周真真是吧?这个音有些难调,能不能让我带回家去?”
  说完,他将眼前的绢布拿掉,露出一双宛若鹿眼般纯真的眼睛。周真真怔怔地看着他,脱口而出:“可以。”
  江为止松了口气,他抱起大提琴慢吞吞地打开了门,却又顿住了脚步:“周真真。”
  “啊?”
  “不好意思,浪费了你的时间,为了补偿你,我来教你拉琴吧。”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笃定她不会拒绝,便又迈起了脚步。
  周真真犹豫片刻,终于喊住了他:“江为止!”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低低,“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江为止侧过脸,少年的眉眼淡淡,看着她,他嘴唇微动:“什么?”
  周真真连连摇头,便绕过了少年,只留下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是了是了,她和他不过是暑假有过一面之缘,他不过是骗了她一下,他每天要见那么多人,他又怎么会记得她呢?
  即便这么想,周真真还是忍不住酸楚了一下,毕竟,她之所以认识他,不是慕他名声,仅仅因为他是江为止。
  02
  周真真是在转到A中后,才知道江为止是如此出名的——他是少年钢琴调音师,因自小学习钢琴,且天赋异禀,上了高中后便兼职调音。
  之所以出名,除了调音技术高超外,还有便是他在调音时,总是会用布条将眼睛遮起来,以至于当她第一次见到他时,还以为他是盲人。
  暑假里在学人书店,她喜欢淘书,与书店老板也熟悉起来,知道老板性子洒脱,十次去有八次是关着门的。
  那次去也关着门,不过楼上却有琴声传来,那琴声含了些许烟雨金陵的味道,她听得入了神。正在这时,有人喊她的名字,是书店的老板。
  “是真真来了,进来吧。”老板看起来很是高兴,招呼着她。
  周真真打开门往楼上走去,旧书味道扑面而来,随着她的脚步声,楼上的琴声戛然而止。
  周真真抬起头,琴凳上坐着一人,弹琴者手指放在琴键上,做出收尾的音调。听到脚步声,他侧了侧脸,便是在那一瞬间,周真真哑然失声——那是一张温和清冽的面孔,少年的脸上带着笑意,系在双眼上的白色布带在脑后飘落,宛如游于秦淮河畔的少年郎,真是……好看啊。
  周真真在心中感慨,转瞬便有惋惜在胸腔内蔓延——可惜是个盲人。她匆忙转了目光,定眼一看,惊讶地说:“老板,这琴不是不能弹了吗?”
  她这么一问,老板便来劲了,说本是不能弹的,但听说这少年调音修琴极好,便让他试试,谁知道他竟修好了。他正不知道如何报答少年,少年听后笑笑,他将琴盖合上,说:“还是我们之前说好的,首版《洛丽塔》。”
  老板连连称好,少年站了起来,说:“麻烦老板将书送给她吧。作为报答——”他精确地转向她,“你能送我回家吗?”
  周真真想过许多借口来解释自己为什么答应了他,是他的语气太过柔软,自己的同情心作祟,是那本首版《洛丽塔》她早已心神往之。最后她承认,是她对他起了好奇,哪怕两人一路上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而在接下来的半月里,她每天都去学人书店,却再也没有遇见过他。直到新学期开学,她转到A中,因为文化节要修大提琴,她才知道江为止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盲人少年。
  自然——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他骗了她,她本想问问他为什么骗她,
  他却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她觉得伤了心,自那日过后,就没有去找过江为止。而江为止在教室门口将她堵住,是在一周后,他靠着门,挡住了她的去路:“周真真,你取不取你的大提琴了?”
  她被吓了一跳,又不肯在气势上输于他:“今天放学去你们班拿吧。”
  “琴在我家,跟我回家……”上课铃声响起,以至于最后一个“拿”字模模糊糊,她只听到了“跟我回家”四个字。
  便是他这句话,让周真真恍惚了一整天,放学做广播时也心不在焉。最后,她把话筒关掉,打开门,便看见江为止靠在对面的墙上。他稍稍抬眼,冷淡的眸子动了动,接着,他站直了身子,将书包背了起来。
  “你怎么在……”
  “走吧,周真真。”他迈起脚步,催促着她,“老师说文化节我们两个合奏一曲,所以——”他扯住了她的手腕,说,“我单方面收你为徒了。”
  周真真眨眨眼,略带期盼地开了口:“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吗?”   “不。”江为止果断坚决,“我是在通知你。”
  “……”周真真这次是真的无语了。
  03
  江为止作为老师来说,是格外严厉的,好在她有基础,一般都跟得上,后来学合奏时,却有些勉强。
  “周真真,你在听吗?”她走神时,江为止倏而开口。她立马清醒,睁着眼显真诚:“在听。”
  江为止指了指琴弓:“来合一遍?”
  周真真不情不愿地拿起琴弓,磕磕巴巴地起了调。江为止闭眼听着,她看着少年平静的面容,指下微动,曲调顿时变了。
  江为止来班级找她,给她翻着乐谱让她选择,最后她选择了《鸿雁》,他听后挑了眉梢:“你——确定?”
  语气中的不信任刺痛了她脆弱的自尊心,她发誓要好好练习,不让他小看,于是无论清晨傍晚,她都抱着大提琴在家中的阁楼里一遍遍地练习。阁楼正对着秦淮河,恍惚间她总觉得在这石桥细雨中能看见她的少年。
  所以当江为止真的出现时,她还以为是幻觉——他和一个女孩坐在长椅上,手中拿着口琴,正侧着脸说着什么。
  那是耐心温柔的模样,她注视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离江为止好远。半天,她才垂下头,将自己融进乐曲中。
  许是受了刺激,她竟然进步飞快,再去上课时已能奏完全曲,江为止十分给面子地点点头:“不错。”
  说着,他走到她面前,跟她讲解起哪里的节奏不对。周真真想起他指点女孩口琴,不由得开了口:“江为止,你不是学钢琴的吗,为什么对大提琴也这么精通?”
  江为止的手猛地一顿,她眼前一亮,知道里面定另有隐情。江为止却回到座位上,眯起双眼:“周真真,你难道不知道乐器都是共通的吗?”
  周真真还从未见过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忍心戳穿他,她故作漫不经心:“江为止,我上次看到你和一个女孩练口琴。”
  “哦?”他微怔,“是我的学生,怎么了?”
  只是学生吗?周真真嘀咕。江为止坐直了身子,将桌边的白色绸带推了过来:“试试?”
  这不是他第一次建议了,她一直以没安全感拒绝,他往前探了探身,鼓励她:“试试吧,盲人的世界里,音乐是放大的美妙。”
  周真真撇撇嘴,将绸带蒙到了眼上,她凭着印象拿到了琴弓,放在琴弦上:“我开始了?”
  许是封闭了视觉,她的听觉格外灵敏,她听到了鸟鸣狗吠和行人细碎的脚步声,独独没有听到江为止的声音。她不安地动了动,忽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脸色一红,又松了一口气——他在。
  周真真放下心来,拉起了琴弦,《鸿雁》的曲调平缓忧伤,她只知道那道视线没从她的脸上挪开。她认为她被江为止骗了,因为除了自己愈跳愈快的心跳外,她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现在正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她?她越觉羞赧,弦下的调却不敢乱,眼看就要到高潮,只听一声轻快的钢琴声传来,和着她的琴声。
  一曲终了。她摘掉绸带,江为止闭着眼睛,依旧沉浸在音乐中。他低着头,安静淡然,她看着他,看了又看,眼中铺满了平时不敢表露的柔情。
  就是在这一刻,她开始想变成一道音符,跳进他的心里。
  04
  由于學校发布通知,这次的文化节各大高中联手,持学生证均可参观,于是节目单像雪花片一样飘来。让周真真惊喜的是有《洛丽塔》的话剧,她弄了两张票,又在和江为止练习的时候,故作不经意地提起。
  “《洛丽塔》?”江为止看着她,看得她心中一虚,又听见他开了口,说的却是书中亨伯特的台词。
  周真真眼前一亮,希望他能想起什么来,他却话锋一转:“要不要去看看?”
  好吧——周真真腹诽——管他还想不想得起来,总之她的目的达到了。
  周真真没想到江为止也带了票,两人拿着四张票面面相觑。江为止微抿了唇:“周真真,你觉得我约女孩子看话剧,会不买票吗?”
  “这个……”周真真哑然,是她先入为主地以为是她约的他,没想到他也会准备票,她打了个哈哈,“我们可以送给别人呀,江为止?”
  她喊着他的名字,软软糯糯,不再像刚认识那样小心翼翼。他也没了高冷少年的傲娇模样,只是睨了她一眼,心软了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他将她手中的票拿了过来,放到了花坛上,他笑,“周真真,你觉得一会儿进来的是几个人?”
  “……两个吧。”
  “好,如果是一个人,我就输了,我给你买一个月的早饭。”
  “那如果我输了呢?”周真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面前的少年虽拼命忍住笑意,眼尾却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你给我做一周的早饭。”
  说完,他丢下石化在原地的周真真,往前走去。她追了过来,“喂喂”地喊着他,他却充耳不闻。周围人来人往,不时有男生女生并肩亲昵地走过,她心中一动,低低开了口:“喂,江为止,你觉得,我们像不像在……约会?”
  江为止没说话,她以为他没听到时,声音才缓缓传来;“不用我觉得,是本来就是。”
  周真真脚步一顿,随即,她的脸红了起来。
  后来仔细想想,周真真才发现江为止说的约会跟她说的不是一码事,他说的只是单纯的会面,但是她还是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看话剧时她脑海里一直都是他的那句话,直到他拍了拍她的手,她才回过神。他微微颔首,下巴点了个方向,她看过去,那是个少年,刚刚找到座位坐下来。
  “我赢了啊。”江为止压低了声音,转而又去看话剧了。
  周真真这才发现,少年坐的就是他们打赌的座位,他的身边空无一人。末了,周真真收回目光,瞪向江为止,江为止却认真地看着台上。
  此时台上正演至高潮,亨伯特独坐黯然,独白声响起:“我抚摸着我胸骨上的一块刺痛,那就是她披着秀发的头曾有一两次靠在我的心房的地方。”
  周真真低下头,注视着被江为止触碰过的手,愈发觉得那里炙热。她用仅能自己听到的声音低喃:“江为止,我好像,是很喜欢你了。”   她没有发现,黑暗中,江为止的背影微微僵了一下。
  05
  周真真开始琢磨早起带什么早饭,让全家人大跌眼镜,她却红了脸,将早饭往书包里一扔,骑着自行车往学校奔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无论她做了些什么,江为止都吃得津津有味。许是见她辛苦,他心又软了:“周真真,饭盒我来洗吧。”
  周真真深觉赚到,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因为早上想和江为止多说两句话,她总是踩着点进班级,直到这天被班主任逮了个正着。对于文化节班主任强烈反对,有许多学生都因此成绩下降了不少,但无奈是教育局通知,她只好把气撒在周真真身上。
  “不要上课了。”班主任进了教室。从窗户里能看见同学们交换着各种眼神,周真真脸涨得通红,她攥紧了衣角,愈发觉得委屈。
  却在这时,一个不明物体飞了过来,让她来不及闪躲,正中脑门。周真真“啊”了一声,才发现是个纸团,她将纸团展开,那是一张字条——
  “周真真,你看我。”
  只有六个字,却异常让人倍感温暖。周真真抬起头往一个方向看去,隔着并不是很远的地方,她看见江为止靠着窗边坐着,他带着少年独有的平和表情,让她心中一定。
  半天,她又别过了脸,心中却忍不住地欢喜起来,似乎他已陪在她的身边了。
  周真真以为下课时江为止会来找她,但是直到班主任喊她让她进去,江为止也没有来。她失望地抬脚,广播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先是一段杂音,接着有人清了清嗓子,周真真惊讶地往扬声器看去。
  “咳咳——”少年的嗓音略带沙哑,虽如往常般矜着身份,一本正经又偏偏让人觉着好笑,“去年的今天我第一次见到某个人,转眼一年过去了。借此为她献支曲。”
  说完,广播里便有温柔的曲调传来,掺杂着少年的呼吸,在老师气急败坏的叫喊和曲音悠悠中,她听见了江为止说的话。
  那是《洛丽塔》中最经典的台词,他的声音穿过无线电与空气尘埃落在她的耳边,让她心头颤栗——“我望着她,望了又望……我最爱的就是她,可以肯定,就像自己必死一样肯定,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样都可以。但我只望她一眼,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
  鬼使神差地,周真真跑了起来,对于广播站,她比大多数人都熟,所以她更早地站到了江为止的面前。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江为止关掉了话筒,站起来看向她。
  周真真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他却敏锐地站了起来,将她往外一推。有脚步声传来,她怔神,便听到他无奈的嗓音:“还不快跑?”
  说着,他拉起她的手,穿梭在大楼里,恍惚间,她以为自己是在奔向未来。
  06
  因为广播事件,江为止在学校里愈发出名,大家都猜测着那个“她”是谁,可不管周真真怎么问,江为止都三缄其口。他防得了周真真,却免不了有人唐突地当面问起,江为止被堵在琴房里出不来,他只好解释:“不是我们学校的。”
  同学遗憾他被外校人挖了墙角,埋怨周真真近水楼台却不去摘,周真真心中却不由得酸楚起来。江为止于她而言,是水中明月,近则近,却难以碰触。
  虽然如此,学校一直流言纷纷,周真真为了避嫌,在汇报演出前看到江為止总是绕着走,于是她只好换个方式靠近他。她在广播里读他喜欢的诗歌,在他提及最多的乌衣巷中徘徊,看那旧时的堂前燕,是如何飞向百姓家,她在秦淮岸边拉着大提琴,想着是什么样的女孩让江为止记挂在心里。
  演出那天,她被化妆师折腾了半天,描眉点唇,挽发扑粉,镜中的姑娘变了一个人。她看了半晌,才发现江为止竟还没有来,化妆师笑了,说男生另有化妆间。
  “离演出开始还有多久?”她问。
  “十五分钟吧……真真你去哪儿?”化妆师的话还没有说完,周真真已经跑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在开场前见到江为止。
  她到的时候,江为止正翻着什么,听见声音,他抬起头,眸子动了动,转瞬又归于平静。
  周真真扯了扯裙角:“我……我没怎么穿过裙子。”
  “很好看。”他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她闪躲着目光,看见桌上有张纸,问:“这是什么?”
  周真真快走了几步,靠得离他近了些。他拿起纸,上面写着大大的字:“江老师,加油哦——顾念。”
  “是上次你教她口琴的学生吗?”周真真忍不住问道。
  江为止讶异:“你认识她?”
  周真真心中一动,江为止心里的人——是不是顾念?她正想说话,有人在催他们上场了,江为止往前走了一步,将手揣进口袋,朝她说:“走吧。”
  周真真神情一恍,她挽起他的胳膊,少年温和的目光自左侧看来。
  周真真本就紧张,心中又有事,这下更紧张了。江为止递来宽慰的目光,她勉强笑笑,摇了摇头,心也瞬间安定了下来。两人配合完美,一曲《鸿雁》低沉哀哀,最后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下场后,周真真将大提琴放下,她正要去找江为止,便看见一个女孩跑了过来抱住了他。
  是顾念。她拿着一束鲜花塞到了他怀里,似乎在说着恭贺的话,江为止也笑了,低着头跟她说话,温柔耐心的模样。
  他读诗,念词,弹曲,心心念念、倾尽温柔的对象,就是眼前这个女生吗?
  ——“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不是我们学校的。”
  江为止那句话像咒语般在她脑海中回荡。是了,他喜欢的人在校外,是顾念,她早该想到的,比起她来说,顾念才是真正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周真真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埋在阴影里,也将今天想要说的那句喜欢埋进了心底。
  江为止和顾念并肩远去,她雪白的长裙和他黑色燕尾服相配,足够让她自惭形秽。
  07
  周真真再也没有碰过大提琴,她将它放回了阁楼,关上了窗户。周真真将自己埋进深深的题海中,她觉得江为止知道她喜欢他了,才用那样的方式来委婉地拒绝她,所以每次江为止来找她,她都是能躲则躲。江为止追问她,最后她终是不耐烦,狠下了心说:“江为止,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可以艺考,我可不行。”   她为了保留自己最后一点自尊心,言语极尽刻薄。江为止默默地看着她,最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不久,因着《鸿雁》在众多乐器演奏中夺得桂冠,江为止被推荐到省乐团。省乐团重用他,他将在寒假随团去澳洲参加比赛。江为止请了长假,进入省乐团做封闭训练。
  知道这件事情时,周真真刚做完广播,她看到这则通知末尾附着省乐团训练营的电话。仅仅是迟疑一下,她就拨打了电话,电话响了许久,才被人接通。
  “喂?”是女孩略带笑意的声音。
  周真真的手攥紧了话筒,接电话的是顾念,他现在和顾念在一起。是了,他们一直在一起,明知道他身边有人,她却总想联系他。
  泪水顿时蓄满了眼眶,那边顾念又“喂”了几声,她匆忙地挂了电话,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充满回忆的广播室。
  从那之后,周真真彻底断了和江为止的联系,她报了补习班,不让自己有半刻的空闲。时间似乎是治愈伤口的良药,却没办法将他从她的心里剔除。
  三月,江为止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央音乐学院,提前去北京适应生活。六月,周真真在高考中发挥超常,过一本线三十分,但是她报的学校全在南方,离北京千里之远。
  她知道,不用出国或死别,这一南一北,是她对江为止最好的告别。
  而周真真不知道的是,在临去北京的前一周,江为止给她留了字条,让她去学人书店。这张字条却是几经辗转,未曾落到她的手上。
  他等了她许久,但她没有去。
  尾声
  周真真再次回到金陵城,正值四月春色方好,在此期间,就连寒假她也打着要兼职的幌子,不肯回家。
  回家的话……应该会见到江为止吧?
  也许是年少的暗恋无疾而终,也许是当时太过在乎自己自尊,导致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江为止。所以,直到过去了那么久,她也没有去找江为止,甚至连联系方式也没有留下。
  周真真回到南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洛丽塔》还给了学人书店的老板。
  谁知道老板却将书推了回来,果断地摇了摇头:“这是他送給你的,那天就算你不来,他也说等调好了琴,就把《洛丽塔》送给一个叫周真真的女孩。”
  在她错愕的眼神中,老板继续说:“真真,他似乎早就认识你了。”
  一瞬间,和江为止相处的细枝末节一一在脑海中浮现,她连道别的话也没有说就飞快地跑了出去。回去后她开始找江为止的联系方式,得知两天后他要在桃叶渡做大提琴义演。
  两天后,时隔两年多,周真真在桃叶渡再次见到江为止。
  那晚的晚风微凉,她看见他万众瞩目,风度翩翩,忽然觉得两人的距离再次被拉开,她竟没看下来全场便落荒而逃。她走得极慢,直到有人在后面将她的手腕扣住。
  周围的一切声音戛然而止,有人喊她的名字,带了些许咬牙切齿:“周真真。”
  周真真登时不敢动了,只见江为止眉眼间含着薄怒。她顿时缩了缩,他不由得挑了眉梢:“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又为什么要走?”
  “我……”
  “因为你笨。”江为止打断了她的话。
  周真真委屈,不由得就哽咽起来,撇了撇嘴。
  他又开了口:“你笨到不知道,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
  “你……”周真真结巴起来,“你不是喜欢顾念吗?”
  “我记得我说过的吧,顾念只是我的学生。”。
  那是在学人书店之前的事情了,他每天都在家门口训练听觉,直到听到隔壁学校的广播,听到她的声音。于是他开始打听她,从名字开始,再到年龄、爱好,甚至是喜欢的男生的类型。
  周真真肯定不知道,他为了能离她近一点,将上课的地点定在秦淮河岸边。她也不知道,那天在学人书店,是他没忍住让老板将她喊上来,亲手将她在广播里提过的《洛丽塔》送给她。她更不知道,那天她送他回家,他比她还要紧张。
  他本是不会大提琴的,在给她修大提琴时,他拼命地补课。当演出结束后,顾念来给他送花,他便顺势问了些情况,不过是老师对学生的指导而已,等他再去找她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见了。后来他去班级找她,她义正词严地说要好好学习,让他走神了好大会儿。
  其实在比赛前,周真真的班主任找过他,说周真真成绩下降太快,提议让她不要上场。他顶着压力还是让她上了场,直到她这句话才让他醍醐灌顶,是了,他不能因为自己私心的喜欢去耽误她。
  他们尚是年少,总该为了什么而失去什么,况且他知道,他对她的心是不会变的。只是他没想到,周真真竟如此吃醋,以为他喜欢的是顾念,以至于两年来始终不肯与他联系。
  江为止低下头,看着离自己一尺之外的姑娘,他一伸手将她扯进他的怀抱,半天才听见她结巴的声音传来:“江……江为止。”
  “嗯?”
  周真真眼眶红红,如醍醐灌顶般知道了为什么江为止给她的大提琴调音时说要拿回去调,不只是他想跟她扯上关系,因为他啊,他在她面前也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原来,她喜欢的少年,早就将她放在了心尖上。
  她说着迟来的告白:“我……我其实,我喜欢……”
  “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带着安心,夜色下的金陵城灯火通明,他的眼睛却比灯火更明亮,“其实,我一直都忘了告诉你,真真,我暗恋你。我故意露出蛛丝马迹,好让你顺藤摸瓜,发现我的居心叵测,然后将我一举抓获,成为你的囚徒。
  “可是你啊你啊,一点也不敏锐,我只好自投罗网了。”他笑出了声,“所以,你到底收不收呢?”
  周真真将江为止推开,她的手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在他温柔深情的目光下,她终于笑了,带了点不可转圜的坚定:“那好,江为止,你被捕了。”
  你——被捕了,是无期徒刑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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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眉生拉住她时,她的耳畔是静谧是沉寂,花枝摇曳无声,海浪翻涌无声,她像是溺水的人,从此整个世界都安静。  01  纠而而被困在斯里兰卡的第五天,萧其路带着一张请柬匆匆赶来。  远远望去,那片碧水正掩映在澄澈蓝天下,海浪泛着白色泡沫不时拍打在岸边,一座小型的灯塔隐在朦胧的水汽里,云雾掩映,看得不太真切。  纠而而是耳科医学科研对象,她的工作是配合医院排查听力障碍者,检测当地新研发的听力设备。  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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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笛福发表了《鲁宾逊漂流记》。这篇小说在英国文学发展中开辟了现实主义的道路,也奠定了这种新型文学形式的基础。从此小说在18世纪文坛上迅速繁荣起来,成为这一时期英国文学的主要形式。正因为笛福对英国小说所做出的开创性功绩,他被后人称为小说之父。  《鲁宾逊漂流记》是资本原始积累时期资产者的一曲颂歌。主人公鲁宾逊是笛福时代英国商业资产者的典型。他不安于天命,不愿再平凡舒适的家庭生活中消耗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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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鲁迅的为数不多的旧诗,利用中国古典诗歌的律诗、绝句等形式,抒写了自己曲折幽深的内心世界,对社会和人生进行了批判和讽刺,“嬉笑怒骂皆成诗”,是“旧瓶装新酒”的典范,在旧诗的古老形式和崭新的思想内容的结合上达到了和谐的统一,对于人们认识一个血肉丰满、至情至性的鲁迅具有极大的价值。  [关键词]鲁迅;旧诗;形式;内容;统一  “文学史上的拓荒者,往往有筚路蓝缕之功,却难以建造华屋。鲁迅则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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