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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钻石是二十世纪最大的谎言。戴比尔斯公司买下了南非的最大的钻石矿藏，然后控制钻石开采量，并且千方百计运用各种营销手段，制造了“钻石即爱情”的神话，最糟糕的是成功地让女人相信了这一点。钻石的开采在塞拉利昂等地更是造成了深重的人道災难。因此，很多人从钻石的崛起和戴比尔斯公司的运作之中读出的是人性的虚荣、愚蠢、疯狂，资本的操纵，营销的欺骗……
但这一切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我们换一个视角来看这件事情，我们就发现，戴比尔斯公司之所以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恰恰在于它为人们创造了一种表达爱意的符号系统——钻石。 戴比尔斯的种种“垄断操作”和限量开发，以及罢黜二手钻石等等动作，只是为了让这套表情达意的语言系统不被注水稀释，从而让这套爱的符号在符号的含义（即其所表达的爱意的含金量）上永远保值。事实证明戴比尔斯做到了。这就是戴比尔斯对人类的贡献：通过种种苦心孤诣的操作，为人类开创并守护着一种表达爱意的有份量的符号。
这一贡献和黄金对人类社会的贡献极为相似。黄金因为其天然的稀缺性以及获取的难度极大，不易被伪造，而成为人类用以记录社会财富份额的最佳符号系统。[1]我们之所以愿意承认淘金人的工作为我们创造了财富，那是因为淘金人为我们记录社会财富提供了一份难以伪造的材料——也正是因为其难以伪造，现在黄金也作为表达爱意或者社会地位的一种符号，基于这些理由，我们才认为淘金人为这个社会贡献了一份财富，而不是一块无足轻重的金属。
戴比尔斯公司的种种操纵，其实都是文学意义上的“操纵”，或者反过来说，正是这种“操纵”让钻石这一符号系统的符号意义始终恒定保值，而不被稀释淘汰。而人们源源不断的购买行为其实用货币的票选表达了对其“操纵”的认可，并且授权它继续这样“操纵”，以给大家提供一种含义恒定的抒情符号。
因为资源而起的杀戮虽然表面上看是资源带来的，但其实更深层的问题是为资源而发生的杀戮只是让这个地方原本极度扭曲的人与人的关系和破败的法律体系触目惊心地呈现出来。同样是钻石产地，南非和塞拉利昂却面对着完全不同的命运，这的确在于资源背后人与人的关系是否健全，而不是哪种资源导致了灾难本身。
塞拉利昂的人道灾难就像因为其它资源而起的人道灾难一样，国际社会应该以对待人道灾难的标准对待之。而不能因为这是由钻石引起的灾难就说这是因为人类的虚荣和愚蠢而引起的灾难，因为相比于其它任何被人类社会公认为财富的东西相比，钻石也是毫不逊色的人类财富，而不是一种可有可无，无足轻重，只代表虚荣的攀比之物。这的确是对钻石与财富的双重误解。
两百多年前，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表达过钻石和水的价值悖论：即使用价值极大的水，交换价值极小，但是使用价值极小的钻石交换价值却极大。[2]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之间的极不对称让经济学家们困惑。当然，经济学家们给出的回答是稀缺。因为钻石更加稀缺，而水却触手可得，物以稀为贵。
亚当·斯密的价值悖论未曾言明的提前是假设了钻石的使用价值和水的使用价值可以相互比较。但是我们应该看到，在只有钻石才能够说清楚意思的地方，就算动用全天下的水也无济于事，因为根本就文不对题，反之亦然。
其次，这个世界上稀缺卻无用的东西很多，为什么偏偏钻石的稀缺却能够如此与众不同呢？让钻石成为钻石（成为我们今天的经济生活中的那个钻石）的，不仅仅是稀缺，或者说不主要是稀缺，而是钻石借助于稀缺、营销乃至高价所表达出来的符号内涵，即钻石表情达意的社会功能：钻石是全社会公认的表达爱意的符号。
钻石的稀缺仅仅是钻石之为钻石的一个可能起点，而不是钻石之为钻石的全部。首先钻石的自然稀缺程度其实并不那么稀缺，已探明天然钻石储量大约有25亿克拉。那么我们可能会说这主要是由于戴比尔斯公司的垄断。但就戴比尔斯公司（以及各大钻石公司）已经出售的钻石来说，二手钻石的数量大得惊人，自从钻石开采以来，共采出钻石350吨左右，即17.5亿克拉。而我们都知道钻石最大的特点就是坚硬，按照这个道理是最适合重复利用的了。但是为什么偏偏这么适合循环利用的产品在卖出这么多之后还是如此稀缺呢？这就不是我们所理解的那个在数量上绝对地稀少意义上的稀缺了，而是戴比尔斯公司苦心孤诣的操作，使得二手钻石失去了成为表情达意的那个爱情符号的资格，从而排除了这些因素对钻石恒定语义的干扰，而使之始终保值，也就是钻石恒久远，但是只在你我二人之间流传。这使得第一手的钻石永远处于稀缺状态，供不应求。
钻石的价格也是钻石之为钻石的重要构成部分。钻石的高价不是因为我们所理解的那个稀缺，而是因为只有高价才让钻石和一般的日用百货区别开来，成为一种专门表达爱意的符号，超出日常实用性而成为浪漫的象征；同时也只有当钻石的价格高到让男人忍痛割爱的程度，钻石才能够作为爱情决心的见证；并且也只有高价才能更直白地昭示钻石所象征的爱情乃至婚姻之隆重与神圣。如果钻石五块钱一颗，那么钻石这套表情达意的符号系统就毁了，那钻石就真的成了石头。所以问题不是钻石的价格为什么会这么高，而是只有这么高的价格才让钻石成其为钻石。
钻石之所以成为钻石，是因为我们需要一种有份量的表情达意的符号，而戴比尔斯公司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它通过苦心孤诣的操作，为我们提供了一套份量足够的表达爱意的符号系统。这就是戴比尔斯公司对全人类的贡献。当然，如果有谁能用花岗岩制造出钻石的说服力，那将是对人类同样伟大的贡献。
从钻石之为钻石的逻辑中，我们读出的“资本操纵”其实是全社会授权某个主体代为操作。如果大家用货币投出的赞成票多于反对票，那就意味着这种操作是让全社会满意的操作，并且全社会授权其继续操作，继续做让全社会满意的事情。新增了多少赞成票，就意味着这种操作为全社会创造了多少新增社会财富。
注释：
[1]蒋荣昌著，消费社会的文学文本[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4：66-74.
[2]亚当·斯密著，郭大力、王亚南译，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25.
作者简介：周清云（1991.7-），男，汉，四川宜宾，硕士在读，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哲学系研究生，外国哲学。
但这一切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我们换一个视角来看这件事情，我们就发现，戴比尔斯公司之所以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恰恰在于它为人们创造了一种表达爱意的符号系统——钻石。 戴比尔斯的种种“垄断操作”和限量开发，以及罢黜二手钻石等等动作，只是为了让这套表情达意的语言系统不被注水稀释，从而让这套爱的符号在符号的含义（即其所表达的爱意的含金量）上永远保值。事实证明戴比尔斯做到了。这就是戴比尔斯对人类的贡献：通过种种苦心孤诣的操作，为人类开创并守护着一种表达爱意的有份量的符号。
这一贡献和黄金对人类社会的贡献极为相似。黄金因为其天然的稀缺性以及获取的难度极大，不易被伪造，而成为人类用以记录社会财富份额的最佳符号系统。[1]我们之所以愿意承认淘金人的工作为我们创造了财富，那是因为淘金人为我们记录社会财富提供了一份难以伪造的材料——也正是因为其难以伪造，现在黄金也作为表达爱意或者社会地位的一种符号，基于这些理由，我们才认为淘金人为这个社会贡献了一份财富，而不是一块无足轻重的金属。
戴比尔斯公司的种种操纵，其实都是文学意义上的“操纵”，或者反过来说，正是这种“操纵”让钻石这一符号系统的符号意义始终恒定保值，而不被稀释淘汰。而人们源源不断的购买行为其实用货币的票选表达了对其“操纵”的认可，并且授权它继续这样“操纵”，以给大家提供一种含义恒定的抒情符号。
因为资源而起的杀戮虽然表面上看是资源带来的，但其实更深层的问题是为资源而发生的杀戮只是让这个地方原本极度扭曲的人与人的关系和破败的法律体系触目惊心地呈现出来。同样是钻石产地，南非和塞拉利昂却面对着完全不同的命运，这的确在于资源背后人与人的关系是否健全，而不是哪种资源导致了灾难本身。
塞拉利昂的人道灾难就像因为其它资源而起的人道灾难一样，国际社会应该以对待人道灾难的标准对待之。而不能因为这是由钻石引起的灾难就说这是因为人类的虚荣和愚蠢而引起的灾难，因为相比于其它任何被人类社会公认为财富的东西相比，钻石也是毫不逊色的人类财富，而不是一种可有可无，无足轻重，只代表虚荣的攀比之物。这的确是对钻石与财富的双重误解。
两百多年前，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表达过钻石和水的价值悖论：即使用价值极大的水，交换价值极小，但是使用价值极小的钻石交换价值却极大。[2]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之间的极不对称让经济学家们困惑。当然，经济学家们给出的回答是稀缺。因为钻石更加稀缺，而水却触手可得，物以稀为贵。
亚当·斯密的价值悖论未曾言明的提前是假设了钻石的使用价值和水的使用价值可以相互比较。但是我们应该看到，在只有钻石才能够说清楚意思的地方，就算动用全天下的水也无济于事，因为根本就文不对题，反之亦然。
其次，这个世界上稀缺卻无用的东西很多，为什么偏偏钻石的稀缺却能够如此与众不同呢？让钻石成为钻石（成为我们今天的经济生活中的那个钻石）的，不仅仅是稀缺，或者说不主要是稀缺，而是钻石借助于稀缺、营销乃至高价所表达出来的符号内涵，即钻石表情达意的社会功能：钻石是全社会公认的表达爱意的符号。
钻石的稀缺仅仅是钻石之为钻石的一个可能起点，而不是钻石之为钻石的全部。首先钻石的自然稀缺程度其实并不那么稀缺，已探明天然钻石储量大约有25亿克拉。那么我们可能会说这主要是由于戴比尔斯公司的垄断。但就戴比尔斯公司（以及各大钻石公司）已经出售的钻石来说，二手钻石的数量大得惊人，自从钻石开采以来，共采出钻石350吨左右，即17.5亿克拉。而我们都知道钻石最大的特点就是坚硬，按照这个道理是最适合重复利用的了。但是为什么偏偏这么适合循环利用的产品在卖出这么多之后还是如此稀缺呢？这就不是我们所理解的那个在数量上绝对地稀少意义上的稀缺了，而是戴比尔斯公司苦心孤诣的操作，使得二手钻石失去了成为表情达意的那个爱情符号的资格，从而排除了这些因素对钻石恒定语义的干扰，而使之始终保值，也就是钻石恒久远，但是只在你我二人之间流传。这使得第一手的钻石永远处于稀缺状态，供不应求。
钻石的价格也是钻石之为钻石的重要构成部分。钻石的高价不是因为我们所理解的那个稀缺，而是因为只有高价才让钻石和一般的日用百货区别开来，成为一种专门表达爱意的符号，超出日常实用性而成为浪漫的象征；同时也只有当钻石的价格高到让男人忍痛割爱的程度，钻石才能够作为爱情决心的见证；并且也只有高价才能更直白地昭示钻石所象征的爱情乃至婚姻之隆重与神圣。如果钻石五块钱一颗，那么钻石这套表情达意的符号系统就毁了，那钻石就真的成了石头。所以问题不是钻石的价格为什么会这么高，而是只有这么高的价格才让钻石成其为钻石。
钻石之所以成为钻石，是因为我们需要一种有份量的表情达意的符号，而戴比尔斯公司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它通过苦心孤诣的操作，为我们提供了一套份量足够的表达爱意的符号系统。这就是戴比尔斯公司对全人类的贡献。当然，如果有谁能用花岗岩制造出钻石的说服力，那将是对人类同样伟大的贡献。
从钻石之为钻石的逻辑中，我们读出的“资本操纵”其实是全社会授权某个主体代为操作。如果大家用货币投出的赞成票多于反对票，那就意味着这种操作是让全社会满意的操作，并且全社会授权其继续操作，继续做让全社会满意的事情。新增了多少赞成票，就意味着这种操作为全社会创造了多少新增社会财富。
注释：
[1]蒋荣昌著，消费社会的文学文本[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4：66-74.
[2]亚当·斯密著，郭大力、王亚南译，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25.
作者简介：周清云（1991.7-），男，汉，四川宜宾，硕士在读，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哲学系研究生，外国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