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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会获得了胜利。自此以后,在人类不断的奋斗和战争中,我们一直听到拿撒勒先知的话,要求那些爱他的人去爱世界,以爱来包容所有的事。
——(美)威廉·房龙:《圣经故事》
新房子的工程已接近竣工时,看着将近完工的房子心里挺高兴。兴之所致,便叫上姑表弟及负责施工的表弟一起去沧州吃饭。
在家乡去饭店吃饭,常会面临着是去汉民饭馆,还是去回民饭店的选择问题。沧州是回族自治区域,信奉伊斯兰教的人众多,清真饭店、回民饭馆到处都有。虽然我们是汉民,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会选择去回民餐馆,按姑表弟的说法:“回民餐厅地道、干净。”想想这话也有道理,现在黑心开店的大有人在,没良心的人为了赚钱什么都可以不顾了。在此情况下,人们对衣食住行处处确实都需要防备着些。
这种对比常常使我暗想,几时汉民们就成了让人不能放心的人呢?汉民们又是从何时开始成了无所拘束的人呢?我们虽然没有信奉宗教的传统,但却拥有着悠久的文明习俗,也从不缺少诸多系统的教化呀。
我开车载着二位表弟到了沧州市,在城西大路旁选了一家正宗清真餐厅。进入餐厅,发现餐厅的生意挺红火,打开菜单以后,发现除了不设穆斯林教忌讳的食物以外,鸡、鸭、鱼、牛、羊、兔各种菜式均有。我们三人还极有兴致的要了一瓶酒。
我们三人吃得挺顺口,到埋单时,一位气质神态像经理的三十多岁女子凑上前来,还殷勤而周到地寒暄:“您三位吃好了吗?”我想这位大约应是老板娘了。埋完单临出大门时,她又细心的陪送到门外,并充满热情的说:“三位大哥慢走,下次有空再来坐!”我想这话说的也真地道,好过了那种机械的“欢迎您下次光临”,回民餐厅的作派就是不一样。
到临上车时,表弟一拍脑袋,像是突然又想起什么事似的说:“啊,是她!我说怎么那么面熟?这老板娘不是回民!她原来与我是一个中学的,她还是我们乡里中学的一枝花呢!”我一听,当时也一怔,脑子里的检索思维以千分之一秒的速度转了两圈,想想后,好像我们也没上什么当,也没发现吃了什么脏东西。我想莫不是汉民开起了回民餐厅?我又想,说不定人家是受聘的,汉民受雇于回民老板也是常情。但是再一细想,这汉民也确是够自由随便的了,不论是开店、还是打工的确实少了许多顾忌。由此,我打定主意,关于“下次有空”要不要“再来坐”的问题,在“坐”之前、我一定要问清这店到底是谁开的才行。
这件事及家乡特有的宗教环境,使我反思了汉民的处境。我们是热爱家庭,崇古尚祖的一族,在一定的主旨下,我们也都有自己以为归属的团体、组织、社会,但是我们却缺少了生活中的准则,丧失了精神依托,我们变得有宗无教了,变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哪儿出了问题呢?
想一想,这可能与我们的教化中出现的断裂有关。
宗教与各种教化都具有政治上的功能,对社会、文化具有指导、制约作用,但是两者发挥作用的方向及途径又是不同的。
由于宗教具有精神的、信仰的、超然的特征,它的方向、途径是迂回间接的,功利性是被掩饰的,所以其具有超强的稳定性及延续性。
中国传统的伦理、儒学等文化及种种教化的作用方向和途径却是直接的,它直接参与了政治、社会及文化的调整,具有鲜明的功利性。教化只是手段,它追求的是具体的政治、社会、文化的后果。一定的政治体制、社会制度、人文习惯的变革、革命,无不是从一定的教化的变革、创立开始。而政治上的成就、社会制度的建树,人文习惯的成熟又无不需要相应的教化去支撑及维护。所以种种教化及作用的后果总是相对的、历史的、变化发展的。
近一百多年来,中国经历的变革太多了,教化也不断地一再更新,交替之际难免会出现接续问题;有时社会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旧”的还未被“新”的替代,或者“旧”的已经消亡,“新”的还未建树,甚至“新”的应成为“旧”的时候,但“新新”的还未出现,交替之际便形成了断层。我们正处于教化的断裂带上。
我与二位表弟吃完饭下午回到村里,正在院内浇筑车库屋顶的师傅说发现有两袋水泥有问题,怀疑是假货。我随表弟检查了水泥,表弟不放心,又从其他袋装水泥中取样并用石、砂搅和准备检测。我这个外行人看不出门道,事后我向表弟请教,他告诉我:发现问题的水泥是用来制作钢筋混凝土的,混凝土是由水泥、砂子、石子等骨料用水混合搅拌后制作的。水泥则是混凝土强度的来源,如果水泥标号——也即强度不够、或有假,将影响混凝土的耐久性及塑制质量,同时这也会影响混凝土为钢筋作保护层效果,混凝土与钢筋结合后产生的抗拉、抗压力都要大打折扣了。他检查了砂、石、水泥和水的“和易性”,并进行了对比,发现有问题的水泥只有两袋。
那一天我发现原来建筑施工中仅泥匠的项下竟有那么多技术知识,看似平常、形状方正的混凝土板块里也有这么多具体的规范,什么骨料、强度、标号、抗拉、抗压力、和易性,这些词汇在我脑子里转了好几天。
几天后我又回到了深圳,双休日去了仙湖。在弘法寺我又目睹了一件事。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携一对年轻夫妇在大殿前敬香,从袋中取出熟制的鸡、鹅供上,倒地便拜,口中念念有词,细听大致是“早生贵子”、“财源广进”、“保佑平安”之类的祈求。这时寺中一位师傅跑过来,面带愠色:“你怎么把‘杀生’的东西敬在这了,这里是佛,不是神!”那三人一脸茫然,似有不解。也难怪,中国人早已习惯了“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有了心事,有了问题,逢神遇佛磕头就是了。
这件事又令我恢复了原在家乡已开始的思考,汉民真的是成为“有宗无教”的一群了吗?
其实,我们对待宗教是有自己中国式的理解的,不论是对待传统的“儒、释、道”或其他教义,都是按照各种教化形成的习惯及影响,采取的是功利的取向,要求的是“现世报”,体现的是物质的“因果”观,此“宗教”已非彼“宗教”了。但这并不影响我们能组成一个完整紧密的社会,它也不缺少必需的社会职能。中国传统上的儒学、人文伦理观念,在作用于政治、思想的同时,对社会生活的影响也是不间断的,所以其广度已涵盖了政治、经济、文化、生活等各方面,它一直对封建社会起着维护稳定的作用。自五四以来,中国社会经历了激烈的变革,翻天覆地的变化已摧毁了旧的文化思想。新中国成立后,我们政治上的正统教化从未间断过,不论是国家的、民族的、意识形态等方面都是系统的。但是到了今天,我们缺少了源于生活又指导生活、与人民群众息息相关的、喜闻乐见的人文通俗的教化,所以我们失落了,精神找不到栖息地,在我们的生活上、文化心理上变得“有宗无教”了。
这些教义、教化与现实生活之间的关系何尝不就是浇筑塑制的混凝土:欲想将一滩散沙凝固,仅有水是不行的,再有高标号的水泥还不成,还应适量的加入石块等骨料;为了增加抗拉力、抗压力最好还要有钢筋;为了保证质量,搅合配制时务必注意“和易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