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ISIS恐怖分子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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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开始于2014年春天里的某个周五晚上,大概10点钟的时候。我正坐在沙发上,在一居室的巴黎公寓里,那条讯息突然在我的电脑屏幕上蹦了出来:“愿你平安,姐妹!我发现你看了我的视频。它在互联网上简直转疯了——多疯狂!你是穆斯林吗?你对圣战者怎么看?”
  事实是,我是个记者。最近一年,我的选题大多数围绕着伊斯兰国在欧洲的圣战,我甚至专门创建了一个社交网络账号,化名“小旋律”,调查欧洲青少年为什么会被伊斯兰极端主义吸引。我花费大量时间审视那些或真或假的信息,一条又一条毛骨悚然的恐怖计划描写,试图从中找到某种真相。那天晚上也不例外,我从一个页面跳到另一个页面,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男人,一个说法语的圣战者。他穿着军队制服,看起来大概35岁,自称阿布·比雷尔。他说他现在就在叙利亚。
  以后我得知,他在全世界宣扬圣战已有15年之久;但在那一刻,我对屏幕上这个男人没有任何了解,除了他桀骜好斗的外形,以及摆在汽车储物格里的大把叙利亚镑钞票、糖果和一把刀。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浓墨重彩修饰过的双眼。我知道阿富汗士兵有涂黑色眼影的习惯,但看见这种与我类似的眼妆出现在一个恐怖分子脸上,这视觉冲击依然令我惊讶。
  他是个挺有魅力的男人,法语很完美,听上去有一点点阿尔及利亚口音。他带着灿烂的笑容,号召观众们踏上伟大的迁徙之旅,号召他们离开异教徒的土地,去加入一个伊斯兰国家。
  我一向对自己的伪装身份非常小心,简单来说,就是保持低调。我不会四处传教,或者大肆宣扬自己的观点和感想,而只是单纯地分享一些文章和视频,比如说这个视频。我的头像是一个卡通人物,迪士尼电影《阿拉丁》里面的贾思敏公主。我会根据当前在写作的故事而编造自己所在的地点。现在我就宣称自己在图卢兹。我分享了这个视频。没过多久,我的电脑就提醒我,阿布·比雷尔给小旋律发来了三条私信。“最后一个问题,”他写道,“你想过要来叙利亚吗?”
  “愿你平安,”我回复说,“没想到会有一个圣战者愿意跟我搭话。你没有更好的事情做了吗?笑。”还有他那个关于圣战者的问题,我写道:“我对战士没有偏见。无论如何,这都取决于个人。”
  我告诉他说我已经皈依了伊斯兰教,但并没有提供任何的细节。我故意拼写错了几个单词,并且努力去使用青少年的词汇。我有一点紧张,等待着他给我的回复。这太重要了,简直不像是真的。我以前也采访过圣战者,但他们都是没满20岁的小年轻,而且也没有任何人表达过官方宣传之外的任何思想和意见。
  “我当然有很多事情要做!但现在这里已经是晚上11点,战士们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你对你刚刚分享的那个视频有任何疑问吗?我可以告诉你关于我们在叙利亚做的所有事情——唯一的真相:安拉的真相。我们应该通过Skype聊天。我会给你我的用户名。”
  Skype当然是不行的。我提议我们改天再聊。比雷尔表示理解;他说他明天还会再上线跟小旋律聊天。“你已经皈依了,所以……你应该准备好迁徙。我会照顾你的,小旋律。”
  比雷尔对这个姑娘一无所知,但他竟然敢要求她加入。我感到一阵恶心。想虏获小旋律这样的姑娘太容易了,我遇见过成千上万个这样的姑娘,只受过有限的教育,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像样的人生指导,她们总是娇嫩而脆弱。
  我试图去理解欧洲的孩子如何会被这样的宣传所洗脑,也想要去探索那些士兵的大脑,他们怎么会选择将自己的人生花费在屠戮、偷窃、强奸和折磨无辜者之上,然后到了晚上,还能到电脑前夸耀他们的作为。也许这个男人能让我窥见一些真相。不过,现在已经太晚,我男朋友米兰马上就要回家了。我打电话跟他说我今晚打算去他那里过夜,我没告诉他为什么,我只想睡在他的身边。
  现在我迫切需要看上去能年轻10岁的办法
  隔天早上,我冲到我经常供稿的那家杂志社,跟其中一个编辑热切地讨论我的最新线索。我给他转发了比雷尔的那个视频。他非常震惊,没想到我们竟然这样简单就能建立与新闻人物的联系。他同意这是个好机会,但同时也提醒我,这样的新闻追踪可能会带来危险。他给我指派了个摄影师,安德烈,我们已经合作过好多年了,已经形成了非常不错的默契。我们也商量了接下来的行动步骤:我会同意比雷尔要求在Skype上视频通话的请求,而安德烈会拍摄照片。
  现在我迫切需要能看上去年轻10岁的办法,找到一条面纱,随便用什么办法,把皮肤恢复成20岁姑娘的状态。一位编辑借给我一条面纱和一条黑色长袍,能戴上面纱让我安心了不少,毕竟让恐怖分子记住我的脸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尤其是他随时可能回到法国的情况下。
  我们有严格的指示,必须把安全放在首要位置。我和摄影师在公寓里尝试了各种拍摄角度,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清晰拍到电脑屏幕,但我的脸在镜头中却不太显眼的地方。
  我把长袍套在我的牛仔裤和毛衣上。回到客厅时,安德烈大笑起来:“这东西应该要盖住你额头的更多地方,”他说。他帮助我调整好面纱,小心地盖住每一丝头发,只露出脸的轮廓。我摘下戒指,用粉底液覆盖好手腕上的文身,等一切完成的时候,比雷尔已经登上了社交网络,等待着小旋律的到来。
  “在吗?”他不耐烦地问。
  “我们要在Skype上见面吗?”
  “小旋律?”
  “在吗?笑。”
  “小旋律???……”
  “抱歉:愿你平安……:)在线吗???”
  时机差不多了。我盘腿坐在沙发上,这沙发有个高高的椅背,能挡住我房间里大部分的风景,尽可能地不会暴露我的个人信息。安德烈从墙上把一幅摄影作品取了下来,他自己则躲在沙发后的某个视觉盲点里。我的智能手机已经开始录影,我还有另外一台预付费的手机,那是小旋律的手机。我用她的名字注册了一个新的Skype账户。我还从YouTube视频里学习到了如何伪装IP地址的方法。
  Skype的铃声听上去像是教堂钟声。我深呼吸了一次,按下通话键,然后超魔幻现实就此开始。比雷尔凝视着小旋律。他的眼睛依然有浓墨勾勒。他看起来正在车里,用智能手机来进行视频通话。他看起来很干净,甚至非常整洁。他是个骄傲的男人,肩膀挺得很直,下巴微微向前,但我能感受到他的紧张。感觉过去了很久,他终于打破了沉默:“愿你平安,姐妹。”   叙利亚棒极了,这里就是个天堂!很多女人都迷恋我们
  我尽量让我的声音显得娇柔、天真而甜美,考虑到我过去15年都在像根烟囱一样抽烟,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后我微笑起来。“真没想到我正在跟叙利亚的圣战者说话,”小旋律说,“看起来你的网络条件比我在图卢兹还好!我跟我的姐姐一起共用电脑,而且我妈妈还常常把它拿走。你的手机看起来也比我的更新。”我是在给小旋律一个借口,为将来的联络不畅打好铺垫。她跟家人一起住,她不可能永远都能全心投入。
  “叙利亚棒极了,”比雷尔说,“我们这里什么都有,按真主的意愿,你必须相信我,这里就是个天堂!很多女人都迷恋我们,我们是安拉的战士。”
  “但你的天堂里每天都有人死去……”
  “没错,所以每天我都为停止杀戮而战斗。我们的敌人是恶魔。你不知道,敌人会抢劫盗窃可怜的叙利亚人,杀死他们,还强奸妇女。他攻击我们,而我们要捍卫和平。”
  “这个敌人就是叙利亚总统吗?”
  “其中一个。我们遇上了很多艰难险阻。”
  除了巴沙尔·阿萨德的政权,他还提到了努斯拉阵线(基地组织的一个武装分部),叙利亚人和那些他认为是异教徒的人。“告诉我,”比雷尔问,“你每天都戴面纱吗?”
  “我早上就像别人一样穿普通的衣服。在跟妈妈说过再见之后,我会走出这个屋子,穿上我的长袍和面纱,”小旋律回答说。我在过去一年的调查中遇见过很多这样的女孩,她们偷偷皈依了伊斯兰教,这是她们通常的做法。
  “很好,我为你感到骄傲,你的作为非常勇敢。你有一个美丽的灵魂,而且你也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外表。”
  比雷尔目露淫光,他看着小旋律,像看着他的囊中之物。她问他能不能让她看看他周围的样子。他宣称自己在阿勒颇附近,但事实上,他可能在ISIS重镇Raqqa省附近。
  他答应了,举着智能手机下了车,给小旋律展示了一个被摧残的叙利亚,旁边一个人都没有。那里差不多是晚上9点了,周遭绝对寂静。突然之间,几个男人厚重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寂静。
  “不要说任何话!”比雷尔要求,“我不希望任何人看见或听见你!你是我的珍宝;你是纯洁的。好吗?你能理解吗?”
  小旋律说她能理解。我安静地听着他离开,去跟他们交谈。我能听见另外两个男人的声音,他们先用阿拉伯语打招呼,然后是法语,他们说法语的时候更自然,听上去那才是他们的母语。他们恣意谈笑,庆祝自己“完成了一场伟大的屠杀”。
  “愿你平安。怎么样了?”一个男人问,“你在加班吗,还是什么?”
  “我在巡逻,兄弟,值班巡逻……没什么特别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片区域已经被清干净了,你知道的。”
  我能看见水泥地上干涸的血迹,那是最近一次袭击的证据。ISIS的黑旗和白色徽章飘荡在远处。我听着比雷尔说,他已经等不及他的“新式美国大货车”的到来了,还有更多的巧克力,他需要它们。
  其他人很快地对他说了恭喜。他们没聊多久,但从他们聊天的语气来看,他应该比他们的级别都高。一分钟之后,他跟同伴们说了再见,然后拿起电话,担心小旋律是不是已经挂掉了电话。
  “哦,你还在这里!还是一样美丽。”
  我问他去了哪里,还有他做过什么,但这一次他拒绝再回答:“你的问题太多了,”他说,“告诉我一些你的情况吧!是什么指引你走上了安拉的道路?”
  我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呐喊着需要香烟的安抚。我没有时间编造小旋律的过往,只能模糊地回答,“我有个表哥是穆斯林,他的宗教让他找到了内心的平静,而我对此着了迷。”
  “他知道你想来叙利亚吗?”
  比雷尔说得好像所有事情都已经板上钉钉了一样。在他看来,小旋律马上就会到叙利亚了,中间不会出半点岔子。“但我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去,”我说。
  “听着,小旋律,我的工作之一就是招募新人,而我非常善于这个。你可以相信我,你会在这里得到很好的照顾。你会变得非常重要。如果你愿意跟我结婚,我会把你当成王后一样对待。”
  我登出Skype的时候感到了一阵死里逃生的畅快。扯下我的面纱,我扭头看向安德烈,他整个人都呆滞了。我们面面相觑——我该如何回应?安德烈提议让我跟他说小旋律不愿意一个人去叙利亚,如果她最终会去的话。安德烈递给我一支烟,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比雷尔又打了过来,这一次我关掉了视频。比雷尔还是可以继续跟小旋律聊天,但他不会看到她。我感觉他的脸已经侵入了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而我已经不想再看见它。
  “我的朋友优思敏,她是个穆斯林,”我换了个话题,“她总是抱怨说没办法在图卢兹好好地实践她的宗教。我可以邀请她跟我一块儿去,但我不确定这样是否可以,因为她还没有成年。”
  “她当然可以过来!”
  “她才15岁。”
  “我每天都在为伊斯兰教法而战斗。在这里,女人只要满14岁就应该结婚。如果优思敏过来的话,我可以为她找一个好男人。”
  优思敏并不存在,但我不知道,在这个时刻,究竟有多少个真实的优思敏会被比雷尔这样的男人所引诱。“比雷尔,我得挂了。妈妈马上就回家了。”
  “我明天还会在这里,晚上7点,等战斗结束之后。晚安,宝贝。”
  我关掉Skype。事情发展得太快了,我跟安德烈都感到了震惊。
  我随时随地都带着“小旋律”的长袍和手机,只要他的消息过来,就必须跟他说话
  那一周的每个早上,我醒来都会发现好几条比雷尔发过来的信息,甚至比我男友发的还多。每一条都以“我的宝贝”开头,字里行间充满爱意。接下来的那几周,阿布·比雷尔成为了我的全职工作。白天,我在办公室核实他透露过的各种信息;晚上,我的虚拟身份上线,跟他在Skype上聊天,套取新的消息,然后根据最新的战斗消息来核实他说的话。   我花了很多时间用来跟比雷尔调情,以获取他更多的信任。我已经差不多能了解他招募年轻穆斯林的方法了,但还想知道更多ISIS的内幕。我的伪装身份不允许我直截了当地询问,但我用小旋律的“好奇心”来诱使他说出更多的细节。有时候,我会被比雷尔所说的话给“震住”,就不得不假装掉线来缓一阵子;但慢慢地,我也习惯了这些消息,故意掉线的频率也因此降低。我们聊得越来越多,我感觉小旋律跟比雷尔的关系也更近了,比雷尔甚至开始经常谈论他们的“婚姻”。没有人了解,这种双重生活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压力。
  我随时随地都带着小旋律的长袍和手机,只要有他的消息过来,我可能就必须要跟比雷尔说话。最荒谬的一次,我穿着比基尼在游泳池玩耍,同时装成小旋律跟比雷尔在电话里聊天,保证他说我现在周围都是女人,而且我全身上下都遮蔽得好好的。他要求小旋律每天都在Skype和Facebook上跟他聊天。有一段时间他那边没有网络,他就改成每天早上6点钟给我发一条温柔的短信:“早安,宝贝。记得想我。我想你。”我的朋友和同事都开始问我是否陷得太深。我男朋友不想知道太多,但有时候他回到家,发现我在伪装成小旋律跟比雷尔聊天的时候,我开始感觉自己像是个出轨的女人。米兰希望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但他并不想知道太多的细节。
  与此同时,小旋律的网友数量也在增长。她最近在Facebook上呼唤“人道主义圣战”的发言为她带来许多新的好友请求和私信。姑娘们开始问她怎么样才能安全地到达伊斯兰国家,还有一些奇怪的问题:“我需要带很多卫生巾吗,还是说那里就有卖?”“我能在那里买到尼龙内裤吗?”我不想回答,但只要我感觉有姑娘想要立刻离开,我就会打击她们的积极性。
  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我爱你,我的太太
  差不多一个月过去,安德烈认为小旋律存在的时间够长了,“你永远想要更多的信息,但现在是时候结束了。”我当然憎恨比雷尔和他所代表的一切,我希望他彻底滚出我的生活,但这非常难以停止,我感到自己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和心思,有点难以自拔了。
  我跟编辑商量好了撤出调查的方法。我告诉比雷尔,我跟优思敏会跟他在叙利亚见面。他给了我一个详细的指引:我们会先到阿姆斯特丹,然后从那里去伊斯坦布尔,在那里,我们会得到一台预付费的手机。一旦小旋律到那里跟比雷尔联系上,他就会再发更详细的指示过来。
  我是真的要去,但陪伴我的不是优思敏,而是一个摄影师。比雷尔跟我说,在那里会有一个年长的女性来跟我们见面。我们的摄影师会拍到她的影像。然后我们会去到基利斯,一个跟叙利亚交界的土耳其城市。整个故事将在那里完结,我们会拍一张小旋律的照片,从背后,看着她眺望过边界的背影。我们终于会完成这个故事,至少,这是我的设想。
  几天后,在阿姆斯特丹狭小的酒店房间里,我接到了比雷尔的电话:“愿你平安,亲爱的,你真的已经到阿姆斯特丹了吗?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很快就会到这里了。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我爱你,我的太太。”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高兴的样子。
  “是的,甜心。我跟优思敏一起来的。我们明天会飞到伊斯坦布尔。但我们必须得小心;这里不太安全。告诉我该怎么做。”
  同以往一样,比雷尔并没有完全把心思放在听我说话上。“你真漂亮,”他说,“告诉我你的旅程。你怎么买的飞机票?”
  “我偷了妈妈的信用卡,在网上买了两张票。我们带了护照,然后就到这里了……我们能明天再聊吗?优思敏有一点累坏了,她觉得我们知道下一步怎么做会更好。”
  “哦,好的。让我好好跟你解释一下。等你到了伊斯坦布尔之后,你要再买一台手机,扔掉你现在在阿姆斯特丹用的这台。记得要用现金,不要用你妈妈的卡。否则警察会找到你的。”
  “好的。接头人会在哪里等我们呢?”
  “事实上,不会有人到那里接你们。你们必须要买两张票,搭一趟飞机横穿这个国家;开车的话太耗时间了。”
  “你什么意思,没有人会来接我们?你答应过我的!”
  这跟计划不一样。
  “我知道,但没问题的。你已经是大女孩了,不是吗,我的太太?每周都有几十个欧洲人完成同样的旅程。你也能做到的,我的母狮子。”
  “但那跟我们的计划不一样,比雷尔,”我说,声音里充满了焦虑。“我们计划了那么久,你一直说——我也一直这么认为——会有一个女人来接我们。你说我们会非常安全的。你告诉我多少次了,你说没什么比我的安全更重要?”
  “听我说,”他说,语气强硬起来,“你必须安静一分钟,听我跟你说。没那么严重,很快的。等你到伊斯坦布尔机场以后,就买两张去乌尔法的单程机票。”
  乌尔法?去那里就是找死,ISIS在那里非常活跃。
  “我觉得你简直不讲道理。”小旋律说,“我只是希望获得你的尊重,你答应过我的……现在刚出现一点点困难,你就立刻抛下我了。这真是太棒了。”
  比雷尔的语调变了,我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乖乖闭嘴。我是恐怖组织的一分子,你不能跟我这样说话。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每天指挥着100个士兵。我甚至没告诉你1/4的真相。我是个国际通缉要犯;我甚至不能去土耳其。我只能去伊拉克。我38岁了,你和你的朋友不会把我拉下马的。你最好小心一点。”
  对话戛然而止。我摘下我的面纱,打给我的主编,向她解释了现在的情况。她告诉我故事到这里必须停止了。乌尔法太危险了,之前有个法国广播电台派了两个记者过去,结果落在ISIS的手里,被折磨了10个月才被释放。
  于是,第二天早上,我们飞回了巴黎。
  小旋律在机场给比雷尔的Skype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有个“奇怪的男人”盘问了她们一些问题。优思敏和小旋律觉得自己被监视了,所以她们决定回到法国。小旋律以后会再尝试去叙利亚,但现在,为了保护她的男人和她的迁徙计划,她需要回到图卢兹蛰伏一阵。考虑到现在的情况,这可能是对大家最好的一个方案。   回到巴黎,我的编辑们意识到我们收获了无比丰富的信息:比雷尔透露了许多关于ISIS结构上的细节,还有新招募人手会在里面充当的角色。我开始写作,与此同时,他们一边推迟出版等我,一边向法律人士咨询建议。
  一打开我的电脑和手机,小旋律的那台手机立刻遭到了信息轰炸。其中一条最为醒目:“你到底在哪里?臭婊子,我向安拉发誓,你会付出代价的!”
  够了。我注销了我的虚拟账户,只留下Skype。小旋律最后发出了一条道歉的信息,这样她的离开就不会引发更多的猜疑。
  我不打算再跟他有任何联系,但我希望能避免他的怒气。小旋律显得越懊恼,比雷尔就越有可能放过她。说到底,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ISIS正在准备袭击伊拉克。两个月后,他们要占领摩苏尔,伊拉克的第二大城市。
  一周后,杂志社刊发了我的文章,当然,作者是化名的,但这只是开始。当局担心恐怖分子会追查到我的地址和真实身份,他们敦促我更换电话号码。我也搬离了原来的那间公寓。我也不能再做ISIS及其相关网络的报道。在我的工作地点附近,也已经有了更加周密的安全措施。
  当局要求我继续留着小旋律的Skype账号,以便他们进行调查,他们也可以审查那些针对我的威胁。有时,当我登录的时候,会收到一些非常可怕的信息。其中有个自称是比雷尔老婆的人开始给我发一些羞辱的言辞。当我将第254条这种信息转交给警察局之后,我不再计算它们的数量。一个反恐法官希望能听取我的证词,因为我的真实身份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他们的文件里。
  警察局有一叠厚厚的关于比雷尔的资料。去叙利亚之前,他在法国就犯过许多恶劣的罪行,从小偷小窃到武装抢劫。2003年,在美国入侵伊拉克的战争中,他成为了一名积极的圣战者。2009年到2013年间,他先后去过阿富汗、巴基斯坦和利比亚(卡扎菲倒台时他就在那),他还曾神不知鬼不觉回过一次法国鲁贝家里。2013年,他的形迹又在土耳其被发现。
  他有三个老婆,年纪分别是20岁、28岁和39岁,全都跟他一起住在叙利亚。他还有至少三个13岁以下的孩子,其中年纪较大的两个已经在叙利亚前线加入了战争。我听说比雷尔已经死了,但直至今天,不少警察局还将他列为尚存在世的恐怖分子。
  最近,有个记者朋友告诉我,有可靠消息显示,我已经上了ISIS的追杀名单。我花了好几个小时在网上搜索相关的消息,然后,我看见了一个视频。那上面有我伪装成小旋律的样子。那个视频没有声音,但有一些像是恶魔的卡通形象,还配上了法语和阿拉伯语的字幕。我只看过一次那个视频,但我记得那上面的每一个字。
  我觉得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看第二遍。
  (本文中的部分名字经过了改动。安娜·伊琳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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