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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的奇遇
簇新的钢琴在华丽的大厅里排列着,尽显身姿、琳琅满目,何等的气势!一曲贝多芬第十四钢琴奏鸣曲《月光》天籁般飘渺而起。人们的目光转向正在弹奏钢琴的一个外国人身上。这位外国人名叫戴维斯·保罗,英国籍。是英国皇家乐团的著名钢琴家,此时他的身份是 德国斯坦威钢琴公司的特邀演奏家。上海的新国际展览中心此时正在举办一个国际乐器博览会。也只有像斯坦威这样世界顶级品牌的钢琴公司,才会有派头专门请一个著名钢琴家来捧场。
在展厅的一个角落里。有个中年男人也受琴声感染,精神为之一振,原本有点不快的心情被美妙的琴声一扫而光。他叫张钢宁,从南京来,这次也带了自己的一架三角钢琴来参展。自从昨天被工作人员引到这个角落后,他就一直不开心,这位置也太偏僻了。他看一眼自己的琴,再看一眼周围别人家的钢琴,心里忿忿不平地说。我的琴就该这样受委屈吗?它比谁都不差的呀!倒也不能怪他自卖自夸。且看他身边的钢琴,确实显得与众不同,紫檀木的琴身雕着古色古香的花饰,分外的雍容华贵,漆色是别致的棕色,浑厚深沉,透发出幽雅的神秘感。
张钢宁久久注视着保罗,突然对身边的一个女子耳语了几句。女子姓尹,是张钢宁的好朋友,也是他请来的翻译。尹女士朝保罗走去了。
开展以来,几乎没有人光顾张钢宁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他不免有点沮丧。当保罗奏响《月光》后,他一下子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知音就在那边!他想让尹女士请保罗过来试试他的琴。他该是会懂我的琴的!
趁钢琴家一曲终了,尹女士走近保罗。尹女士定居英国,说得一口纯正的伦敦英语。一番交流后。保罗起身随尹女士而去。保罗一边走一边疑惑地自言自语:一个人竟然能造出大三角钢琴?
很快,疑惑变成了惊叹,他着实被眼前的钢琴震了一下,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气势独特的钢琴。英国人是幽默的,他镇定了一下情绪说,我得去吃饱了饭才能来弹它!他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不是一架能轻易驾驭得了的钢琴!保罗切实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弥漫在钢琴的周围。
张钢宁见保罗来了很高兴,特地关照尹女士请保罗吃顿高档的西餐,可是,展览中心的餐厅只供应快餐,尹女士就只好请保罗吃了顿80元的便饭。
尹女士有点过意不去,保罗却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心思全在那架钢琴上了,他匆匆吃完饭。赶紧回到它的身边。他恭敬地坐正了,然后举手向琴键击去。哦!保罗畅快地叹了一下,手指在琴上飞动起来,他兴奋了:这琴的声音太美妙了!简直就像有生命的人!它是在吟唱吧!哦,它一定是在述说。
保罗停了下来,他极想知道造琴人是谁了。尹女士郑重地将张钢宁介绍给了保罗。保罗细细端详着张钢宁说,你们中国人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这琴真的是你一个人用手工制造出来的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保罗的目光温和起来,眼睛里充满了钦佩。保罗转身又去跟琴对话了,他坚信这琴要跟他说些什么的,他对这架神秘的钢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音乐在如泣如诉地抒发着,或激昂,或舒缓。或悲壮,或喜悦,它真的像是在述说着一个故事。一个用心血甚至用生命铸就的故事——
中国没有顶级钢琴
张钢宁想造钢琴的念头是突然间进发的。那天他跟一帮音乐发烧友在朋友小刘家聚会。主人小刘知道张钢宁最迷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于是就炫耀地说,我最近觅到一张伯恩斯坦弹的贝多芬三大钢琴奏鸣碟片,绝对原汁原味。张钢宁立刻露出馋相来,问道:里面该有《月光》吧?当然有!张钢宁兴奋起来,嚷嚷着:那就赶快放了让我听!小刘的一套音响是英国B&w802原装进口的,多声道,环绕效果,音色非常纯真迷人。音乐一起,所有人都陶醉在了贝多芬对情人茱丽叶塔的倾诉里,音乐在叙述,或溪水潺潺似甜言蜜语,或激越飞扬如掏尽忠心。
张钢宁不会弹钢琴,对钢琴的构造更是一窍不通,但他就是喜欢钢琴。让他喜欢上钢琴的正是贝多芬的《月光》。当然,那天他在一家音像店偶然听到了这首曲子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他只是感觉此曲非常符合自己的心境——他那时正在恋着现在的妻子费莉萍。贝多芬这首不朽的传世之作正是送给自己恋人的诉情之作。以后每听到贝多芬的钢琴曲,张钢宁总是感慨:此曲只应天上有,天籁之音啊!
小刘对乐器也颇有研究,钢琴、小提琴什么都会一点,于是感慨:钢琴家的演奏技巧固然高超,但钢琴也非常好!我看多半是斯坦威的琴!只有斯坦威的中音区音色才能这样的宽厚温和。他根据钢琴的音色就能分辨出此琴是德国斯坦威的,还是奥地利多森波夫的,或者是意大利法吉里奥的。有人调侃说,不会是某某牌吧?(他说了一个中国琴的牌子)。小刘立即就垂头丧气了,说:你没看到网上人家外国人的评论吗?说中国根本没有顶级演奏钢琴,中国人也造不出顶级演奏钢琴!怎么可能是中国钢琴呢?
张钢宁一听就生起气来,大声抗议了,他最愤恨中国遭人鄙视。
小刘毕竟是玩乐器的,对中国乐器制造的状况比较了解,于是就说,话虽然说得不中听,不过人家说得也有点道理,基本上算是实事求是吧。你们有看到或听到过大演奏家用中国钢琴开演奏会的吗?你们不妨留意一下,比较上档次的音乐会所有的演奏钢琴全是外国生产的,而斯坦威占了绝大多数,中外概莫能外!一席话说得在座的所有人都若有所思起来。一时全都沉默了。
张钢宁却不肯静默下去,他憋不住地冲出一句话来:我就不相信,中国人就造不出像斯坦威这样的世界顶级钢琴!有人就调侃:那就请我们的小木匠来试试吧!
小木匠指的就是张钢宁。
张钢宁怎么是木匠呢?他不是摄影图片社的老板吗?在南京的街上,很容易就能看到“张钢宁摄影图片社”的店招。张钢宁跟他的夫人莉萍已经在南京开了7家摄影图片社,用的都是“张钢宁摄影图片社”的招牌。他应该还是一个摄影家,这圈内人都知道。张钢宁在做生意的同时也热衷于摄影创作,2003年他成为了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
不过,张钢宁的确做过木匠,那还是在他上小学的时候。这可要先说他的父亲了。父亲的职业应该是厨师,可是当厨师的父亲却自学了木匠的手艺。家里穷,孩子又多,连张钢宁一共三个孩子,都是男孩,长身体的时候都特别能吃,父亲一份薄薄的薪水根本不够家用,于是当家人不得不想办法再学了一门挣钱养家的手艺,天资聪明的父亲就这样做起了木匠,业余时间几乎全用在了帮人家做家具上。不但自己做,还要带着大儿子张钢宁一起做,父亲经常以此教导儿子: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才11岁的人,就经常被父亲逼着随他背着工具箱走街串巷。开始他并不喜欢锯啊刨的,慢慢就有了兴趣。12岁的孩子跟父亲一样的聪明,很快,他竟然就能独立做成一只床头柜了,张钢宁尝到了成功的喜悦。
做木匠的父亲对先祖鲁班爷很是崇敬。经常会 对儿子讲鲁班爷发明锯子发明自动木马车的故事。心灵手巧的鲁班爷让幼小的张钢宁非常着迷。父亲在儿子幼小的心灵里丢下了一颗发明的种子。
张钢宁岂是肯服输的主,听人这么调侃他,更加激起了他的决心,他断然决然地大声表示,我做就我做,我倒要看看,这做钢琴究竟有什么难的!
这样子的激动,张钢宁早在开始做彩扩生意的时候就有过。那时资金很有限,张钢宁还置不起彩扩机,只能把收来的胶卷拿到大店里去加工,自己只赚取微薄的差价,而利润的大头都给别人赚去了。这不太亏了吗?明明自己可以赚的钱为什么要拱手交给别人呢?他很郁闷,该想个办法!想自己赚钱,只有想办法搞台彩扩机来。买吗?不可能!最差的国产机也要好几万呢,更不用说买进口机了,100多万呐!买不行,那能否自己造呢?想到造,他兴奋了,是的,为什么不能自己造呢?能,一定能!他激动起来,他从来就是个不服输的人。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说干就干。他在一家机械厂里做过工。也在电大里学过2年机械专业,加上做木工的经历,他竟然就把彩扩机造了出来。正是这个自主创新的举动,渐渐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张钢宁的进发是必然的,因为他的血管里流着父亲的血液。中国人的血里面有着足够的聪明足够的志气。
100万算是交学费
钢琴虽说只是一件乐器,可在它身上凝聚的却是人类工业发展的技术成就。钢琴发明至今已经有300年的历史,人类的工业技术所有的发展成果几乎都能在它身上找到。
现在,张钢宁要向这座高峰攀登了。他意气风发,有足够的勇气。勇气固然可嘉,然而过于充足的勇气却容易将沿途的艰险忽视了。一开始,他充满信心,总以为造钢琴也跟造床头柜造彩扩机一样的简单。
他先问妻子要钱。家里的财政一直由妻子掌管。要多少呢?100万!妻子虽然想到造钢琴会用很多钱的,但还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买架钢琴也就1万多元,何必要自己花一百倍的钱去折腾呢?还未必能做成功的。张钢宁就给她讲自己的打算。倒是有道理,造好钢琴是可以卖钱的呀,投入会有产出的!多年来,妻子跟他一起打拼做生意,这个道理怎么会不懂。那就给你100万吧。妻子郑重地将100万元交给了丈夫。这100万可是夫妻俩至少5年的心血!来之不易啊!
张钢宁到郊区租了一个仓库,又去买了两架新的立式钢琴来,然后就把仓库门关紧了再也不肯出来,吃住都在里面。他在做什么呢?
哦,他竟然将琴全拆散了,部件七零八落地摊了一地。张钢宁真是个极聪明的人,只用三天工夫,他就将琴恢复如初,弹弹看,竟然跟买来时一样。拆一遍还不够,他又反复拆装了几次,直到将里面的五脏六腑不仅全弄清楚了,还知道了哪个部件是用哪种材料做的,这时他才罢手。细细斟酌,几乎所有的东西我都能做。有了这样的把握,张钢宁开始真正的造琴了。
其实,他已经知道,几乎所有的部件都可以买到现成的。国内不少钢琴厂走的就是买现成部件装配的路子,说是钢琴制造厂,实际上就是钢琴装配厂而已。
但是,我不可以走这条路,靠装配别人现成的部件就能装配出世界顶级琴吗?这样做出来的琴还是我张钢宁自己的琴吗?不,不!张钢宁坚决地否定。我一定要造出真正属于自己的钢琴,所有部件必须都由我自己来设计,叫人家加工可以,照搬人家的东西决不可以!他放着现成的路不走,而是心甘情愿选择披荆斩棘,自己去踏出一条新路来。
9000多个零部件啊!张钢宁竟然都仿照着做出来了,车、钳、刨、铣,他都会做,机械厂工作的一段经历帮了他;做木工他更不在话下:最费劲的是做铸铁架。张钢宁不懂铸铁,那就现学。幸亏他做过木匠,木模很容易就做出来了。浇铸可是个苦活。铁架是由他设计好了委托给别人加工的,但他就是不放心,偏要自己动手。一下子浇铸成功也就罢了,岂料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三个月里竟然报废了30多块铸铁块!都是张钢宁一炉炉铁水自己浇出来的!
忙了两年后,两架立式钢琴终于造出来了。很漂亮,漂亮只是外观,音色才是乐器的灵魂。当声音弹响后。张钢宁的心骤然一阵冰凉。这哪里是高品质的钢琴啊?简直连一般的钢琴都不如!请来的调音师摇摇头走了。临走扔下一句话:造钢琴哪有这么容易的!
一帮发烧友也都来了,他们都很想看看张钢宁的钢琴。小刘也皱眉头了。干脆泼起了冷水来: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做钢琴可不比做床头柜。它涉及到机械、材料、声学等多门学科,不但要了解,还要精通,即便精通了也未必能造出高品质的钢琴,乐器的奥妙太深了,况且钢琴是乐器之王,难度更大1
100万换来的只是两架不合格的钢琴!这时他才意识到了造钢琴的艰难性。指望一蹴而就是多么的幼稚浅薄!张钢宁既懊丧又惘然。何去何从?他陷入了苦恼中。
正在这时,有三个韩国客人找上门来了。张钢宁感到奇怪,哪里来的韩国人?交谈下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从韩国三益钢琴公司来。其中一个还是技术部部长!张钢宁曾经托朋友找他们公司加工过钢琴部件。朴部长感慨地说,听说南京有个钢琴作坊,我们很感兴趣,就找来了。其实真正高品质的乐器都是出白手工作坊,手工的微妙真是无法表达!
韩国人兴致勃勃地要去看张钢宁的钢琴。还要他的设计图纸看。张钢宁感到了惭愧,他以为这些韩国钢琴专家一定会不屑一顾了。但他想错了,韩国人非但没有丝毫的轻视。反而自始至终对张钢宁保持着钦佩。朴部长更是坦诚地对张钢宁敞开心扉:像你这样的失败太微不足道了,哪个做钢琴的不要付出昂贵的学费?从你的琴上可以看出你的手艺真的很棒,但精湛的做工不一定就能达到理想的音响效果。比如说,你的音板做得很漂亮,但我感觉弧度做大了,稍微小点可能会达到更好的音响效果。至于小多少,这可就很难说了,弧度究竟做多大,跟材料跟码桥、肋木的尺寸都有密切关系。弧度要随材料作相应变化。还有你的弦槌好像做大了,质量大惯性也会大,惯性大击弦历时就长。弦槌击弦历时是最难把握的,过长过短都会影响钢琴音色。所以说:钢琴的设计跟调整至关重要,并且是奥妙无穷。钢琴发展到现在已经有300多年,有很多成功的经验,你完全可以吸取,前人成功的经验加上你自己的创新,就一定会成功。世界上所有的名牌产品都是这样造出来的,美国的波音是如此,日本的柯达也是如此,我们韩国的大宇轿车,还有三益钢琴都是如此!他还慷慨地表示,你需要什么帮助,我们三益公司都可以尽力为你做到,照理来说。钢琴制造技术是保密的,所有的钢琴公司都是如此,但我们三益公司对中国的张钢宁君完全敞开。
张钢宁从朴部长钦佩的表情里体味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韩国人特别崇尚民族自尊,也尊崇有民族自尊的人,这点张钢宁早有耳闻。
朴部长还打开自己的手提电脑,让张钢宁看他们的钢琴设计图。他告诉张钢宁,你应该利用电脑来设计你的钢琴,这样效率会很高。 韩国人的到来令张钢宁的信心大增。继续走下去的决心更坚定了。那些天里。他想好了三件事:一是问妻子再要100万,钱已经用完了:二是把钢琴涉及的物理、机械、材料、声学等学科好好地学一遍;三是开始做三角钢琴。他听韩国人说,立式钢琴是普及型的钢琴。现在好多公司的立式钢琴已经做得非常好,普及型钢琴做到这种程度就够了,超越的意义不大,所以没有必要在这上面花费精力;要想做高档声学品质的钢琴,只有朝三角演奏钢琴的方向发展。追求个性化。比如斯坦威的帝王气质几乎是不可超越的。可是多森波夫的含蓄、深沉的境界也是极有特点。 一席话说得张钢宁有茅塞顿开之感。让他久久玩味。
再问妻子要100万
妻子莉萍也来了。她看了钢琴却很高兴,她只看到了外表。张钢宁看妻子心情好,便乘机提出了追加资金的要求。什么?还要100万!妻子大吃一惊。妻子说,你以为家里还有很多钱呀,实话告诉你吧,摄影图片社这两年的生意并不好,现在已经是数码相机时代,我们家的老设备已经没有什么竞争力了,我还想着要增添新设备呢?家里也不是说拿不出钱来,但这么好几家店开着,不准备一笔流动资金怎么运转?再讲,也不能把家里钱用得精光吧?都用光了,女儿读书怎么办,我们自己将来的养老又怎么办?
张钢宁沉默了,这两年里,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做钢琴上。对家里的事情几乎不管,妻子一个人撑着图片社,还要管女儿,她不见得比我轻松,想到这些,他感到了深深的内疚。家里没有更多的钱让他用,就此收手又不甘心!怎么办?他只能沉默着。
做妻子的看丈夫只顾闷头抽烟。极郁闷的样子,心里不安起来。说心里话。她是很想满足他的,只要丈夫开心,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丈夫开心,她就会开心。这么多年,两个人不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吗?当年,他造出了彩扩机,他很开心地第一个告诉了她,那时他还在追求她呢。他满怀深情地对她说,看着吧,我的生意会越来越好,我们会慢慢富裕起来的,莉萍,我可以对你发誓,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他的开心就是为了她的开心。她好感动的,她能不开心吗?后来,果然如他所说,他的事业越来越红火,对她也越来越好。那时,莉萍在另一家彩扩店做营业员,张钢宁很想让莉萍到他身边来。对她说,让我每天能看到你多好呀!如果你来。我会干得更起劲!莉萍也在心里暗暗爱上了聪明勤奋的张钢宁,她愉快地答应了,之后她就成了张钢宁的得力助手,从那以后,两个人就再没有离开过。互相搀扶着一直走到今天。她最看重张钢宁那股永远向上永不服输的劲头;当然还有他对妻子的一片诚心!这样的男人,做妻子的有什么理由不让他开心呢?算了,就再满足他一次吧!只要他开心就好。她还想好,钱不够的话,就再问自己的父母借一点。
没过几天,莉萍就又将100万交到了张钢宁的手上,但她并没说这里面有20万是问她父母借的。丈夫为做钢琴够烦心的了,何必再给他增添负担呢?
张钢宁对妻子充满了感激,不禁感叹:只有老婆才最懂我!然后他慷慨地表示,老婆,你看着吧,我一定会把琴造成功的,如果做不成,我就不活了!此话决非戏言。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为做钢琴活的,如果琴做不成功,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张钢宁的攀登又开始了。三角钢琴比立式钢琴更难。设计依然是最重要的,他按韩国人的建议很快就学会了用电脑来做设计,电脑设计的效率确实很高,他可以轻易地对任何部位按自己的理解做出最佳方案。最佳的依据是什么?我自己的感觉!我的琴必须依据我自己的感觉。
设计好了之后便是准备材料开始部件的制作:该加工的送出去加工。
9000多个部件全部按设计的要求制作加工完毕,接下来就是装配。张钢宁再没有简单地一装了事。他已经非常明白,钢琴的调整这道工序是多么的重要,部件的最佳尺寸和部件间的相互最佳结合才是发出美妙声音的关键。怎样的调整,怎样的结合才是最佳的?这又得凭我自己的感觉。我的琴就必须由我自己来决定该怎样调理它。
且举一二例来看张钢宁是怎样调理的。
铸铁架看起来很粗,似乎不需要太精致的制作。其实错矣。张钢宁发现,如果铁板达不到一定的硬度,它就容易变形,哪怕是细微的变形也会造成钢丝松弛;但太脆了也不行,容易开裂。那就必须在配方上动脑筋。碳、磷、锰、硫、硅五种元素保持怎样的比例才是最佳的,这就需要作不断调整。铸铁的小样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不断在压力机和拉力机上测试。这些事本来都是可以让加工厂做的,但张钢宁一定要自己做,只有自己感觉对了才对。
音板的调整最耗精神。音板做好后,张钢宁一点点敲击,让音板震动起来,然后细心地感觉震动的频率,记下频率持续衰减的时间。凭感觉来随机调整共振板的弧度和厚薄、肋木和码桥的高低。调整一块音板往往需要花十来天的时间。
调整击弦机同样要倾注很大的心血。为了找到弦槌击弦的最佳历时,需要对弦槌的质量做无数次的调整,把每次试验的数据记录下来作反复比较,选择出最佳的组合。
做钢琴的残酷性在于。最后的音响效果必须是在全部拼装完以后才能知道!如果达不到理想的结果,那只能让它报废。必须不断地一架架做。又将近三年过去了,当张钢宁将100万花完以后,他整整做了12架4尺半的三角钢琴1
5年来,张钢宁几乎每天都要听上几个小时的钢琴唱片,音响设备是最顶级的,演奏者也都是世界上最顶级的演奏家,毫无疑问,所使用的钢琴必定是世界最顶级的斯坦威、多森波夫和法吉奥里。自己琴的音色是否已经进入世界顶级的层次。他应该已经有相当的判别能力。
那么,自己造好的这12架钢琴音质究竟如何呢?这时。他的钢琴已经得到了国家轻工业部的乐器质量鉴定认可。但这决不是张钢宁想要的最终结果,他有更高的目标,他要使自己的琴在跟世界顶级琴相比时毫不逊色!
遗憾的是,陆续造好的一架架琴,没有一架能让他满意。当他造好了第12架琴,面对着被自己全部判定为“报废”的钢琴时,只会发呆了,他想哭也哭不出泪来了,5年来,心血几乎耗尽,他只剩下发呆的力气了。
好朋友小刘又来了。看到张钢宁他大吃一惊了,几乎认不出来了,2年多不见,他竟然像是衰老了十几岁,而且消瘦憔悴。活脱脱就是一个赢弱的老人!其实他才40多岁的年纪。
张钢宁喃喃地说,我又失败了,我怎么有脸去见我的妻子,我真的不想活了!
看到张钢宁如此伤心,再面对12架三角钢琴,小刘震惊了:这哪是钢琴呀,分明是张钢宁的血肉之躯、张钢宁的魂魄啊!他忿忿不平起来,在内心对着琴喊叫道:琴呀,你们为什么不唱起美妙的歌呢?张钢宁把全部生命都倾注在了你们身上,你们怎么可以保持沉默呢!他很冲动去弹琴了。琴们歌唱起来了。蓦地,一股欣喜从心底腾跃而起,他分明听到了一种希望的声音,琴的音色跟他最初制造的那两 架立式钢琴已经可说是天壤之别了,决不可同日而语。进步是非常显著的。不,那简直是飞跃了!小刘激动地一把抓住张钢宁。激动地说:有希望,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你会成功的!他接着对张钢宁分析道:4尺半的小三角钢琴仍然属于家用的普及琴,能做到这样就不错了;真正的演奏琴都是9尺的大琴,我感觉照你的路子走下去,你一定能造出真正高品质的演奏琴。
小刘的话让张钢宁的心里顿时亮堂了起来:是的,我并没有失败!赛程还没跑完,怎么可以自动退出跑道呢?张钢宁毕竟是张钢宁,有信念的人不容易被击垮。对,继续造9尺的大琴,向着顶峰作最后的冲刺! 但张钢宁还是发愁了。问题是再到哪去筹集资金?没有钱什么也干不起来!决心再大也是徒劳。后来当他知道家里的7家店如今只剩下了1家时,更加失望了。因为缺乏流动资金,再加上人手少,莉萍无奈之下。只留下1家店自己经营,挣些钱用作家里的日常开销,而将其余的6家店全转包给了别人。
卖了房子你继续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时间。张钢宁只好闲在了家里,怀着对妻子深深的内疚。200万呐,这里面也有妻子的大量心血。妻子平时省吃俭用,自己连稍微贵点的衣服都不舍得买。
200万没有了,做妻子的当然会心痛,但并没有感到太伤心,相反的她倒是觉得了欣慰。她心想。这下张钢宁该死心了吧。只要不造琴,丈夫就会回到她的身边。她非常怀念以前跟丈夫一起打拼的日子。忙也是很忙,但再忙再累,他们两个人总在一起。女儿也喜欢有爸爸妈妈在一起的生活。
但他为什么还不高兴呢。整天闷闷不乐。
就这么闲着我怎么受得了?简直比死都难受!还不如死了图个安宁!不能实现我造顶级琴的愿望,对我来说,那就是偷生,不如就死!张钢宁真的付诸行动了,他悄悄地弄来了氰化物和硫酸。
然而他对妻子和女儿有万般的不舍。这令他无比痛苦。他为此矛盾着,挣扎着。
他不知道,其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妻子的眼睛里。妻子震惊了,她哭着要丈夫说清楚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抛下她和女儿!
我想造琴!不能造琴我毋宁死!张钢宁依然坚定。
那你就再造呗!妻子只要丈夫高兴。他想做什么就做好了;再讲又不是什么坏事。
丈夫依旧苦恼:钱呢?我到哪再去弄钱?总不能把房子卖了吧?
妻子忽然受到启发,卖房子就卖房子!女人坚定起来。女人其实想得也简单,她只想要自己的男人开心!面对丈夫的犹豫。莉萍继续说自己的打算:我们的房子有400平米,又在市中心,至少可以卖400万,我们可以拿这笔钱的一部分另外买套小的房子。多下来的钱你就继续去造你的琴吧!我要你开心起来!
哦,我们似乎看到了那个名叫莫邪的女人。传说在2600多年前的一天,有个名叫干将的铁匠也像今天张钢宁一样皱着眉头发愁,为妻的莫邪问他怎么了?干将说:炉内的铁水咋就炼不出来呢?铁水炼不出来,我怎么完成吴王交给我的铸剑任务呢?莫邪问:那如何是好呢?干将答:先师欧冶子铸剑时,总要将一个女人投入炉内将她许配给炉神,随后一切都顺利了。莫邪听后想也不想,一纵身便跃人炉内。很快,干将就铸成了两把宝剑,雄剑名干将,雌剑名莫邪。宝剑锋利无比,成为兵中神器、剑中极品。一个刚烈女子用生命帮助丈夫铸成绝世名剑的悲壮故事千古流传。
从莉萍的身上我们找到了莫邪的影子。两个中国女人有着一样的精神——她们都乐于以自己的贤惠、善良、忠贞,为帮助丈夫铸成一个民族的理想而不惜牺牲一切!哦,永不消逝的莫邪精神!
房子卖掉了!张钢宁用一部分卖房款另买了一个小套安置家庭,然后又踏上了造钢琴的路途,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气概。张钢宁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他就像中国神话里的夸父一样,向着太阳拼命地追去,追去,不达目的决不停步1
9尺琴的部件尺寸跟小三角钢琴完全不同,必须重新设计。
既然目标是世界顶级演奏琴,那就必须要用最好的材料,要有世界上最精细的加工。音板是发声的最心脏的部位,原来用的普通俄罗斯云杉必须换掉!做钢琴的都知道,做音板最好的木料是美国阿拉斯加森林的云杉。斯坦威公司就用这种木料。张钢宁想办法买,但买不到。据说斯坦威公司竟然将阿拉斯加森林几乎所有的云杉全买下来了!听说中国也是有云杉的。那品质怎样?能不能用呢?他找到了南京林业大学权威顾炼伯教授,向他请教。顾教授说,中国确实也有品质非常优良的云杉,那就是生长在喜马拉雅山上的西藏云杉。听说成都有卖这种木材,张钢宁马上动身前往。果然有的。但老板又说,如果一定要海拔3000米以上的云杉,那就难了,我这里还没有货!张钢宁急了,硬把老板拉到酒桌上,求他一定想想办法。老板问。你派什么用场呢?张钢宁以实相告。老板有点感动了,说为了你的顶级钢琴,我替你想想办法吧。第二天,张钢宁就被告知,货源找到了,1万4千元一立方,你要吗?价钱是贵了些,但货色绝对好!张钢宁也觉得是贵了,但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钞票。
木材买到了,需要烘干。张钢宁又去找顾教授,希望他能帮忙设计一个烘木材的烘房。顾教授爽快地答应了,让他一个星期后去取设计图纸。一个星期后,张钢宁去了,一看设计非常周到合理,而且绘图工整细致,这要花费老教授多少心血啊,张钢宁感叹着,赶快掏钱答谢。岂料老教授断然拒绝。问为什么?这下轮到老教授感叹了:我佩服你的志向,我这把老骨头愿意帮你一把!
靠着张钢宁一双巧手,该做的部件都做好了。所有部件都尽量采用了世界上最好的材料:该加工的也都委托加工了,尽量联系到最好的加工,要求必须严格按张钢宁的设计图加工,不合格坚决退货;有些关键的部件,不惜花重金委托国外著名制造商加工。
又到了装配、调整的时候。张钢宁比以往更专注更细心。光一块音板就调整了一个月,直到确信它能够最完美地振动起来!
中国人造的琴可以考虑表现中国的民族风格,张钢宁在琴外观的设计上。大胆借鉴了中国古典家具雕镂、镶嵌的工艺。在花饰上努力追求雍容大度、华丽富贵的特色。
该给琴起个名字了。张钢宁没有多想,断然决定以自己的姓名来命名。世界上最好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就是以意大利著名制琴师名字命名的,世界上最好的钢琴为什么不可以也以制琴师的名字来命名呢!中国人也可以制造世界最顶级的钢琴——我希望梦想成真!
英国皇家书法家力克先生非常赞赏张钢宁的想法。力克先生是尹女士在英国的好朋友,英国王妃戴安娜在世时。她的所有宴会请柬都出自力克先生之手。王妃对力克的书法艺术极为欣赏。力克先生听尹女士说起张钢宁的故事后。欣然用英文给“张钢宁”琴牌题名。现在钢琴上“张钢宁”的英文牌子就是力克先生的书法作品。明丽的西洋文字跟深沉的东方神韵结为一体、相得益彰,产生了奇妙的艺术效果。
整整花了9个月时间,钢琴终于全部装配、调
簇新的钢琴在华丽的大厅里排列着,尽显身姿、琳琅满目,何等的气势!一曲贝多芬第十四钢琴奏鸣曲《月光》天籁般飘渺而起。人们的目光转向正在弹奏钢琴的一个外国人身上。这位外国人名叫戴维斯·保罗,英国籍。是英国皇家乐团的著名钢琴家,此时他的身份是 德国斯坦威钢琴公司的特邀演奏家。上海的新国际展览中心此时正在举办一个国际乐器博览会。也只有像斯坦威这样世界顶级品牌的钢琴公司,才会有派头专门请一个著名钢琴家来捧场。
在展厅的一个角落里。有个中年男人也受琴声感染,精神为之一振,原本有点不快的心情被美妙的琴声一扫而光。他叫张钢宁,从南京来,这次也带了自己的一架三角钢琴来参展。自从昨天被工作人员引到这个角落后,他就一直不开心,这位置也太偏僻了。他看一眼自己的琴,再看一眼周围别人家的钢琴,心里忿忿不平地说。我的琴就该这样受委屈吗?它比谁都不差的呀!倒也不能怪他自卖自夸。且看他身边的钢琴,确实显得与众不同,紫檀木的琴身雕着古色古香的花饰,分外的雍容华贵,漆色是别致的棕色,浑厚深沉,透发出幽雅的神秘感。
张钢宁久久注视着保罗,突然对身边的一个女子耳语了几句。女子姓尹,是张钢宁的好朋友,也是他请来的翻译。尹女士朝保罗走去了。
开展以来,几乎没有人光顾张钢宁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他不免有点沮丧。当保罗奏响《月光》后,他一下子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知音就在那边!他想让尹女士请保罗过来试试他的琴。他该是会懂我的琴的!
趁钢琴家一曲终了,尹女士走近保罗。尹女士定居英国,说得一口纯正的伦敦英语。一番交流后。保罗起身随尹女士而去。保罗一边走一边疑惑地自言自语:一个人竟然能造出大三角钢琴?
很快,疑惑变成了惊叹,他着实被眼前的钢琴震了一下,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气势独特的钢琴。英国人是幽默的,他镇定了一下情绪说,我得去吃饱了饭才能来弹它!他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不是一架能轻易驾驭得了的钢琴!保罗切实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弥漫在钢琴的周围。
张钢宁见保罗来了很高兴,特地关照尹女士请保罗吃顿高档的西餐,可是,展览中心的餐厅只供应快餐,尹女士就只好请保罗吃了顿80元的便饭。
尹女士有点过意不去,保罗却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心思全在那架钢琴上了,他匆匆吃完饭。赶紧回到它的身边。他恭敬地坐正了,然后举手向琴键击去。哦!保罗畅快地叹了一下,手指在琴上飞动起来,他兴奋了:这琴的声音太美妙了!简直就像有生命的人!它是在吟唱吧!哦,它一定是在述说。
保罗停了下来,他极想知道造琴人是谁了。尹女士郑重地将张钢宁介绍给了保罗。保罗细细端详着张钢宁说,你们中国人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这琴真的是你一个人用手工制造出来的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保罗的目光温和起来,眼睛里充满了钦佩。保罗转身又去跟琴对话了,他坚信这琴要跟他说些什么的,他对这架神秘的钢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音乐在如泣如诉地抒发着,或激昂,或舒缓。或悲壮,或喜悦,它真的像是在述说着一个故事。一个用心血甚至用生命铸就的故事——
中国没有顶级钢琴
张钢宁想造钢琴的念头是突然间进发的。那天他跟一帮音乐发烧友在朋友小刘家聚会。主人小刘知道张钢宁最迷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于是就炫耀地说,我最近觅到一张伯恩斯坦弹的贝多芬三大钢琴奏鸣碟片,绝对原汁原味。张钢宁立刻露出馋相来,问道:里面该有《月光》吧?当然有!张钢宁兴奋起来,嚷嚷着:那就赶快放了让我听!小刘的一套音响是英国B&w802原装进口的,多声道,环绕效果,音色非常纯真迷人。音乐一起,所有人都陶醉在了贝多芬对情人茱丽叶塔的倾诉里,音乐在叙述,或溪水潺潺似甜言蜜语,或激越飞扬如掏尽忠心。
张钢宁不会弹钢琴,对钢琴的构造更是一窍不通,但他就是喜欢钢琴。让他喜欢上钢琴的正是贝多芬的《月光》。当然,那天他在一家音像店偶然听到了这首曲子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他只是感觉此曲非常符合自己的心境——他那时正在恋着现在的妻子费莉萍。贝多芬这首不朽的传世之作正是送给自己恋人的诉情之作。以后每听到贝多芬的钢琴曲,张钢宁总是感慨:此曲只应天上有,天籁之音啊!
小刘对乐器也颇有研究,钢琴、小提琴什么都会一点,于是感慨:钢琴家的演奏技巧固然高超,但钢琴也非常好!我看多半是斯坦威的琴!只有斯坦威的中音区音色才能这样的宽厚温和。他根据钢琴的音色就能分辨出此琴是德国斯坦威的,还是奥地利多森波夫的,或者是意大利法吉里奥的。有人调侃说,不会是某某牌吧?(他说了一个中国琴的牌子)。小刘立即就垂头丧气了,说:你没看到网上人家外国人的评论吗?说中国根本没有顶级演奏钢琴,中国人也造不出顶级演奏钢琴!怎么可能是中国钢琴呢?
张钢宁一听就生起气来,大声抗议了,他最愤恨中国遭人鄙视。
小刘毕竟是玩乐器的,对中国乐器制造的状况比较了解,于是就说,话虽然说得不中听,不过人家说得也有点道理,基本上算是实事求是吧。你们有看到或听到过大演奏家用中国钢琴开演奏会的吗?你们不妨留意一下,比较上档次的音乐会所有的演奏钢琴全是外国生产的,而斯坦威占了绝大多数,中外概莫能外!一席话说得在座的所有人都若有所思起来。一时全都沉默了。
张钢宁却不肯静默下去,他憋不住地冲出一句话来:我就不相信,中国人就造不出像斯坦威这样的世界顶级钢琴!有人就调侃:那就请我们的小木匠来试试吧!
小木匠指的就是张钢宁。
张钢宁怎么是木匠呢?他不是摄影图片社的老板吗?在南京的街上,很容易就能看到“张钢宁摄影图片社”的店招。张钢宁跟他的夫人莉萍已经在南京开了7家摄影图片社,用的都是“张钢宁摄影图片社”的招牌。他应该还是一个摄影家,这圈内人都知道。张钢宁在做生意的同时也热衷于摄影创作,2003年他成为了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
不过,张钢宁的确做过木匠,那还是在他上小学的时候。这可要先说他的父亲了。父亲的职业应该是厨师,可是当厨师的父亲却自学了木匠的手艺。家里穷,孩子又多,连张钢宁一共三个孩子,都是男孩,长身体的时候都特别能吃,父亲一份薄薄的薪水根本不够家用,于是当家人不得不想办法再学了一门挣钱养家的手艺,天资聪明的父亲就这样做起了木匠,业余时间几乎全用在了帮人家做家具上。不但自己做,还要带着大儿子张钢宁一起做,父亲经常以此教导儿子: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才11岁的人,就经常被父亲逼着随他背着工具箱走街串巷。开始他并不喜欢锯啊刨的,慢慢就有了兴趣。12岁的孩子跟父亲一样的聪明,很快,他竟然就能独立做成一只床头柜了,张钢宁尝到了成功的喜悦。
做木匠的父亲对先祖鲁班爷很是崇敬。经常会 对儿子讲鲁班爷发明锯子发明自动木马车的故事。心灵手巧的鲁班爷让幼小的张钢宁非常着迷。父亲在儿子幼小的心灵里丢下了一颗发明的种子。
张钢宁岂是肯服输的主,听人这么调侃他,更加激起了他的决心,他断然决然地大声表示,我做就我做,我倒要看看,这做钢琴究竟有什么难的!
这样子的激动,张钢宁早在开始做彩扩生意的时候就有过。那时资金很有限,张钢宁还置不起彩扩机,只能把收来的胶卷拿到大店里去加工,自己只赚取微薄的差价,而利润的大头都给别人赚去了。这不太亏了吗?明明自己可以赚的钱为什么要拱手交给别人呢?他很郁闷,该想个办法!想自己赚钱,只有想办法搞台彩扩机来。买吗?不可能!最差的国产机也要好几万呢,更不用说买进口机了,100多万呐!买不行,那能否自己造呢?想到造,他兴奋了,是的,为什么不能自己造呢?能,一定能!他激动起来,他从来就是个不服输的人。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说干就干。他在一家机械厂里做过工。也在电大里学过2年机械专业,加上做木工的经历,他竟然就把彩扩机造了出来。正是这个自主创新的举动,渐渐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张钢宁的进发是必然的,因为他的血管里流着父亲的血液。中国人的血里面有着足够的聪明足够的志气。
100万算是交学费
钢琴虽说只是一件乐器,可在它身上凝聚的却是人类工业发展的技术成就。钢琴发明至今已经有300年的历史,人类的工业技术所有的发展成果几乎都能在它身上找到。
现在,张钢宁要向这座高峰攀登了。他意气风发,有足够的勇气。勇气固然可嘉,然而过于充足的勇气却容易将沿途的艰险忽视了。一开始,他充满信心,总以为造钢琴也跟造床头柜造彩扩机一样的简单。
他先问妻子要钱。家里的财政一直由妻子掌管。要多少呢?100万!妻子虽然想到造钢琴会用很多钱的,但还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买架钢琴也就1万多元,何必要自己花一百倍的钱去折腾呢?还未必能做成功的。张钢宁就给她讲自己的打算。倒是有道理,造好钢琴是可以卖钱的呀,投入会有产出的!多年来,妻子跟他一起打拼做生意,这个道理怎么会不懂。那就给你100万吧。妻子郑重地将100万元交给了丈夫。这100万可是夫妻俩至少5年的心血!来之不易啊!
张钢宁到郊区租了一个仓库,又去买了两架新的立式钢琴来,然后就把仓库门关紧了再也不肯出来,吃住都在里面。他在做什么呢?
哦,他竟然将琴全拆散了,部件七零八落地摊了一地。张钢宁真是个极聪明的人,只用三天工夫,他就将琴恢复如初,弹弹看,竟然跟买来时一样。拆一遍还不够,他又反复拆装了几次,直到将里面的五脏六腑不仅全弄清楚了,还知道了哪个部件是用哪种材料做的,这时他才罢手。细细斟酌,几乎所有的东西我都能做。有了这样的把握,张钢宁开始真正的造琴了。
其实,他已经知道,几乎所有的部件都可以买到现成的。国内不少钢琴厂走的就是买现成部件装配的路子,说是钢琴制造厂,实际上就是钢琴装配厂而已。
但是,我不可以走这条路,靠装配别人现成的部件就能装配出世界顶级琴吗?这样做出来的琴还是我张钢宁自己的琴吗?不,不!张钢宁坚决地否定。我一定要造出真正属于自己的钢琴,所有部件必须都由我自己来设计,叫人家加工可以,照搬人家的东西决不可以!他放着现成的路不走,而是心甘情愿选择披荆斩棘,自己去踏出一条新路来。
9000多个零部件啊!张钢宁竟然都仿照着做出来了,车、钳、刨、铣,他都会做,机械厂工作的一段经历帮了他;做木工他更不在话下:最费劲的是做铸铁架。张钢宁不懂铸铁,那就现学。幸亏他做过木匠,木模很容易就做出来了。浇铸可是个苦活。铁架是由他设计好了委托给别人加工的,但他就是不放心,偏要自己动手。一下子浇铸成功也就罢了,岂料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三个月里竟然报废了30多块铸铁块!都是张钢宁一炉炉铁水自己浇出来的!
忙了两年后,两架立式钢琴终于造出来了。很漂亮,漂亮只是外观,音色才是乐器的灵魂。当声音弹响后。张钢宁的心骤然一阵冰凉。这哪里是高品质的钢琴啊?简直连一般的钢琴都不如!请来的调音师摇摇头走了。临走扔下一句话:造钢琴哪有这么容易的!
一帮发烧友也都来了,他们都很想看看张钢宁的钢琴。小刘也皱眉头了。干脆泼起了冷水来: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做钢琴可不比做床头柜。它涉及到机械、材料、声学等多门学科,不但要了解,还要精通,即便精通了也未必能造出高品质的钢琴,乐器的奥妙太深了,况且钢琴是乐器之王,难度更大1
100万换来的只是两架不合格的钢琴!这时他才意识到了造钢琴的艰难性。指望一蹴而就是多么的幼稚浅薄!张钢宁既懊丧又惘然。何去何从?他陷入了苦恼中。
正在这时,有三个韩国客人找上门来了。张钢宁感到奇怪,哪里来的韩国人?交谈下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从韩国三益钢琴公司来。其中一个还是技术部部长!张钢宁曾经托朋友找他们公司加工过钢琴部件。朴部长感慨地说,听说南京有个钢琴作坊,我们很感兴趣,就找来了。其实真正高品质的乐器都是出白手工作坊,手工的微妙真是无法表达!
韩国人兴致勃勃地要去看张钢宁的钢琴。还要他的设计图纸看。张钢宁感到了惭愧,他以为这些韩国钢琴专家一定会不屑一顾了。但他想错了,韩国人非但没有丝毫的轻视。反而自始至终对张钢宁保持着钦佩。朴部长更是坦诚地对张钢宁敞开心扉:像你这样的失败太微不足道了,哪个做钢琴的不要付出昂贵的学费?从你的琴上可以看出你的手艺真的很棒,但精湛的做工不一定就能达到理想的音响效果。比如说,你的音板做得很漂亮,但我感觉弧度做大了,稍微小点可能会达到更好的音响效果。至于小多少,这可就很难说了,弧度究竟做多大,跟材料跟码桥、肋木的尺寸都有密切关系。弧度要随材料作相应变化。还有你的弦槌好像做大了,质量大惯性也会大,惯性大击弦历时就长。弦槌击弦历时是最难把握的,过长过短都会影响钢琴音色。所以说:钢琴的设计跟调整至关重要,并且是奥妙无穷。钢琴发展到现在已经有300多年,有很多成功的经验,你完全可以吸取,前人成功的经验加上你自己的创新,就一定会成功。世界上所有的名牌产品都是这样造出来的,美国的波音是如此,日本的柯达也是如此,我们韩国的大宇轿车,还有三益钢琴都是如此!他还慷慨地表示,你需要什么帮助,我们三益公司都可以尽力为你做到,照理来说。钢琴制造技术是保密的,所有的钢琴公司都是如此,但我们三益公司对中国的张钢宁君完全敞开。
张钢宁从朴部长钦佩的表情里体味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韩国人特别崇尚民族自尊,也尊崇有民族自尊的人,这点张钢宁早有耳闻。
朴部长还打开自己的手提电脑,让张钢宁看他们的钢琴设计图。他告诉张钢宁,你应该利用电脑来设计你的钢琴,这样效率会很高。 韩国人的到来令张钢宁的信心大增。继续走下去的决心更坚定了。那些天里。他想好了三件事:一是问妻子再要100万,钱已经用完了:二是把钢琴涉及的物理、机械、材料、声学等学科好好地学一遍;三是开始做三角钢琴。他听韩国人说,立式钢琴是普及型的钢琴。现在好多公司的立式钢琴已经做得非常好,普及型钢琴做到这种程度就够了,超越的意义不大,所以没有必要在这上面花费精力;要想做高档声学品质的钢琴,只有朝三角演奏钢琴的方向发展。追求个性化。比如斯坦威的帝王气质几乎是不可超越的。可是多森波夫的含蓄、深沉的境界也是极有特点。 一席话说得张钢宁有茅塞顿开之感。让他久久玩味。
再问妻子要100万
妻子莉萍也来了。她看了钢琴却很高兴,她只看到了外表。张钢宁看妻子心情好,便乘机提出了追加资金的要求。什么?还要100万!妻子大吃一惊。妻子说,你以为家里还有很多钱呀,实话告诉你吧,摄影图片社这两年的生意并不好,现在已经是数码相机时代,我们家的老设备已经没有什么竞争力了,我还想着要增添新设备呢?家里也不是说拿不出钱来,但这么好几家店开着,不准备一笔流动资金怎么运转?再讲,也不能把家里钱用得精光吧?都用光了,女儿读书怎么办,我们自己将来的养老又怎么办?
张钢宁沉默了,这两年里,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做钢琴上。对家里的事情几乎不管,妻子一个人撑着图片社,还要管女儿,她不见得比我轻松,想到这些,他感到了深深的内疚。家里没有更多的钱让他用,就此收手又不甘心!怎么办?他只能沉默着。
做妻子的看丈夫只顾闷头抽烟。极郁闷的样子,心里不安起来。说心里话。她是很想满足他的,只要丈夫开心,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丈夫开心,她就会开心。这么多年,两个人不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吗?当年,他造出了彩扩机,他很开心地第一个告诉了她,那时他还在追求她呢。他满怀深情地对她说,看着吧,我的生意会越来越好,我们会慢慢富裕起来的,莉萍,我可以对你发誓,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他的开心就是为了她的开心。她好感动的,她能不开心吗?后来,果然如他所说,他的事业越来越红火,对她也越来越好。那时,莉萍在另一家彩扩店做营业员,张钢宁很想让莉萍到他身边来。对她说,让我每天能看到你多好呀!如果你来。我会干得更起劲!莉萍也在心里暗暗爱上了聪明勤奋的张钢宁,她愉快地答应了,之后她就成了张钢宁的得力助手,从那以后,两个人就再没有离开过。互相搀扶着一直走到今天。她最看重张钢宁那股永远向上永不服输的劲头;当然还有他对妻子的一片诚心!这样的男人,做妻子的有什么理由不让他开心呢?算了,就再满足他一次吧!只要他开心就好。她还想好,钱不够的话,就再问自己的父母借一点。
没过几天,莉萍就又将100万交到了张钢宁的手上,但她并没说这里面有20万是问她父母借的。丈夫为做钢琴够烦心的了,何必再给他增添负担呢?
张钢宁对妻子充满了感激,不禁感叹:只有老婆才最懂我!然后他慷慨地表示,老婆,你看着吧,我一定会把琴造成功的,如果做不成,我就不活了!此话决非戏言。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为做钢琴活的,如果琴做不成功,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张钢宁的攀登又开始了。三角钢琴比立式钢琴更难。设计依然是最重要的,他按韩国人的建议很快就学会了用电脑来做设计,电脑设计的效率确实很高,他可以轻易地对任何部位按自己的理解做出最佳方案。最佳的依据是什么?我自己的感觉!我的琴必须依据我自己的感觉。
设计好了之后便是准备材料开始部件的制作:该加工的送出去加工。
9000多个部件全部按设计的要求制作加工完毕,接下来就是装配。张钢宁再没有简单地一装了事。他已经非常明白,钢琴的调整这道工序是多么的重要,部件的最佳尺寸和部件间的相互最佳结合才是发出美妙声音的关键。怎样的调整,怎样的结合才是最佳的?这又得凭我自己的感觉。我的琴就必须由我自己来决定该怎样调理它。
且举一二例来看张钢宁是怎样调理的。
铸铁架看起来很粗,似乎不需要太精致的制作。其实错矣。张钢宁发现,如果铁板达不到一定的硬度,它就容易变形,哪怕是细微的变形也会造成钢丝松弛;但太脆了也不行,容易开裂。那就必须在配方上动脑筋。碳、磷、锰、硫、硅五种元素保持怎样的比例才是最佳的,这就需要作不断调整。铸铁的小样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不断在压力机和拉力机上测试。这些事本来都是可以让加工厂做的,但张钢宁一定要自己做,只有自己感觉对了才对。
音板的调整最耗精神。音板做好后,张钢宁一点点敲击,让音板震动起来,然后细心地感觉震动的频率,记下频率持续衰减的时间。凭感觉来随机调整共振板的弧度和厚薄、肋木和码桥的高低。调整一块音板往往需要花十来天的时间。
调整击弦机同样要倾注很大的心血。为了找到弦槌击弦的最佳历时,需要对弦槌的质量做无数次的调整,把每次试验的数据记录下来作反复比较,选择出最佳的组合。
做钢琴的残酷性在于。最后的音响效果必须是在全部拼装完以后才能知道!如果达不到理想的结果,那只能让它报废。必须不断地一架架做。又将近三年过去了,当张钢宁将100万花完以后,他整整做了12架4尺半的三角钢琴1
5年来,张钢宁几乎每天都要听上几个小时的钢琴唱片,音响设备是最顶级的,演奏者也都是世界上最顶级的演奏家,毫无疑问,所使用的钢琴必定是世界最顶级的斯坦威、多森波夫和法吉奥里。自己琴的音色是否已经进入世界顶级的层次。他应该已经有相当的判别能力。
那么,自己造好的这12架钢琴音质究竟如何呢?这时。他的钢琴已经得到了国家轻工业部的乐器质量鉴定认可。但这决不是张钢宁想要的最终结果,他有更高的目标,他要使自己的琴在跟世界顶级琴相比时毫不逊色!
遗憾的是,陆续造好的一架架琴,没有一架能让他满意。当他造好了第12架琴,面对着被自己全部判定为“报废”的钢琴时,只会发呆了,他想哭也哭不出泪来了,5年来,心血几乎耗尽,他只剩下发呆的力气了。
好朋友小刘又来了。看到张钢宁他大吃一惊了,几乎认不出来了,2年多不见,他竟然像是衰老了十几岁,而且消瘦憔悴。活脱脱就是一个赢弱的老人!其实他才40多岁的年纪。
张钢宁喃喃地说,我又失败了,我怎么有脸去见我的妻子,我真的不想活了!
看到张钢宁如此伤心,再面对12架三角钢琴,小刘震惊了:这哪是钢琴呀,分明是张钢宁的血肉之躯、张钢宁的魂魄啊!他忿忿不平起来,在内心对着琴喊叫道:琴呀,你们为什么不唱起美妙的歌呢?张钢宁把全部生命都倾注在了你们身上,你们怎么可以保持沉默呢!他很冲动去弹琴了。琴们歌唱起来了。蓦地,一股欣喜从心底腾跃而起,他分明听到了一种希望的声音,琴的音色跟他最初制造的那两 架立式钢琴已经可说是天壤之别了,决不可同日而语。进步是非常显著的。不,那简直是飞跃了!小刘激动地一把抓住张钢宁。激动地说:有希望,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你会成功的!他接着对张钢宁分析道:4尺半的小三角钢琴仍然属于家用的普及琴,能做到这样就不错了;真正的演奏琴都是9尺的大琴,我感觉照你的路子走下去,你一定能造出真正高品质的演奏琴。
小刘的话让张钢宁的心里顿时亮堂了起来:是的,我并没有失败!赛程还没跑完,怎么可以自动退出跑道呢?张钢宁毕竟是张钢宁,有信念的人不容易被击垮。对,继续造9尺的大琴,向着顶峰作最后的冲刺! 但张钢宁还是发愁了。问题是再到哪去筹集资金?没有钱什么也干不起来!决心再大也是徒劳。后来当他知道家里的7家店如今只剩下了1家时,更加失望了。因为缺乏流动资金,再加上人手少,莉萍无奈之下。只留下1家店自己经营,挣些钱用作家里的日常开销,而将其余的6家店全转包给了别人。
卖了房子你继续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时间。张钢宁只好闲在了家里,怀着对妻子深深的内疚。200万呐,这里面也有妻子的大量心血。妻子平时省吃俭用,自己连稍微贵点的衣服都不舍得买。
200万没有了,做妻子的当然会心痛,但并没有感到太伤心,相反的她倒是觉得了欣慰。她心想。这下张钢宁该死心了吧。只要不造琴,丈夫就会回到她的身边。她非常怀念以前跟丈夫一起打拼的日子。忙也是很忙,但再忙再累,他们两个人总在一起。女儿也喜欢有爸爸妈妈在一起的生活。
但他为什么还不高兴呢。整天闷闷不乐。
就这么闲着我怎么受得了?简直比死都难受!还不如死了图个安宁!不能实现我造顶级琴的愿望,对我来说,那就是偷生,不如就死!张钢宁真的付诸行动了,他悄悄地弄来了氰化物和硫酸。
然而他对妻子和女儿有万般的不舍。这令他无比痛苦。他为此矛盾着,挣扎着。
他不知道,其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妻子的眼睛里。妻子震惊了,她哭着要丈夫说清楚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抛下她和女儿!
我想造琴!不能造琴我毋宁死!张钢宁依然坚定。
那你就再造呗!妻子只要丈夫高兴。他想做什么就做好了;再讲又不是什么坏事。
丈夫依旧苦恼:钱呢?我到哪再去弄钱?总不能把房子卖了吧?
妻子忽然受到启发,卖房子就卖房子!女人坚定起来。女人其实想得也简单,她只想要自己的男人开心!面对丈夫的犹豫。莉萍继续说自己的打算:我们的房子有400平米,又在市中心,至少可以卖400万,我们可以拿这笔钱的一部分另外买套小的房子。多下来的钱你就继续去造你的琴吧!我要你开心起来!
哦,我们似乎看到了那个名叫莫邪的女人。传说在2600多年前的一天,有个名叫干将的铁匠也像今天张钢宁一样皱着眉头发愁,为妻的莫邪问他怎么了?干将说:炉内的铁水咋就炼不出来呢?铁水炼不出来,我怎么完成吴王交给我的铸剑任务呢?莫邪问:那如何是好呢?干将答:先师欧冶子铸剑时,总要将一个女人投入炉内将她许配给炉神,随后一切都顺利了。莫邪听后想也不想,一纵身便跃人炉内。很快,干将就铸成了两把宝剑,雄剑名干将,雌剑名莫邪。宝剑锋利无比,成为兵中神器、剑中极品。一个刚烈女子用生命帮助丈夫铸成绝世名剑的悲壮故事千古流传。
从莉萍的身上我们找到了莫邪的影子。两个中国女人有着一样的精神——她们都乐于以自己的贤惠、善良、忠贞,为帮助丈夫铸成一个民族的理想而不惜牺牲一切!哦,永不消逝的莫邪精神!
房子卖掉了!张钢宁用一部分卖房款另买了一个小套安置家庭,然后又踏上了造钢琴的路途,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气概。张钢宁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他就像中国神话里的夸父一样,向着太阳拼命地追去,追去,不达目的决不停步1
9尺琴的部件尺寸跟小三角钢琴完全不同,必须重新设计。
既然目标是世界顶级演奏琴,那就必须要用最好的材料,要有世界上最精细的加工。音板是发声的最心脏的部位,原来用的普通俄罗斯云杉必须换掉!做钢琴的都知道,做音板最好的木料是美国阿拉斯加森林的云杉。斯坦威公司就用这种木料。张钢宁想办法买,但买不到。据说斯坦威公司竟然将阿拉斯加森林几乎所有的云杉全买下来了!听说中国也是有云杉的。那品质怎样?能不能用呢?他找到了南京林业大学权威顾炼伯教授,向他请教。顾教授说,中国确实也有品质非常优良的云杉,那就是生长在喜马拉雅山上的西藏云杉。听说成都有卖这种木材,张钢宁马上动身前往。果然有的。但老板又说,如果一定要海拔3000米以上的云杉,那就难了,我这里还没有货!张钢宁急了,硬把老板拉到酒桌上,求他一定想想办法。老板问。你派什么用场呢?张钢宁以实相告。老板有点感动了,说为了你的顶级钢琴,我替你想想办法吧。第二天,张钢宁就被告知,货源找到了,1万4千元一立方,你要吗?价钱是贵了些,但货色绝对好!张钢宁也觉得是贵了,但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钞票。
木材买到了,需要烘干。张钢宁又去找顾教授,希望他能帮忙设计一个烘木材的烘房。顾教授爽快地答应了,让他一个星期后去取设计图纸。一个星期后,张钢宁去了,一看设计非常周到合理,而且绘图工整细致,这要花费老教授多少心血啊,张钢宁感叹着,赶快掏钱答谢。岂料老教授断然拒绝。问为什么?这下轮到老教授感叹了:我佩服你的志向,我这把老骨头愿意帮你一把!
靠着张钢宁一双巧手,该做的部件都做好了。所有部件都尽量采用了世界上最好的材料:该加工的也都委托加工了,尽量联系到最好的加工,要求必须严格按张钢宁的设计图加工,不合格坚决退货;有些关键的部件,不惜花重金委托国外著名制造商加工。
又到了装配、调整的时候。张钢宁比以往更专注更细心。光一块音板就调整了一个月,直到确信它能够最完美地振动起来!
中国人造的琴可以考虑表现中国的民族风格,张钢宁在琴外观的设计上。大胆借鉴了中国古典家具雕镂、镶嵌的工艺。在花饰上努力追求雍容大度、华丽富贵的特色。
该给琴起个名字了。张钢宁没有多想,断然决定以自己的姓名来命名。世界上最好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就是以意大利著名制琴师名字命名的,世界上最好的钢琴为什么不可以也以制琴师的名字来命名呢!中国人也可以制造世界最顶级的钢琴——我希望梦想成真!
英国皇家书法家力克先生非常赞赏张钢宁的想法。力克先生是尹女士在英国的好朋友,英国王妃戴安娜在世时。她的所有宴会请柬都出自力克先生之手。王妃对力克的书法艺术极为欣赏。力克先生听尹女士说起张钢宁的故事后。欣然用英文给“张钢宁”琴牌题名。现在钢琴上“张钢宁”的英文牌子就是力克先生的书法作品。明丽的西洋文字跟深沉的东方神韵结为一体、相得益彰,产生了奇妙的艺术效果。
整整花了9个月时间,钢琴终于全部装配、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