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卓吾评本《水浒传》看《金瓶梅》的构思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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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金瓶梅》当是在李贽评点《水浒传》过程中构思酝酿渐次形成,其中经历了由改写李逵故事到《清风史》再到《金瓶梅》的构思和写作历程。从《水浒传》第二十四回开始,产生以武松故事横截出去另写一部小说的创意,到清风寨故事,开始确立书名为《清风史》,《清风史》是《金瓶梅》最早的书名;评点潘巧云和裴如海通奸故事,确立了金瓶梅的基本风格和主题,给《金瓶梅》定下了基调,即“描绘妇人”,一如“郑卫之诗”。
  [关键词]李贽评《水浒传》;《清风史》;《金瓶梅》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0292(2021)02-0117-08
  [作者简介]木斋,重庆大学兼职教授,重庆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客座教授,吉林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世界汉学研究会(中国澳门注册)会长。
  一、概说《水浒传》评点与《金瓶梅》关系
  欲要破译《金瓶梅》一书的作者及其写作背景,需要从两个重要的关键点出发:首先,从《水浒传》的评点研究入手,此为《金瓶梅》一书的写作缘起和写作史研究,盖因《金瓶梅》一书的写作,不仅仅从其开篇是从水浒横截出来,由西门庆与潘金莲故事生发开去,敷衍成长篇巨著,其整体框架结构、刻画人物、绘形绘影、传神写照,无不带有《水浒传》的影子;其次,从袁宏道的最早相关信息入手,研究袁宏道何时何地从何人手中获得《金瓶梅》一书的手稿,此为《金瓶梅》的最早传播史,在此基础之上,方能进入《金瓶梅》一书的出版史、版本史以及全书的艺术结构研究。本文重在研究李贽评点《水浒传》与《金瓶梅》一书写作之间的密切关系。
  前辈学者多认为,评点《水浒传》者,即应为《金瓶梅》一书的作者。甚至有学者独具慧眼,认为两书为同一个作者:“观其叙武松之误打李皂隶也,先走一西门庆,注云:留此以为《水浒》地步。似著《金瓶梅》之人,即著《水浒传》之人矣!……同此一人,结局殊异,皆其涉笔成之者也。且天下才人行文作句,断不忍抄踏前人者。王婆之说十分光,则《金瓶梅》与《水浒传》实无少异。则以对于人情,而有最嘹亮之眼光,立于文界而有最深刻之笔法,如《金瓶梅》者,虽王婆论十分光一段笔法,神乎其神,然未必多此一段而全书始见其优,更未必少此一段而全书遂见其拙,则宁忍抄袭前人之笔法为哉?吾以故而疑著《金瓶梅》之人,殆即著《水浒传》之人也。”[1](P523)
  说《金瓶梅》作者即应是水浒作者,民国黄世仲此论,可谓振聋发聩。笔者读金瓶之第一感,是为此书绝非前后七子之嘉靖时代所能产生,亦绝非后七子之拘泥复古者所能写出。此书从水浒中敷衍出来,则此书原作者必定与水浒密切相关,无关者不是不会抄写,而是无从产生这一创作的缘起和灵感。所谓与水浒有关,不一定是水浒的原作者,盖因此书与水浒的立意精神既有一致之处,二者同样具有打破礼教的自由精神,但又有背道而驰的一面,水浒乃为英雄传奇,金瓶乃为世情小说,更应说是艳情小说、人性小说、暴露小说,更准确说,是一本批判小说,是以小说形式传达作者的哲学思想。
  《金瓶梅》的这一颠覆性的性质,从根本上制约了此书的写作者不可能为王世贞所代表的士大夫官员群体,而必定为前所未有的思想者方能有此胸怀。与《水浒传》密切关联者,除了原作者以外,评点者乃为其中首选。《水浒传》评点者精读原作,熟稔其语言风格技巧,遂将水浒西门庆潘金莲一段故事横截出来,熔铸作者亲身所历之现实人物,表达评点者在评点水浒和现实生活中所想表达的新思想,遂有《金瓶梅》之作。纵观《水浒传》之评点历史,则非李卓吾莫属。李卓吾不仅是《水浒传》的第一个著名评点者,还是中国古代长篇白话小说评点的开先河者,其影响之巨大,他人难以望其项背;而后来之著名评点者,如金圣叹评点水浒、张竹坡评点《金瓶梅》、毛宗岗评点三国等,都是明清易代鼎革之后的人物,与《金瓶梅》的写作和出版都无关系。
  二、李贽评点《水浒传》吻合于《金瓶梅》的创作时间
  李贽评点水浒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但却并不深知其开始评点的时间以及这一评点与《金瓶梅》一书出现的时间关系。1589年,天都外臣序的一百回本《水浒传》刊行,李贽《复焦弱侯》尺牍中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水浒一书:“闻有《水浒传》,无念欲之,幸寄与之,虽非原本亦可,然非原本,真不中用矣。”尺牍中还说:“袁公果能枉驾过龙湖,明年夏初当扫馆烹茶以俟之,幸勿爽约也。”尺牍结尾处说:“弟今年六十三矣,病又多,在世日少矣。”[2](P268)可知此一尺牍,写作于李贽63岁,即1589年(虚岁)。(尺牍中李贽还提及:“我已主意在湖上,只欠五十金修理一小塔,冬尽即搬其中。”这个信息涉及李贽另外一部长篇小说的写作的完成,并已获得一笔相当丰厚的稿酬,才有可能从寄食耿家贫困交加的经济状况而有如此大手笔。此事容当后文详论。)
  李贽的弟子兼助手怀林《批评水浒传》述语:“和尚自入龙湖以来,口不停诵,手不停披者三十年,而《水浒传》《西厢曲》尤其所不释手者也。盖和尚一肚皮不合时宜,而独《水浒传》足以发抒其愤懑,故评之犹详……和尚又有《清風史》一部,此则和尚首自删削而成文者,与原本《水浒传》绝不同矣,所谓太史公之豆腐账,非乎?”[3](P1485)此处的“和尚又有《清风史》一部”,《清风史》是何书学术界不详。根据怀林和尚所说,首先,应该是从《水浒传》所来,或说是与水浒密切相关的书;其次,《清风史》与评点水浒不同,评点水浒只是评点文字,而《清风史》则是“和尚首自删削而成文者,与原本《水浒传》绝不同矣”,它既不是水浒的评点,又与水浒密切相连,否则,不会说“与原本《水浒传》绝不同矣”;最后,这本《清风史》也同样是小说体裁,而且,是琐碎的家常的如同“豆腐账”式的写作方式,是将历史真实人物和故事作为背景的,所谓“太史公”笔法是也。
  以上诸多材料,无不说明:李贽撰写《金瓶梅》,应该是批点水浒所衍生的结果。李贽批点水浒,开始于万历十九年即公元1590年左右于龙湖,李贽认为此事“甚快活人”,李贽批评水浒,重在赋予水浒强人以忠义美名,只是为了与伪道学形成对照,意在批判伪道学,但水浒原作本身并不意在批判伪道学,袁中道也认为李贽对水浒不可“过为尊荣”,“崇之则诲盗”。而这一点,恰恰也正是李贽不能满足于批评水浒,而是从水浒拦截下来一个情节,从武松武大潘金莲故事生发开去,来表达自己欲要阐述的人性伦理。怀林此处所说的《清风史》,应该指的是李贽在评点水浒之后,写作了另外的一部与水浒相关,但又不是水浒的书,即李贽创作《金瓶梅》一书的最早书名。   李贽《与焦弱侯》:“《水浒传》批点得甚快活人,西厢、琵琶涂抹篡改得更妙。念世间无有读得李氏所观看的书者,况此间乎!唯有袁中夫可以读我书。我书当尽与之,然性散懒不收拾,计此书入手,随当失散,此书至有形粗物,尚彷徨无寄,况妙精明心哉!已矣!已矣!中夫聪明异甚,真是我辈中人。凡百可谈,不但佛法一事而已。老来无死,或为此子故。骨头又胜似资质,是以益可喜。明秋得一明目入京,便相见也。世间有骨头人甚少,有识见人尤少。聪明人虽可喜,若不兼此二种,虽聪明亦徒然耳。”[4](P33-34)
  此一文当作于1596年,因为有“明秋入京”的说法。李贽于1597年秋入京,但袁宏道并未如约入京,盖因李贽的《金瓶梅》,过于颠覆,风险很大。李贽此一封尺牍,实际上已经透露了他从评点水浒,而转向了演绎水浒,只不过借着“《水浒传》批点得甚快活人,西厢、琵琶涂抹篡改得更妙。念世间无有读得李氏所观看的书者”,表达了此书基本写就而世间无人能欣赏的遗憾。从李贽的此一封尺牍来看,李贽是在隐隐透露自己在改写并演绎《水浒传》:“千难万难舍不得遽死者,亦只为不忍此数种书耳。有可交付处,即死自瞑目……《水浒传》批点得甚快活人,《西厢》《琵琶》涂抹篡改得更妙。”所谓涂抹纂改《西厢》《琵琶》,已经并非指的是评点了,而是借着《西厢记》《琵琶记》的涂抹篡改,来指对《水浒传》的涂抹篡改,也就是说,暗示了自己在《水浒传》的基础上,涂抹撰写了新的作品。而这些新的作品,几乎就是目前苟活于世的理由。
  由于撰写《金瓶梅》带有这种揭露性目的,并随写随命助手怀林等人抄录,带有“急就章”揭底性质,也带有某种写实的报告文学性质,并未在完成全书之后作出统一的调整和整合,因此,前后多有乖谬不合之处。此外,于小说体裁而言,如同流水账,难免婆婆妈妈,皆为家长里短之实录,但无意之中,却开了中国小说史写实主义的先河。徐谦云:“李卓吾极赞《西厢》、《水浒》、《金瓶梅》为天下奇书。”[5](P271)然,李卓吾评点《西厢》,评点《水浒》,却何曾评点或是提及过《金瓶》只言片语?唯一的原因正因为他是此书的作者。
  三、李卓吾评点《水浒传》容与堂本的真实性
  以上在对李贽《水浒传》评点与《金瓶梅》写作之关系,作出了基础性的论证,本一节自然会进入对李贽《水浒传》的评点的解读研究。根据相关学者的论述,李卓吾评点《水浒传》的版本,主要有容与堂刻本与袁无涯刻本,笔者下文将要解读李贽的评点版本,正是由上海古籍出版社所出版的容与堂版本,因此,在对李卓吾评点进行分析解读之前,必要先对容与堂李卓吾评点本的真伪问题作出一個辨析。
  先对李贽评点《水浒传》为伪作之说的由来进行辨析:章培恒先生在此书的《前言》中作出了较为详尽的阐述:“《水浒》的版本情况相当复杂,有繁本和简本两个系统。在繁本中,现在所见到的最早版本为一部明嘉靖时的刻本,但只残存五回(第五十一回—五十五回);其次是明万历十七年(1589)天都外臣序刻本……再次即是此本,卷首有李贽的《忠义水浒传叙》,《叙》的后面有一行文字:‘庚戌仲夏日虎林孙朴书于三生石畔。’当是此本刻时所书。则此本当刻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庚戌,仅后于天都外臣刻本二十一年。因此,也可以说,这是现今仅保存着的繁本《水浒》的最早的完整的本子;或者说,这是现今还保存的百回本《水浒》的唯一完整的万历刻本。总之,由于天都外臣刻本和此本的存在,我们才知道《水浒》繁本的较原始的面貌。”[6](P1)
  章培恒先生此一段文字,提纲挈领,既清晰地介绍清楚了有关水浒的版本情况以及李卓吾评本的基本情况,也回答了笔者本文之采用容与堂版本的原因:“这是现今仅保存着的繁本《水浒》的最早的完整的本子;或者说,这是现今还保存着的百回本《水浒》的唯一完整的万历刻本”;此外,此一段文字,也介绍了天都外臣序刻本的出版付梓的情况,此版本虽然有不少是后来康熙年间补刻的,但并不影响此书是在1589年问世,正可与笔者前文所述李贽给焦纮写信,索要《水浒传》一书的背景对照阅读。由此也可以知道,《水浒传》在万历时期的开始流行,是从1589年才刚刚开始,李贽的评点正是此书受到极大欢迎的重要推手。
  此外,李贽评点的容与堂刻本是在庚戌年问世,这也是一个重要的时间点位,与《金瓶梅》密切相关的袁宏道正在此年去世,李卓吾则在此前的1602年去世,袁无涯随后在1614年,携带着新刻印的《李卓吾评点水浒传》,不远千里,从苏州赶赴湖北公安去拜访袁中道,去向袁中道索要袁宏道的五十卷遗作(实际上是索要李贽创作的书稿即《金瓶梅》)。关于容与堂的这一李卓吾评点版本,是否为李卓吾之所作?章培恒先生给予否定的回答:“此本虽名为《李卓吾先生批评忠义水浒传》,但研究者早已怀疑其评语并非出于李贽,而系后人假托。其主要依据是明代钱希言《戏瑕》卷三《赝籍》中的如下一段记载:比来盛行温陵李贽书,则有梁溪人叶阳开名昼者,刻画模仿,次第勒成,托于温陵之名以行……于是,有宏父批点《水浒传》《三国志》《西游记》《红拂》《明珠》《玉合》数种传奇,及《皇明英烈传》,并出叶笔,何关于李?昼,落魄不羁人也……即所著《樗斋漫录》者也。”[6](P1-2)
  钱希言所说不足为据,尽管钱希言与叶昼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二者之间居住地相近,钱希言为常熟人,叶昼为无锡人,但仍不足以为据。此一版本应为李贽之所评点,其理由甚多:叶昼即为许自昌,先看明代人许自昌《樗斋漫录》他本人相关之记载:“吴郡钱功甫曰:‘《水浒传》成书于南宋遗民杭人罗贯中,以后罗氏三代俱哑……’余闻贯中酷嗜水浒事,凡客从北来者,无不延请于家,咨其称述,各笔之于椠,箧笥充满,积有岁年,于是荟萃纂葺,不论事之有无,只即其可骇可愕者,联而络之,贯而通之,呕心刻肝,雕肾刮肠……顷闽有李卓吾名贽者,从事竺乾之教,一切绮语,扫而空之,将谓作《水浒传》者,必堕地狱,当犁舌之报,屏斥不观久矣。乃愤世疾时,亦好此书,章为之批,句为之点……李有门人携至吴中,吴士袁无涯、冯游龙等,酷嗜李氏之学,奉为蓍蔡,见而爱之,相与校对再三,删削讹谬,附以余所示杂志遗事,精书妙刻,费凡不赀。开卷琅然,心目沁爽,即此刻也。其大旨具李公序中,余屑屑辩驳,亦痴人说梦云尔。”[7](P166-167)   许自昌所引钱功甫之论,说《水浒传》的成书过程,此说乃为罗贯中著作水浒,而非当下人所公认的施耐庵著作水浒,李贽的说法则是罗贯中、施耐庵并提,值得关注。许自昌说在李贽之前的时代,“将谓作水浒者,必堕地狱,当犁舌之报,屏斥不观久矣”,到了李贽,“乃愤世疾时,亦好此书,章为之批,句为之点”,也就是经过了李贽的评点,并且,由李贽的弟子携带书稿到吴中,交付给袁无涯、冯梦龙等人,经过精心校对编辑而出版问世,这一过程非常吻合于笔者对于水浒、金瓶两书写作出版过程研究,而且出版时间为袁宏道之死的庚戌年,可谓严丝合缝,不可能是巧合。
  再看此评点本的思想倾向等内容是否吻合于李贽:根据叶昼之说,李贽其所评点,“章为之批,句为之点”,验之于容与堂之版本,每一章之后都有李卓吾的评点,并且,几乎每一个评点的署名方式都有所变化,署名千变万化,却极为吻合于李贽的署名方式和李贽的文笔风格。
  兹以容与堂本前六回的章后评为例:第一回:“李载贽曰:《水浒传》事节都是假的,说来却似逼真,所以为妙。常见近来文集,乃有真事说做假者,真钝汉也。何堪与施耐庵、罗贯中作奴!”[8](P11)开篇就强调“逼真”,正吻合于李贽童心说,“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而“何堪与施耐庵、罗贯中作奴”之评,嬉笑怒骂,亦正为李贽之本色,为此一时代独有之风格。
  第二回:“李秃翁曰:史进是个汉子,只是朱武这样军师忒难些。”[8](P34)李秃翁之署名方式,他人莫名顶替,如此则为骂人,自言秃翁,则是其一贯作风,赞美史进为汉子,也正是李贽做人风格。
  第三回:“李和尚曰:描画鲁智深,千古若活,真是传神写照妙手!且《水浒传》文字妙绝千古,全在同而不同处有辨。如鲁智深、李逵、武松、阮小七、石秀、呼延灼、刘唐等众人,都是急性的,渠形容刻画来,各有派头,各有光景,各有家数,各有身份。一毫不差,半些不混。读去自有分辨,不必见其姓名,一睹事实,就知某人某人也。读者亦以为然乎?读者即不以为然,李卓老自以为然不易也。”[8](P48)由小说人物性格鲜明论、个性分明论,李贽也正是以此为借鉴,写出“各有派头,各有光景,各有家数,各有身份。一毫不差,半些不混”的小说作品来,此正为后来《金瓶梅》写法之先声;而自称“李和尚”“李卓老”,也都是李贽在龙湖之后习惯的自称,多见于其文集之中。
  第四回:“李和尚曰:此回文字,分明是个《成佛作祖图》。若是那些闭眼合掌的和尚,决无成佛之理。何也?外面模样尽好看,佛性反无一些。如鲁智深,吃酒打人,无所不為,无所不作,佛性反是完全的,所以到底成了正果。算来外面模样,看不得人,济不得事。此假道学之所以可恶也与?此假道学之所以可恶也与?”[8](P67)此一回评点,分分明明是李贽文字,他人却模仿不得也!盖因斯时只有李贽才将假道学看得如此之清晰,如此之透辟!此一类文字,在李贽文集中以及在李贽给梅澹然文字中,比比皆是也。
  第五回:“李和尚曰:人说鲁智深桃花山上窃取了李忠、周通的酒器,以为不是丈夫所为,殊不知智深后来作佛,正在此等去处。何也?率性而行,不拘小节,方是成佛作祖根基。若瞻前顾后,算一计十,几何不向假道学门风去也。”[8](P82)此一回评点,借用鲁智深的窃取酒器,实则来为自己说法。李贽自身在龙湖,多被人詈骂败坏风俗,特别是他和寡妇女弟子梅澹然恋情关系,多被人诟病。李贽正借用此一话题,阐述其自由解放之思想,而此一思想解放之力度,在此一个时代,为他人所望尘莫及。是故,此一评点,非李贽莫属,非李贽所能假托者也。试观所谓叶昼等人的文字,尚在道学窠臼中,岂能写出此等离经叛道之话语耶?
  第六回:“李和尚曰:如今世上都是瞎子,再无一个有眼的,看人只是皮相。如鲁和尚,却是个活佛,到叫他不似出家人模样。请问出家人模样的,毕竟济得恁事?模样要他做恁?假道学之所以可恶,可恨,可杀,可剐,正为恁似模样耳!”[8](P96)此数回连续就花和尚鲁智深作出议论,盖因李贽正是和尚,而且也是花和尚,不仅喝酒、吃荤,而且被麻城的士绅以败坏风俗“宣淫”的名义驱逐,而被焚烧芝佛院佛塔,也就是李贽还有男女恋情的问题,故鲁和尚就是李和尚,李贽是在借他人之酒杯,浇心中之块垒,其对假道学之恨、之诅咒:“假道学之所以可恶,可恨,可杀,可剐,正为恁似模样耳!”
  四、《水浒传》评点中的《金瓶梅》构思及写作信息
  细读容与堂本李卓吾评点《水浒传》,其中甚至有一些地方留下了李卓吾准备修改水浒相关章节而为《金瓶梅》的痕迹。李贽在评点水浒的过程中,有着一个不断思考,不断寻求适合表达自我思想突破口的历程——李贽毕竟是思想家,不能满足于纯文学的评点,而是要通过作品作为表达思想的载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其中,首先聚焦于李逵,他也确实开始动笔搜集资料,来改写水浒中的李逵故事。清人管庭芬《芷湘笔乘》披露:“李卓吾贽,狂诞之士也,尝摘录《水浒传》中黑旋风事,勒成一帙,名曰《寿张令李老先生文集》,题其端曰:‘戴纱帽而刻集,例也。因思黑旋风李大哥也曾戴纱帽,穿圆领,坐堂审事,做寿张令半晌,不可不谓之老先生也。因刻《寿张令李老先生文集》。’嬉笑之言,甚于怒骂,后因狂纵达于当事……自裁。”[9](P291)此一条资料,虽然与李贽写作金瓶梅一书无关,但却显示出来李贽确曾有改写《水浒传》的意愿,可以视为在最终确定改写水浒而为《清风史》《金瓶梅》的中间环节,是一次改写水浒的练习或说是预演。
  之所以选择黑旋风李逵改写,无疑是因为李逵的率真性格和造反精神吻合于李贽的童心说与叛逆性格,如同李贽在三十八回回末评点:“凡言辞修饰,礼数娴熟的,心肝倒是强盗。如李大哥,虽是鲁莽,不知礼数,却是情真意实,生死可托。”[8](P558)第七十四回评点李逵眉批为“李大哥是每意必同我者也”[8](P1086);第七十三回回末评点:“宋公明已是假道学了,又有假假道学的,好笑,好笑。又曰:李大哥真是忠义汉子,他听得宋公明做出这件事来,就要杀他,哪里再问仔细。此时若参些拟议进退,便不是李大哥了。所称畏友非耶?交籍中何可少此人!交籍中何可少此人!”[8](P1081)   可以理解为:李贽在第一轮阅读和随手评点水浒中,大约到书中第七十四回“李逵寿张乔坐衙”之际,产生改写李逵故事来阐发自我思想的写作动机,尤其是李逵的天然个性,极为适合表达李贽的童心说,为批判假道学这一李贽平生最为痛恨的文化现象的极为适合的题材,但最后之所以在改写李逵故事之后,放弃而改写《金瓶梅》,在于李逵的题材写下去,与《水浒传》并无太大的创新之处,必将是水浒第二,不能满足于李贽欲要深度解构儒家发展到宋明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精神枷锁。于是,李贽转而思考并构思写作一部反英雄传奇,反男性主宰的世界,而写作一部以“妻子”“妇人”以及日常世俗生活的小说。这应该就是金瓶梅的最早创作缘起。李贽将这一构思的缘起历程,一一在这部评点中留下了思考的痕迹、渐进的痕迹。
  这一新的构思,应该是从书中第二十四回,王婆贪贿说风情开始的:西门庆道:“实不瞒你说,这五件事我都有些。第一,我的面儿虽比不得潘安,也充得过;第二,我小时也曾养得好大龟;第三,我家里也颇有贯伯钱财,虽不及邓通,也颇得过;第四,我最忍耐;他便打我四百顿,休想我回他一拳;第五,我最有闲工夫,不然,如何来得恁频?干娘,你自作成,完备了时,我自重重的谢你。”有诗为证:西门浪子意猖狂,死下功夫戏女娘。亏杀卖茶王老母,生教巫女就襄王。(李贽批点:删。眉批:说出便无味,亦没关目。)西门庆当日已意在言表,(李评:只此反有味。)王婆道:……[8](P345)
  再看《金瓶梅》,以崇祯本为例,西门庆道:“实不瞒你说,这五件事我都有。第一件,我的貌虽比不得潘安,也充得过;第二件,我小时在三街两巷游串,也曾养得好大龟;第三我家里也有几贯钱财,虽不及邓通,也颇得过日子;第四我最忍耐;他便打我四百顿,休想我回他一拳;第五我最有闲工夫,不然如何来得恁勤。干娘,你自作成,完备了时,我自重重谢你。”西门庆当日已意在言表,王婆道:……[10]
  不难看出,李贽评点本与崇祯本二者基本相同,只是将评点语中标注删除的四句诗删除了,这正是李贽在评点到此一处之际,为自己以后从此处生发出去写作《金瓶梅》留下的标记。可以初步推断,李贽在评点到此处,即第二轮评点《水浒传》书中的第二十四回的时候,已经开始动心由此处横截出去,而成为一本由自己创作的新的作品。这一大胆的构想,伴随着李贽随后的阅读和评点,逐渐成形、日益丰富。
  再看李卓吾水浒第二十四回回后评语:“李生曰:说淫妇便像是淫妇,说烈汉便像是烈汉,说呆子便像是个呆子,说马泊六便像是个马泊六,说小猴子便像是个小猴子,自觉读一遍,分明淫妇、烈汉、呆子、马泊六、小猴子光景如在目前,淫妇、烈汉、呆子、马泊六、小猴子声音在耳,不知有所谓语言文字也。何物文人,有此手眼!若令天地间无此等文字,天地亦寂寞了也。不知太史公堪作此衙官否?”[8](P356)此一段,分明为李贽的小说写作人物个性论的总结和升华,《水浒传》的精彩写法,特别是精彩的个性化的人物创造,极大地开启了李贽的写作思路:如果不能确证李贽此前已经创作过伟大的小说作品,则可视为李贽一生之中的重要节点,是小说写作的摇篮、学校和范本;如果可以确认李贽此前已经有过丰富的小说写作经验,则可视为开启了李贽要效法水浒,自己也要写一部“说淫妇便像是淫妇,说烈汉便像是烈汉,说呆子便像是个呆子,说马泊六便像是个马泊六”的作品,能够“自觉读一遍,分明淫妇、烈汉、呆子、马泊六、小猴子光景如在目前,淫妇、烈汉、呆子、马泊六、小猴子声音在耳,不知有所谓语言文字也”。由此前的思想说理的焚书式的说理文而为“不知有所谓语言文字也”的小说思维、小说话语、小说境界,因为“若令天地間无此等文字,天地亦寂寞了也”。
  后来的中国文化史进程也确实如此,自从李卓吾批评水浒之后,三国、水浒、西游等长篇白话小说,风靡全国,其影响之大,堪称是孔子之后,程朱理学之后的又一个里程碑——只不过,此次是以小说的形式出现,它们生动地走入寻常百姓的日程生活和语言文化思维中,成为一个新的时代的文化载体。李贽作为其中的旗手,自然能充分体会到其中的伟大意义,因此,他自然会为之兴奋不已。此一作为段评语的结束语,他说:“不知太史公堪作此衙官否?”衙官,小说被认为来自于稗官,稗官又被解释为小官,故此处的衙官,指的就是稗官,即小说家的意思。李贽一向自信、自傲,以太史公自居,故此处明确说出自己要作稗官,要以小说来记载历史、批判现实,只是尚未知道自己是否能胜任否?带有这样的创意和动机,李贽在随后的水浒评点中,特别着意于小说表现的技巧方法,甄别其中优劣,同时,伴随着评点,一路读下去,并不断完善自己的这一构思。
  第二十五回评点:“李生曰:这回文字,种种逼真。第画王婆易,画武大难,画武大易,画郓哥难。今试着眼看郓哥处,有一语不传神写照乎?”[8](P368)此一段评语,显示出李贽注意到一个文学创作的奇特现象,就是刻画重要的人物容易逼真,但刻画郓哥这样的小人物就很难,但《水浒传》作者,是怎样将郓哥这样的配角小人物也同样能传神写照、栩栩如生的?后来的《金瓶梅》,正开启了小人物的艺术写作群像,应该是从此一处的“怪哉”的感叹中开始孕育的。
  第二十六回评点:李和尚曰:“武二郎杀死奸夫淫妇,妙在从容次第、有条有理。若是一竟杀了二人,有何难事?若武二郎者,正所谓动容周旋中礼者也。圣人!圣人!”[8](P384)显然,李贽已经进入自己作稗官太史公创作构思中,之所以如此赞美武松,正是欲要借用武二郎来在意想之中杀死自己的死敌,而且要妙在从容次第有条有理!后来的《金瓶梅》虽然由于情节的需要,西门庆死在潘金莲的床笫,但武松杀人,却真的是从容次第。
  第二十七回评点:“李贽曰:义气事不可不做,你看武松杀了奸夫淫妇,知府知县并一切上上下下的人,哪一个不为他?缘何衣冠之中反有坐视其家之丑,甚至喜欢对人喜谈乐道也?尝欲借武松之手以刃之,未及也。”[8](P395)前文刚刚分析李贽有借用武松之手来手刃死敌的潜意识,此一回李贽就清楚道明:“尝欲借武松之手以刃之,未及也。”所谓未及,并非真的是武松还魂,小说人物变为现实,而是同样说的是小说,只不过是自己来做武松傀儡戏后面的操作手,通过小说写作来手刃仇雠,只不过尚未来得及写作而已。   这里还有一处非常重要,李贽说:“缘何衣冠之中反有坐视其家之丑,甚至喜欢对人喜谈乐道也?”这个衣冠之中的人物,分明指的是其死敌耿定向,此处更透露了此位衣冠人物“坐视其家之丑,甚至喜欢对人喜谈乐道”,为破译《金瓶梅》的原型人物故事的素材来源提供了线索。看来小说之中的人物故事,其素材细节,多来自小说人物自身,平日喜欢炫耀自己的家丑,并且津津乐道,乐此不疲。李贽评点到此处,对武松念念不忘,也就是对整个武松代表的西门庆、潘金莲故事念念不忘,横截此一故事而为新的小说基础,此一构思的渐次形成历程,异常之清晰。此一段评语的写作时间,应该还是在1590—1591年评点水浒之际,可以视为李贽由评点水浒而转为构思《金瓶梅》创作转型的标识、路标。
  第二十八回评点:“卓吾曰:……设令今日有施恩者,一如待武二郎者待卓吾老子,卓吾老子即手无缚鸡之力,亦当为之夺快活林,打蒋门神也。不知者以为为口腹也,不知者以为为口腹也。”[8](P407)此处借指恩施对待武松之恩遇,反说自己并无受到此种恩遇,意在说,卓吾老子虽手无缚鸡之力,亦当为之夺快活林,打蒋门神。跃跃欲试之心境神态,跃然纸上。不知李贽内心雄伟蓝图者,定会以为李卓吾不过是过过嘴瘾。所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故李贽两次强调“不知者以为为口腹也”,可谓此种心境的反复宣示,也可以视为对自己所下达的写作此书的激励号角,以此作为写作此书的推动力。
  第三十一回评点:“卓翁曰:武二郎是个汉子,勿论其他,即杀人留姓字一节,已超出寻常万万矣。”[8](P448)李贽一路评点,一路构思,可谓“王顾左右而言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显示出来的是评点水浒,心中暗暗构思的却无不是对未来作衙官太史公的细节处理。武松杀人都敢留下姓名,卓吾老子以《金瓶梅》杀人,怎么就不敢留下姓名?故书中即有李智、黄四一对来代指自己和妻子黄宜人、继子李四官,又将仇敌耿定向的生年生日、死年死日都留在《金瓶梅》中的相关情节和西门庆身上。(细节参见笔者相关论文)
  第三十四回:“李和尚曰:国有贼臣,家有贼妇,都祸害不浅……刘高又妻子误之也。真有意为天下者,先从妻子处整顿一番,何如?”[8](P495)评点到此一处,武松故事基本完成,而进入花荣打闹清风寨情节,李贽的借武松、西门庆故事生发开去,另外演绎一个新的故事的构思已经渐次清晰,但还缺少两个问题亟须解决:一是书名;二是主要人物是以男性为主的英雄传奇还是女性为主的世俗人情家长里短。李贽的此一段评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由《水浒传》中的清风寨知寨刘高,其妻子贻祸不浅,而想到:“真有意为天下者,先从妻子处整顿一番,何如?”所谓“真有意为天下”,并非真的造反打天下,而是暗指自己一直在处心积虑构思的思想史天下以及到此时雄心勃勃构思的小说天下:“先从妻子处整顿一番”,正暗示出来全书写女性世界的构想。
  至于书名,既然是从水浒清风寨故事所受到的启示,即可名之为“清风史”,由此,重读怀林和尚所说:“和尚又有《清风史》一部,此则和尚首自删削而成文者,与原本《水浒传》绝不同矣,所谓太史公之豆腐账,非乎?”不难得出结论,《清风史》为和尚所作,是来自水浒评点:“和尚又有《清风史》一部,此则和尚首自删削而成文者,与原本《水浒传》绝不同矣,所谓太史公之豆腐账,非乎?”吻合于怀林所说的,非《金瓶梅》莫属。换言之,《金瓶梅》一书的最早书名,应为《清风史》,以后才更名为《金瓶梅》。
  到了第四十五回,李贽说出了一段有意味的话语:“描绘妇人处,非导欲己也。亦可为大丈夫背后之眼。郑卫之诗俱然。”此一段评论,可谓给《金瓶梅》定下了基调,即“描绘妇人”,一如郑卫之诗。再看其具体所指,此一回评论,应该主要是针对此一回中和尚裴如海和杨雄妇人巧云的勾搭成奸故事。李贽的水浒评点,从清风寨故事之后,评点者竟像是失去了魂魄,很少还有精彩评论,只是或简单点赞,或是说此处不好,似乎没有了激情。唯有“武松潘金莲故事”“潘巧云与裴如海和尚偷情故事”,评点多而精彩。
  李贽的评论,结合《水浒传》相关文字,一一有迹可循。除了前面引述的几个部分,还有四十五回有关和尚的一段议论:“看官听说:原来但凡世上的人情,惟和尚色情最紧……一个字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是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李贽眉批:不必,可删。”[8](P664)按理说,此一段文字幽默,李贽为何批点为可删?原来李贽剃发,正是和尚,也被人说伤风败俗,勾引妇女,俗话说,当着和尚不说秃,是也。随后写道:“这一堂和尚见了杨雄老婆这等模样,都七颠八倒起来,但见:班首轻狂,念佛号不知颠倒……十年苦行一时休,万个金刚降不住。”李贽眉批:“太形容,亦太俗,删。”[8](P664)
  这些文字,随后都或删或留,分散出现在《金瓶梅》书中,如崇祯本第八回:“众和尚见了武大这老婆,一个个都迷了佛性禅心,关不住心猿意马,七颠八倒,酥成一块。但见:班首轻狂,念佛号不知颠倒;维摩昏乱,诵经言岂顾高低。烧香行者,推倒花瓶;秉烛头陀,误拿香盒。宣盟表白,大宋国错称做大唐国;懺罪阇黎,武大郎几念武大娘。长老心忙,打鼓借拿徒弟手;沙弥情荡,罄槌敲破老僧头。从前苦行一时休,万个金刚降不住。”
  在评点中原本计划删除不用,但在实际的《金瓶梅》写作中仍旧改造使用,应该是写作到此处的需要,而关于和尚“色中饿鬼”的段落,却弃之不用。无论采用与否,重要的是留下了李贽在此一个阶段构思《金瓶梅》一书的痕迹。
  五、结语
  本文论证了以下的两个方面的问题:
  首先,容与堂刻本的李卓吾评点《水浒传》,一向被认为是他人之所伪托,其根据一是他人之说,二是根据李贽在此书之后原有一个《忠义水浒传叙》,文中对宋江极为赞赏,而在文中的评点,却批评宋江为假道学。此《叙》文后署名为“温陵卓吾李贽撰”,随后又有“庚戌仲夏日虎林孙朴书于三生石畔”字样,庚戌年即应为1610年,为李贽死后八年,随后数月为袁宏道去世时间。如果此《叙》与署名李贽评点的正文有出入,则必定应该是正文为真而叙文为伪,一篇《叙》数百字而已,可以模拟卓吾写出,而内文评点,却是处处在在有卓吾之真性情、真见识、真思想方能写出,更何况其中如此之多的与《金瓶梅》构思写作之间的蛛丝马迹,此为他人之所难以窥破奥秘者也!更何况,《叙》文与正文,同时也存在二者皆真,只不过不同语境不同视角的不同表述而已,不足为据!
  其次,论证了李贽评点水浒与《金瓶梅》写作的密切关系,李贽写作《金瓶梅》,是从水浒第二十四回武松、西门庆、潘金莲故事中受到启发,萌生了也要效法《水浒传》,写作一部刻画毕肖、人物各异的小说作品,此时尚有“不知太史公堪作此衙官否”的疑虑;由此出发,李贽更多关注水浒的写作技巧,以评点为明目,实则是一个效法学习的过程;到武松故事之后,进入清风寨故事之际,已经基本形成了自己构思的这部小说的初定书名,也确定了将衣冠人物假道学耿定向作为原型,以其平日所津津乐道的丑事为素材,实现自己借用武松之手,手刃死敌的宗旨,并以此揭露普天之下假道学之真面目的写作宗旨。可以说,李卓吾评点《水浒传》乃为李贽由评点水浒转向构思写作《金瓶梅》的关键所在,为《金瓶梅》的写作缘起、动机、构思过程等一一记录在案,为研究李贽、《金瓶梅》写作背景的第一手宝贵史料。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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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 薄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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