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生常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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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原神人管公明,能算南辰北斗星。八卦幽微通鬼窍,六爻玄奥究天庭。
  须知相法应无寿,自觉心源极有灵。可惜当年奇异术,后人无复授遗经。
  诗中的“神人管公明”说的是管辂。管辂何许人也?说起管辂,他的神奇之事在民间广有流传。天宝蕴物华,地灵生人杰。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自伏羲发明了易学八卦后,神农氏演化成六十四卦,到了商末,文王潜心研究八卦,又演化成六十四爻,写了六十四卦的卦辞,成为中国第一部经书《周易》。
  到了汉代,象数占卜之术上至朝廷、下至民间,已经无所不至。管辂就是三国时期魏国有名的术士,他精通《周易》,通晓占卜术,尤善卜筮,是周易占卜的旷世奇才。《三国志》说管辂“容貌粗丑”,没有威仪。在三国时期,选择官员很注重外在长相的,其貌不扬即使再有才华也不被重用的例子不少见。管辂就是其中之一。管辂极有才华,虽然被举为秀才,出任的官职也就是文学掾、少府丞等职。说到个人的理想抱负时,管辂说:“知我者稀,则我贵矣,安能断江汉之流为激石之清?乐与季主论道,不欲与渔父同舟,此吾志也。”意思是,他喜欢同好朋友季主一起论道,而不愿流入世俗。管辂所追求的“道”,是事物的本源,说明他看问题比常人要远,思考更深刻。他常说:“忠孝信义,人之根本,不可不厚。”他“体性宽大,多所含受;憎己不仇,爱己不褒,每欲以德报怨。”宽容、律己是很难得的品质,他又孝顺父母、笃爱兄弟、爱护士友,这在当时十分让人敬重,令人佩服。管辂通晓用卜卦观察自然现象,以此来推测事物,他所从事的祸福吉凶占卜,大多是一些达官贵人请他看看风水,预测一下官场升迁,吉凶风水之类的。在中国历史上,术数大家层出不穷,同鬼谷子、李淳风、刘伯温等大家相比,管辂在民间的知名度不是很高,作为三国术士第一人,在历史长河中,管辂却仍有一笔!《三国志·方技传》曰:“华佗之医诊,杜夔之声乐,朱建平之相术,周宣之相梦,管辂之术筮,诚皆玄妙之殊巧,非常之绝技矣。”
  为什么说“管辂之术筮”是“非常之绝技矣”呢?从民间流传很广的几个小故事就可看出管辂的本事了。
  管辂八九岁的时候,不喜欢和同伴玩儿,就喜欢看星星,天一黑就仰着脑袋看,夜深了也不肯睡觉,有时一看就是一夜。小小年纪总是整宿整夜地看星星,这怎么得了,父母担心他的身体,于是就禁止他看星星。夜里看不成了,管辂就在地上画,画太阳画月亮,尤其是喜欢画星宿,一边画一边自言自语,说出的话谁也听不懂,常常一语惊人,于是,就有人说他是一个“大异之才”。他常说,家鸡野鸟都知道天时,更何况人呢?
  管辂的父亲是利漕县官,治下有个叫郭恩的人,兄弟三人,突然间,哥儿仨都得了瘸腿的毛病,郎中做了诊断,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当时的人信鬼神,郭恩听说县官有个公子精通周易,懂天文识地理,占卜看相超出神妙,且每言必中,还能听得懂鸟语,是当地有名的“堪舆家”。堪,指天道;舆,即地道。堪舆就是人们常说的风水,中国传统文化之一。《史记》将“堪舆家”与五行家并行,有仰观天象、俯察地理之意,后来人们把看风水的人称为“堪舆家”,所以在民间也称堪舆为风水。
  于是,郭恩瘸着腿把管辂请到家里,让管辂卜算一下,哥儿仨患腿瘸的原因。
  管辂当即摆了一卦,然后对郭恩说:“卦中显示,您家中有坟,其中有个女的是冤死鬼,不是您的伯母,就该是您的叔母。从前闹饥荒的时候,有人图谋她家里的几升米,就将她推入井中。她落水后在井里挣扎,井上的人就推下一块大石头,石头掉下去,砸破了她的头,把她砸死了。于是她的孤魂含冤,自诉于天,上天降罚,让你们兄弟同时瘸了。”郭恩一听,不禁大吃一惊。推人落井的事就是他干的,当时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谁知今天被管辂说破了。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承认了自己犯的罪。这真是:“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从这里可看出,人在做天在看,为小利而害人性命者,自以为得计,虽可一时逃脱,但终不免报应在身!
  管辂为郭恩卜卦的事在乡里传开了,听到的人无不称奇。有个妇人丢了一头牛,听说管辂精于占卜,就请管辂给她卜算一下,牛跑哪儿去了。管辂是个热心肠,就为妇人占了一卦,说:“你家村东有个小芒山,那里有一片坟地,你到那里去看看,你丢的那头牛就在那悬空躺着呢。”妇人听了半信半疑,谁知到了那里一看,自家丢的那头牛果然在坟坑内悬空躺着呢。妇人心里纳闷,这也太怪异了,管辂怎么会算得那么准呢?一定是他从中作梗。于是她来到县衙,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说了。官府接到妇人的报告,就派人去察验,结果的的确确是用管辂卜卦推算出来的,便放了他。
  一天,平原太守刘邠正在后堂歇息,忽听有个老妇人来告状,说有七个人偷了她家的牛,已经人赃俱获。原来,这个老妇人家的牛丢了,她听说过管辂为邻村妇人卜丢失牛的事情,就来找管辂求卜。管辂起卦后断曰:“北溪之滨,七人宰烹,急往追寻,皮肉尚存。”老妇人按管辂所说的去找,果然看到有七个人在茅屋后面正煮食她家的牛,皮肉犹存。老妇人为此告到太守那里。处理完事后,刘邠问老妇人:“这七个人偷了你家的牛,你一个妇人是怎么抓到他们的?”老妇人以实相告。刘邠对管辂卜卦的事虽早有耳闻,听老妇人这么一说,不由一个劲儿地摇头,他不信管辂能卜得这么神。凝眉思索片刻,心里有了主意。
  一天,他把一个印囊和一个山鸡毛分别藏在两个容器中,然后派人把管辂请到府上。管辂到了后,寒暄片刻,刘邠就说了,听说你管辂卜卦很灵验,今天我就来考考你,你猜眼前的这两个容器里面装的是什么。管辂卜算后,在一个容器上写道:“内方上圆,五色成文,含宝守信,出则有章。此印囊也。”接着,又在第二个容器上写道:“严严有鸟,锦体朱衣。羽翼玄黄,鸣不失晨,此山鸡毛也。”刘邠闻言大惊,从此管辂的名号就传得更远了。
  管辂的神奇之处还在于他通晓鸟鸣。安德县令刘长仁家有一只鸣鹊,忽然叫得急切起来,当时管辂正在刘长仁家,劉长仁知道管辂精通鸟语,就问他此鸟在说什么。管辂凝神听了一会儿,说:“这只鸟儿在说,东北方向昨天有一个妇女杀掉了丈夫,然而却诬告说是西边的人杀的。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一定会有人来告状。”果然,快要日落的时候,有人到县衙来告状,正如管辂说的那样。   管辂名气越来越大,曹操知道后,就让人把他请来,卜问天下大事。管辂曰:“三八纵横,黄猪遇虎。定军之南,折伤一股。”曹操又问自己身后承传之事。管辂判曰:“狮子宫中,以安神位。王道鼎新,子孙极贵。”曹操让他说详细点,管辂说:“茫茫天数,不可预知,待后自验。”后来,大将军夏侯渊定军山一战被老将黄忠所杀,曹操方悟出管辂所说的“三八纵横,黄猪遇虎”,即在建安二十四年,该年为己亥年;“定军之南”,指在定军山的南面;“伤折一股”,曹操是夏侯渊的族兄,二人有兄弟亲情。再后来,曹操的儿子曹丕取代汉献帝建立魏国,应了那句“狮子宫中,以安神位”。
  曹操让管辂占一卦,看看自己的命数,管辂曰:“位极人臣,又何必相?”管辂虽然洞彻天地玄机,但在曹操面前,他说话却是相当谨慎,从不说明,曹操再三问他,他要么用诳语“天机不可泄露”来回曹操的问话,要么“笑而不答”。这就是,越有本事,越不武断吧。曹操问他手下的文臣武将如何,管辂只说了一句:“皆治世之臣也。”曹操让他占卜一下魏国的前程,他也只说半句,留半句,任凭曹操再怎么问,他也不说了。曹操想封管辂为太史,被管辂一语“命薄相穷,不称此职,不敢受也”,婉言谢绝了。
  虽然管辂对当权者说话很谨慎,但还是张狂过一次。此事说起来,是曹操死了多少年后的事情了。
  魏国建立后,经历了魏文帝曹丕、魏明帝曹睿两代,到了曹芳时,由于曹芳当时还是个小孩子,曹睿病危时,拜大将军曹真的儿子曹爽为大将军,与司马懿并为托孤大臣,将太子曹芳交托给二人,命令二人共同輔佐少主。曹芳刚即位的时候,曹爽凡事不敢专行,总是与司马懿商议,司马懿也是以礼让之。后来曹爽听从亲信的话,尊司马懿为太傅,乘机削去司马懿的军权。到后来渐渐国家大事也不同司马懿商量了,开始独自专权。南阳的何晏、邓飏、李胜,沛国的丁谧,还有毕轨,全被曹爽招为心腹何晏、丁谧、邓飏被封为尚书,由何晏负责选拔官员。曹睿在位时,嫌这帮人浮华无用,人虽有才名,但一个个心术不正,“急于富贵,趋炎附势”,一直没重用,现在,都担任朝中要职了。
  在高位的日子久了,这帮人就想,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押在曹爽身上了,都把曹爽当成靠山。司马懿如今是徒有虚名而无实权的太傅了,这还不够,以后文武百官的奏章还应该先由曹爽过目,然后再请皇上裁决,大权都落到曹爽一个人手里他们才踏实。曹爽就依照这帮人的话做了,从此曹爽和这帮人掌握了国家实权。十二月二十八日这一天,何晏设宴请来管辂,想让他给自己算算卦,算算自己能不能到达三公的位置。
  何晏对管辂说:“连日来,我老是梦见十几只苍蝇落在鼻子上,怎么赶都赶不走,听说您算卦神妙,请试卜一卦。”管辂说:“我心非草木,怎么敢不尽忠言。从前有八元、八凯为虞舜效力,尽忠尽职,周公辅佐成王,夜以继日,所以能平抚各地,举国安宁。这些都是遵循正道、顺应天意,不是卜筮所能宣明的。您眼下身居高位,掌握重权,但民众感念您恩德的少,畏惧您威势的多,这恐怕不是什么求福之道。鼻子在艮位,这是天庭中的高峰,高而不危,才能长守尊贵。现在青蝇这种污秽的东西却聚集在鼻子上,昭示位高之人,跌得也狠。您该好好想一想盈满则亏、盛极而衰的道理。愿您追思文王六爻的意旨,想想孔子彖象的含义,小心谨慎,多行仁义。这样就可以做官到三公,青蝇也可以驱散了。”
  当时邓飏也在场,听管辂这么说,很不以为然地说:“你这不是老生常谈嘛!”意思是你这话一点儿新鲜感都没有,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管辂不紧不慢地回道:“夫老生者见不生,常谈者见不谈。”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虽然是老生常谈,但我说的话可不能轻视啊。否则的话,我这个老生,将要看到你们“不生”了。“老生”和“不生”在这里是隐语,预言何晏等人若不听劝告,早晚是灭亡的命运。
  回到家里,管辂把何晏请他卜卦的经过告诉了舅舅,舅舅听后一个劲儿地责怪他,说他说话太直,会祸及自身,如今何、邓二人都是朝廷重臣,大权在握,敢去羞辱他们,不要命了吗?管辂微微一笑,说:“与死人语,何所畏邪!”意思是跟将死之人说话,又有什么可怕的呢。舅舅听其出言不凡,问其原因。管辂说:“邓飏走路的时候,筋不束骨,脉不制肉,站立的时候身子歪斜,要靠着东西才能站稳,就像没有了手和脚一样。按相书上说,他这叫‘鬼躁’之相;何晏看人视物时,好像魂不守舍,且血无光泽,面色灰暗,犹如干枯的朽木,精神恍惚如烟雾浮动,按相书上说,他这叫‘鬼幽’之相,这二人早晚定有杀身之祸,哪里值得害怕呢?”舅舅听后不住地摇头,说管辂简直是骄狂荒谬。
  后来何晏和邓飏、丁谧等人不听劝告依然我行我素,结果被“俱夷三族”。
  通过相术,能知吉凶祸福,管辂的相术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虽然故事有传奇色彩,但绝不是空穴来风,“有诸内,必形诸于外”,透过玄虚的外表,可看出管辂善于观察和分析的超常能力,这是先贤智慧的结晶。管辂算得准,看人看事有高度,更准。从这个故事也可看出,“老生常谈”的话还真不能当耳旁风,更不能轻视。要知道,最珍贵的东西,往往就在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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