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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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在豪华办公室里,我懒懒地靠在舒适的海绵椅靠背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前台小姐刚刚带进来的一个应聘者。五十多岁的样子,头上已经布满了银丝,久经沧桑的脸上爬满了皱纹。瘦弱的身体似乎被风一吹就会吹跑似的。她穿着一件白色碎花衬衣,颜色早已经褪得不成样子。脚上的布鞋沾满了泥巴。手中拿着一把破旧的雨伞,怯怯的,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公司今天要招一个清洁工,或许是下雨的原因,招工启事贴了一天,到现在为止她是惟一的一个应聘者。说实话,对面前这位阿姨我没什么好印象,她太过于瘦弱,脸色又非常苍白,而且我还发现她跛脚。公司可不想招个“病秧子”做员工,更不可能招一个跛脚,这多么影响公司的形象呀!
  做招聘工作半年多了,我的心态已经由“感性”慢慢往“理性”转变。记得刚开始做招聘工作的时候,我往往优先考虑哪个人更需要这份工作,而不是考虑哪个人更适合这份工作,招聘的人员往往达不到公司要求,过不了实用期就被各部门解雇了。而我的招聘能力也遭到上司的怀疑与不满,一再告诫我:我们这里是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你的职责是为公司招聘一个好员工,而不是收留没有工作的可怜人。还暗示过我,如果我无法胜任这份工作,公司将另请他人。
  没办法,我只能一点点的去改变自己。经过半年多的磨练与学习,我已经基本掌握了招聘的技巧,不再像以前那样感情用事。像这位阿姨,我是绝对不会把她留在公司的。但是我仍然做不到直截了当地拒绝她,我脑中不停的思索着,用什么理由打发她走才不会伤到她的自尊。
  “拿你的身份证看一看,阿姨。”我带职业式的微笑,例行公事地说。
  “哦,好!”她怯怯地把身份证递给了我。我看了一眼身份证,阿姨名叫李清莲,四川内江人,1957年出生。
  “是这样的,阿姨。”我轻轻地咳了一声说,“我们公司清洁工的工作量很大,是非常辛苦的,我担心您身体受不了。”
  “没事,我是能吃苦的,我什么活都能干。”她小心地解释着。
  “哦!那您读过书吗?有没有读到初中?”我又温和地说了一句。
  她抬头看了看我,眼神中有些自卑与无助。
  “您读过还是没读过呀?”我提高了音量。
  “读过两三年,认得自己的名字。后来……后来我妈得病去世了,我就退学照顾弟妹了。”她声音很低很低,像蚊子叫。我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幼年丧母,这是一个苦命的阿姨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自己保持头脑清醒。
  “阿姨,很抱歉。”我内疚地看着她说,“我们公司有规定,招聘的所有人员都必须具有初中以上学历。”
  我感觉到她颤抖了一下,抬起头,眼神幽幽地看着我,眼睛中盛满了失望和无奈,却没有一丝怨恨。很久才低声说:“姑娘,我也识字,我的工资可以少一点,您看,可不可以让我留下来?我真的……真的太需要这份工作了。”
  她的声音里满是哀求,我几乎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拒绝了,我叹了一口气。
  “阿姨,你以前是在哪里做事呀?”我随意地询问。
  “我以前在隔壁制衣厂上班,现在老板跑掉了,还……还欠了我两个月的工资没发呢!”她小心翼翼地说着。
  我不禁摇了摇头。我知道隔壁那家制衣厂的情况,那是一个出了名的“黑工厂”。这几个月受国际金融风暴的影响,再加上经营不当,工厂说倒就倒了。老板在许多债主的“逼迫”之下逃之夭夭了,留下几十个员工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但是无论如何,她的工作经历已经无法成为我招聘她的理由了。我把身份证还给她,充满歉意地说:“阿姨,不好意思,你回去吧。”
  她站了起来,看着我,眼中布满了泪水,似乎在努力地克制住不让它流出来。我心里非常酸楚,不敢再看她。
  她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跪在我面前。我惊呆了,急忙跑过去扶起她,口气急促地说:“阿姨,你别这样,你这是干嘛……”
  她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了,抽泣着说:“姑娘,我不是存心让你为难,您就留下我吧,我实在无路可走了。我两个小孩还在读书,儿子在重庆大学,刚读到了大三,女儿在家乡读高二,眼看就要交学费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呀!如果我没有工作,他们两个都要停学了。我和他爹就是因为没文化,一辈子没抬起头来。这几天我跑了十几个厂,可是没有一个厂肯要我,房东已经赶了我好几次了,如果再不搬出去,就要……就要把我的东西统统丢出去了……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呀……”她捂着脸哭了起来,声音悲切无助。
  “您丈夫呢?他在哪里?”我急急地问。
  阿姨哭得更厉害了,几乎是失声痛哭:“他去了,去年得急病去的。我那两个孩子都不知道,我现在不敢告诉他们……怕会影响他们的学习……唉!有他爹在就好了,我就不怕了……不怕了……”她哭得很伤心,断断续续地解释着。我瞬间明白了一切,心中像被人扎了一刀般绞痛。她一个人承受着失去丈夫的打击的同时,又要努力挣钱供两个孩子读书。我明白了她瘦弱的原因,她那瘦小的肩上竟扛着这么重的担子。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感性”又一次战胜“理性”,而且我相信我永远也不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我要留下她,想尽一切办法留下这位可怜的阿姨。就算因此我失去这份工作也在所不惜。
  
  (二)
  办公室里一尘不染,办公桌上的文件都整齐地摆放在文件架上,就连办公室里的花花草草也都被照顾得充满生机。这样的情形已经维持一周了。李阿姨上班一个星期了,主要负责打扫写字楼一部分的办公室和饭堂卫生。她的表现没有让我失望,她比任何一位清洁工都要细心、负责。整个办公室焕然一新,每个同事都对李阿姨赞不绝口。
  “小林,你的招聘水平有很大的提高,这次果然没看走眼,这个李阿姨做事确实不错,把办公室打扫得这么干净。”这是我的上司吕主管的声音。我回头望去,他正拿着公文包走近自己的办公桌。他办公桌上的那盆“绿萝”的干叶已经被剪掉了,刚洒过水,叶子上带着水珠,清新而充满朝气。桌上的文件、文具摆放得整整齐齐。以前经常有人取笑他说他的桌子是“废品回收站”,其实也就是比“垃圾堆”听起来稍微文明一些。而这一个星期以来,无论他下班前弄得多乱,第二天上班时,桌子上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想起一周前聘用李阿姨时的情景我至今心有余悸。当他看到我录用了这么瘦弱又跛脚的清洁工时,几乎气得快要发疯了。当着李阿姨的面便怒吼道:“你的眼光未免太差了,她看上去根本就提不动吹尘器。而且还病秧子似的。我看你根本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李阿姨当时就站在我身后,满脸内疚看着我。我当时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份勇气,义正词严地说:“我会为我的工作负责,我担保她将是一个合适的清洁工。刚刚体检结果已经出来了,她没有任何传染病。如果她让你失望,我和她一起辞职。”
  “好,好!这可是你说的,我给她一周的时间,如果一周之内她不能胜任,你和她一起走人。”
  “一言为定!”我坚定地说。
  其实,说完之后没多久,人冷静了我心里便有些后悔了。我对李阿姨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是无法收回的,只有希望李阿姨争口气,好好表现了。现在看来,她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她的工作保住了,同时,我的工作也保住了。
  “李阿姨是不是可以留下来了?”我笑问,“你的‘一周之约’让我和她都是提心吊胆的。”
  “那当然,这么细心的一个清洁工,我当然会留下。我就说嘛,你的眼光不会有错的。”吕主管得意洋洋地说,似乎在暗示:看,我调教下属有方吧!
  我松了一口气,像只小鸟一样雀跃不已。“我现在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好让她开心一下。”我一溜烟地跑出了办公室,走了好几步远还听到吕主管在说:“这丫头,上次她男朋友在厂门口等她,也没见她跑得这么快。”
  早餐刚过,她应该在饭堂打扫卫生。我幻想着李阿姨知道这个消息后的表情,一定高兴得不得了。然而,就在我走进饭堂的时候却惊呆了。李阿姨正可怜兮兮地站在一个垃圾筒旁边,手中拿着两个绿茶瓶子,王阿姨和宋阿姨正对着她在争吵什么。
  我匆匆跑过去,急急地问:“你们吵什么,公司有规定吵架是要炒掉的,你们都想走人是吧?”
  王阿姨和宋阿姨同时停止了叫骂,看到我吃了一惊,脸色立刻就变了。她们绝对没想到我会突然跑到饭堂,平时有事找她们都是用公司的广播通知她们来人事部。我除了吃饭之外,基本不来饭堂。
  “我们……我们没吵架,只是和她说说道理。”宋阿姨胆怯地看着我说。
  “是这样的,以前,饭堂的卫生是由我们两个负责,所以……饭堂的垃圾筒里的饮料瓶,也都是我们两个捡。现在……饭堂的卫生由李清莲负责,我们两个负责厂院里的卫生,可是院子里的垃圾筒里基本上没啥瓶子,所以……唉!”王阿姨吞吞吐吐地解释着,脸上露出淡淡的红晕。
  “是啊!林小姐,我们也想多挣点钱,家里负担大,我们也没办法呀!前几天李清莲在饭堂捡到瓶子和我们平分了,这次我们向她要,她死活不给了,所以我们才……”
  我有些哭笑不得:“你们就因为几个破瓶子吵架?”
  三个人同时点了点头。李阿姨怯怯地说:“前几天捡得多,我就给她们平分了,可这次总共才两个,所以……”她没有再说下去了,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两个瓶子,三个人怎么分呢?两个老员工想霸王硬上弓,把瓶子抢走,两人平分,而这一个新员工又实在舍不得。
  “一个瓶子能卖多少钱呀?值得你们如此伤和气。”其实我一直对这个问题很好奇,无论是大街上,还是公园里,都见过有人从脏兮兮的垃圾筒里翻找瓶子,可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一个瓶子的价值。
  “以前是一毛钱一个,最贵的时候买到过一毛五。现在金融风暴,一个瓶子……五分钱。”
  “什么?五分钱?一个瓶子才五分钱,也就是说你们因为一毛钱在这儿争吵?”
  三个人同时点了点头。
  顿时,我被一股心酸包围了,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会因为一毛钱而吵架呢?我看着自己脚上名牌的运动鞋和身上时尚的衣服,心里非常内疚。她们的年龄和我父母的年龄差不多,在她们身上我也看到了父母的影子。我家离外婆家有三公里的路程,如果坐公交车要1元。妈妈为了节约1元,每次去外婆家都是走两个小时的路。她们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儿女生活得更好!
  王阿姨接着说:“林小姐,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其实经常有清洁工因为抢瓶子吵架。上次素兰和杏花差点因为一个瓶子打起来。一般都是各自捡自己负责打扫的区域的瓶子,可有一些区域里面没有瓶子,她们就到处捡,所以……”
  “是所有的阿姨都捡瓶子吗?”我问。
  “谁都捡,家里都是紧巴巴的,多一毛就宽松一毛。”宋阿姨低着头说。
  “这样吧!”我想了想说,“以后你们谁都不可以把瓶子私自带出厂外,我会告诉门口的保安,让他们也来监督。等一下我会在勤杂室放一个箱子,你们捡的瓶子都必须放在箱子里,月底把卖瓶子的钱平分。这样你们就不用因为抢瓶子吵架了。谁私自带一个瓶子出厂就罚款50元。你们看,这样行吗?”
  “这样当然好啦,大家就不用因为争个瓶子吵架了。唉!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想吵呀,和和气气的上班多好!”宋阿姨开心地说。
  “你们二位有意见吗?”我望向李阿姨和王阿姨。
  “没意见,我想谁都不会有意见的。”王阿姨也露出了欣喜之色。
  李阿姨默默地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恳切地说:“林小姐,你真是个好人,处处为我们着想,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她,有种想哭的感觉。但愿她远在四川的儿女明白母亲的辛苦,努力学习,将来好好的报答母亲的恩情。
  
  (三)
  “小林,你早上看到李阿姨了吗?”小桃一边整理员工档案,一边回过头来望着我说。
  “没有呀,怎么了?”我对着电脑,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受伤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好像和人打架了似的。”
  “什么?受伤了?”我转过身,吃惊地看着小桃,“你亲眼看到的吗?严重吗?”
  “对呀!我还问了她,她支支吾吾的。”小桃无奈地笑了笑,接着说,“不知道她们几个是不是还在抢瓶子。”
  “不会吧,难道她们会明知故犯?”我说。
  “那可说不准。”
  小桃说完不再看我,开始专心整理档案。我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乱成了一团。坐在电脑前面,可是一个字也输不进去了。不行,我得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走出办公室时,我听到吕主管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如果真的是打架一定要重罚,我一直都感觉那李清莲不行,小林招工的水平实在是有待提高。”
  饭堂里,李阿姨正拿着重重的拖把拖地,她的脚看起来跛得更严重了。那瘦弱的身体如那拖把杆般干枯,最小码的工衣穿在她身上仍然过于宽松,现在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更显得她很单薄。
  “李阿姨!”在离她不远处,我轻轻地喊了一声。
  李阿姨闻声回过头来,我心里一紧,小桃说的不错,李阿姨果真受了伤,脸上青青红红的好几块。看到是我,她脸上立刻露出了喜悦的神情。她用衣服袖子小心擦了擦脸上的汗,温和地说:“林小姐,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没什么事,我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李阿姨,你的脸是怎么了?有去看医生吗?”
  “没啥子,过几天就好了?”阿姨微笑着,轻描淡写地说。
  “李阿姨,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她们几个欺负你了?你遇到什么事情要说出来,不要一个人忍气吞声。”
  “没有,林小姐,你误会了,她们现在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的伤和她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昨天……昨天摔伤的。”
  “摔的?你别骗我了,摔伤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你脸上的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李阿姨,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很难受,这段时间我早已经对李阿姨产了一份特别的感情,每当想起她对两个儿女那份无私的爱,我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呢!
  “唉!都怪我没用。”李阿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这几天我又在外面多找了一份事做,下班后帮一个开酒店的老板娘带孩子。从晚上7点半到11点半,一天10元。可是昨天老板娘夜里两三点还没回来,她那孩子又哭又闹,抱也抱不住。后来我自己也困得受不了了,一不小心,孩子就……就从手上摔了下来,把孩子的额头摔青了。老板娘回来很生气,说我是故意的,就……唉!”
  “她打你了对吗?”我气愤地问。
  “也不能怪老板娘生气,做父母的谁不心疼孩子呀!只是,这份工作也丢了。”她内疚而惋惜地说。
  “李阿姨,你这又何苦呢?你的儿子在大学里面完全可以边读书边打工了,而且现在读大学可以申请低息甚至无息贷款。你看你这么苦,难道他们不该分担一点吗?”
  “其实孩子们已经够懂事了,儿子的学费都是自己打工挣钱交的,也申请过贷款,可是今天花明天的钱,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女儿在高中的生活费和学费加起来一年也要好几千。我还能做,尽量多做一点吧。儿子的生日快到了,上次我给他打电话,他说想要一个什么他,说是手抱的琴,他从小对音乐就很有兴趣。女儿也想要‘木三’听歌。儿女们已经很懂事了,很少说想要什么东西。现在他们开口了,几百块钱的东西,我怎么也得买给他们。唉!做妈妈的没本事,对不起他们呀。”
  “吉他和MP3,对吗?”我问。
  “对对,就是这两样东西,只是……我不会说。”李阿姨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他的两个孩子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这两样东西要他们的母亲捡几千个甚至上万个瓶子才能挣来。但是,凭什么穷人家的孩子就不能拥有这些东西呢?穷人家的孩子一样有着自己的爱好与梦想。几百块钱,或者对有些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然而对于李阿姨,却是如此的艰难。
  “李阿姨,我现在到前台拿一点药水过来给你擦擦。你在这儿等我。”
  “不用了,过几天就好了。”李阿姨受宠若惊地说。
  “前台有药水,还是涂一下吧,会好得快一点。”我说完转身离开了饭堂。
  取来药水,我用一支棉棒轻轻地为阿姨上药,她的眼泪一滴滴流下来,想说什么,可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是不是很痛?”我抱歉地问,“不好意思,我没有帮人上过药,可能做得不够好。”
  “不是,不是。”李阿姨摇着头说,“是我太感动了,自从他爹死后,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从来也没有一个人真正心疼过我。林小姐,你真是一个好人,我……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遇到您这么好的人。”
  “都是举手之劳啦。”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然而心里却非常酸楚,上帝是不公平的,有些人可以得到很多很多的爱和关心,可是有些人却如同沙漠中的一棵小草,那么孤单,那么可怜,那么无助。
  “林小姐,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她恳切地说。
  “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帮你。”我认真地回答。
  “你帮我找一份工作好不好?晚上下了班我也没什么事做,我可以再兼一份职的。你见多识广,又认识很多人,看谁家要不要晚上洗衣服带小孩的,做饭也行,我还会炒几个拿手菜。上次那份工作是车间里的一个女孩子帮我介绍的,现在我弄砸了,她肯定不会再管我了。”
  “李阿姨,你每天工作10个小时,再兼一份职你的身体受得了吗?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呢?”我心疼地说。
  “没关系,我的身体撑得住,我真的撑得住。”她急急地答。
  “李阿姨,你这样过度透支体力是很容易得病的。”我从口袋里拿了200元出来,塞在了她的手里说,“我真的帮不了你的忙,这点钱你拿去买点补品吧,你实在太瘦了,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不,林小姐,你帮我够多了,我不能再要你的钱。”她像是被钱烫到了似的,急忙把钱还给我。
  “阿姨,这钱如果你不嫌少就收着,我是诚心诚意给你的。”我真诚地说,“可是再找一份兼职的事儿,我真的帮不了你。就算能帮我也不会帮,那样只会害了你。”
  李阿姨没再说话,她隔着窗户眺望着远方,眼神是那么的凄凉无奈。
  办公室里,我把李阿姨的遭遇讲了一遍,告诉大家她的伤不是和别人打架造成的。吕主管笑着说:“我就说嘛,她看上去瘦瘦弱弱斯斯文文的,怎么也不像会和人打架的样子。”我和小桃对望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他让我想起了契诃夫的短篇小说《变色龙》。
  
  (四)
  夏天悄悄地来临了,天气变得越来越热,办公室成了我最爱呆的地方,平时没事根本不愿意走出来。过两天有非常重要的客户过来参观,要看公司一些人事管理方面的资料,所以我要加班做些准备工作。
  这天晚上十点多我才做完事,走下楼远远的我便看见李阿姨站在保安室门口,她面前放着两个黑色的胶袋,保安正捂着鼻子在胶袋里翻看着什么。出于好奇,我快步走了过去。因为工作太忙,这半个月我都没有见到过李阿姨了。她看上去似乎又瘦了一些,两只眼睛已经完全陷了进去,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干枯得可以看见里面的青筋。我心里又是一股酸楚,每次看到她我都忍不住难受好久。
  “李阿姨,已经十点多了,你怎么还没睡呀?”我笑着问,“这袋子里的是什么,好像有点臭。”
  “林小姐好!”保安向我点头笑了笑,并客气地解释说,“这是李阿姨从外面捡来的废品,里面有些瓶子,我点个数,到时好让她按这个数量带出去。现在公司不是规定清洁工不可以私自带瓶子出去卖吗?但她们有时在外面也会捡些瓶子,为了公平处理,我们就把她们在外面捡的瓶子另外记下来。”
  “李阿姨,你每晚都捡到这么晚才回来吗?”我又气又心疼地说,“你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听我一句话,别捡了好吗?”
  李阿姨低着头,始终不敢看我:“林小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呀!”
  “可是现在天气那么热,你这样也太辛苦了。”
  “没事,活动一下对身体好。就算在宿舍,这个时候我也睡不着,还不如出去转转。”她终于把头抬了起来,脸上露着温和而又怯怯的笑容。
  “那你要注意身体哦,那么晚回来,你路上可要当心呀!”
  “不怕,我一个老婆子,没钱又没色,晚上睡在大街上都不怕。”她笑着说。
  我也被她的话逗乐了,笑着摇了摇头说:“李阿姨,我回去了。”
  “林小姐,你住的地方离公司远吗?我送你吧?”她关心地说。
  “不用了,很近,几步路就到了。”我摆了摆手,转身便离开了。
  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我刚离开,李阿姨突然晕倒在地。我立即打的送她去医院。医生说她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劳累过度。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责 编:谢荔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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