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独立公投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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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国还是那个英国,因为我们输了;英国也不再是那个英国了,因为有了公投,我们苏格兰会拥有更多自主独立的权力。”苏格兰阿伯丁大学经济学博士生马丁·吉尔伯特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
  伦敦当地时间9月19日早晨6点08分,随着苏格兰东部的法夫区计票结果显示“统一”的票数多于独立票数,其余未完成的计票已经改变不了大局——反对独立阵营获胜,苏格兰将留在英国版图内,307年来第一次试图通过公投成为独立国家的努力宣告失败,在十字路转了一圈的大不列颠保住了“苏区”。
  “我接受人民做出的决定。”6点半,苏格兰政府首席部长、领导独立运动20年的苏格兰民族党领袖、也是这次独立公投的推手萨蒙德承认失败,并宣布辞职。“我的时刻即将结束”,萨蒙德同时表示将在今年11月该党年度大会上从党领导的位置退下,而后在选出新的领导人之后辞去苏格兰首席部长的职务。萨蒙德成年前几乎没离开过苏格兰,英国《每日邮报》形容,苏格兰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英国首相卡梅伦则马上在唐宁街10号官邸前表达兴奋之情,“非常高兴”英国还是一个完整的国家,他承诺苏格兰将获得更多有关内部事务的决定权,英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也将在各自内部事务方面“有更多发言权”。
  更理性的反思,来自英国工党领袖米利班德,“这是一场为改革而进行的投票,改革不应止步于今天,国家治理方式和目标都需要改变。”
  一场轰轰烈烈的公投轮盘赌就此结束,但在弥漫全英国的释然气氛中,过去两年多因“苏格兰独立”所引发的种种困惑依然存在。
  “公投虽然说不,但英国已被深刻改变。”英国《每日镜报》的观点很流行。
  这次公投中,登记的合格投票者超过428万人,最终540万苏格兰人中有接近85%的人参与了投票。而统独两派票数——55.3%和44.7%,如此接近,证明了在财富鸿沟面前,英国的分裂。美国《时代》周刊也认为,英国政治再无法保持现状,一切不会回归往常,“苏格兰独立运动输掉了选票,赢得了辩论。”苏格兰反对独立阵营领导人达林说得更直接:这场大辩论使英国分裂,修复伤痕将有很长的路要走。

“哈利·波特”战胜了“007”


  “联合王国的命运日。”这是英国《卫报》对9月18日公投这天的定位。
  “对于这个结果,我真的很伤心。我永远都是‘独派’。”32岁的诺顿·史蒂文森在苏格兰住了10年,“苏格兰还是老样子,还是没有愿意关心人民的政府。我住在邓巴顿郡,这里越来越糟糕,令人沮丧。”
  18日深夜到19日凌晨,诺顿·史蒂文森是在酒吧度过的,“我们喝酒、欢呼,等待结果,尽管是个失望的结局。”为防止人们过度激动,政府要求酒吧在3点后停止售酒,警察也在重点街区加大巡逻密度。
  “未来?谁能打包票独立了就能好起来。各种危机是我们无法面对的。诱导人们投身不可知的未来,对打工者和工薪家庭来说是不公平的,是犯罪。”28岁的安娜·赫尔坚持“统派”观点。生于伦敦的她在爱丁堡大学念书,此后一直生活在苏格兰。
  在苏格兰首府爱丁堡当导游的苏格兰人考斯克也不希望独立。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但凡外国旅行团到英国,通常会来爱丁堡,“我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老街老巷,我会告诉大家这里发生的故事……但,假设苏格兰独立,变成两个国家,来伦敦的团还怎么能到这里,我的生意怎么办?”
  公投结果揭晓后,考斯克和朋友到小酒馆痛快庆祝一番,“我不用再苦恼了,我的希望在苏格兰,它还是英国的。”
  为了不让伤感变成现实,居住在爱丁堡的英国作家J·K·罗琳在公投前捐款100万英镑给“统派”,这个阵营里还包括大名鼎鼎的贝克汉姆、“苏珊大妈”。
  而“独派”中,则有第一个饰演詹姆斯·邦德的著名演员肖恩·康纳利,一个坚定的苏格兰民族主义者。83岁的他现在居住在中美洲的巴哈马群岛,上世纪50年代离开苏格兰时曾表态,除非苏格兰独立,否则不会重返祖国。
  所以,在很多文艺青年眼中,这场关于苏格兰和英国命运的大选择,更像是“哈利·波特大战007”。
  这一次,007输了。
  以企业家为主的富裕阶层和以知识分子为核心的中产阶层,多数支持统一,希望稳定。
  英国苏格兰商委高级市场总监麦克·瑞马斯投了“统一票”。“重大的政治变革,很少有人能成功把握方向,很多事情可能向完全错误的方向发展。”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我的家族经过东欧剧变,我了解那种变革带来的动荡。公投结果表明,大多数人都不想国家再折腾。”
  支持独立的力量主要来自工人和农民。据统计,苏格兰最富有的10%家庭总财富是最贫穷的10%家庭的900倍;而有30%儿童所在家庭只拥有2%的财富。
  “以地理位置、人口和资源而论,苏格兰本应成为像挪威那样富裕的国家,但现实是儿童得不到很好的养护,老人被迫在食物和暖气之间艰难选择。这是英格兰统治精英们日渐沉迷于自由放任主义的恶果。”作家莱利斯·瑞克多写道。
  前英国首相布朗也承认,因为全球化,苏格兰至少失去了100万个就业岗位。而民众对英国政府削减住房补贴的卧室税等政策,都极为不满。
  “苏格兰之所以闹到要独立的地步,只是因为不列颠国家的失败。”苏格兰历史学家蒂文森批评说。

投票日前十天情势突变


  9月8日,英国王室宣布在小王子乔治之后,凯特王妃怀了第二胎。又要当爸爸的威廉王子喜悦之余不乏担忧,“这是一个大新闻,我希望一切都能稳妥,她也感觉好一些,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还需要聚焦国内外正在发生的一些大事情。”威廉王子念念不忘的“大事情”,包括苏格兰独立公投。
  凯特怀孕消息传来前一天,民调表明在苏格兰赞成独立的人数首次超过反对独立的人数。这让英国政府出了一身冷汗。
  9月7日由YouGov为《星期日泰晤士报》所做的一份民调,在1084名受调查者中,支持独立的投票率达51%,而另外49%则希望统一,这是民调中第一次出现独立派领先的数据。   英国中央政府乃至大多数英国人对此都准备不足,因为自苏格兰1707年签署《联盟法案》并入英国并解散了自己的议会后(后来议会又于1999年恢复),300多年来要重新独立的呼声就从未停止,这次“独派”的情势发展到距离独立成功咫尺之遥,令“麻木”已久的英国大多数人感到吃惊。
  两天后首相卡梅伦放弃周三的国会质询,宣布同其他两党党魁赶赴苏格兰为“统一派”打气,情势一下子戏剧性变化,公投议题骤然升温,并引发了全球关注。
  9月10日,他和英国工党、自民党领袖来到苏格兰首府爱丁堡游说,试图挽救英格兰与苏格兰之间长达307年的古老婚姻。这位首相的家族就有苏格兰血统。“卡梅伦”姓氏起源于苏格兰西部高地,家族格言就是“让我们联合起来”。
  “如果萨蒙德想搞一个独立公投,为什么非要等到2014年……我认为,应该让苏格兰人民尽早做出选择,以公平公正的方式回答这个问题。”2012年初,苏格兰民族党领导人萨蒙德提出要举行独立公投,代表中央政府、拥有批准权的卡梅伦居然建议公投快些举行。当年10月15日,他与萨蒙德签署了关于公投的最终协议。《卫报》评论说,这是英国300年来最重要的一个政治决定。
  一开始,整个英国政界高估了反对独立的力量,低估了要让苏格兰独立出去的力量,公投单上只有一个问题,就是你同意独立还是不同意,Yes or No,“有人建议再加上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中央政府给苏格兰更多自主权,你是不是就同意苏格兰留在英国,卡梅伦当时就把这个问题给拒绝了。”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冯仲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有分析认为,卡梅伦政府两年前催促公投,是想给苏格兰不断提高自治程度的趋势做一个了断,终止国家走向松散的势头。
  那时的卡梅伦胜券在握。自1998年《苏格兰法案》通过,直到达成公投协议,“独派”从未在任何一次统独公投中领先,支持独立的苏格兰民族党直到2011年5月才首次在地方选举中获胜;自决定公投一直到公投前不到两个月,“统派”民调比例始终至少领先“独派”10%,最多时领先26%。
  在国际政治学者陶短房看来,苏格兰“统派”多于“独派”本就是常态,公投前的情况反倒是异动。“和卡梅伦及统派轻视了公投的杀伤力和独派的政治能量,在举措上接连失误有很大关系”,他认为,当统派如梦方醒动手补救后,尽管姿势着实有些狼狈,但还是能够稳盘的。
  9月15日,卡梅伦又到苏格兰阿伯丁市发表演讲,恳请苏格兰“不要离婚”。
  “因为有伟大的苏格兰才有大不列颠”“本周可能永远改变英国。苏格兰独立不是试验性‘分居’,而是痛苦的‘离婚’。请不要分裂英国这个民族家庭”……卡梅伦情绪激动,几度哽咽,甚至推心置腹,“假如你们不喜欢我,我不会永远在这个位置上。假如你们不喜欢现在的政府,它也不会永远执政下去,但如果你们离开英国,那就真的永远回不来了。”
  “从来没见过首相那么会用比喻修辞,演讲那么有感染力。后来,我们大家都认为他的眼泪还是为政府加分的。” 苏格兰阿伯丁大学经济学博士生马丁·吉尔伯特感叹说。
  当天,有2000多人在伦敦市中心特拉法尔加广场集会,支持统一,“苏格兰,我们爱你,别走”等标语和英国国旗交相辉映,《我们是一家人》《让我们在一起》等歌曲响彻全场。
  此前一天,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在苏格兰巴尔莫勒尔堡度假时,也打破沉默,刻意走到人群中,“我希望大家非常慎重地考虑一下未来。”女王的话还是有作用的,当天反对独立的民调支持率略有上升。

苏格兰独立纷争的核心问题


  “难以想象,一个国家拥有丰富的石油资源,但许多人仍过着相对贫苦的生活。这就是在威斯敏斯特(英国政府)统治下苏格兰人的现状。”萨蒙德给苏格兰人描绘蓝图,“如果苏格兰独立,就能够控制自己的资源,情况就会有很大的改善。”

  “收回北海油田能使得苏格兰更富有”,这是他的主张独立的王牌。
  “这是苏格兰独立的核心问题。很多苏格兰人都觉得,在英国大家庭中,自己贡献的多,得到的少,不满越来越多,独立倾向越来越重。”麦克·瑞马斯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萨蒙德还精确计算:独立可让每个苏格兰人至少拿到500镑。
  英国广播公司纪录片《苏格兰:更富或者更穷》这样描述:北海,英国主要石油产区,从20世纪70年代起,北海石油开采所得,就担负了大笔英国公共开支。但苏格兰民族主义者一直宣称,这是属于苏格兰的石油资源。
  翻开英国历史,苏格兰曾作为独立王国,为反对英格兰占领,发生过两次独立战争。英格兰和苏格兰,一南一北的千年恩怨纠葛,一直是大不列颠岛一条明显主线。
  1314年,苏格兰在国王罗伯特·布鲁斯领导下,在斯特灵班诺克本战役中击败英格兰军队,夺回了国家独立地位。本次苏格兰民族党之所以坚持将公投放在2014年举行,就是想借该战役胜利700周年之际的纪念背景,鼓舞士气,提升获胜率。
  苏格兰人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文化传承,有自己的语言文字,自己的服饰,自己的节日。
  尽管“独立”梦想始终根植于很多苏格兰人的血脉中,但加入“联合王国”后,苏格兰独立运动的热度并非一直高涨,从宏观上讲,近代以来它总是与英国所处的国际环境和自身的经济状况息息相关。
  地广人稀的苏格兰的工业就集中于格拉斯哥这样的大城市中,1930年,格拉斯哥三分之一的人都失业,加之社会保障体系尚未建立,人们的生活非常窘迫。虽然整个英国都在经历这样的艰难时刻,但很多苏格兰人认为中央政府只关心伦敦以及富庶的南部英格兰的利益。在此背景下,代表苏格兰利益的政党成功地将负责苏格兰教育、健康和农业的部门从伦敦迁到了圣安德鲁斯。而不少人认为苏格兰应该做得更彻底,即与英格兰在政治上完全分离。   1967年北海油田发现后,苏格兰民族党觉得其经济上独立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他们宣传说,从经济规模上来讲,北海油田带给较小的苏格兰生活水平的提升将大大超过带给整个英国的提升。
  苏格兰民族党打出了“这是苏格兰的石油”的口号,当年就为自己争取了不少“独派”。不过,彼时民族党的实力依然有限,远没有达到对抗苏格兰第一大党工党的地位。而且那时英国正对抗北爱分离势力的挑战,北爱共和军在英国制造的恐怖行为也令民众对分离运动产生抵触。
  30年之后,北海油田再度成为苏格兰独立理由的重要支撑,可北海石油储量开采过半甚至殆尽已成为一种主流认识。虽然萨蒙德的独立派给出数据,指出其仍旧有巨大的潜力,但在普通民众眼中,一个已经开采了近50年的油田还能有多少后劲实在让人不放心。事实上,《中国新闻周刊》在投票当日采访的投了独立票的选民中,并没有人把北海油田作为主要理由。
  但原先看似毫无希望的独立行情,随着“独派”多年的运作,真实地渐渐发生了变化。
  如今,独立基因被再次激活,苏格兰民族情绪高涨。7月23日至8月3日,英联邦运动会在苏格兰格拉斯哥举行,又给了苏格兰冲出英伦的展示机会。之后,民调结果中支持独立的比率不断上升。

“赌徒”萨蒙德


  2014年6月24日,是苏格兰历史上为争取独立进行的“班诺克本战役”胜利700周年纪念日。在一次会议演讲时,萨蒙德高呼“自由”(freedom)作为结束语。这个词来源于梅尔吉普森在电影《勇敢的心》中扮演的苏格兰民族英雄华莱士。如今,家国大梦破碎的萨蒙德的“政治遗言”仍是敦促政府履诺。
  “如果要我用一句话形容他,就是‘他是个赌徒’。” 熟悉萨蒙德的大学校友迈克尔·福赛思说。
  在圣安德鲁斯的大学时代,他的赌局已然开始。
  “他没什么朋友,不善交际,只想着苏格兰。”校友福赛思说:“我们在学校发展了大约1000名保守党成员,民族党大概只有7个人,但他没有动摇。”
  经过漫长的等待和努力,萨蒙德期盼的苏格兰地方议会终于在1999年成立,在地方政务、司法、卫生、教育等方面享有一定立法权和行政权。他本人1987年当选英国议员,1999年成为苏格兰议会反对党领袖。
  在《金融时报》的评论文章中,萨尔蒙德是个老到的操纵者,“他一直在利用民粹主义情绪。选民对金融危机导致的紧缩政策感到愤怒,与政治当权派产生了隔阂。萨尔蒙德将自己塑造为一个反叛者,代表一种新的公民民族主义。”
  此次独立派虽然失败,但领军的苏格兰民族党出色地运作该议题的能力已令人刮目相看。
  首先是该党党首萨蒙德的个人魅力和领导力发挥了重要作用。他知道支持独立的力量主要来自于中低收入人群,因此在他领导的政府,出台了一些使底层老百姓受惠的政策。而且他本人也很随和,善于跟群众打成一片。
  除了领袖的个人魅力,独立派的团队也是齐心协力。萨蒙德的副手尼古拉·斯特金与他配合非常默契,财政大臣约翰·斯文尼担当着与中央政府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抗衡”的角色。
  另外,从市场营销角度而言,独立运动的运作过程也很成功。首先独立派为自己起的名字“Yes Campaign”——英语里事情做成功了的意思,简单的口语就是“Yes!”,名字传达出一种正面积极的东西。其次,独立运动历时多年,他们是挑战方,充满热情,准备充分,内部团结,又有很多年轻人加盟,在推广的方式上花样百出。
  应该说,萨蒙德和他的团队把独立运动打造成了这样一种形象:挑战强权,坚韧不拔,百折不回,上升到了鼓舞心怀梦想的人的一种高度。
  而反对独立的统一派(Better Together)是被迫应战,一开始就有点处于下风,在宣传推广上也是比较内敛。另一方面,因统一派由三党组成,难免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各打算盘,也增加了内耗。
  虽然,萨蒙德的努力最终还是失败了。但早在英国政府签署公投协议后,就有很多舆论认为萨蒙德做了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首先,对于苏格兰这个小地方,独立公投这件事可能是唯一一次吸引全世界瞩目的时刻。而对于苏格兰民族党而言,能胜利当然是好事,即使失败了,至少也能给伦敦敲响警钟,为苏格兰争取更多的下放权力。也许不少苏格兰选民也心里揣着这种想法,只不过实现“买一送一”的过程有些惊心动魄。

卡梅伦的赌注


  “我认真听过萨蒙德的演讲,他的观点很诱人,辩论也很在行,但那些都不是保证,他无法保证我们得到独立的实惠。”麦克·瑞马斯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苏格兰人报》评论版主笔彼得·琼斯也撰文指责萨蒙德拉票充满欺骗性,所谓社会公平“就是大家一起更穷”,“如果独立,苏格兰将不得不实行紧缩政策,人民生活将一落千丈。”
  英国政府有撒手锏——苏格兰至今还欠中央政府1430亿英镑债务,接近其GDP的80%。“苏格兰很有可能先要将所有石油收入用来偿还英国债务。”阿伯丁大学油气经济学教授艾利克斯·坎普说。
  对苏格兰而言,独立意味着这一系列棘手难题,这些正是萨蒙德和民族党难以回答的。
  除了经济上的连锁反应,苏格兰独立还可能危及英国国防安全。因为目前英国唯一的战略核力量三叉戟核潜艇的基地就在苏格兰港口。
  二战后,英国从全球的一流国家变为二流国家,有人说,如果苏格兰独立,英国将无法确保其全球第六大经济体的地位,经济总量将由目前第六位滑至第七位,在国际组织中的地位也会相应下降,将沦为欧洲内部的二流国家。
  卡梅伦不允许他任上的英国处于如此窘境。
  “公投独立的苏格兰之于卡梅伦,就像马岛战争之于撒切尔夫人、伊拉克战争之于布莱尔,他的政治生涯闯关继续,但还要穿越雷区:在改革中协调各方利益,避免独立运动再次高涨。”《卫报》如此评论。
  对于卡梅伦的两位前任,这两场战争分别是他们政治生涯的转折点,而卡梅伦的政治包袱更为沉重——因为“苏独”问题就是在他保守党前任撒切尔夫人时代激化的。   上世纪70年代末,就在北海油气田的发现牵动了苏格兰独立问题的神经时,撒切尔和其保守党政府推行的去工业化、私有化、人头税等新自由主义政策,又将苏格兰人往外推了一把。
  分析人士认为,卡梅伦之所以承诺下放权力,是吸取了撒切尔夫人教训。
  陶短房认为,卡梅伦决策公投并非真的想让苏格兰独立,而是想让公投证明苏格兰无法独立,因此精心设置了重重机关。
  “尽管《苏格兰法案》中‘全部登记选民中40%赞成票’这乍一看宽大,实则苛刻的条件被放弃,但法定投票年龄却被放低至16岁,而年轻选民素来懒得参与政治,投票随意性很大;居住在苏格兰的27个欧盟成员国和52个英联邦成员公民都被纳入投票范畴,这些人大多支持统一,因为一旦‘苏独’他们的身份就会变得尴尬,甚至出入苏格兰都会变得问题重重;多达80万~115万居住在苏格兰以外的苏格兰人被排除在投票行列外,而按照许多专家分析,这些人‘苏独’倾向远胜过居住在苏格兰本土的苏格兰人。”
  机关算尽,但卡梅伦始料未及的是,独立轮盘赌一旦开动,形势就无法控制了。
  卡梅伦试图把苏格兰往回拉。苏格兰《每日纪事报》报纸9月16日在头版刊登了卡梅伦、工党领袖米利班德和自由民主党领袖、英国副首相克莱格联合签署的一纸承诺书。核心意思是,只要苏格兰不独立,公投第二天苏格兰议会就可以按照三大政党同意并公开的程序和时间表,获得更多权力,保证英格兰、威尔士、苏格兰和北爱尔兰四个地区公平地共享资源,获得机会与保障,确保国防安全、经济繁荣与公民福利。苏格兰议会将获得税收权和国民医疗服务开支自主权。但新问题出现了——下放权力会不会造成新的不平衡。比如,英国极右翼政党独立党的领袖法拉奇就煽风点火,说英格兰也需要权力下放。
  这场公投远远超越人们预期,边缘化的政治力量正走向舞台中心,英国政治面临深刻变革,曾经的大英帝国正变成英国历史学家西蒙·沙玛笔下的“伟大而混乱的联盟”。
  《经济学人》一篇评论说得更加形象:活下来的英国仍要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有观点认为,长远看来,“独派”在公投中遭到打击,但其在英国各地的势力仍然存在,还可能卷土重来。

公投将改变英国政治


  公投结束后,女王正式发表声明,庄重而优雅,“这样的分歧正体现我们国家的民主传统,我完全相信所有的悲欢离合都会在你们的相互理解下冲淡……现在让我们继续前行。”
  可对英国三大党来说,苏格兰“独立”的威胁过去了,却带来了一个看上去十分微妙的局面,微妙到可能会改写西敏寺议会体系的运行法则。
  公投前,为了留住苏格兰,三大党魁9月15日紧急联署了一份承诺书,许诺给予苏格兰更大自治权,并在公投结果出炉后高调重申会信守诺言。
  虽然说政客们的诚信总体的讲可信度不大,却不可轻视,何况明年5月份英国将举行全国大选,卡梅伦领导的保守党要想保住执政地位,无论如何不能立刻翻脸不认账。
  于是,公投结果出来之后,在卡梅伦发表的重申信守承诺的表态中,“从天而降”般的出现了一个新的提议,即要考虑以后英格兰地区的法案只由英格兰的国会议员决定,排除来自其他选区的议员。
  卡梅伦重提旧案,一方面安抚英格兰选民情绪,为明年大选作铺垫;二来也不排除是把水搅浑,让一个更棘手的难题横亘在继续给苏格兰放权的抉择之前。该提议将直接打击工党,因为工党的大本营在苏格兰。
  英国是个大中央小地方的体制,英政府事实上高度集权,地方虽有议会但在税收、公共财政支出等关键资源上高度依赖中央的分配。伦敦有32个区,每个区都有地方议会,但区财政来源的60%以上都是中央拨款,这也是为何中央层面的国会议员要比地方议员重要得多。
  不过,为了体现兑现公投诚意,卡梅伦9月21日申明给苏格兰的放权不以新的提议为条件,并要求各党在今年11月底之前将就放权计划的细节达成一致,并于明年1月推出相关立法草案。
  “魔鬼在细节中”,苏格兰要真正尝到胜利果实几乎要看别人诚意的成色几何,而更为深刻的变化是,一个“英格兰自决”的阴影开始浮现。如果给苏格兰甚至其他加盟的威尔士和北爱尔兰放权过程操作不当,将引发连锁反应,激化英国自身体制深处的矛盾。

公投刺激了欧洲民族分裂情绪


  尽管公投结果对民族分裂主义是一个重创,但在苏格兰历史学家查尔斯看来,公投已经深深地刺激了欧洲民族分裂情绪。
  在苏格兰留学的西班牙裔学生拉门·佩罗兹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如果苏格兰独立成功,会让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和巴斯克地区的分裂势力,获得鼓励与支持。
  9月11日,加泰罗尼亚人集会,要求西班牙政府同意当地举行像苏格兰公投那样的投票。在苏格兰示范效应下,该地区持续了300年的独立运动再掀高潮。19日,西政府重申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独立公投是违宪之举。
  从法国的布列塔尼、比利时的佛兰德,到德国的巴伐利亚、意大利的撒丁岛,许多欧洲国家面临与英国一样的分离主义问题。瑞士《巴塞尔日报》评论认为,与欧洲一体化进程伴生的“碎片化”已成为困扰欧盟的重大问题。
  “欧盟一体化发展太快了,给一些人和群体构成心理压力,认为全球化和一体化会使自身的特质丧生,想极力保留下来,极端方式和主张就是独立、自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助理兼欧洲研究所所长冯仲平分析说。
  而面包很多时候比梦想重要。18世纪英国学者约翰逊第一次到苏格兰,面对穷乡僻壤发出感慨,“苏格兰人唯一的康庄大道,是通往伦敦的途径。”后来的历史证明,搭上大英帝国这列快车,苏格兰成为科学巨人、文化伟人辈出之地和发明之乡。而偏居欧洲一隅的英国,正是因为当年英格兰与苏格兰的结合,才变得国力大增,一度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联合王国是史上最成功的联姻之一。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经历过历史恩怨、部落敌对和战争,最终走到了一起。启蒙运动、帝国辉煌、共同活力与进取,这段旅程让每个民族都得到丰富。”这是《金融时报》对此次公投的断语,“帝国和民族国家有时不免会分裂,但一个迄今为止稳定的现代民主国家,在和平时期和经济复苏进程中分裂,这样的先例少之又少。眼下不是相互指责的时候。就目前而言,仅仅这样说就足够了——分裂是一件徒劳无益、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的事情。”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人们做出选择,或基于现实考量,或源自情感纠葛,或表达对历史的留恋,或彰显对未来的信息……在这场热烈的全民大讨论后,在统独两派充分表达之后,“苏格兰难题”依然存在。整个英国是否还能以同样的热情和坚定,走向共同的明天?公投之后仍然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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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洛莫·本·阿米  (以色列前外交部长,现托莱多国际和平中心主席。著有《战争伤疤,和平伤口:以色列-阿拉伯悲剧》)  德国哲学家尤尔根·哈贝马斯将我们的时代定义为“后国家身份时代”——俄罗斯总统普京肯定不同意。  事实上,当前的全球化时代有一个大的悖论,那就是:对同质性的追求伴随着对种族和宗教之“根”的渴求。即使是在统一的欧洲,民族主义和排外主义也从未消失过,爱因斯坦所思考的“恶意幻想”势力仍根深
话剧《最后晚餐》舞台布景。上图:编剧郑国伟。下图:香港话剧团演员刘守正(左)、雷思兰。  舞台上老旧的地板几乎铺到观众脚下,比基尼海报和福字年历挂在墙上,旁边供着一尊财神。母亲盛出萝卜猪骨汤,开始跟儿子吃一顿家常便饭。只不过,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餐,母子俩不约而同地想要烧炭自杀。  你几乎不会意识到这是一出正在上演的香港话剧,观众好像一不留神闯入了一户岭南底层人家。这顿100分钟的“最后晚餐”让香港编
国企改革这个几乎与中国改革开放同步提出的重大命题,直到今天,仍然是改革的焦点。走民营化的国企改革之路,这是长期致力于国企改革研究的学者张文魁在《解放国企》一书中为国企改革把脉指路。  改革实践告诉我们,没有民营化,就没有市场化,至少没有深度的市场化。在国有制并未受到根本触动的背景下,国企至今并不能实行真正的市场化,国企已经市场化的结论只是表象,因为市场并非仅仅只是产品市场,深层次的是要素市场、劳动
在江苏卫视采访“最强大脑”那几天,我在后台见到了一个小男孩。  他7岁,手还很小,一个人埋头拧魔方,几秒就好。妈妈很宝贝他,对我说,儿子钢琴已经过了10级,现在钢琴学完了,不学了,过段时间去学学围棋。  我对“学完了”这个说法很惊讶。钢琴、围棋、奥数、魔方,他什么都学,但不作为爱好,也无兴趣,就像打怪兽一样,一个一个学完、通关、放下,好像学它不是为了掌握它,而是为了搞定它,放下它。  男孩身上一股
在传染病史上,巧合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1706年,马瑟科顿买了一个名叫阿尼西姆的奴隶,而这个奴隶刚好来自实行天花接种的部落,于是天花的预防被引进了北美。1928年,弗雷明·亚历山大碰巧没关实验室的窗户,污染物飘落在装着金黄葡萄球菌的盘里,提供了制作青霉素的原材料。  2003年2月,中国南部一位至今身份不明的人向其在网络聊天室认识的美国教师发了一封请教问题的邮件,而这位教师刚好住在美国海军流行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