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轻重，容颜美丑，均是经济学家研究的题目。与以“普通常识”推断的结论相同，经济学家认为，肥胖和丑陋都是常人攀登社会梯阶的障碍，亦与受薪阶级的薪金收入成正比。这个结论，并非所有人都同意，正因为如此，经济学家才不惜花费大量时间精力，搜索相关资料，经长期观察而后得出结论，令人不得不信。
　　其实，身体轻重，医家早有界定：人之美丑，本属“各花入各眼”，并无定论，但经济学家自有一套实证办法，作出“科学”的鉴定，令鼓吹平等机会者亦无话可说。
　　近日在旅途中，间歇地细读了宾夕法尼亚大学三位经济学者合撰的论文《发育期对收入的影响——体高的个案研究》，知道在肥瘦美丑之外，高矮亦与收入成正比，即身材愈高收入愈丰；反之，则收入愈低。
　　从常识角度，肥胖有诸多不便，丑陋令人厌恶，亦称“外部不经济”，它带来较低收入，虽然有人认为是歧视，但亦有人以为人性如此，理所当然。可是身材高矮的“收入不公平”现象，便颇费解。在笔者的理解中，高矮各有所长，在不同领域（如篮球如举重）各领风骚，但长人的平均收入高于矮子，则在想像之外。
　　这篇论文指出了两项事实，令人对长人另眼相待。
　　其一是在美国立国以来43位总统中，只有五名身长低于人均高度，而以林肯的六英尺四英寸最高，克林顿亦有六英尺二英寸。这二位长人总统，任内都有“惊人之举”，林肯解放了黑奴，克林顿则对大陪审团说谎。统计数字显示，在过去13次总统大选中，10次为比对手高的候选人胜出（小布什是最近的例外）。
　　其二是根据英国“全国儿童发育调查（NCOS）的统计，在英国白人中，比人均高度高一寸者的工资，较只及人均高度或以下的同工者高1.7％。美国“全国青年体高调查”（NLSY）资料亦显示，白种男性比人均高度高一寸者的工资，较同工者高1.8％。英美的情况几乎一致，而男女并无分别。收入差距在高矮“两极化”中更为明显，最高及最矮者的工资差达11％。
　　为什么平均而言，长人较矮子有优势？这是否因为长人比较成熟，比较醒目，或家庭背景较佳？作者们经过仔细推演后，得出否定答案（事实是白痴、愚蠢及出身贫民窟的长人数不胜数）。他们认为，长人的优势，与自小培养出来的自信、自负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有趣的是，作者们归纳出，在初中时（以16岁为限）是矮子的长人，16岁开始突然长高，他们走上社会，收入与矮子相若；求学时不算矮，但很快停止发育而在青年期不算高者，其收入与长人无异。
　　这种说法十分诡秘，因为雇主怎知雇员求学时期的身高？而即使知道，其又与工作表现何干?
　　论文提供的解释是，求学时期鹤立鸡群，自然而然地养成高人一等的领袖群伦的信心，这种信心，不因进入社会而消减——即使那些较早不再发育而青年期只及普通高度的学生长人亦如此，因为在求学时期自视“出人头地”的自信心已养成。这种心理状况不仅仅限于学生，那些没有入学的长人流浪儿，轻易成为“猴子王”，理由亦与自信心较强有关。
　　青春期培养出来的自信何以这样重要?作者们指出，自信心强的少年有出人头地的自负，因而较同龄人更倾向于积极参与公共活动，比如加入文娱、社交及体育活动，于潜移默化中学会与人相处、互动的本领。论文列举了大量的年龄、身高、居住区域、家庭教育背景与收入状况的资料，显示在求学时期参加各项体育运动者，“入世”后的收入较不好此道者高10.4％，而只参加非体育性活动者的收入，只比一般人高5.1％。长人求学期间倾向于加入各种组织，虽然喜欢运动及有多方面兴趣者与体高无关，却构成青春期已是长人者投入劳工市场后收入较高的部分因素。
　　不可思议的是，论文的数据展示，平均而言，个子矮的少年因为缺乏自信，较少参与课外活动，在经济学者眼中，这是投入较少，对来来收入有负面影响——求学时投入少，将来收益亦较低。然而，矮子较少参加课外活动，作者们认为是理性的决策，因为未来的收入既然受制于身体高度，少做与学业和兴趣无关的事，对他们来说并无损失。
　　身高与收入有正比关系，在香港的说服力不高——因为大家所见的高官中长人不多；长人任商界高位亦不普遍。不过，这只是浮光掠影的印象，如果学者能作深入研究，也许香港的平均情况与欧美并无太大差异。
　　作者为香港《信报》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