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海明威《一天的等待》的叙事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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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海明威的短篇小说比较集中地体现了其特色鲜明的写作风格。本文从简洁明快的语言、第一人称叙事、人物对话叙事、景物描写寓意、隐讳语言涵义、死亡主题折射美学意义几个方面分析和解读了海明威的短篇小说《一天的等待》中的叙事艺术,再现了作者强烈的语言艺术感染力。
  关键词:《一天的等待》 欧内斯特·海明威 叙事艺术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一
  欧内斯特·海明威,这位20世纪美国文学发展史上享有崇高声誉的文学巨匠,以他那独特的写作手法、精湛的写作技巧、鲜明的审美倾向和强烈的语言个性特征,成为了研究者们研究的焦点。以往,他的中篇和长篇小说倍受关注,近几年来,对其短篇小说的研究也纷纷进入人们的视野,因为其简洁凝练的短篇小说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更加集中地体现了他特色鲜明的写作风格和叙事艺术,揭示了深藏于小说之中的深刻思想蕴涵。短篇小说《一天的等待》讲述了一位9岁的男孩发热,身感不适。男孩父亲请来了医生为他看病。医生为他量了体温,诊断为患了流感。男孩听到医生告诉父亲他的体温为102度,认为如此高的体温下他必死无疑。于是他便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死神的降临。父亲一直陪在男孩身边照顾他,但却没有察觉男孩的这一心理变化,中午还高高兴兴地出去打猎了。回来后才弄清男孩种种奇怪表现原来源自于不知道华氏与摄氏计温的差别。父亲给男孩作了解释,男孩的焦虑才得以释然,从极度紧张的状态中松弛下来。一天的等待竟是一场虚惊。这一故事看似简单、平铺直叙和平淡无奇,但海明威不是在就事论事,他极力以小说为媒介把蕴藏其中的思想情感外化于读者。本文从简洁明快的语言、第一人称叙事、人物对话叙事、景物描写寓意、死亡主题折射美学意义及隐讳语言含义几方面来分析和解读《一天的等待》中作者的叙事艺术,还原一个鲜活而又充满深层思想底蕴的生活片段,再现作品强烈的语言艺术感染力。
  二
  海明威曾是一名记者,新闻报道精炼的语言、流畅的文笔、凝练的叙述及精确的描写都逐一反映于他的短篇小说之中。在《一天的等待》中,海明威运用了简洁而明快的语言来叙事。他破除了毫无生气的文章俗套,砍掉了一切修饰,摈弃了渲染人物性格空洞华丽的辞藻,以简练的词语、谙熟而简单的陈述语句及通俗的日常口语取代了造作的书面语,用具体而又简洁的言辞绘构了一个贴近人们生活实际和情感实际的生活画面,给这个日常生活中的小插曲注入了生气与活力,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性,从而把作者、人物与读者三者之间的距离缩短到最低限度,使读者更加贴近人物的生活和情感世界,拉近了读者阅读的心理距离。取得了读者与作品之间清新自然、真切不隔的艺术效果。
  小说中,海明威以第一人称“我”为叙事人称。这种以第一人称叙述来创设叙事情景的特点是叙事的声音就是作者的声音。叙事者从主人公的角度叙事,缩短了叙事者与作者本人之间的距离,作者的心声由叙事者的言辞间传递,给读者营造了一个逼真的事件发生发展的情景。《一天的等待》一开篇,“我”的叙述就与行动同步,故事情节的发展也与之深化。读者在不经意间仿佛被置身于一个潜伏着死亡气息的氛围之中,一开始便就一直对小男孩的境况担心不已,这种从“我”的视角讲述,制造了摄取人心的悬念,激起了读者的阅读期盼心理。第一人称叙事的另一特征就是“我”既是叙事者,也是小说的主人公。作为小说中的人物,虽不可知他人内心心理活动,但可以直白自己的内心世界,而海明威却没有这样处理。他让“我”以“叙事者”身份扮演摄影师的角色,用“镜头”记录故事中其他人物的外部世界,给读者创造了一个运用自我视觉、触角和听觉等感官分析人物内心世界的空间,使读者通过“内聚焦”与“外聚焦”,重塑故事人物的艺术形象,避免了叙事者在反映客观现象的叙事过程中其主观意向的浸入,保证了作者对人物形象塑造的客观本真性。
  《一天的等待》采用了意识流的手法来描写人物的内在心理活动。海明威不直接吐露或描写主人公的思想情绪,而是通过人物细微的对话来展露人物的内在意识和内心世界,让人物的意识在读者面前呈现出自然流动的状态,使读者从父与子对话的意识流动中来了解其复杂的心路历程和事态变化过程。这种人物对话叙事,削弱了叙事体故事作者叙述中其主观意断的权威性,而给读者以客观判断的自由。文中51段对话占据了全文57个段落的大量篇幅。平淡的日常对话中,既没有旁白,也没有内心独白,“我”只是用眼与耳,而不用脑与心观察着事态的发展,由此给读者上演着一幕戏剧,让事情发展的过程自然地展示于观众,读者好似观众被置于一个具有无穷品味的多层次丰富蕴涵的意境空间之中,去体味丰富的潜台词,捕捉人物隐秘的情感活动。海明威写这个故事就好似用简洁的对白编制一个剧本,他几乎省去了剧本中对白所特有的“他说”、“我说”,而采用了分行排列的对白,甚至还省略了表现演员的情绪、神态、语气等情感而加上的一些状语修饰语。他舍弃了这些修饰性的语言,旨在使读者更加注意人物对白本身,并从对白出发,依据自身经验想象和情感体验,去体味故事中的意蕴,再现出了文学创作的意境美。
  故事中有一段父亲外出打猎的插叙。海明威对打猎场景的描写简洁洗练,不夸张渲染,他以粗略的景物描写来抒发其内心极为细腻的情感。在一个冰天雪地具有挑战自我勇气与耐力的奋抗世界之中,父亲不畏严寒与路滑,勇敢而又沉着地征服着迎面而来的“敌人”——冰雪、土堤、灌木丛、柴垛、鹌鹑。在此,严酷的自然环境和恶劣的天气条件与父亲那雄浑昂扬的人格魅力和乐观顽强的人生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透视出父与子精神上的相通之处:面对厄运,勇敢而又沉着冷静。此时,父亲外出打猎时的愉快心境与儿子独自面对死亡的孤独、无助和恐惧心理形成强烈对比,生命的美好与生命的脆弱形成了强烈的撞击,轻松愉快的心情衬托了凝重压抑的氛围,这一动一静,一张一弛,形成了一种紧张的对立,从而强化了作品的主题——孤独与死亡。同时,此段还因采用了海明威以一贯之的象征手法而寓意深远。冰天雪地的自然环境象征了人们赖以生存的严酷社会环境;“鹌鹑仍在雪里嬉戏”象征着顽强的生命力;“尽管天寒地冻,但仍有阳光普照”象征了绝处发逢生的希望之光;而父亲打猎时的精神风貌象征了人类的不屈与无畏的精神及其征服大自然的决心。这些象征向读者传递出其深刻的意义暗示:人生活的社会危机四伏,严酷的现实威迫着人的生存,人必须勇敢地与之搏斗,以人的尊严——不失勇气和决心,去战胜死亡。在这里,作者透过景物描写寄托了他对人类命运的忧虑和希冀之情,以及其自由意志战胜一切并获得最终胜利的信念。   海明威的“冰山”写作原则反映于他的文学创作中,并以含蓄隐讳的语言风格最具代表性。在《一天的等待》中,父与子之间对话的意蕴不是作者点出来的,而是作者创设的意境背景下的字里行间隐射给读者的。海明威利用父与子之间对话的“画内音”倾诉了自己的“画外音”:“你感觉怎么样,孩子?”“到目前为止,还是老样子。”当父亲看到儿子似乎没有兴趣听他念《海盗故事》,便很自然地联想到可能是身体不适所致,于是关切地询问儿子身体情况,而儿子却理解为父亲在问他面临死亡的感受:“你为什么不试着睡觉呢?到吃药时,我会叫醒你的。”“我宁愿醒着。”当父亲坐在床脚边自个儿看书,等待再次给儿子服药,却发现儿子双眼盯着床角,神情异常。父亲知道儿子患的是平常感冒,但不知道儿子此时已经对自己的病情有了错误的认识,所以他以为儿子不过是在等待下一次吃药时间,而儿子希望自己可以清醒地面对即将到来的可怕的一切,希望自己可以像个男子汉那样勇敢地面对死亡,而不是在昏昏沉沉中死去:“你不必呆在这儿陪我,爸爸,要是你嫌麻烦的话。”“我没有感到心烦呀。”“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一会儿感到心烦的话,你不用呆在这儿。”知道自己即将死亡,儿子并没有直接向父亲倾诉自己的痛苦和恐惧,相反,还请求父亲离开,不愿让他担忧。而父亲当然不可能领会这层含义,他一直简单地认为儿子的意思是“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由于俩人只是依据各自所获得的表面信息来与对方展开谈话,因此两人并没有达到谈话的真正目的——相互沟通与交流,反而引发了一次又一次的误会,这种“事与愿违”的“交流”反而使事态变得更为复杂。在这里,海明威透过父与子简洁而平淡的对话,道出“父亲可以感触并观察到儿子的病痛与其痛苦,但不能找到痛苦的根源”这一现象,来反映他所处时代的真实生活写照——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及距离感使孤寂恐惧的心理无法获得外援的抚慰与释然,人们只好在久聚不散的浓厚阴影中孤军奋战。
  美国学者罗伯特·斯比勒指出:“从某种意义上讲,海明威的写作范围比他的任何同时代人都窄小,因为他只写一个主题:在一个失去了所有价值,只剩下强烈感情的世界上,人类会如何面对死亡。”海明威的传奇人生使他与死亡主题结下了不解之缘。他曾作为战士参加过一战,并多次受伤;后来又以记者身份奔赴过二战和西班牙内战前线,目睹了战场上生生死死的血腥场面;美国经济大萧条给美国全社会造成的巨大精神创伤也给海明威留下了深深的思想烙印。在从恶魔般的战争及动荡不安的现实社会噩梦般的死亡威胁中逃脱出来后,海明威对“在恐惧中死去”有了另一种超然的感悟:死亡是人类不可逃避的命运,只有勇敢地面对死亡,并与之抗争,才能“超越”死亡的“宿命”,实现人生的价值。在《一天的等待》中,海明威一改对“成人硬汉”面临死亡时种种表现的描写,而从一个九岁男孩的角度来解读其对死亡的心理感受。小男孩虽对死亡极度恐惧,但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镇定,使自己以足够的沉着和勇气面对死亡。海明威正是通过小男孩的“受难”与“死亡”为切入点,把小男孩对“死亡的恐惧”与在“死亡恐惧威胁下表现出的隐忍、坚强和勇气”糅合在一起,使“死亡”附着了“美的价值”,死亡主题折射出了美学意义。小男孩也因用成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承受着对死亡的恐惧,而最终在战胜了死亡的等待中成为海明威笔下的“另类硬汉”,在等待“死亡”中表现出了精神上的“复活”。
  三
  1954年,海明威在“精通现代叙事艺术,有力而独创一格”的赞誉声中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虽然没有开创一个新的文学流派,却是一位独具一代文风的语言艺术大师。海明威简约而有力的文风和多种现代派叙事手法在《一天的等待》中的出色运用,不仅显示了他遣词用句的造诣,而且最主要的是展现了他提炼和概括生活的能力,证明了他并没有去“编写”生活,而是刻意做到让作品原生自然地去展现生活。因此,在读完小说《一天的等待》后,读者会感到小说简单平淡,也比较粗糙松散,同时还会因作品中缺乏我们一贯期待的某种意义上的深度而感到若有所失。然而,情节的简单、文字的浅显并不等于思想内容的浅薄。该故事正是由于海明威的叙事艺术而赋予了作品炽热的内在情绪,唤起了读者的共鸣,而小说的这种力量所在又使其能够把对主题的叙述同读者的感受紧密联系起来,使读者领悟到作品的深层思想和意义内涵。正如海明威的其他短篇小说一样,《一天的等待》由于其独具特色鲜明的叙事艺术,而显得含蓄隽永,回味无穷。
  参考文献:
  [1] 邵建:《论海明威小说的现象学叙述》,《外国文学研究》,1991年第1期。
  [2] 张龙海:《海明威短篇小说的主题思想和美学价值》,《当代外国文学》,1998年第2期。
  [3] 翟小娜、田秀峰:《从海明威的作品论其写作风格》,《长城》,2011年第8期。
  [4] 翟玲娣:《灵魂中的硬汉,白描里的大师——从〈一天的等待〉探析海明威的写作风格》,《名作欣赏》,2001年第18期。
  [5] 迭英、区林:《海明威〈等待的一天〉的主题和艺术风格》,《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3期。
  [6] 范革新:《美国短篇小说赏析》,新华出版社,2006年版。
  作者简介:杨祝华,女,1965—,云南保山人,本科,副教授,研究方向:二语习得、大学英语教学,工作单位:云南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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