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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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黍蓠,五谷之一,黄粱也。蓠者,香草之一,江蓠也。合在一处,便是一个爱觅食的吃货,终于游走于现实与梦境之间。以实在的执著氤氲看似幻离的武侠之梦。
  “再来一盘雪里红蒸咸鱼肉饼,还有这个虾油菠菜、澄沙团子……对了,再来个莼菜汤!”林野舟点着桌上几个快要空的盘子,招呼着店伙计。
  “您老真是吃客,这几样菜的原料都是特地从苏浙一带运来的,正是小店的招牌!”那伙计点头哈腰,应承着转身一迭声地喊了下去。
  青城山在蜀地,在蜀地做菜,辣椒、花椒、山椒都是不可少的。林野舟并非不能吃辣,只是再那样吃下去,只怕连舌头也要冒火了。好不容易在这个镇子里找到一家名叫“小临安”的酒楼,做的都是江浙一带的菜品,味道居然还挺正宗!这兴奋愉快的感觉,要说是久旱逢甘霖也不算过分。
  菜上得挺快,他吃得也不慢,看起来就像个几天都没吃上饭的人。一桌子七八碟菜,外加一大碗汤,三碗米饭,几乎是风卷残云地就被扫了个精光。
  “能吃一顿饱饭可不容易啊!”他在心里感叹着,满足地摸了摸肚子。
  店伙计上来收拾了盘碗,又送上了香茗,说道:“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您老尝尝,可还入得了口?”
  白底青花的茶碗,厚重的釉色,舒朗的青色勾描,怎么看也不是普通市肆酒楼所用的器物。茶叶在还热水中翻滚,清绿的一芽一叶,竟是价格不菲的上等枪旗。
  林野舟看了一会儿,忽然一笑,说道:“你们这店倒也奇怪,这一碗茶可要贵过一桌菜的价钱了。”
  那店伙计笑得更是和气,伸手将一张对折好的薄纸笺放在了桌上。躬着身,声音却已经压低了几分:“您老是贵客,下头已经有人结账了,这茶也是方才特意嘱咐的。”像是生怕他再问什么,那店伙说完便赔着笑脸退了下去。
  看着那清亮茶汤中竖直的尖芽和舒展的叶片,良久,林野舟终于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器好,茶也好。只是这世上若是能少些让人心烦的事,哪怕就是粗茶淡饭,也自有它的舒心惬意吧……
  雨越下越大,就算是在终年积云不去的蜀地,这样大的雨也算是少见。峭壁间植被丛生,形状各异的树叶草茎都被雨点打得弯腰低垂,雨水顺着山壁不断向下流淌,在山脚下一处洞穴造成的缺口处形成一道如珠帘散落的雨帘,微弱的火光自洞口中透出,像是满目愁云中唯一的光亮。
  “酉时已过。”一个身着天青色锦袍的年轻人站在洞口旁,仰头看着天空。
  阴云低垂,已难以估算准确的时辰,他有意将时间算得晚一些,勉强着用轻松的口吻说:“很快了!”
  “嗯……”山洞的深处,一个就地盘坐的年轻人低低回应。一身藏青色的衣衫已经被他自己的汗水打湿了大半。他双目紧闭,大颗汗珠不断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流淌下来,两道浓眉间蹙起的纹路还在细微地颤动,看来正在抵受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
  那天青色袍子的年轻人回头看了看他,脸上不无忧色,内疚地说:“严兄,都是小弟的错……”
  洞内的那严姓的年轻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眉宇间的傲然之色因为痛苦的折磨而衰减了不少。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轻轻摇头,说道:“怪不得你。你臂上的伤重不重?”
  “皮肉伤而已,无妨的。”天青袍子的年轻人随口说着,看来并不太在意,搭上左臂一处血已凝结的伤口,眉宇间已渡上了愤恨之色,“我蜀中唐门也算得武林中的一大世家,却不料暗地里还会有这等你死我活的杀伐争斗。唐炎这厮一向喜欢与我过不去,自从拜入云堡主门下后,更是变本加厉,目中无人。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竟会狠下如此杀手!”他叹了口气,道,“……只小弟一人也还罢了,偏偏还连累了严兄……当真是……”
  “我已说了,这事怪不得你。”严姓年轻人打断了他的话,微微摇了摇头,惨然一笑,道,“想我严瞻,一向自负是青城派后辈弟子中的翘楚,若不是今日遇上了这两个杀手,还真以为自己已经是江湖中的一流剑客了。”
  “严兄当然是江湖中的一流剑客!”那唐姓年轻人毫不迟疑地打断了他,“我只知道,若非如此,严兄又怎会一路过关斩将,成为云家堡这一届弟子选拔中的三甲呢?”
  严瞻仍是在苦笑,仿佛连胆中的苦水也要涌上喉头:“我也知道,若非你那族中的兄长唐炎横刀插手,你也不会沦为替补。这另一个三甲的位子,本该是你的。”他叹了口气,道,“原以为我们可以一同拜云堡主为师的,谁知……”话还没说完,一股气息上涌,将他呛得连连咳嗽。
  那唐姓年轻人连忙上前轻抚后背助他行气,连声相劝:“兄台且勿动气,严守心神!这‘离幻花’之毒只须等到太阳落山,便会自行衰减,到时小弟便有办法救治。”他抬头又看了看洞外的天色,说道,“幸好,咱们的运气不错,在这山坳中能找到这么个隐蔽的地方。可见老天有眼,必能逢凶化吉!”说着他的语音开始有些颤抖,“我唐圭是族中外系,向来看惯了旁人的白眼,唯有严兄不弃,愿意结交!今日之事且不说因我而起,就算不是,小弟也必定与严兄共同进退,生死共担!”
  此时,严瞻只觉得体内的毒气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地翻腾着,一开始还能凭借内息勉强护住几处脏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气力渐消,毒气渐长,不停涌上心头的烦恶与刀绞般的痛苦,已让他开始产生了绝望的念头。
  “今日原想带你去游青城山的……”他缓缓地闭起眼睛,说道,“我虽自小在那儿长大,但那里的青山秀水却像是永远都看不够……”
  唐圭见他神情有异,忙温言道:“青城天下秀,小弟也甚是向往。等严兄身子好了,咱们一定要再去游个畅快!”
  “不错。”严瞻那黑气渐浓的眉心渐渐舒展,微微痉挛的脸部肌肉似也放松了下来,低低地道,“此生若能再与唐兄共游……”话还没说完,他又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这一次咳得更凶,不仅连气也有些喘不上来,甚至还有血沫子不断地从嘴角淌下来。
  “唐兄,不用管我了……”直等到勉强平复下气息,严瞻又道,“将我的剑带给我爹,青城派恩怨分明,决不会为难你……”说着,他忽然笑了一下,看起来悲伤而又无奈,“师尊的‘流云逐月剑’精深玄妙,确是江湖一绝。他日唐兄若能替补我的位子,拜入云堡主门下,也不枉你苦练剑法这许多年……”   唐圭忽然抬起头,目光中也有了些许悲伤,只是这悲伤就像划过天际的流星般转眼即逝,取而代之的却是让人胆寒的狠绝眼神。
  而严瞻并没有看到这一变化,他已经慢慢地垂下了头,合上了眼睛,声音也低得几不可闻:“唐门若于你只是空壳,何不索性弃之一旁?振振君子……天下之大,又有何处……不能立足!”
  他眉心的黑气越聚越多,终于还是支持不住,身子一斜,毒发晕厥了过去。唐圭连忙上前扶住,大叫道:“严兄!严兄!你再坚持一下!”
  严瞻不动亦不言,看起来已经没有了气息。伸手搭上他的腕脉,确认他真的已经命悬一线,唐圭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得意的笑。
  要是早知道这人如此不中用,又何必一定要等到今日才下手呢?
  唐圭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看了看外头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的天色,自言自语似的道:“什么青城派的后起之秀,不过如此……”
  “翻手为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
  一个声音忽然在山洞外响起,唐圭一惊,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瞬间冲上了头顶。他立时拔剑出鞘,冲到洞外,喝道:“谁!”
  天色昏暗,雨点如豆,这峭壁的底部植物茂密,虽然是绝佳的藏身之处,却也妨碍视线。他凝神四顾良久,却也没见半个人影。正自惊恐惶惑,忽觉背后有异,倏地回头,赫然发现山洞的深处已经多了一个人。
  剑锋破空,声若龙吟,闪亮的剑光忽然间照亮了整个山洞。唐圭的剑势凌厉,剑风中甚至还夹杂着被裹挟而入的雨滴。只在一眨眼间,便已经刺到了那个人的喉头。
  “叮”的一声响,剑尖刺在了岩壁之上,那个人却已经闪到了一旁。唐圭的一颗心在不住地往下沉,手腕一翻,剑锋挑起,忽地又转为斜劈,其势奇诡!
  只听“当”的一声响,双剑相击,严瞻搁在一旁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那个人的手中。便就在这双剑相击之时,那人素色的衣袂也被剑风激荡而起,还没等唐圭反应过来,便觉胸肋下一麻,已被那人拍中了身体右侧的“章门穴”。
  手中的剑掉了下去,唐圭的身子顿时瘫软,勉强支撑着后退两步,终于还是倚着山壁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火光闪动,他这才看清了眼前这人。素衣简装,却是一张年轻而又完全陌生的面孔。
  咬紧牙关,只觉得一阵阵寒意涌上了心头,他想去握那藏于袖口处的暗扣,却见那个人已抬起手,手中拿的正是自己本来绑在臂上的那套“暴雨梨花”的机栝针匣。
  “机关、暗器、制毒,向来是蜀中唐门傲视江湖的三大绝艺,世人皆知。可倘若有人看见了唐公子方才那一剑,只怕就连这个定论也要被推翻了。”那人在火堆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随手将针匣搁到了一旁,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说道,“在下林野舟,籍籍无名之辈,唐公子自然是不认得的。”
  “名字虽未听过,但你这个人我却未必不识得。”唐圭暗暗提气冲穴,却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得强自镇定心神,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你的易容术很不错,但在我们唐家人的眼里,却只能算得稀松平常。”
  林野舟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以为意:“你的下毒手法也不如何高明,看来唐家于你也真的只是个空壳而已。”
  严瞻就躺在旁边,唐圭这才发现他脸上黑气已开始消退。他心中一惊,竟然根本不知道这个变化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离幻花本是迷药,并不致命。他之所以会有中毒的症状,只因为你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给他下了毒……”林野舟淡淡地说,“严瞻左手尾指内侧有一处浅斑,想来那应该是唐门秘制的‘七瓣莲’吧?
  “‘七瓣莲’生于阴晦之地,其毒擅走血脉,无声无息,隐伏人体内可长达数年之久。而‘离幻花’正是能引起这伏毒发作的药物之一。其实你也没有把握精准地控制毒发的时间,所以才特地选了夏至这一天与严瞻一同出游,便是因为这一天白日最久,能让离幻花更大程度地发挥作用。”
  唐圭的脸色开始发白,想挣扎起身却只是白费力气。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人,像是要在他脸上挖出个洞来。
  “‘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林野舟微微冷笑,嘲讽已极,“严瞻若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已打算要暗害他,不知会有怎样的想法?”
  “荒谬!”唐圭冷笑,就像所有那些心中的秘密即将被揭破的人一样,他也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辩解道,“族兄仇杀,牵连严兄,我又怎能事先预料?”
  林野舟一哂,道:“听闻唐炎此人一向心高气傲,尽管武功不错,但心思和手段却与他端正的外表背道而驰。他要安排杀你,你自然不可能事先预料,可是……”他话锋一转,道,“可是,你却可以给他制造出一个最佳的机会。”他的目光陡然一盛,盯着唐圭,“比如,今天。”
  “今天又如何?”唐圭暗暗地调息冲穴,故意引他说话拖延时间,“今天是我与严兄相约同游青城山的日子。”
  “你既与严瞻相约游山,两人自然都不会带其他随从,这便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哼!”唐圭冷哼了一声,说道,“才两个杀手而已,唐炎也太过小看了我与严兄。这种刺杀,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是自然的。”林野舟一笑,淡淡地道,“若非你方才那一剑,我也不知道一个唐家的外系子弟,剑法会如此之高。你刻意隐藏实力,为的便是让别人低估你,好给你制造出另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林野舟看了看一旁的严瞻,道:“杀他的机会。”
  唐圭冷冷地笑着,说道:“看来你不仅武功不错,胡说八道的本事也挺高明。”
  林野舟淡淡地继续说:“半月之前,云家堡的弟子选拔刚刚结束。你在最后一场比试中败给对手,与最后一个三甲名额失之交臂。不过你并不甘心,因为在你而言还有一条路可走……”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利用唐炎刺杀你的机会,让严瞻身中离幻花之毒,又将他带到这人迹罕至的山坳下,以免被人发现。只等严瞻一死,你便可带着他的剑直上青城山。只要你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照实述说,青城派便只会把矛头指向唐炎,不会为难于你。而对于唐门来说,只要他们还有心包庇唐炎,便一定会去说服云寄山将你这个第四名收入门墙,这样做既补全了三甲的席位,又算是封了你的口。”   唐圭冷笑一声,道:“天下闻名的剑法,谁不想学?唐门、青城以及真鉴观早已锁定了三甲的席位,只可惜,唐炎那厮事事都要与我争抢,而族长们又一向偏袒他这个嫡系子孙,只让我当作保底的人选出战。所以最后那场比武不管怎样,都只能以战败收场。”他连连冷笑,笑意中已经带上了阵阵的寒意,“三十六式‘流云逐月剑’啊!难道你以为以我那族兄的为人,会将学来的剑法再转授与我吗?”
  “就因为无法如愿,便要用好友的血来为自己铺路?”林野舟目光灼灼,死死地盯着他,“你究竟是在为剑法痴狂,还是为心中无法达成的欲望寻找发泄的借口?”
  “这两者又有何区别?”唐圭双眼发红,咬牙切齿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不就是整个江湖所遵循的生存之道么?”他一指旁边的严瞻,道,“你以为他与我结交就没有什么企图么?这世间,谁不看中名利二字?青城派一向与云家堡交好,若是再能与唐门有些交情,那青城派在江湖中的名声必然更上一个台阶。唐炎眼高于顶,他结交不上,于是才轮到我的头上。我若不事先做些防备,又怎知他日后会做出些什么不利于我的事?”
  盯着他看了许久,林野舟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笑意中已带上了几分嘲讽:“三十六式‘流云逐月剑’,云家昔年的不传之密……这位云堡主,当真是一位能人!”
  唐圭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哼”了一声,道:“云堡主是武林中的前辈,在剑法上的造诣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忽然,他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林野舟只是用树枝拨着火堆,连头也不抬,。
  “杀了我啊!”唐圭的神情已变得有些奇怪,“你既已看穿了我的所有图谋,若是再不杀我,就不怕我冲开穴道跑了么?”
  “我讨厌杀人。”林野舟不假思索地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山洞外,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天道轮回。有时候‘报应’这种事,恐怕真的只有老天爷才能做到。”
  身后一声轻响,他回过头,唐圭竟然已经站了起来,一个闪身便冲了过去,捡起地上的“暴雨梨花”针匣,抬手便对准了一动不动的林野舟,哈哈大笑,嘶声叫道,“你不杀我,我便杀你!”
  火堆中的火焰忽地一跳,迸出的火星将他那近乎癫狂的笑脸映得更加恐怖。手指微动,按下机关,带着青色光芒的钢针无声无息地弹射而出。而不远处的林野舟仍然没有动,眼光中却已经有了难以言喻的悲哀。
  火星落下,青芒消失。
  林野舟慢慢站起身来,木然地看着唐圭。看着他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也看着一蓬鲜血自他的肋下缓缓沁出,转眼间就变成了漆黑的一片。
  “啪嗒”一声,针匣落地,整个匣子立时摔成了数块。从破碎的开口看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匣中那已被倒置的机栝。而里面所有的毒针,都尽数打进了唐圭自己的体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野舟喃喃自语。这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若说不是天意,又有谁能相信?
  “你……”黑气快速地蔓延开来,很快就已经攀上了脖颈。唐圭的嘴唇打颤,眼珠几乎已经凸了出来,拼尽了最后一口气,说道,“……你都知道……”
  “我本来是要杀了你的……”林野舟的语音仍然听不出一丝波动,只是眼里的哀伤又更深了几分,“但有些人的谋算,又岂是人心可以揣度的?”
  那最后的几个字,唐圭应该没有听到。他整个人都已像烂泥般软倒在了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尽是黑色,黑得就像外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严瞻兀自昏迷不醒,但脉息平稳,可见事先准备好的解药十分对路。
  听着雨声,守着一个火堆、一个死人,外加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也算是一辈子少有的经历。林野舟渐渐地开始有些后悔,后悔之前没有在“小临安”捎上几个春饼带走,反正都是有人付账的,亏了啊!
  就在他已经无聊到打算靠回想酒楼里的那一溜菜牌解闷时,外面已经开始积水的山坳里忽然响起了缓慢的脚步声。
  一步,接着一步。每一步踩下后,都有水花溅起的声音。第一步还距离山洞约有五六十丈,而第二步,已经把距离拉近到了四十来丈。
  在大雨的黑夜里,实在无法想象还有人能使出这样的轻功。偏偏这个人还故意将水声踩得很大,好像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林野舟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的剑。
  火光一跳,一个打着油布伞的人走进了山洞。他看来根本不在意四周的情况,也没什么警惕之心。像是回到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家似的,只是施施然地收起伞,甩去雨水,将伞倚在了洞口旁。他穿了一身黑金交织的大氅,须发已经开始花白,平静无波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疲倦之色。
  “云堡主。”林野舟已然认出了他,淡淡地说道,“你本该日落时分来的。”
  “雨太大。”云寄山这时才扫了一眼洞内的情形,说道,“已经结束了?”
  “严瞻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为了抵制毒气,消耗了不少体力与内息,要想恢复还需要一些时间。”
  云寄山微微一笑,看来很是满意:“你做得很好。”
  林野舟道:“要怎么对他和青城派解释想必你也早就想好了。”
  “青城派无妨。”云寄山轻拂衣袖,说道,“至于唐门,族里出了这种事,当然不会外传,但他们自己总是要查一查的。不过,最后不外乎就是唐圭觊觎云家剑法,意图杀掉好友替补三甲的席位。岂料毒药还没有毒死严瞻,他就急不可耐地想用暗器杀人了……”
  “于是,这结果也就摆在了那里。”林野舟把他的话接了下去,“唐炎最多小惩大戒,不会有事;而唐圭本就不受重视,唐家最后大概只会抓到一两个对唐圭心怀怨怼的仆从,便算是不了了之了。毕竟要在‘暴雨梨花’这类的暗器机栝里做手脚,只有近身的人才能办到。”
  林野舟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些阴晴不定:“然而,为了诱使他使用‘暴雨梨花’针匣,你就让我来喂招……”
  “因为我知道,这些小破绽,你一眼就能看穿的。”云寄山微微一笑,不仅没什么歉疚,甚至还有些得意,“……就算针匣没有被动手脚,你也不一定会死。只要你不死,唐圭就活不成。”
  破碎的针匣还在地上,虽然已经损坏,却仍可看出其中复杂却精巧的构造。而人心之诡谲多变,比之设计精巧的机关暗器,又何曾逊色半分?
  林野舟的语气里已多了些嘲讽的意味:“唐圭的手段毒辣,固然是咎由自取……只是这一切都因你那‘流云逐月剑’而起,云堡主的手段与城府,只怕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不过云寄山看起来一点也没当回事,只是随口说道:“年轻人,火气不能太大……”
  “唐门已经在我手下安插了一个人,怎能容他们得寸进尺?”云寄山轻轻叹了口气,“云家堡可不是他们家的后院啊……”
  看着云寄山一脸老狐狸般的狡黠神情,林野舟实在觉得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站起身来,走到了洞口,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堡主已经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怎么忽然狠心起来了?”
  云寄山一笑,反问道:“我记得你原来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怎么忽然也变得如此好奇了?”
  似是怔了一下,林野舟的嘴角微微上挑,点点头:“也是,人都是会变的啊……”他拿起了那油布伞,撑了开来,刚刚走出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云寄山已在火堆旁坐了下来,看着他,一直在笑,问:“怎么?”
  林野舟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我要去‘小临安’吃早点,记你的账。”说罢,头也不回,径直走进了渐已势微的夜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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