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太阳光芒万丈

来源 :江门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yyzk09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离开李浩然的那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上天对我没有半点怜悯,寒风夹雨地袭着我单薄的身体,但这并不影响我离开李浩然的决心。
  四年了,他说,不是我不爱你,但生活的压力是可怕的,我不想承担太多。
  听了他的话,我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求他和我结婚,这个和我生活了四年的男人是不值得我托付终生的,我反而有些庆幸,自己终于觉醒了,虽然心痛和不舍,但我还是在寒冷的风雨中自我安慰:没什么大不了的,重新开始吧。
  
  一
  
  我搬着全部的行李住进北郊路一间出租的旧式小楼,房东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太太,见我衣着光鲜打扮得体,不停地用老花眼镜后面的小眼睛瞄我,并一再强调厨房和卫生间是集体共用。这一间两层高的小楼连我一共有三个租户,房东老太太和她的儿子住在地下。
  从一条黑暗狭窄的水泥楼梯上去,便是我的新家,不足十平方米的灰白房间,一张破旧的席梦思床占去将近一半空间,发黄的报纸贴在墙上,有的被虫蛀成网状,有的就只剩下一小边角挂在墙上,像风筝一样飘着。还有一盒开了封过了保质期的避孕套散落在床头。我看着垃圾场一样的“新家”叹了口气。租金便宜嘛,谁叫我租不起贵的地方呢。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打扫,撕下旧报纸,粘上暖调子的橘红色墙纸,铺上新床单,我的新家赫然呈现眼前,虽然小,但温馨,温暖,在寒冬里让我不需流浪。
  然后,我买了些锅碗瓢盆拿到我房间右侧的集体厨房,打算自己学着做饭,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但里面简陋和残旧的环境令我的遐想瞬间消失。我转身想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冲入厨房,几乎撞我一个满怀。我有些不快,小孩看着我,眼神闪烁,神情恐慌,又战战兢兢地给我道歉。我细看,小男孩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使得他看起来更像个女孩,只可惜脸上脏脏的,像是擦鼻涕时往同一个方向抹留下的污渍,身上蓝色的小棉袄也是很久没有换洗的样子,我想到街上乞讨的流浪儿,可是小男孩出现在我租住的地方,那必然和我一样是小楼里的住客吧。我思忖着,离开了厨房回到房间。
  到了夜晚,我关紧了门,寸步不离房间,只泡了一包快熟面充当晚餐,然后把皮箱里的几本书拿出来,打算用来消磨时间。
  门外传来吵闹声,接着是玻璃瓶子摔在地上(或墙壁上)碎裂的声音,在寒冷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我开门探头看,一个驼背的老头,吃力地拽着一个喝得烂醉的男人,进入我隔壁的房间,醉男人嘴里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我正要关门时,对面的门开了,一个男子搭着件蓝灰色外套,和我一样探着头看,同时看到了我,虽然楼道里灯光昏暗,但能看出他眼睛里流露出的惊讶。我轻轻关上门,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吵闹和孩子的哭声。老头和醉汉就住在我的隔壁,与我一墙之隔,还有中午在集体厨房几乎撞到我身上的小男孩。
  第二天中午,我到集体厨房烧开水泡方便面,我对门的男子正在炒饭,放的是鸡蛋和西红柿。
  “你好!我叫陆平川,住在你对面的房间。”他对我微笑,用流利的普通话跟我打招呼。
  我报以微笑,却不愿意将名字告诉他,对于不熟悉的人,我时常保持着一种本能的防备。
  大概和我成长的经历有关吧,我九岁那年,父母离婚了,母亲跟着一个和他青梅竹马的男人去香港,丢下我和父亲在贫穷落后的村子生活。母亲走后,父亲整日整夜的不回家,完全不照顾我的生活,祖父母因为我是女孩,对我也是爱理不理,我就像山上的小野花,白天黑夜,风里雨里的独自长大。十六岁时,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重点学校,我走出贫困潦倒的家,离开逐日老去、对我漠不关心的父亲。
  十年了,我回家看望父亲不超过十次,每次都是匆匆回去,在父亲面前放下一些钱就匆匆走了,从不久留,父亲也不过问我过得怎样,从事怎样的工作,我们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却像陌生人一样感情淡薄。即使如今,我离开了李浩然,流离失所,宁愿在郊区租一个简陋的房间,也不愿意回家。虽然,回家的路程只需要坐半小时的汽车。我倔强地认定,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可信,惟有靠自己,才是真正的出路。
  
  二
  
  大学毕业之后,我便开始在李浩然的摄影工作室当他的助手,除了还清读大学的贷款以外,他从未额外给我支付过薪金,一直以来我并不在乎,因为由始至终,我都认定我们会是对方终生的伴侣。
  事实是残酷的,我和李浩然分手,意味着我要离开他的工作室,重新出来找工作养活自己。他挽留我,说什么“分手了,可以当朋友”,我走得很坚决,头也不回。我一无所有,但不能再失去尊严,仅有的尊严。
  从李浩然的工作室出来,我依着报纸上招聘广告栏的几家工厂企业和商场去面试,但他们不是以“经验不足”为由回绝我,就是让我“回去等通知”,我明白这“等”,也不过是婉转的回绝。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在寒风呼啸的街头,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黑夜一样黑暗。
  回到小屋,已近晚上十一点,我只在中午时吃了两个面包,一整天四处奔走面试,我已经饥肠辘辘,手腿发软。还好有方便面可以充饥,我的小屋里,也惟有方便面了。
  小楼里静悄悄的,我蹑手蹑脚进入厨房,小贼一般,怕惊醒熟睡的邻居。突然一个身影站在我身后,我被惊吓得大叫了一声。
  又是他,住在我对面叫陆平川的男子。仍然是第一天晚上的灰蓝色外套,脸上的表情却是暖色调的,阳光般灿烂,或者是厨房里橘色灯光的缘故。
  “又吃泡面啊?”他对着我,傻傻地笑,傻傻地问。一定是我被惊吓的表情很好笑吧。可是这个人也太怪了,鬼影一样跟在后面,还明知故问。
  “一整天都见不到你,出去了吧?”他又明知故问。面条在热开水的浸泡下膨胀开来,像街头时尚女孩子们长长的卷发,散着无尽的诱惑,我再也顾不上理会这个无聊男子,填饱肚子再说吧。
  不需几分钟时间,我便消灭掉全部的面条,连面汤也不放过,陆平川站在那里看着我笑,我脸颊发热,觉得自己失态,实在太饿,就顾不得什么食相或仪态了。
  我用手抹了一下嘴角,尴尬地看着陆平川:“你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一整天看不见你,听见你开门,知道你回来,就出来看看。”
  “哦……”我看着他稚气未除的脸,心想,他不过是个大男孩,应该不会有什么企图。
  “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他对我露出纯真的笑容,令人无法抗拒的亲切,我告诉他,“我叫小雅,姓林。”
  “哦,小雅。我叫陆平川。”
  “嗯。陆平川。你说过的。”我淡淡地回应着他。
  “是呀,我说过的。你记得啊。那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他显得有些兴奋。
  我不置可否,低头微笑。然后,走出厨房,回到属于我的小屋。
  那夜,我倒在床上就睡着,一觉醒来时,是第二天中午,隔壁的小男孩又在哭闹,似乎因为他想吃馒头而他爷爷不让。
  透过窗,可以看到外面黄雾满天,在冬季,最恶劣的就是这样的天气,那种潮湿的寒气像细小的绣针,无孔不入,冷得刺骨、手脚麻痹。但我必须出去,因为我要生活,要找工作。
  我出门时,陆平川刚好站在楼道里,见我出去,对我说:“又出去啊,不要太晚回来,一个女孩子,很危险。”
  我心领神会,对他微笑。我们还不是朋友,充其量也只能是新识的邻居,他有意无意的关怀让我感到温暖。
  我又去了几处地方面试,结果也是徒劳无功。霓虹闪烁的城市里,不同的人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而我,还在漫无目的地寻找。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侵袭着我,盖过了饥饿和寒冷。
  回去时,房东太太正在楼下大厅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房东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她见我,便问我住得习惯不习惯,我说还好。她又问我是不是刚下班,我告诉她我还没找到工作呢。她笑,说不用急,慢慢找,总能找到适合的。
  她不知道,如果我再找不到工作,我的生活都成问题了。
  陆平川敲开我的房门,说:“我可以进去吗?”
  他阴魂不散地在我面前出现,难道他总是这样空闲吗?难道他不用上班和工作吗?
  我有很多理由将他拒之门外,但是……在我犹豫之际,他已经进入了我的房间。
  就这样,通过那个晚上在我房间里的谈话,我对陆平川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来自东北农村,和我一样,通过贷款,完成了大学学业,然后来了南方,为着一个儿时的梦。他的梦想是当一个作家,用文字阐述生活,记录人生的酸甜苦辣。他说他正在写一个长篇小说,每天,他就在简陋的小楼里“爬格子”。当我问起他的年龄时,他告诉我二十四岁。呵呵,比我小两岁呢,难怪有那么纯真的笑容,难怪会坚持梦想呢。
  一个人,一旦在现实生活中浸染过,本质的纯真就会流失,对梦想的追求,也会变成对物质生活的追求。
  正是陆平川的纯真以及对梦想的执著深深吸引着我,又或因为我们同样是孤独地守在人生艰难的路口,所以更容易走近,更加的惺惺相惜。
  
  三
  
  之后几天,我的心情糟透了,因为没有一个电话通知我去上班,陆平川有事没事的来找我,和我聊天,像长辈一样安慰我,开解我。我冲着他叫嚷:“别跟我说耶稣了,你不是我。”
  他满脸通红,把头低下去,然后转身走了。我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只是为时已晚,陆平川不再来找我,即使偶尔在厨房或楼道遇到,他也是安静地走开。
  一天早晨,我去厨房烧开水,陆平川和隔壁的老头刚好在那,陆平川叫他“赵大爷”,两人说说笑笑,很熟落的样子。见我进去,老头笑嘻嘻地看着我:“这就是新搬来的林小姐吧。”陆平川往常的热情像被彻底倒泻掉,沉默不言,我看他一眼,又看着赵大爷,说:“是的。”
  我第一次主动敲响陆平川的房门,他倚着门,冷淡地问我有什么事,我不理他,直接进入他的房间里。
  那个和我房间一样格局的房间里,除了一个破旧的小书架和一张床以外,只有一张小木桌子,上面放着钢笔和大叠的稿纸。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骂你,因为找不到工作,我的情绪才会那么差。”我站在他面前,向他道歉,他低着头,只有一脸的委屈。
  我像哥们一样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好了,别生气了,保证没有下一次。OK?”
  陆平川抬眼看我,满眼无辜地说:“在你找到工作之前,我可以先照顾你。”他的意思是照顾我的生活。
  我看着简陋的房间,看着他身上始终穿着的将近要褪色的外衣,感到一阵心酸,他的处境并不比我好,只是,他比我乐观,比我坚强。
  那些日子,我们确确实实地在一起,一起吃泡面,或偶尔用鸡蛋炒饭吃,我坚持出去找工作,虽然是无期的等待,我也不感到特别沮丧。这一切,都是因为陆平川。
  
  四
  
  那是整个冬季里最温暖、阳光最灿烂的一天,仿佛冥冥之中吉祥的征兆,但是,当房东老太太来找我,我竟以为是催交房租,想要装作出了门不理会她,后来一想,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只好开门请老太太进去。谁知那老太太和蔼亲善,说是她亲戚的厂里需要一个跟单文员,问我去不去做。我连声应承,哪还有不去的理由呢。真是雪中送炭!
  房东亲戚的工厂在最新开发的工业区,专门生产出口玩具。房东的亲戚派他的助理苏媚在厂门口等我,带我办理入厂手续,以及带我到生产车间,指派我的工作任务。
  苏媚四十岁左右,衣着时尚,妆容得体,身上散发出一种成熟女人的风韵和魅力,她在办公室向大家介绍我,年轻的男女们管她叫“苏姐”,她让我也跟他们一样叫她“苏姐”。我对她产生好感,觉得她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前辈。
  我对苏媚百般尊重和信任,但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背后狠狠地捅我一刀。
  上班第二天下午,苏媚带我到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是个将近五十岁的有点发胖但看起来非常精明强干的男人,据说是房东老太太的表亲,小时候就是房东太太一手把他带大,两人感情特别好。当他知道我是房东介绍去的,对我很是亲切,时时对我微笑。这一切被苏媚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原来苏媚是总经理的情人,虽然两人都是有家庭的人,却和大多进入婚姻围城的人一样,寻觅着婚外的激情。
  初时我只是做着自己本分的工作,从不去留意周围的流言蜚语。直到有一天,总经理把我单独叫到他的办公室,让我当她的助理,以后就负责和他出去会见客户,不再在车间跟单。
  “那苏姐呢?向来都是她去见客户的啊。”我受宠若惊,同时担忧着因此令苏媚的职位不保。
  总经理一脸严肃:“这些你别操心,只须做你该做的就好了。”我不再提任何问题。只等待苏媚对我的仇恨像利箭一样刺向我。
  枪打出头鸟。我在短短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从一个不起眼的跟单文员变成干练优雅的白领丽人,引起很多人的争议和指指点点,多是认为我对总经理使了什么“媚功”,得了总经理的宠幸,“飞上枝头变凤凰”。苏媚从总经理助理变成公司主管,名副其实的“管家婆”,地位并不低于之前,但每次相见,对她打招呼,她总是不理,看我时,像宿怨很深的仇人,那种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我要求重新当文员,却遭到总经理的不满,他粗着脖子恨铁不成钢地冲着我骂:“我看你是大学生,又有一定的英语水平,当个跟单文员是大材小用我才调了你当助理。现在人家说一下闲话你就承受不了。你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成就?”
  我沉默无言。虽然我不清楚总经理和苏媚的关系具体如何,但他在我面前是一个正人君子,甚至偶尔看到他无法掩盖的白发时,我会一阵心酸,像每次看到家中逐渐老去的父亲。在他的心里,我大概也只是一个小孩罢了。
  “女人善妒,心胸狭隘,看不得你的优秀,才会说难听的话中伤你。”
  我在陆平川房间,告诉他我的处境时,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我。我抬眼看他:“你真的这么想吗?”他肯定地点头。我又说:“那你也去那里找个工作吧,保护我。”他不敢相信我说出那样的话,疑惑地看着我。我慌忙解释:“跟你开玩笑的,还是继续写你的小说吧。”那不过是我在各种压力之下发的牢骚而已。
  我的几句牢骚话陆平川竟当了真。他穿着一套保安制服站在门口,我几乎认不出他。刚好我坐总经理的车出去,就是他开的厂大门。
  晚上回到小楼,我顾不得可能早早地关灯作息的赵大爷一家,用力拍开陆平川的房门,一个五瓦的小灯泡亮着,桌上摊着稿纸,他手里还拿着钢笔。
  “你怎么真的去那里上班了?”我像警察一样问他。
  陆平川对我憨憨一笑:“去保护你啊。”
  “那你也不用当保安委屈自己啊,堂堂一个大学生,当保安你甘心吗?”
  “你们那厂只招保安,况且哪有什么委屈和不甘心的,都是工作嘛。”
  难道当个保安就能保护我吗?我哭笑不得,又感动不已。他对于我,就像亮在他房间里的五瓦小灯泡,灯光微弱,却照亮我生命中那些日子里的寒夜。
  
  五
  
  陆平川受到厂里上上下下女员工的欢迎,大抵是外地人比较多的缘故,英伟的身材和斯文的外表让他在工厂里鹤立鸡群,没有谁嫌弃他是个“保安仔”而看不起他,年轻的女孩子甚至主动跟他套近乎,连苏媚对他也是另眼相看,让他和其他人那样叫她“苏姐”,当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陆平川是我“林小雅的人”,很多对他有倾慕之心的女孩都默默走开。
  我取笑陆平川,自从他进厂之后,艳福匪浅。
  他的脸唰地红了,慌忙跟我解释:“我对那些女孩子没有任何想法,她们怎么想是她们的事。”
  我说:“找个女孩子谈恋爱不好吗?”
  “不好!你都不谈恋爱呢,我谈什么恋爱!”他迅速回应我,语气像小孩一样任性和坚决。
  陆平川的回应令我感到非常意外,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啧啧,确实是一个有魅力的男子,我几乎都要被他迷住了。可是顷刻之间,我完全清醒:“我只想好好工作,恋爱的事我暂时不去想,太费精神了。”
  离开李浩然之后,我虽然一直保持着独立坚强的样子,实际上,在寒冷静寂的难眠之夜,他总是如约而至,回到我的思想世界,四年不是瞬间,我们曾经将彼此当成身体甚至生命的一部分,我失去李浩然,就像失去身体的某个部位,或者器官,旧日情伤,我需要时间愈合、回复正常。
  我不会告诉陆平川这些,他是个思想纯净的男子,过分复杂的感情故事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种污染,所以我对他的感情,像知己,可交心;像“兄弟”,可成为发牢骚的对象;像亲人,疼惜对方,有一种保护欲。
  陆平川领到玩具厂当保安的第一笔薪金那天,他在门卫室等我下班,说要请我吃火锅。
  一路上,陆平川五次三番地让我不要理会那些无聊人,又劝我小心苏媚。我不解,作为总经理的情妇,她难道和那些无聊又无知的人那样认定我在和她抢男人吗?对陆平川的劝告,我一笑置之,苏媚和我的工作没有冲突,即使她怎么误会我,对我仇恨,她也没有机会做什么小动作。只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太低估这个口蜜腹剑的女人。
  那天,我和陆平川在火锅店里吃了一百三十块钱,相当他月薪的五分之一,我抢着买单,毕竟我的收入是他的三倍之多,他执意付了帐,并说去工作的目的不是为了钱,而是保护我。他的理想是当作家,写长篇,用文字体现他的价值。但理想和现实生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向,他曾一度坚持自己的理想,不管处境艰难,如今,真的为了保护我吗?我很想当那是一句玩笑,可是直觉告诉我,他喜欢我了。
  吃完火锅回去的路上,我们各怀心事,谁也不说话,北郊路一带比较僻静,夜晚寒冷的北风阵阵袭来,我不禁哆嗦打颤。陆平川在我身旁,顺手揽着我的肩,我触电般的闪开。我不能再令他有胡思乱想的机会了。
  那天之后,我和陆平川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又复杂,他找着各种各样的机会和我在一起,等我上下班,我不是偷偷地提前上班就是找各种理由加班,想方设法刻意回避。时间久了,陆平川大概猜出我的心意,就没有再等我。我一心放在工作上,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出色表现,总经理不下三次在他的客户面前大赞我“有思想,有头脑,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甚至很多事情让我做主,他说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的能力。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匹千里马,遇到总经理这个伯乐。当然,还有慈祥友善的房东太太,假如不是她,我根本没机会进入玩具厂工作。
  
  六
  
  我的工资在三个月内涨了三次,根本不需担忧被催交房租,不需每天吃方便面。可我始终没有想过搬出小楼,那里破旧简陋,但有家的感觉。只是少了陆平川就感觉安静的夜晚让人感到寂寞,偶尔听见隔壁盆盆碗碗磕碰的声音,孩童的哭闹声,或赵大爷的叨念声。赵大爷的儿子叫赵自强,搬进小楼后,我几乎都没有真正看见过他的模样,他好像经常在外边,多是夜深人静喝得醉熏熏才回去,然后又是一阵吵闹,打破小楼的宁静。
  陆平川说,半年前赵自强不是这样的,在这座小城市里,他也是个外地人,在建筑工程队运输材料,月收入有一千多将近两千元,足够和父亲、妻子、小孩,一家四口的生活开销。后来兴起“地下六合彩”的赌博风潮,赵自强和许多想一夜致富的人一样卷入这股罪恶的风潮当中,从此竟无法抽身。
  赌博就是这样,赢钱的人,想赢更多;输钱的人,想把输掉的赢回来,像沼泽,令人越陷越深,最终丧失理性。赵自强就那样将辛辛苦苦储蓄的钱输个精光,到最后还想借钱“翻身”。他的妻子劝说不了,一气之下,丢下孩子走了。
  赵自强从此一蹶不振,整天喝酒,最终连建筑工程队的工作也丢了。他的儿子,就是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因为是外地人户口,始终没有上学,他这样的年龄,本该上小学一二年级了。但他的求学欲望似乎很高,脏兮兮的总留着鼻涕和灰尘痕迹的小手,经常拿着短短的粉笔在楼道两侧的墙壁上涂写,有时是阿拉伯数字,有时是“日月水火”等简单的汉字,写了擦,擦了写,乐此不疲。我每次看到,总觉得心里酸酸的。
  我经常从超市里买些零食搁在房间里,看见那小孩在外面写字,就给他几颗糖或几块饼干,开始的时候,他不接受,羞怯怯地奔跑回他的屋子。后来的一次,我小心翼翼地走近他,对他微笑,问他几岁,叫什么名字。那一次,他告诉我他叫赵明亮,然后接过我的饼干和糖,宝贝似的揣在怀中。
  我说:“以后叫亮亮,好么?”他认真地点头,声音响亮的回答我:“好的!”
  赵大爷可开心了,眉开眼笑的,一直让亮亮说:“谢谢林阿姨。”我对着他们爷孙俩笑:“我叫小雅,亮亮以后就叫我小雅姐姐吧。”亮亮快乐地应承,脸上纯真的笑容在此之前难得一见。赵大爷则一个劲地说我“人真好”。我并非什么大好人,当然,也不是坏人,对小亮亮的疼爱,是源于他和我一样,没有母亲的照顾。其他人的关爱多多少少能弥补一些,让他感到温暖,不那么可怜。
  亮亮和陆平川感情也好,一有机会就“陆叔叔教我写字”那样的缠他,他很有耐心,虽然很多时候他工作劳累,精神不振。但对我很冷淡,大多是独自上班独自回去便关上房间门在里面看书、写稿。他的眼睛陷得深了,整个人都憔悴了,我却始终不主动对他表示一下,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关怀。
  
  七
  
  过春节,厂里放了七天假,期间,我回家看过我的父亲。在父亲身边逗留不超过两小时,我便乘车回小楼的家,房东太太提前布置了他们住的客厅,张灯结彩。赵大爷家的门上贴着喜气洋洋的春联,在他们家乡,一到春节,家家户户都贴上春联,特别有过春节的气氛。惟独我和陆平川的房间和平时一样,冷冷清清的。
  除夕夜,我们不约而同地买了大堆的食物、饮料和酒到我们的集体厨房聚餐,陆平川和赵大爷他们都买了简便的水饺和腊肉,大抵也是他们家乡的风俗。我买了烧鸡和一些年糕。我们兴高采烈,亮亮更是兴奋,时不时的走到我面前炫耀他爷爷给他买的新衣裳。本来没有任何关系的三户人家,围坐在一起,度过那个温暖而特别的除夕之夜。
  赵自强几乎将一整斤白酒消灭掉,只给我和陆平川倒了一小杯,说是感谢我们平日对他儿子小亮亮的照顾。我没有喝酒的习惯,但盛情难却,便硬着头皮一口将小杯白酒吞进肚中。我的喉咙顷刻之间有一种被火灼烧的感觉,一股滚烫的岩浆在我身上澎湃,肆意流淌。陆平川和我一样,将整杯酒一饮而尽,红晕满面,看人时的目光令人迷眩。
  我昏昏沉沉地起身想回房间睡觉,陆平川一把抓住我的手,我重新坐在凳子上。
  “干什么?”我口齿不清地问。
  “别走。”
  “干什么?”我甩开他的手。
  “我辞职了,春节之后不用上班了。苏媚是个不简单的女人,你千万要小心她。”
  又是苏媚。她有什么可怕的?反正我跟她河水犯不着井水。
  “她叫我去她的办公室,问很多有关你的问题,我说不清楚,她伏在办公桌上,妈的,乳沟真是深,淫妇,以为所有男人都吃她那一套……”喝了酒的陆平川满口脏话,和平时斯文的形象判若两人。我醉意朦胧,只听见他从开头愤愤而骂,到后来梦呓般的念叨,由始至终都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苏媚,他或许知道苏媚要对付我,只是那晚我们都喝了酒,他没有把话说清楚,我也没有把话听清楚。但记得他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之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小雅,我是真心想要保护你的。
  一宿醒来时,已是年初一的中午,小楼外面不间断地传来燃烧鞭炮和烟花的噼啪声音,我头痛欲裂,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陆平川的醉话像剪辑过的小片断,任我在脑里重新编排。我相信陆平川,他不会平白无故说那样的话,只是我始终固执地认为,苏媚和我没有深仇大恨,她不会对我做出过分的行为。
  
  八
  
  年假结束之后,陆平川果然没有再去上班,我顿时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我理应不会感到失落的,是我避开了陆平川,是我不让他有“可乘之机”,但那种感觉那样真实,到后来逐渐被另一种理解代替:是的,保安这个行业,怎么会适合他呢?迟早要离开的。
  苏媚也是破天荒地对我“友善”起来,每每见到,总是先主动和我打招呼,与她成熟的年龄极不相符的笑容,像晾衣服那样挂在脸上。我没有忘记陆平川的劝说,所以对苏媚虽是笑脸相迎,却也在心里暗暗防范。
  对手段阴险的人,是防不胜防的。
  总经理对我的工作能力非常信任和欣赏,渐渐地,将他跟进的订单客户交由我去洽商。这是我第一次和厂里最大的客户约见谈签订生产合同的事,厂里很重视,但总经理还是决定让我负责。我肩负重任,心情既紧张又兴奋。
  当天早上,我提前回到厂里,做好和客户在九点的约见,总经理说,此客户每年签订的单子占全厂生产额的百分之六十以上,而且他本人诚信度很高,因此特别反感不守信不守时的人。他反复叮嘱我千万不能迟到。总经理安排厂里的司机送我去,但“管家婆”苏媚说有一些材料要让司机送,况且从厂到达见客户的地点很短,步行也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如此这般。我同意步行过去,提前出发就是了。
  路上行人很少,毕竟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我不紧不慢地行走,脑海里已经在构思见到客户如何和他沟通。
  行至虹海街的路口,距离约见客户的餐厅不过三百米左右,我的心情更加紧张起来。突然一辆摩托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我湿了全身,脸上身上挂着腐烂菜叶,等我回过神来,摩托车已经开远,两个男青年,戴着安全头盔,坐在后面的右手提着个蓝色胶桶,一把染得像稻草一样枯黄的头发露出来,俨然社会不良青年的模样。
  不良青年?我招惹谁了?
  我拨掉身上的烂菜叶,可还是发出酸馊的味道,路上偶尔经过的几个行人向我投来怪异的目光,他们一定和我一样在猜想,我到底得罪了谁才会被洗菜水泼。
  我根本不能这样去和客户见面,便立刻和总经理联系,把电话打回厂里,办公室的小李告知“总经理和苏姐出去了”,打手机,却是一遍遍机械的女声——“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怎么会不在厂里呢?怎么会无法接通电话呢?我出发前,他不是说在办公室等我的好消息吗?我马上意识到,是苏媚!是她安排的这一切!
  一切都被搞砸了,我彻底失败。
  在厂里。总经理办公室。
  空气里弥漫着炸药的气味,总经理拍着桌子,怒目圆瞪,满脸通红,一条条青筋斑驳在脖子上,显得凶神恶煞。我身上的衣服还未干透,依然散发出酸馊的味道,我明白自己闯了怎样的大祸,惟有低头,听凭处分。
  总经理说: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抬起头看一眼站在他身旁暗暗自喜的苏媚,说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我令工厂损失了一季度近百万的生产额,或许总经理可以通过一些方式和客户解释,但我造成的错失,成了事实。
  引咎辞职,是我惟一的选择。
  离开玩具厂的当天,在总经理办公室,我平静地说:“感谢您几个月以来的照顾和提拔,我学到了许多以前没学过的东西,闯了祸,令工厂损失巨大,我非常内疚。”
  总经理郁闷地坐在那里,不发一言,任我把话说完,黯然离开。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大门时,我扭转身,最终说出自己最想的话——“或许,您也要提防着苏姐。”
  总经理睁大眼看着我,流露出诧异的神色。或许他懂我的意思,或许他不懂,作为情人,他了解她又有多少呢?
  走出厂门,我感到万分委屈,忍不住痛哭,为什么人心会如此之险恶?为什么就不给我留一条生路呢?虽然陆平川跟我说过,一个人嫉妒你,就是承认你比她强,可我还是不能理解,女人如花,各有各的媚态,各有各的芬芳,为什么不能共存,而要针锋相对、势不两立呢?
  苦涩的泪水淌湿我的脸庞,有一种辛辣疼痛般的难受,但怎么也不及我的心难受。
  回到小楼,刚好陆平川和亮亮在楼道玩耍,看见狼狈不堪的我,陆平川扬扬手让亮亮自己去玩。他一直跟着我,等我开了门,跟在我后面入了房间。
  他站在我面前,显得很平静,仿佛一切在他意料之中。我拿好衣服准备去洗澡,他仍旧站在那里,没有想要离开的打算。我冷淡而疲惫地看着他,说:“我想安静几天。”他马上心神领会,默默离开我的房间。我知道陆平川关心我,当时的我也确实需要有人关心,但我太累,身心俱疲,只想好好休息。
  
  九
  
  我睡了一整天,第二天傍晚醒来时头痛欲裂,双眼红肿,如同睡梦中遭受一场毒打,痛苦不堪。楼道嘈吵得厉害,有年轻女人的声音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跟着就是小孩的哭声,仔细一听,是隔壁的小亮亮,我赶紧从床上跳下来去开门。只见亮亮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一个年轻女人的腿,痛哭着苦苦哀求:“妈妈别走!”陆平川和赵大爷站在各自的门口,一脸无奈。那情景叫人心寒,我探着头望了望四周,不见赵自强的踪影。小亮亮使尽力气在哭,一边紧拽着那女人的裤管,但最终,女人还是狠心地甩开了他,小跑着消失在楼道里,小亮亮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奔跑着边喊边追。
  女人已经消失,小亮亮赖在地上大哭着不肯起来,任由赵大爷和陆平川怎么哄都无济于事,我心一酸,眼泪涌出来。“亮亮不哭,姐姐抱。”我蹲下去,伸手把他抱起,他的眼泪和鼻涕涂得我的肩头到处都是。那一刻,我是充满母性的,因为我是女人,一个成熟的女人,又或是因为我的童年,和亮亮有太多的相同之处。亮亮在我的安抚之下终于安静下来,只是偶尔抽泣。
  那天晚上,我将我的身世,我的父亲母亲,我的童年经历一五一十告诉了陆平川,我盘腿坐在床上,他坐在床边的小圆椅子上。
  我说:“当年我母亲也是离开了父亲和我,我紧紧拽着她的衣服,不敢松手,我知道我一松手,从此就没有妈妈了。其实我好想跟亮亮一样,哀求她不要走,可我是那么倔强的小孩子,或许我求她,她就不会丢下我了。”
  泪水淌满了我的脸,这么多年,我表面上一直坚强,似乎不在乎父母之间的恩怨,但在那一刻,我才终于肯承认,我是想念我的母亲,我极度渴望能与父亲母亲生活在一起,即使在乡村过清贫的日子,也心满意足。
  “很小的时候,母亲经常疼爱地抚着我的额头,说我将来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我读书总是名列前茅,但他们从来都不关心,没有人知道我过得好不好,没有人知道我多么希望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受委屈的时候,可以回到家,在父母面前哭……”
  陆平川坐到床上,一把将我抱紧,我的头搁在他的肩膀上,鼻涕和眼泪沾湿了他灰蓝色旧外衣。他一直不说话,就那样紧紧抱着我,任我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抽泣,就像我抱小亮亮一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二十分钟?抑或是三十分钟?我记不得了。从自己的故事里走出来,逐渐平静,呼吸恢复正常,我用衣袖抹着鼻涕,想方设法摆脱当时情景的尴尬。陆平川知道我要从他怀抱中挣脱,便使了更大的力气,双手紧箍。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产生莫名其妙的感情,想和你在一起,照顾你,保护你。或者你觉得我是个外地人,配不上你,才故意避开我、疏远我,你受委屈,受伤害,我也只能看着你一个弱质女子独自承受,现在,我不想再逃避自己的感情了……”陆平川彻彻底底向我表白了,我感觉得出他身体热得发烫。我像孩子一样安静地伏在他的肩上,像听童话故事般听他的真情倾诉。是的,我只须静静地听他说,因为,其实我一直明白他的心,而我,也以这样的沉默来接纳了他的感情。
  我想起很多的瞬间片断,每个片断都有陆平川的身影、话语。我又何尝不是对他产生了感情呢?或许不及他深,不及他那么长的时间,但我不得不承认,在小楼住下的日子里,我对陆平川的感情逐日累积。
  他慢慢松开手,将我推开,轻柔地抹着我未干的泪水,我没有推开他,他认为这就意味着我们会在一起,相爱,或者一同有长久的未来。所以他大胆地亲吻了我,我的嘴唇冰冷,他的却是异常温暖。
  然后,我们挨着坐在床上,我的背贴着他的胸膛。四周安静极了,房间里只有我们呼吸的声音。透过窗可以看到外面漆黑一片,路灯熄灭了,嘀嘀嗒嗒的雨敲打着窗棂,让人轻易陷入低落和寂寞当中。我叹了一口气:“这鬼天气,雨要什么时候才停下呢?”
  陆平川捏了一把我的手臂,给我传输力量和鼓励:“大地要再度绚丽光彩起来,经过了无尽的雨水之后。”
  “三毛?”我记得他读出来的是三毛《雨季不再来》的句子。
  “是的,和她一样乐观,和她一样相信,雨水总有停下的一日。”
  我淡淡地笑了,他说的话总是感性又充满哲理,不愧是写作的人。
  “睡吧。明天的太阳光芒万丈。”他温柔地在我耳边说话,像小时候母亲轻唱的摇篮曲。
  天亮了,阳光透进房间,寒冷的感觉一扫而空,陆平川靠在墙上,睡得很香。我挪了一下身体,他被惊醒,抬手时,“啊”的一声叫出口,原来是我整夜压着他的手臂,他保持同一姿势而导致的手脚发麻。
  “对不起。”我红着脸,感到不好意思。
  “你看,太阳真的出来了。”他非常的兴奋,兴奋得令我感到意外。
  “小雅,不管过去发生多少不好的事情,都不要气馁,要对生活和未来有信心。至少,你还有明天,至少,你还有我。”陆平川爱怜地看着我,眼里流露着深深的感情。刹那间,我不再觉得他年龄太小,只适合当我的小弟弟,而是一个对我呵护备至的成熟男人。
  “嗯!”我对他信任地点点头。至少,我还有明天。
  
  责任编辑:宋世安
其他文献
这是早春的中午,当我乘坐的列车缓缓到达西北一个叫“阿鹿”的小站时,坐在我对面的中年男子突然起身打开了车窗,顿时一股刺骨的寒风卷进来,我不由得裹紧了厚厚的棉大衣,而他却在这时将头伸出了窗外,扭动着脖子,快速地把站台扫视了一眼,忽然,他高声叫道:“阿——丽!阿丽!”车厢里的乘客全被他惊动了。  不一会,一个头上包着红头巾的妇人从那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在车窗外站定,她四十岁左右,一看就知道是个典型的西北
期刊
儿子今年大学本科毕业几个月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听隔壁的二叔公说,街头有人贴出些新的招聘启事,要招大学本科毕业的男性青年,月薪2000元。  那天吃过早餐后,带上儿子拿着简历“打的”直奔广告所写的街道。路上谈起,都想不到这里居然有个造币厂。不过也难怪,要保密嘛。  我们在那间没有厂名的工厂门口进去,儿子说:“连厂名也没有,是不是黑厂?”我也不解,嘀咕:“可能造币的地方需要隐蔽吧。”  一名门
期刊
林大钦15岁便考中秀才,被当地人传为美谈。银湖村一财主仰慕林大钦的才学,遂聘请其去他家任教,面议一学期薪金五两。可是学期一结束,又到了年终岁末,仍不见那财主送还薪金。林大钦只得开口向那财主索取一学期的薪金。谁知那财主欺他年少个子小,竟翻脸不认账,还诬说林大钦是来他家就读的,倒要他交还学费呢。  林大钦见此情景十分气愤,要与那财主对簿公堂。双方便闹到海阳县衙,海阳县令听了双方的叙述,顿时心里明白过来
期刊
1    6月16日中考结束后,我决定去父亲打工的地方——东莞打两个月暑期工。我知道,以我的成绩,考上重点高中是稳拿的事。然而,读重点高中每学期要3000元的学费,这高昂的学费以及一家人的费用开支,单靠四十几岁的父亲在外打工的收入来支撑,显然非常吃力。我要向年少就自食其力自挣学费还养活一个小妹妹的洪战辉学习,挣些学费,以减轻家庭负担。  6月21日,我拿着母亲给的200元车费顺利来到了东莞万江区,
期刊
本栏主持:雪月    一    说到5月1日,或许大家都会想到劳动节。是的,那是值得我们劳动者庆祝的日子。而2004年5月1日,却是很值得我纪念的一个日子,因为这一天,我认识了我的另一半。  2004年4月下旬的一天,当时我正在上班,《江门文艺》的编辑老师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我有幸被他们杂志社选中,邀请参加他们5月1日举行的读者联谊会。无法形容当时的兴奋心情,要知道,参加《江门文艺》举办的作者、读
期刊
文是个斯文、腼腆、内敛、保守的男人,全公司的人都这么认为;同时他是个才华横溢、对建筑装饰行业非常专业、很容易赢得客户信赖的男人,全公司职员和许多客户都这么认为;他更是一个忠于职业、忠于职位、忠于公司的优秀职员,这一点,全公司人更是坚信不移。  但有一点,没人知道,他是我的俘虏。  我是老板娘,年轻漂亮的老板娘。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应该远远算不上是英雄,自然更是过不了我这一关。    文来应聘时的故事
期刊
小屋越来越暗了,又是一个淫雨霏霏的早晨,你亲手为我做的那床鹅绒被子,我感觉到它还保存着你手上的余温。但是,你那远去的脚步,却没留下半点回音。  我想起你晚年的孤独无助。那时,你一坐就是老半天,退休后的无奈与苦闷,笼罩着你整个生活。如今,你搬进了一所秘密的房子,我们隔着一个无声的世界。  听门外蝉声如泣,远处唢呐又响起。一别多年,你留给我的只有怀念。燕子在屋檐下默默地筑巢。我呆在老地方,打开一扇心窗
期刊
明朝嘉靖年间,济南城往南十余里的一个小镇上,出了个专治疑难杂症的名医杜郎中,绰号“杜一丸”,也就是说,不管多么厉害的病,只需服用杜郎中的一颗药丸,半个时辰内便可见效,一日内就可痊愈。不过,这药丸的服法挺有讲究:先把药丸嚼碎或研碎,然后必须使用杜郎中自家井中打上来的新鲜井水送服下去,这药才有效。如果不这样做,药丸就不起任何作用。有人不信,非要拿药丸回家去吃不可,结果真的一点疗效也没有。于是人们把杜郎
期刊
很久以前,大运河边住着一个叫阿牛的农民。阿牛家里很穷,他17岁就没了父亲,靠母亲纺织度日。阿牛的母亲因丧夫,生活艰辛,经常哭泣,把眼睛都哭烂了。阿牛对母亲说:“妈妈,你眼睛不好,今后不要再日夜纺纱织布,我已经长大了,我能养活你!”于是他就去张财主家做长工,母子俩苦度光阴。  两年后,母亲的视力越来越差,不久竟双目失明了。阿牛想:无论如何也要医好母亲的眼睛。他一边给财主做工,一边起早摸黑开荒种菜,靠
期刊
那时我在西藏野战部队服役。一次徒步到草原上进行野外作战训练时,偶然发现就在我们安营扎寨不到20米的地方,一个放羊的藏族小男孩也在忙着搭帐篷。小男孩脸上明显的高原红里透着黝黑而原始的健康。  小男孩见到我们,用藏语高喊:“金珠玛米亚格嘟!”(“解放军叔叔好”)。我们互相对笑着问候,然后各自继续搭帐篷。虽然只是个暂时栖身之所,但要一点点地理草皮、拉绳子、打木桩、盖篷布,也用了不少工夫。由于部队强化训练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