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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乞儿童与八廓街管理者
八廓街是老拉萨的中心,由一条同心圆的环形街道组成,“八廓”在藏语里即环行的意思,信徒们也称其为“菩提道”。八廓街现在俨然是拉萨市最具民族特色的商业街区,每天吸引着成千上万的信徒和旅游者。
9岁的热那和她的小伙伴们每天都在大昭寺广场和附近的街区活动,求乞是他们惟一的工作。多数时候,他们能一眼分辨出外来游客的善缘,早早伸出黑乎乎的小手,游者通常会以一毛两毛的零币布施,抓了钱,热那们一哄而散。
也有面对众求乞儿童而犹豫不决者,热那不高兴时会紧紧抱住求乞对象的一条腿,通常被抱者是女性,任你如何摆脱,不放。一番纠缠,热那总能得偿所愿。当然也有失望的时候,但在这个信仰佛教的社会里,布施显示慈悲,热那们仿佛为过客提供了一个行善积德的机会,所以八廓街乞讨的孩子为数众多。热那说,运气好,一天讨上百元钱不是困难的事。
几天的观察发现,孩子们的身后常能见到大人的身影,他们有意地躲避,而孩子求乞得来的钱,总能迅速而诡秘地交到他们手中。
小昭寺旁,一家社会福利公司楼道口,聚集了十多个衣衫褴褛的藏民。一早大人们给孩子们分配了求乞的任务,上午必须交多少钱,下午必须交多少钱,孩子一走,便终日饮酒,醉态酩酊。
旺堆一再告诫我们不要给求乞的孩子施舍,“这样会培养他们好吃懒做的坏习惯。”作为八廓街道办事处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办公室负责人,旺堆无法阻止求乞儿童的自由活动,撞上了顶多喝斥几声,更多的时候,执法者与孩子们能和谐共处。
那些现代化的受益者
德吉卓嘎是个幸运儿。
与旺堆不同,德吉卓嘎毫不否认命运对她的垂青:生在牧区,长在墨竹工卡县门巴乡上,为了4个孩子能接受好的教育,在乡政府工作的父亲尽遣关系、费尽心力把工作调动至拉萨市民政局。卓嘎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在亮敞的城市生活了,1987年小学毕业,成为第三届内地中学西藏班的学生。那一年她的成绩是235分,在上海回民中学的藏族学生中,她是第2名。
卓嘎的成长轨迹无疑是绝大多数藏族家庭对子女的期望——
1987年读了一年预科,以强化汉语学习,然后在上海回民中学度过了3年的初中时光。因为用功,卓嘎几乎很少出门,上海给她的印象仅止于外滩的气派和南京路的繁华,即便是这一丁点印象,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日渐模糊。印记最深的是,想家了就哭,一哭就是一片。
1991年初中毕业,藏族同学中,考中专、技校的占了2/3强,100多同学,只有3人去了北京西藏中学就读,卓嘎是保送。这是清苦的3年,之前是在本民族同胞中竞争,而全国统一高考,藏汉学生都是在同一条残酷的分数线上比拼了。
周末才允许外出,但卓嘎更多的时候都在教室里度过,对北京的印象,只是学校所在的亚运村那拥挤的一隅。1994年,卓嘎如愿考上长春税务学院,同学有上北大、清华的,她不遗憾,因为潜意识里觉得“搞经济日后有前途”——长春税务学院税收专业是她的第一志愿。
如果说此前7年是一种自我封闭的日子,除了本民族同胞,她没交上一个汉族朋友,到了大学的4年,卓嘎就完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卓嘎说大学同学感情最深,“我的思维更靠近汉族,所以交流上没有那种难以逾越的文化障碍。”
扎西局长不是现代化的反对者,但“现代化打破了生活的宁静,让生态环境变得脆弱,资源的过度利用,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高涨”,这些担忧无时不在。可他清楚地知道,藏民族不融入现代化,不可能进步。
这种心理较为普遍。矛盾,尴尬。
旺堆只知道,青藏铁路通了以后,他会更忙,从这个月26日起,他要开始值夜班,“治安、防火等各方面工作还要加强”。
在西藏生活了36年,旺堆从来没有出过藏,“挺遗憾的”。但拉萨的变化在他眼里。还是儿童时,“根本看不到高楼大厦”,可现在,“马路宽宽的,楼房高高的,汽车越来越高档,商场餐馆越盖越多”——这些变化让他从内心“感到自豪”。
火车一旦进藏,“物价下来了,就业机会多了;坏处是,人多了,治安形势复杂了,工作起来更困难了”,旺堆说领导每天都这么讲。
河南商人邢章顺、郭淑英夫妇或许享受不到火车进藏所带来的好处了,他们在小昭寺外经营的一家杂货店,近期已准备转让,转让费8万元。6月14日这天下午,分别有一名四川商人和甘肃商人来小店洽淡过,郭淑英没改价。
“电话不是电信的?”四川商人问。
“是网通的。还比较稳定,前天打了400多块,昨天200多,一个月能有6000到7000块钱。还不错吧。”女人回。
男人邢章顺在里屋睡觉,女人叫了他几次,没应。
街对面一家电器行放着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缠绵悱恻,一个慵懒而无聊的午后。
这家叫“承干电话超市”的小杂货店在八廓街外围,小昭寺路48号,不属于旺堆的管辖范围。夫妇俩活得并不轻松,早上7:30开店,晚上11:00打烊,来拉萨两年里没休息过一天。
这之前他们在格尔木呆了4年,男人开出租车,女人持家。他们是青藏铁路的第一批受益者,2001年2月,听朋友说要修青藏铁路,格尔木有赚钱的机会,收拾行囊就上了青藏高原。
据说修铁路的人有15万,吃喝拉撒全在格尔木,“各种生意奇好,红火了3年多”。男人就在市区与工地之间跑,起价5元,一天能跑六七百块。“格尔木一年四季不下雨,干燥得要死,生活上也不习惯。”注定是艰苦的4年。
之所以会来到拉萨,一是铁路越往西藏延伸,生意就越发寡淡;二是2004年男人有一回跑夜车,被4个匪徒抢了,钱没抢走,捅了他4刀。三刀在左臂,至今仍有印痕,另一刀刺在肩颈之间,刺成血气胸,住了半个月的医院。匪徒拿不到钱,把车砸了撒气。
治疗用了5000元,修车花了6000元,女人再不敢让男人开车了,卖了车来到拉萨。
虽然6年挣了十来万,邢章顺对西藏仍旧没有什么好感,除了林芝地区的八一镇,他哪儿都没去过,“没什么好玩的。”和他在一起聊天的五个多小时里,总板着脸,没见他笑过一次。小昭寺离他开的小店只有短短百米,夫妇俩从来没进去过;他们也没什么朋友,即便河南老乡,也极少往来。
大昭寺是远道而来朝圣者的终点站,八廓街的环形道路就是转经朝圣者的中圈路线。内圈是以释迦牟尼金像为中心,沿大昭寺回廊转一圈;外圈是环绕拉萨:东至清真寺,南为林廓路,西到药王山,北抵小昭寺。
八廓街的重要功能在于转经道,沿顺时针方向每天涌动着不息的人流。2006年6月11日,我们到拉萨的第一天刚好碰上藏历4月15日的“萨噶达瓦节”——释迦牟尼出生、得道、圆寂都在这一天——是拉萨最大的节日,这一天又被称为“穷人节”。成千上万的人环绕拉萨城区慢慢地走,摇着转经筒,17公里路程。有人提着麻袋在沿途布施,据说求乞者这一天能收入几百元。
大昭寺里,洛桑金巴一如继往、平静地在操持他每天的事务。除了念经修行,他每天的工作是维护法王松赞干布殿的卫生与安全,看殿护殿,添、灭酥油灯,收拾善款。1组3人,每天两小时。
洛桑的家在拉萨远郊尼木县,自12岁出家,至今18载。6月16日这天他的活动:6:30,起床;6:30-8:00,念经,自我修行;8:30-12:30,上班,两小时轮一班;午饭后休息一小时;14:30-16:30,修习佛经(他的老师是丹巴瑞斯);17:30-19:00,辩经;19:00-20:00,上大殿念经;20:30-21:00,晚餐;21:00-23:00,修习汉语、英语和藏语(汉语老师是尼玛次仁,英文老师是卜布);23:00后,自己在宿舍里念经;1:00,睡觉。
这十来天的夜里,他的生活中增加了一项新的活动,每天凌晨0时的一场世界杯足球赛,绝不漏过。因为寺里没有安装有线电视,宿舍里只能收到CCTV1、CCTV2、西藏1台、西藏2台和拉萨台,翻来覆去就看这5套节目。
格桑的扮相是珊瑚店老板、台湾商人李映蓉的设计:“格桑眼凹,戴上眼镜显得文气,个子高大骨骼有形,黑色紧口T恤配牛仔裤能更好衬托身形。”格桑在一旁静静地笑。据李映蓉说,附近喜欢他的女孩不少,还有的顾客来买珊瑚饰物,让格桑帮忙挑选,“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
李映蓉在拉萨近郊仙足岛的一个高尚住宅区买了房子。他们住在一起。
结识格桑是在1997年,李映蓉与好朋友郑贵嫔从台湾来西藏山南拜访桑耶寺,“作为佛门弟子,我要为寺庙尽点责任。”因为生活宽裕,她出资和酬资帮助桑耶寺迁出了“文革”后一直住在寺内的33户居民,修了1080个转经筒,捐赠了一台吉普车。
在此后9年里,李映蓉帮助扎朗县扎搪寺建了20多间房,资助琼杰县亚桑寺筑了上山的路,帮助贡嘎县一间尼姑庙修葺了围墙。做生意18年,布施9年,李映蓉说她“给西藏的寺庙前后捐助了1000多万台币(合人民币约300万)”。珊瑚店只能维持她在西藏的生计,布施的来源还得靠台湾的生意,“有钱人对穷人是有责任的”。
在西藏最初的那几年里,李映蓉与桑耶寺建立了良好的感情。2003年1月3日,李映蓉在去雅玛隆朝拜的路上出了车祸,得到了喇嘛们很好的照顾。这之前的1999年,她同好友池阿娇甚至与寺中6位喇嘛义结金兰。阿娇姐最大,李映蓉比格桑长10岁,结拜时她说:“我现在有钱,能照顾你们,我老了,你们要照顾我。”
在李映蓉看来,喇嘛们与俗世人有太多相近的情感。认识格桑时,她发现他居然居然喜欢周华健的歌,在宿舍里偷偷地听,轻轻地唱,《花心》、《让我欢喜让我忧》。“格桑还喜欢齐秦,《外面的世界》、《情人的眼泪》是他的最爱。”李映蓉还记得,格桑不识汉字,在学唱齐秦的歌时,他用藏文标识汉字歌词的发音。
“其实他们的生活与世俗世界差不多,只不过抑制了很多欲望。”李映蓉说。当她注意到格桑们在看台湾电视剧《几度夕阳红》,为角色的命运轻声叹息时,她就笑了。
她问格桑,看到剧中一些情爱镜头有什么感觉?“没感觉。”格桑说,“就像没吃过辣椒的人不知道辣味一样。”
他们踢足球、打牌,看成龙的电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李映蓉说她很羡慕他们,远离尘世,没有污染。她鼓励他们:“虽然修行清苦,但不要向往凡世,物质并不重要。”
她的鼓励并不起作用。2001年后,6个喇嘛兄弟里,4个人陆续还俗。出了寺门,李映蓉“收留了他们”,教他们生存的技能。此后,白马丹增去学习画唐卡,罗布做了厨师,释加最近成为了导游。格桑论珠最初是当电工,不久李映蓉带他学做生意。现在,格桑的妹妹也在珊瑚店里打工。
我疑心喇嘛们还俗受了李映蓉的影响,她矢口否认,她说她也不明白他们的真实心态,因为这是忌讳。还俗时格桑不懂汉文,是李映蓉手把手教出来的,现在他能看懂《拉萨晚报》了。
有压力就有烦恼,这时格桑会怀念过去13年的寺庙生活,“但不可能回去了。”李映蓉带他到过尼泊尔和泰国,还带他去了成都、北京、香港,在北京和香港,格桑看了天空头会疼,“生活节奏好快好快。”还是西藏好,“慢!”
“你们会结婚吗?”我问李映蓉。
“不会。”她回答得很快,没什么表情。“我希望我死后七七四十九天,他能为我点灯。”
格桑低头不语。
西藏现代化的忧思
春江水暖鸭先知。
距青藏铁路的开通没有几天了。现代化进程的加快,物流人流资金流的加速,西藏传统文化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和冲击,西藏知识界已经能够感知得到。
西藏社会科学院经济战略研究所所长、研究员王太福判断,铁路开通,拉萨市每天将新增流动人口4000人,去年西藏旅游人次超过130万,未来两三年内,超过200万人次是可能的,而旅游业收入已占到了全区GDP的30%。
西藏社科院经济战略研究所一项分析报告称,2005年西藏国内生产总值(GDP)达到250.4亿,维持12%的高位增长,第三产业占GDP比重的53%。王太福预计,未来几年内突破60%也将顺理成章。
“表面上看拉萨很现代化,一旦停止输血,经济马上下滑。”王太福说,西藏自我积累和自我发展能力差,所以其经济增长还要长期依附于中央财政转移支持,今后几十年内不会改变。
王太福是西藏现代化的坚定支持者,他认为西藏自古就是开放而不是封闭的,文成公主和尼泊尔公主进藏分别带来了当地的建筑业和手工业,对西藏经济有长足影响;佛教的传入表明西藏不是封闭的,西藏也只有不断开放,不断融入外来文化并与之和谐发展才能持续进步。
王太福以自身作比:他是陕西人,甘肃农大毕业,1963年支持西藏建设工作和生活至今43年;他是中共党员,爱人是佛教徒,生活中也有冲突,但互不干涉,彼此理解,和睦相处。
“本土文化不可能被消灭,因为藏族人的信仰是非常坚定的;外来文化的进入可提高本地人质素,这种影响是有益的。”王太福说。
王太福的同事,西藏社科院宗教研究所所长次仁加布自称是“现代化的获益者”,但他对藏文化的传承不无担忧。次仁加布平时的工作是,为地方政府宗教决策提供思路和建议,最近给自治区宣传部写了一篇“命题作文”——《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他的专业是藏族历史研究,最新著作、费了十几年心血的《阿里文明史》已经杀青,刚交付出版社,据称“会在藏学界引起震动”。
次仁加布的担忧是,西藏文化博大精深,而一个藏文造诣高的人,如果不通汉文,未必能找到工作。“这首先是一个生存的问题。这个文化对他的生存没有帮助,会被抛弃,然后会消失。”次仁说。
次仁加布精通汉、藏、英3种语言,他用藏文写的自认为很有价值的学术著作,读者并不多。他笑言,在他的9个兄弟姊妹里,除了仍当牧民的3个弟妹,其余兄妹已经看不懂了。
次仁加布出生在阿里地区噶尔县左左乡朗玖村,“左左”的意思是,“藏羚羊成群结队出没的地方”。县城离乡上50公里,进村还得骑马。
9兄妹,大哥第一个走出牧区,进城拉石头,那是1965年,后来进了县文化局发电站开车,因嗜酒,英年早逝;二姐在西藏民院念过书,噶尔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任上退休;三姐也读过一些书,生产队会计而供销社会计,而银行职员,现在是噶尔县农行副行长;四姐是牧民;五哥是阿里地区行署副专员,“身体也被搞坏了”;六哥文盲,牧民;次仁加布是老七;老八是阿里地区烟草公司总经理;老九文盲,“仍然生活在牧区黑帐篷里”。
这个家,除了没出喇嘛,基本涵盖了藏族社会各阶层。而按照藏族文化传统,兄弟中,老大继承家业,最小的“倒插门”,中间的儿子应当出家。如果家里出了一个喇嘛,在藏族社会里将拥有令人尊敬的地位。
“不做学问应当是喇嘛。”次仁加布笑着说。他无疑是这个家族的骄傲,也是这个家族走得最远的人,美国、法国、瑞士、英国、德国、奥地利,学术访问,参加各类国际藏学研究会;到哈佛、牛津、弗吉尼亚、哥伦比亚、普林斯顿等世界一流大学演讲,做访问学者,风光无限。
而1976年生平第一次到拉萨时,他是作为噶尔县民办教师的培养对象送来进修的,同行25人,有的年纪太大,有的无心向学,只有他留了下来。“这才学了一点藏文。”两年后上初中,开始学习汉语,语文老师是上海援藏教师,“那两位老师真好,手把手地教。”
初三毕业后,父母让他回阿里找工作,“这点文化应该没问题了。”次仁还是想继续多学点东西。从此一发不可收,1981年自初三考上中央民院藏语系(特殊条件),“拓开了一片天”。1985年被著名藏学家柳升祺、常凤玄收为研究生,在其门下呆了7年。
1992年回到西藏。当时可以留在北京,但次仁加布不愿意,除了文化、生活上不习惯,主要原因是,“搞藏学研究,拉萨近水楼台”。
1990年便结了婚,妻子是大学同窗,江孜人,藏族。父母强烈反对他留京工作,尤其是,如果他娶了个汉族女孩回家,“坚决不认他这个儿子”。
“我的两个孩子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次仁加布朗声大笑。他育有一子一女,儿子9岁,女儿5岁。
一天9岁的儿子问父亲:“汉族同学为什么这么轻松,而我要多学一种语言(藏文)?这不公平!”
父亲哑然。
他明白,如果儿子以后从事工学、医学、理学甚至文艺,藏文的积累是没有太大用处的,但他只能正色告诉儿子:“藏语是你的民族语言,不能忘本。”
次仁心里有点痛,“文化的断裂可能就会从这一代开始。”
留住西藏文明
李婉,一个普通的广州汉族姑娘,正在用手中的相机和DV记录西藏文明。
半年前在广州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她说,看着西藏在现代化浪潮的冲击下迅速变更,她无比困惑:“牧区的人还会带着青稞、牛肉,到大昭寺朝拜,但西藏的城市早已发生巨大变化。现代化带来了Disco,带来了洗头房,还有高楼林立,藏袍消失了,拉萨青年穿上牛仔服和西装,文化出现了断层。这是一种超现实的感觉。”
她给自己设定了一个长期的任务,“用DV记录下藏民族面对现代化的情绪和命运,记录他们的焦灼和不安,矛盾和向往”。
6月15日一早,李婉下林芝,她计划在八一镇征一块10亩的地,据说现在有5个机构在抢,她得去处理。这块地她打算用作“文化基地”,展示藏族舞蹈、民间音乐、医药、唐卡、文化典籍、地方戏种,等等,以呈现西藏文明。她不打算赚钱,能维持运营就行;她还要让藏族青年拿起DV,拍摄自己的生活。
“为什么不发动当地人去记录自己的命运呢?这是很大一股力量啊,光靠一两个先知先觉者不够。”李婉打定了主意,“技术不是问题,关键是素质。”她计划5年一个时间段,花些精力来培养当地青年,“20年,我要做20年。”
1997年,刚从中山大学外语系毕业时,李婉完全没想过她会过现在这样一种生活。第一次进藏时她还是个旅游者,却深深地“爱上了这块自由的土地”;2003年后就长居西藏了,先用开家庭旅馆的收入来维持自己的工作,慢慢有了稿费,所拍的纪录片也得到一些电视机构的支持,于是成立“李婉工作室”,与西藏越走越近。
“记录西藏文明”,这是李婉的构想,藏族妇女和孩子是她一贯的题材,还会拓宽,往深里走:“藏民族的信仰坚定而执著,不可能在几十年内被同化,但总会有一个阵痛期,我要做一个见证者。”
她和一个藏族小伙子有着一段凄婉的爱情,因为小伙子恪守藏族传统的“一妻多夫”,李婉强忍着内心的苦楚与伤痛。
34岁了,生命中错过了很多物质享受,“不能再耽误精神追求”。她说自己“是一个有佛性的人,但却不敢信佛,因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真正超脱了恐怕就不能对事业执著”。
不信佛,李婉却相信灵魂与因果,但不相信有来世。这似乎很矛盾,她的理解是:“今生要做一些有价值的事,全部寄托于来世没有意义。”
可喜的是,很多人在做着类似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