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这批地毯,价值1800万人民币,是杭州市萧山区的一家外贸公司购买的｡本来他们已经将这批地毯运到了太平洋彼岸的美国,但是美国的买家却始终都不愿提货,于是这批地毯出了趟国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杭州萧山,在这个仓库里一放就是两年多｡
萧山某外贸公司刘总经理:这批货不值钱,没人要,几十万都没人要｡
原价1800万的地毯,出了趟国,就贬值了上百倍,这缩水也缩得太离谱了｡对这单失败的生意,萧山外贸公司的刘总显然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由于刘总担心,这件事一旦公之于众,可能会影响到他公司的生意,但他又想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出来,所以我们在节目中对他的画面做了处理｡那么,这批精美的地毯怎么就从价值千万元,缩水到几十万了呢?
2002年11月4日刚上班,刘总公司的一名业务员就找到他,说自己谈成了一笔230万美元的地毯生意,对方是美国的杨林公司｡
刘总:杨林公司是香港的高宝洋行介绍的,高宝洋行和业务员认识,和她做过生意｡
杨林公司之前从未听说过,更没有生意往来｡跟一个了解甚少的外国公司,第一次就做这么大的一笔生意,刘总还是很慎重,但是既然业务员说有老客户做中间商,他的顾虑便很快打消了｡
刘总:理论上是可以的｡
但是这毕竟是将近2000万的大生意,刘总决定还是先与对方接触看看｡几天后,美国杨林公司传真过来了起草好的合同书｡在这份合同书里,明确表示愿意先给外贸公司30万美元作为订金｡
刘总:30万美金不是一个小数字｡
对方主动提出给30万美元的订金,看来对这笔生意很有诚意｡因此,刘总再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随着他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笔生意就算是铁板钉钉了｡第二天,刘总更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因为外贸公司的账上多了30万美元,这正是美国杨林公司如约支付的定金｡
看到这,你是不是觉得这外贸生意真是太好做了,签个字,发个传真,上千万的生意就成了｡其实,接下来萧山这家外贸公司的这笔生意,进行的更加顺利｡因为这笔生意做的是地毯,美国杨林公司只是买家,外贸公司自己并不生产地毯,它还需要找到卖家｡那么这么一大批地毯在哪里呢?你不必担心,杭州的一家地毯公司正在那等着呢,而且同样是香港那家中间商介绍的｡
地毯供应商是浙江京美实业有限公司｡按照萧山外贸公司的要求,京美公司很快提供了营业执照,其法人代表叫石志勇,公司注册资金达1000万人民币｡
刘总:有1000万的注册资金,我们认为这个企业不是很小的｡
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外贸公司所要的地毯品种有好几种,巧的是每个品种京美公司的仓库里都有｡京美公司草拟了一份销售合同,并在其中就付款方式做了详细的约定｡
刘总:装运的时候先付1000万,然后再付850万,五天以后再付850万｡
如果按照这个价格,萧山外贸公司在这一买一卖中,应该能够轻轻松松赚取300万元利润｡当天,刘总就在这份地毯销售合同上签了字,并按要求向京美公司先后付了1800万货款｡现在惟一需要做的,就是装船发货,等货到了美国,就等着收钱了｡
由于货源组织顺利,萧山外贸公司提前5天向上海海关报了关｡可是,三天后,从上海传来了意外的消息,即将装船启运的所用地毯被海关扣押了｡
刘总: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业务员报关的时候,货的价格可能有点不符｡因为他的计量单位是平方英尺,海关的计量单位是平方米｡平方英尺换成平方米的时候搞错了｡
这次失误完全是外贸公司自己造成的,为此地毯在上海海关耽误了十几天时间｡眼看着交货的日期一天天逼近,如果延期到达美国,就意味着违约,为了把时间抢回来,外贸公司不得不多花一笔钱,把与杨林公司合同中约定的海运改为了空运｡
刘总:空运是马上进货的,所以到杨林公司的手上时,它没有延误的｡
还好,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毯最终还是如期运到了美国｡但是,就在外贸公司满怀希望地等待货款入账时,美国那边的杨林公司却始终不去提货,这让外贸公司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刘总:为什么不去提货,一开始货要的很急的,现在他就不去提货了｡
这个意外情况让外贸公司有些措手不及｡他们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往美国打电话｡几天后,他们终于等来了美国杨林公司的一份传真,看到这份传真件,外贸公司更是傻眼了｡
“由于贵公司没有按照和约规定时间发货,从而耽误了我们的预期工作,现要求退货,后果由贵公司承担｡”
对这份传真,你是否也很奇怪呢?一般做生意要求的是收货时间,怎么美国杨林公司却追究起发货的时间｡退一步想,即使货发晚了,但货毕竟是按时到的,这又怎么可能耽误杨林公司所谓的预期工作呢?况且之前,杨林公司一直急着要这批地毯,现在怎么又不着急了呢?除非他根本就不想要这批货｡不要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萧山外贸公司可就麻烦大了｡
对美国杨林公司的退货理由,萧山外贸公司觉得有些牵强｡这个杨林公司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直到这时,萧山外贸公司才突然意识到,对这个第一次交手的生意伙伴,其实他们了解得非常少｡于是,他们赶紧利用各种途径,向美国相关机构了解杨林公司的情况｡反馈的信息让外贸公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刘总:他只有几万元,公司上上下下只有几万美元｡
原本以为财大气粗的买家,其实近似是一个穷光蛋,刘总本能地感觉到这笔生意背后可能藏有玄机｡但转念一想,他心里又踏实了｡因为在与京美公司签订的供货合同中,有一项条款对外贸公司很有利｡这项条款约定:外贸公司可以在30天内退货,现在离30天的期限还有近10天的余地｡按照工商登记的地址京美公司应该就在杭州市区｡由于之前一直都是对方拿着样品上门的,外贸公司也就没去京美公司看看,这次他们决定主动登门了,但没想到却扑了个空｡老板石志勇也不见了踪影｡
刘总:什么路上888号,去找,根本就找不到这个地方｡
买家没有钱,卖家又人间蒸发了｡如此蹊跷的事情,不能不让人产生某种联想,难道在这买家和卖家之间,会有某种微妙的联系吗?再回想到谈这笔生意时异常顺利的一些细节,刘总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掉在了一个陷阱｡如果真是这样,后果将非常严重｡事不宜迟,刘总马上决定采取对策,一是以违约为由,起诉两家公司,并申请查封京美公司账户,以截住1800多万货款;同时,以涉嫌诈骗,向公安机关报案｡
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很快受理了这起案件,但当法院查封京美公司的账户时,却遇到了外贸公司最担心的情况｡ 刘总:一看没有钱,就有一个不祥的预兆｡
与此同时,萧山公安局经侦大队也正式立案调查这起案件｡
刘总:他说公司被骗了,被骗1800万｡当时我一听,1800万挺大的一个数字｡
警方的调查首先从两份合同展开｡按照以往经验,警方认为,如果是合同诈骗,犯罪分子一般都会在合同中设下圈套,这往往就是案件的突破口｡
刘总:我们审核了这个合同文本之后,发现从表面现象来讲还是比较规范的,好像把这种合同的要素都已经记载上去了｡
合同中没有发现任何破绽,警方的注意力转到了对杨林公司和京美公司现状的调查｡警方了解到,美国杨林公司其实在杭州还设立了一个办事处｡这个信息是外贸公司从来不知道的｡
保安:杨林公司就是在这个地方,这一半是49号,是他家的｡
通过对该办事处的外围调查,警方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但是,对杭州京美公司的调查,警方却发现了新的情况｡线索来自京美公司老板石志勇的名片,按照上面的另一个地址,警方发现京美公司的确存在｡这个情况让警方有些疑惑｡
萧山公安局经侦支队警员章江峰:一般诈骗案子,它构成要件总是虚构主体,虚构事实,作为这个案子的主体方面来讲,双方主体都是完备的,都是合法成立的,因此我们当时也怀疑这件事情,究竟是属于合同诈骗之列呢,还是属于经济纠纷｡
这件事到底是属于正常的合同纠纷?还是属于精心谋划的合同诈骗?警方认为,要想使事实真相大白,还必须寄希望于发现新的线索｡可线索又在哪里呢?
经过警方的进一步调查,新的疑点很快就浮现了出来｡京美公司的注册资金赫然写着1000万元人民币,但根本就不是现金,而仅仅是一张1000万元的发票｡
章江峰:这个发票是来自上海的一家公司,当时我们就怀疑了,当时没有实物,而仅仅是用发票验资的,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存在｡
警方火速赶往上海,找到了出具发票的公司｡
章江峰:查了发票的存根联,发现里面的问题大了,他当时开发票是1000余万元,实质的存根联上只有1万多元｡
原来号称实力雄厚的京美公司,其实连注册资金都是假的｡那么,如此名不副实的京美公司,又哪来的价值1800万元的地毯呢?就在此时,外贸公司发往美国的地毯,因杨林公司拒不提货,在远远超出30天的退货期限之后,又回到了外贸公司的手中｡警方从中选取了样品送往权威机构进行价值评估｡
章江峰:他们认为,这个地毯最多仅值200万左右｡后来查明,这批地毯,事实上是石志勇库存多年的地毯｡
库存多年,价值不到200万的货,却卖出了1800多万的高价,京美公司显然才是这笔生意真正的赢家｡这不免又让人产生了疑问｡对这样一批明显价不符实的地毯,外贸公司难道不进行验货,就能轻易地签单付款吗?外贸公司刘总告诉我们,事实上不但验过货,而且还是买家美国杨林公司派人亲自来验的｡
负责验货的是一个自称杨林公司职员的美国人,叫马克,是从美国专程赶来的｡这是马克先生这次杭州之行的行程安排｡前一天到杭州,第二天上午7点整到达仓库并开始验货,八点整离开仓库赶往机场返回美国｡也就是说,这位马克先生大老远地从美国飞过来,用于验货的时间满打满算就一个小时｡那么,在这一个小时里马克先生又是怎么验的货呢?
章江峰:他就没打开来看,就清点了一下这些货,都是一块一块包装,他就清点了一下货是不是在这里,是不是这批货｡
实际上,马克先生花在验货上的时间,仅仅十几分钟,然后就在验货确认单上签了字｡如此走马观花､甚至像表演一样的验货,外贸公司当时又是什么感觉呢?
章江峰:我们很多情况,客户不验货的也有,或者要我们验货,或者他们另外派人验货,货看一下就可以了,很多｡
虽然买家和卖家都存在一些异常,虽然货物的价格上也很蹊跷,但这些异常并不能证明这就是诈骗,除非有证据证明这买家和卖家是联手的｡而这个时候美国的杨林公司反而主动找上门来了｡
在接到杭州中院的传票后,杨林公司马上向法院提出了反诉,理由是外贸公司没有按约定时间发货,造成了违约,并要求外贸公司双倍返还订金共60万美元｡
刘总:他通过这一手,他肯定要反咬我们一口｡
杨林公司的主动回击,让调查这一案件的人觉得这更像一个合同纠纷了｡为了这单生意,外贸公司可谓是损失惨重｡
刘总:直接损失就有1900万了｡
现在外贸公司惟一挽回损失的希望,就是能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对方是诈骗,但证据又在哪里呢?
就在外贸公司焦急的等待中,一个与本案毫无关系的突发事件,为警方的调查带来了曙光｡一天晚上,警方从一家酒店里抓获了一个姓潘的假港商,经过审讯,此人的真实身份是美国杨林公司驻杭州办事处工作人员｡
章江峰:通过这个姓潘的人的检举材料来看,石志勇与美国杨林公司的柯杨林实际上早就认识的,这一点是我们感觉到很意外的｡
这个意外的收获,使警方先前的许多疑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章江峰:石志勇的地毯价格,本身并不高,他为什么能够卖到1800万｡1800万,美国杨林公司为什么又可以接受,既然他们认识,石志勇应该把这个地毯的真实价格告诉给柯杨林｡这个从中是不是在诈骗萧山外贸公司呢?
很快,外贸公司支付的1800多万元货款的去向,也有了线索｡警方调查得知,京美公司用这笔钱与人合作投资购买了一块地皮,而一起买地的不是别人,恰恰是美国杨林公司｡与此同时,那位姓潘的假港商又供出了一个关键信息｡
章江峰:他提供了一条线索说,石志勇跟人家串通在搞诈骗,他诈骗的手段就是用这种劣质的地毯,通过外贸公司出口到外面去,然后从中骗取外贸公司的货款｡
作为重要证人,假港商的意外被抓,使一个谜团重重的案子终于峰回路转｡由于涉案金额巨大,还牵扯到外方企业,警方特意成立了一个跨国诈骗案专案组｡经过3个多月的调查取证,警方终于将4名犯罪嫌疑人逮捕归案｡
石志勇,杭州京美公司董事长;朱勇菁,美国杨林公司杭州办事处职员;胡宏强,杨林公司杭州办事处职员;柯杨林,杨林公司法人代表｡
其中石志勇和朱勇菁是本案的主要策划者,两人不仅都有犯罪前科,而且关系也非同一般｡
朱勇菁:石志勇跟我是朋友,1998年就认识｡
通过审讯,这起精心策划的骗局的真相,一点点地显露了出来｡原来,这批地毯早就在石志勇和朱勇菁的手中,几年来,他们一直隐藏着相互之间的关系,并假扮成买家和卖家,在全国各地寻找着合适的目标｡
章江峰:我们这个案件之前,他们也跟陕西西安的外贸公司,江苏江阴的一家外贸公司多次联系,因为对方外贸公司警惕性相对高,他们也派人来验过货,生意没做下去｡
虽然一次次碰壁,石志勇和朱勇菁却从没想过要罢手,而这一次他们终于在萧山得手了｡那么,为什么这批库存的地毯石志勇他们竟敢开出1800万的高价呢?按照朱勇菁的解释,他们是把这批地毯当作了工艺品｡
朱勇菁:在工艺类产品中间,不要说200万卖到1800万,200万的货卖到3000万5000万都可以｡
实际上,这批货骗子们一直就是等着用来诈骗用的｡而对于地毯的质量,他们也很清楚,于是他们特意导演了验货那场戏,掩盖地毯的缺陷｡
那么,既然是骗局,在两份合同中,石志勇和朱勇菁为什么还要设计出预付30万美元订金和30天内退货这样的条款呢?难道他们不怕外贸公司如期交货,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吗?其实,这都是他们为了诱惑外贸公司上钩,获取外贸公司信任的手段｡而按照他们真正的计划,也是这个骗局的关键,就是等货物到达香港的时候,对货物动手脚｡
胡宏强:他们在香港偷货,就是把这批货偷掉｡
骗子的目的,就是要想方设法使货物出问题,造成外贸公司违约,从而使骗局得逞｡但他们没想到因为外贸公司业务员报关的疏忽,货物刚到上海海关就出了问题,这客观上帮了他们的忙,已用不着他们费别的事了｡而此时他们要找的退货理由,已不光是推迟发货时间这一条｡
胡宏强:改变运输方式,原来是船运的你改变成空运,这个你就违约了｡
至于后来美国杨林公司的反诉,就更是骗子们在这场骗局中的收尾动作｡
章江峰:这应该是事先就商量好的一个骗局｡如果他不提起民事诉讼,不要求索赔的话,使人感到就是,这件事情他们好像里面在做文章,他就是要给人们造成一种假象,好像是萧山外贸公司违约了｡
骗子就是骗子,真是机关算尽!你看,这骗子分别扮成买家和卖家,把200万的地毯1800万卖给外贸公司,骗子从中已经把1800万骗到了手,然后再随便找个理由,说你违约了,再把货退给你｡如果搞得好,这假扮的买家还可以向法院起诉,从外贸公司这里拿回30万美元的订金,和同样数量的违约赔偿｡这个如意算盘确实打得有水平｡但是,他们最终还是栽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2004年11月4日,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审理认为,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规定,石志勇､朱勇菁等人合同诈骗罪名成立,分别判处石志勇､朱勇菁有期徒刑15年,罚款30万元;判处柯杨林有期徒刑10年,罚款20万元;判处胡宏强有期徒刑5年,罚款3万｡
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终于被戳穿了,一伙骗子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萧山外贸公司却已经蒙受了巨大的损失,现在除了那些不值钱的地毯外,其他资金大多都很难挽回了｡在节目中我注意到,这伙骗子曾经在好几个地方都失手了,但为什么在萧山就能得逞了呢?后来记者了解到,萧山公司之所以这么轻易上了当,与该公司的业务员有直接关系,公安机关查明,这个业务员曾接受过骗子的贿赂｡另外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外贸公司自身,在这样一笔利润丰厚的买卖面前他们丧失了警惕,出现了很多疏漏｡比如他们没有对交易对象身份的真实性做必要的审核,甚至同在一个城市都没有去对方公司实地看一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希望所有从事商业活动的人都能从这个案例中吸取教训,这也是刘总接受我们采访的本意｡
萧山某外贸公司刘总经理:这批货不值钱,没人要,几十万都没人要｡
原价1800万的地毯,出了趟国,就贬值了上百倍,这缩水也缩得太离谱了｡对这单失败的生意,萧山外贸公司的刘总显然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由于刘总担心,这件事一旦公之于众,可能会影响到他公司的生意,但他又想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出来,所以我们在节目中对他的画面做了处理｡那么,这批精美的地毯怎么就从价值千万元,缩水到几十万了呢?
2002年11月4日刚上班,刘总公司的一名业务员就找到他,说自己谈成了一笔230万美元的地毯生意,对方是美国的杨林公司｡
刘总:杨林公司是香港的高宝洋行介绍的,高宝洋行和业务员认识,和她做过生意｡
杨林公司之前从未听说过,更没有生意往来｡跟一个了解甚少的外国公司,第一次就做这么大的一笔生意,刘总还是很慎重,但是既然业务员说有老客户做中间商,他的顾虑便很快打消了｡
刘总:理论上是可以的｡
但是这毕竟是将近2000万的大生意,刘总决定还是先与对方接触看看｡几天后,美国杨林公司传真过来了起草好的合同书｡在这份合同书里,明确表示愿意先给外贸公司30万美元作为订金｡
刘总:30万美金不是一个小数字｡
对方主动提出给30万美元的订金,看来对这笔生意很有诚意｡因此,刘总再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随着他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笔生意就算是铁板钉钉了｡第二天,刘总更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因为外贸公司的账上多了30万美元,这正是美国杨林公司如约支付的定金｡
看到这,你是不是觉得这外贸生意真是太好做了,签个字,发个传真,上千万的生意就成了｡其实,接下来萧山这家外贸公司的这笔生意,进行的更加顺利｡因为这笔生意做的是地毯,美国杨林公司只是买家,外贸公司自己并不生产地毯,它还需要找到卖家｡那么这么一大批地毯在哪里呢?你不必担心,杭州的一家地毯公司正在那等着呢,而且同样是香港那家中间商介绍的｡
地毯供应商是浙江京美实业有限公司｡按照萧山外贸公司的要求,京美公司很快提供了营业执照,其法人代表叫石志勇,公司注册资金达1000万人民币｡
刘总:有1000万的注册资金,我们认为这个企业不是很小的｡
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外贸公司所要的地毯品种有好几种,巧的是每个品种京美公司的仓库里都有｡京美公司草拟了一份销售合同,并在其中就付款方式做了详细的约定｡
刘总:装运的时候先付1000万,然后再付850万,五天以后再付850万｡
如果按照这个价格,萧山外贸公司在这一买一卖中,应该能够轻轻松松赚取300万元利润｡当天,刘总就在这份地毯销售合同上签了字,并按要求向京美公司先后付了1800万货款｡现在惟一需要做的,就是装船发货,等货到了美国,就等着收钱了｡
由于货源组织顺利,萧山外贸公司提前5天向上海海关报了关｡可是,三天后,从上海传来了意外的消息,即将装船启运的所用地毯被海关扣押了｡
刘总: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业务员报关的时候,货的价格可能有点不符｡因为他的计量单位是平方英尺,海关的计量单位是平方米｡平方英尺换成平方米的时候搞错了｡
这次失误完全是外贸公司自己造成的,为此地毯在上海海关耽误了十几天时间｡眼看着交货的日期一天天逼近,如果延期到达美国,就意味着违约,为了把时间抢回来,外贸公司不得不多花一笔钱,把与杨林公司合同中约定的海运改为了空运｡
刘总:空运是马上进货的,所以到杨林公司的手上时,它没有延误的｡
还好,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毯最终还是如期运到了美国｡但是,就在外贸公司满怀希望地等待货款入账时,美国那边的杨林公司却始终不去提货,这让外贸公司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刘总:为什么不去提货,一开始货要的很急的,现在他就不去提货了｡
这个意外情况让外贸公司有些措手不及｡他们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往美国打电话｡几天后,他们终于等来了美国杨林公司的一份传真,看到这份传真件,外贸公司更是傻眼了｡
“由于贵公司没有按照和约规定时间发货,从而耽误了我们的预期工作,现要求退货,后果由贵公司承担｡”
对这份传真,你是否也很奇怪呢?一般做生意要求的是收货时间,怎么美国杨林公司却追究起发货的时间｡退一步想,即使货发晚了,但货毕竟是按时到的,这又怎么可能耽误杨林公司所谓的预期工作呢?况且之前,杨林公司一直急着要这批地毯,现在怎么又不着急了呢?除非他根本就不想要这批货｡不要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萧山外贸公司可就麻烦大了｡
对美国杨林公司的退货理由,萧山外贸公司觉得有些牵强｡这个杨林公司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直到这时,萧山外贸公司才突然意识到,对这个第一次交手的生意伙伴,其实他们了解得非常少｡于是,他们赶紧利用各种途径,向美国相关机构了解杨林公司的情况｡反馈的信息让外贸公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刘总:他只有几万元,公司上上下下只有几万美元｡
原本以为财大气粗的买家,其实近似是一个穷光蛋,刘总本能地感觉到这笔生意背后可能藏有玄机｡但转念一想,他心里又踏实了｡因为在与京美公司签订的供货合同中,有一项条款对外贸公司很有利｡这项条款约定:外贸公司可以在30天内退货,现在离30天的期限还有近10天的余地｡按照工商登记的地址京美公司应该就在杭州市区｡由于之前一直都是对方拿着样品上门的,外贸公司也就没去京美公司看看,这次他们决定主动登门了,但没想到却扑了个空｡老板石志勇也不见了踪影｡
刘总:什么路上888号,去找,根本就找不到这个地方｡
买家没有钱,卖家又人间蒸发了｡如此蹊跷的事情,不能不让人产生某种联想,难道在这买家和卖家之间,会有某种微妙的联系吗?再回想到谈这笔生意时异常顺利的一些细节,刘总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掉在了一个陷阱｡如果真是这样,后果将非常严重｡事不宜迟,刘总马上决定采取对策,一是以违约为由,起诉两家公司,并申请查封京美公司账户,以截住1800多万货款;同时,以涉嫌诈骗,向公安机关报案｡
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很快受理了这起案件,但当法院查封京美公司的账户时,却遇到了外贸公司最担心的情况｡ 刘总:一看没有钱,就有一个不祥的预兆｡
与此同时,萧山公安局经侦大队也正式立案调查这起案件｡
刘总:他说公司被骗了,被骗1800万｡当时我一听,1800万挺大的一个数字｡
警方的调查首先从两份合同展开｡按照以往经验,警方认为,如果是合同诈骗,犯罪分子一般都会在合同中设下圈套,这往往就是案件的突破口｡
刘总:我们审核了这个合同文本之后,发现从表面现象来讲还是比较规范的,好像把这种合同的要素都已经记载上去了｡
合同中没有发现任何破绽,警方的注意力转到了对杨林公司和京美公司现状的调查｡警方了解到,美国杨林公司其实在杭州还设立了一个办事处｡这个信息是外贸公司从来不知道的｡
保安:杨林公司就是在这个地方,这一半是49号,是他家的｡
通过对该办事处的外围调查,警方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但是,对杭州京美公司的调查,警方却发现了新的情况｡线索来自京美公司老板石志勇的名片,按照上面的另一个地址,警方发现京美公司的确存在｡这个情况让警方有些疑惑｡
萧山公安局经侦支队警员章江峰:一般诈骗案子,它构成要件总是虚构主体,虚构事实,作为这个案子的主体方面来讲,双方主体都是完备的,都是合法成立的,因此我们当时也怀疑这件事情,究竟是属于合同诈骗之列呢,还是属于经济纠纷｡
这件事到底是属于正常的合同纠纷?还是属于精心谋划的合同诈骗?警方认为,要想使事实真相大白,还必须寄希望于发现新的线索｡可线索又在哪里呢?
经过警方的进一步调查,新的疑点很快就浮现了出来｡京美公司的注册资金赫然写着1000万元人民币,但根本就不是现金,而仅仅是一张1000万元的发票｡
章江峰:这个发票是来自上海的一家公司,当时我们就怀疑了,当时没有实物,而仅仅是用发票验资的,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存在｡
警方火速赶往上海,找到了出具发票的公司｡
章江峰:查了发票的存根联,发现里面的问题大了,他当时开发票是1000余万元,实质的存根联上只有1万多元｡
原来号称实力雄厚的京美公司,其实连注册资金都是假的｡那么,如此名不副实的京美公司,又哪来的价值1800万元的地毯呢?就在此时,外贸公司发往美国的地毯,因杨林公司拒不提货,在远远超出30天的退货期限之后,又回到了外贸公司的手中｡警方从中选取了样品送往权威机构进行价值评估｡
章江峰:他们认为,这个地毯最多仅值200万左右｡后来查明,这批地毯,事实上是石志勇库存多年的地毯｡
库存多年,价值不到200万的货,却卖出了1800多万的高价,京美公司显然才是这笔生意真正的赢家｡这不免又让人产生了疑问｡对这样一批明显价不符实的地毯,外贸公司难道不进行验货,就能轻易地签单付款吗?外贸公司刘总告诉我们,事实上不但验过货,而且还是买家美国杨林公司派人亲自来验的｡
负责验货的是一个自称杨林公司职员的美国人,叫马克,是从美国专程赶来的｡这是马克先生这次杭州之行的行程安排｡前一天到杭州,第二天上午7点整到达仓库并开始验货,八点整离开仓库赶往机场返回美国｡也就是说,这位马克先生大老远地从美国飞过来,用于验货的时间满打满算就一个小时｡那么,在这一个小时里马克先生又是怎么验的货呢?
章江峰:他就没打开来看,就清点了一下这些货,都是一块一块包装,他就清点了一下货是不是在这里,是不是这批货｡
实际上,马克先生花在验货上的时间,仅仅十几分钟,然后就在验货确认单上签了字｡如此走马观花､甚至像表演一样的验货,外贸公司当时又是什么感觉呢?
章江峰:我们很多情况,客户不验货的也有,或者要我们验货,或者他们另外派人验货,货看一下就可以了,很多｡
虽然买家和卖家都存在一些异常,虽然货物的价格上也很蹊跷,但这些异常并不能证明这就是诈骗,除非有证据证明这买家和卖家是联手的｡而这个时候美国的杨林公司反而主动找上门来了｡
在接到杭州中院的传票后,杨林公司马上向法院提出了反诉,理由是外贸公司没有按约定时间发货,造成了违约,并要求外贸公司双倍返还订金共60万美元｡
刘总:他通过这一手,他肯定要反咬我们一口｡
杨林公司的主动回击,让调查这一案件的人觉得这更像一个合同纠纷了｡为了这单生意,外贸公司可谓是损失惨重｡
刘总:直接损失就有1900万了｡
现在外贸公司惟一挽回损失的希望,就是能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对方是诈骗,但证据又在哪里呢?
就在外贸公司焦急的等待中,一个与本案毫无关系的突发事件,为警方的调查带来了曙光｡一天晚上,警方从一家酒店里抓获了一个姓潘的假港商,经过审讯,此人的真实身份是美国杨林公司驻杭州办事处工作人员｡
章江峰:通过这个姓潘的人的检举材料来看,石志勇与美国杨林公司的柯杨林实际上早就认识的,这一点是我们感觉到很意外的｡
这个意外的收获,使警方先前的许多疑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章江峰:石志勇的地毯价格,本身并不高,他为什么能够卖到1800万｡1800万,美国杨林公司为什么又可以接受,既然他们认识,石志勇应该把这个地毯的真实价格告诉给柯杨林｡这个从中是不是在诈骗萧山外贸公司呢?
很快,外贸公司支付的1800多万元货款的去向,也有了线索｡警方调查得知,京美公司用这笔钱与人合作投资购买了一块地皮,而一起买地的不是别人,恰恰是美国杨林公司｡与此同时,那位姓潘的假港商又供出了一个关键信息｡
章江峰:他提供了一条线索说,石志勇跟人家串通在搞诈骗,他诈骗的手段就是用这种劣质的地毯,通过外贸公司出口到外面去,然后从中骗取外贸公司的货款｡
作为重要证人,假港商的意外被抓,使一个谜团重重的案子终于峰回路转｡由于涉案金额巨大,还牵扯到外方企业,警方特意成立了一个跨国诈骗案专案组｡经过3个多月的调查取证,警方终于将4名犯罪嫌疑人逮捕归案｡
石志勇,杭州京美公司董事长;朱勇菁,美国杨林公司杭州办事处职员;胡宏强,杨林公司杭州办事处职员;柯杨林,杨林公司法人代表｡
其中石志勇和朱勇菁是本案的主要策划者,两人不仅都有犯罪前科,而且关系也非同一般｡
朱勇菁:石志勇跟我是朋友,1998年就认识｡
通过审讯,这起精心策划的骗局的真相,一点点地显露了出来｡原来,这批地毯早就在石志勇和朱勇菁的手中,几年来,他们一直隐藏着相互之间的关系,并假扮成买家和卖家,在全国各地寻找着合适的目标｡
章江峰:我们这个案件之前,他们也跟陕西西安的外贸公司,江苏江阴的一家外贸公司多次联系,因为对方外贸公司警惕性相对高,他们也派人来验过货,生意没做下去｡
虽然一次次碰壁,石志勇和朱勇菁却从没想过要罢手,而这一次他们终于在萧山得手了｡那么,为什么这批库存的地毯石志勇他们竟敢开出1800万的高价呢?按照朱勇菁的解释,他们是把这批地毯当作了工艺品｡
朱勇菁:在工艺类产品中间,不要说200万卖到1800万,200万的货卖到3000万5000万都可以｡
实际上,这批货骗子们一直就是等着用来诈骗用的｡而对于地毯的质量,他们也很清楚,于是他们特意导演了验货那场戏,掩盖地毯的缺陷｡
那么,既然是骗局,在两份合同中,石志勇和朱勇菁为什么还要设计出预付30万美元订金和30天内退货这样的条款呢?难道他们不怕外贸公司如期交货,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吗?其实,这都是他们为了诱惑外贸公司上钩,获取外贸公司信任的手段｡而按照他们真正的计划,也是这个骗局的关键,就是等货物到达香港的时候,对货物动手脚｡
胡宏强:他们在香港偷货,就是把这批货偷掉｡
骗子的目的,就是要想方设法使货物出问题,造成外贸公司违约,从而使骗局得逞｡但他们没想到因为外贸公司业务员报关的疏忽,货物刚到上海海关就出了问题,这客观上帮了他们的忙,已用不着他们费别的事了｡而此时他们要找的退货理由,已不光是推迟发货时间这一条｡
胡宏强:改变运输方式,原来是船运的你改变成空运,这个你就违约了｡
至于后来美国杨林公司的反诉,就更是骗子们在这场骗局中的收尾动作｡
章江峰:这应该是事先就商量好的一个骗局｡如果他不提起民事诉讼,不要求索赔的话,使人感到就是,这件事情他们好像里面在做文章,他就是要给人们造成一种假象,好像是萧山外贸公司违约了｡
骗子就是骗子,真是机关算尽!你看,这骗子分别扮成买家和卖家,把200万的地毯1800万卖给外贸公司,骗子从中已经把1800万骗到了手,然后再随便找个理由,说你违约了,再把货退给你｡如果搞得好,这假扮的买家还可以向法院起诉,从外贸公司这里拿回30万美元的订金,和同样数量的违约赔偿｡这个如意算盘确实打得有水平｡但是,他们最终还是栽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2004年11月4日,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审理认为,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规定,石志勇､朱勇菁等人合同诈骗罪名成立,分别判处石志勇､朱勇菁有期徒刑15年,罚款30万元;判处柯杨林有期徒刑10年,罚款20万元;判处胡宏强有期徒刑5年,罚款3万｡
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终于被戳穿了,一伙骗子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萧山外贸公司却已经蒙受了巨大的损失,现在除了那些不值钱的地毯外,其他资金大多都很难挽回了｡在节目中我注意到,这伙骗子曾经在好几个地方都失手了,但为什么在萧山就能得逞了呢?后来记者了解到,萧山公司之所以这么轻易上了当,与该公司的业务员有直接关系,公安机关查明,这个业务员曾接受过骗子的贿赂｡另外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外贸公司自身,在这样一笔利润丰厚的买卖面前他们丧失了警惕,出现了很多疏漏｡比如他们没有对交易对象身份的真实性做必要的审核,甚至同在一个城市都没有去对方公司实地看一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希望所有从事商业活动的人都能从这个案例中吸取教训,这也是刘总接受我们采访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