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流星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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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放假回到家,推开门便看到满桌丰盛的饭菜:灯笼椒炒肉、酸辣土豆丝、香菇肉丸汤……全是我的心頭爱。
  一小时前,我刚下大巴,就给友群打了电话,她乐呵呵地应着,说已经买好了菜等我回来。不过几十分钟,四菜一汤就上了桌。这功夫,没在厨房历练几十年可做不到。
  是上了初中后,我才开始唤奶奶为友群的,原本只是一时兴起图个好玩,没想到居然越叫越顺口。老人在电话里佯装生气,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味。久而久之,我也习惯这样称呼她。友群友群,亲切自然,仿佛同龄的伙伴。
  友群人如其名,一生朴素且贤惠持家。她不仅会做菜,其他家务也不在话下。闲暇时她会手指翻飞做针线活,给我们摊油饼煮绿豆汤。去年回家,发现她还种了昙花、芦荟和鱼腥草,几大盆绿色植物,在晴日下招展着盎然生机。
  我看着她给叶子浇水,脑海中无端浮现出“岁月静好”这个词,心里为此刻的平和感到深深的满足。


  难以想象,在十六岁之前,我竟然是常常想着离开这个家、摆脱友群的。
  ★★
  友群生肖属虎,生辰属虎。在幼时的我眼里,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母老虎”。
  我尿床的毛病,一直拖到小学六年级还没好。有一次,我没忍住,又在床单上偷偷画了“地图”。友群发现后,嗓子眼一开,就是一顿臭骂。
  “这么大的人了还尿床,羞不羞?!”话音一落,她手中的晾衣竿便朝我挥来,痛感也随即在我身上密密散开。
  被打的经历总是重复上演。我自小便怕痛,偏偏又倔强,这青春期撞上了友群的更年期,自然是免不了皮肉之苦。
  除了密匝的疼痛记忆,友群如雷吼的嗓门和霸道性格也让我不胜其烦。爷爷是个嗜烟好酒还大男子主义的坏老头,一把年纪,仍旧体格强壮,话音语调也是相称的咆哮式。在我的印象中,家里总是硝烟弥漫,两人经常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吵。我劝这个无济于事,劝那个又是引火上身。
  我时常在想,若是友群温柔点,忍让一些,家里的氛围或许能和美许多。
  除了“母老虎”脾气,友群还有着普天下老人的一个通病:爱唠叨——要记得吃早餐,天冷要加衣服,要和同学搞好关系,考试做题不要粗心大意,一定要看仔细,你看你小升初失利估计就是马虎大意的毛病坏的事……
  好了,打住。听了这么多年,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耳朵早已起厚茧,心里也生出了不耐烦。
  可我只能乖顺回应,顶嘴就是找麻烦。
  便是因为这般,当拖着行李箱坐上离家大巴那天,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这让我在和他们挥手后,再也不愿回头看。
  ★★★
  挥翅翱翔的鸟获得自由,是极少留恋困住它的笼的。
  高中生活,比想象中更新鲜更精彩。新的人事填塞脑海,我几乎很少挂念友群和老头子。只有在周末,我才会想着给他们打打电话。
  我以为这样的顺遂会持续很久。直到姑姑发来消息,说友群被查出癌症,不过还瞒着没让她知道。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眼泪就已经唰唰流下来。难过被自动开了闸,喉咙口却似有一口气堵着,憋闷地疼。
  我忍着没哭出声,然后躲进被子里,手指颤抖地打开百度,搜索“得了癌症能活多久”“得了癌症应该注意什么”……像置身荒草地的人,我拼命地想寻得一线生机和指引。可惜结果并不能让我放宽心。
  从没想过,有一天,电视剧里的生老病死,也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而且速度是这么快。
  我想起小时候,自己嘴馋,劣性又未除,就偷偷拿了友群抽屉里的钱去买零食吃。友群知道后,竟破天荒地没有打我骂我,反而柔声相劝,说这种行为不好,你是乖孩子,不应该这样。然后她像变魔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红薯饼,热乎乎的,又香又甜,那味道我到现在还记得。
  上小学的时候,有天晚上碰上大暴雨。老房子,在这风吹雨袭面前毫无抵抗力。一觉醒来,屋顶门缝全是泄漏的雨水。友群赶紧找来盆和桶应急,还不忘安抚我们几个孩子的情绪。
  我们坐在床上,安静地看着爷爷奶奶“抢救”被打湿的家具。风雨飘摇之中,我们仿佛处在一艘破漏的船上,而友群的好言抚慰和从容应对,是困境中最大的支撑。
  还有好多好多的回忆。比如冬天生病的时候,友群给我带的暖手袋;每次开学前,她总是把叠好的衣服和好吃的整齐放在我箱子里面……
  仔细想想,我小学毕业后,她就再没打过我,摆出凶恶相说狠话的时候也越发地少。相反,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却是从未间断过。
  可是啊,那么那么好的人,或许是五年后,或许期限更短,就要永远离开我,那熟悉的音容笑貌,将被封存在相框里,永远寂默,永远冷凝。
  ★★★★
  看过一本张洁的书,名字是《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同样的震撼,在事隔多年后,终于沉沉浮现心上。
  收拾好情绪后,我在国庆节回了趟家。吃过饭,友群又让我坐下休息,不用抢着洗碗。我来到阳台,老人种的花花草草,在周围老墙残瓦的映衬下,更显生机无限。若是她人能像这植物一样……意识到自己将陷入伤感,我赶紧撤离视线。
  在家的这几天,这一对老冤家还是会吵架。只是和解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岁月不饶人,这话在友群身上更是反应明显。她的脾气收敛不少,嗓门也不比之前,耳朵和记性已不大灵敏,但依然是做家务的一把好手,教人挑不出毛病来。
  有次她和老头子吵架,抹完鼻涕又甩泪,吐露的内容也是令人惊骇:“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了,等我一走,你就不用受气了……”
  老头子立马就噤了声。我装作没听见,扬起笑脸当和事佬,然后拉着她说要一起看电视。只是那种刺痛感,实在是迅疾又强烈:原来友群已经知道了一切。这些日子,也不知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心有愧疚,回到学校后基本上每周给她两通电话。友群见孙女这样体贴黏人,自然是万分高兴。每次到最后,她总是回应我,会注意身体的,放心吧。
  她或许觉得这只是惯常的结束语,但我是真的盼望,老人能够爱惜身体,长命百岁。
  以前听过一个很美的比喻,说生命宛若流星。而今经历渐多,便更觉这形容贴切——生命的确似流星啊,这般璀璨,却又如此短暂易逝。也许在倏忽之间,它就消失无踪了。
  虽然明白得有些晚,但庆幸的是,我还有机会做弥补和陪伴。看着吧,在未来的日子,我会好好珍惜,和最亲爱的友群奶奶一起,抓住流星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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