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戏是现在为数不多的走江湖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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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目标是做一个表演艺术家
  人物周刊:你说《白鹿原》有时候拍完一场戏,过了四五天,演员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会把粗剪的素材调出来看,不行了复景重拍。感觉你们做了一件很复古、很奢侈的事情。
  
  张嘉译:你害怕拿一个东西去对付。确实这次,各个资方老板真是挺大压力,而且真是非常有情怀。因为他们也看到了我们要拍成什么样,看到这些人做事的风格很认真。所以当时也一直在跟他们聊,少赚点,少赚点。他们说不赚钱都行,你们要能拍好就行。
  人物周刊:开机的时候你说过,担心观众有没有耐心看这种厚重的剧。
  张嘉译:那是前年吧,曹总他们做销售的,说实际上这类题材在市场上不是特别被看好,太厚重,娱乐性不强,没有去迎合。现在的观众都需要迎合了吗?这样的厚重题材对资方挺有压力的,经常会出力不讨好。越拍得深刻,越没有人看。
  人物周刊:现在《白鹿原》口碑很好,但收视率不高。你对这样的收视率如何看呢?
  张嘉译:挺满意的,挺多人看了。其实我不太看收视率。我问得最多的是身边人。如果这部剧好呢,可能很长时间没有联系的朋友会给你发微信,要不好他们看了就过去了,这是最直接的。其实自己拍了什么品质的戏,心里都很清楚。
  人物周刊:你好几次说想成为一个表演艺术家或伟大的演员,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
  张嘉译:就我们上学的时候,老师要求的。那会儿受影响嘛,天天灌输的就是这个。所以你那时候就觉得将来要做真正的演员,最终目标是做一个表演艺术家。老师教我们的,感觉那是你做这个行业的最高理想。
  人物周刊:你什么时候从张小童改名张嘉译的?
  张嘉译:二十五六岁吧。
  人物周刊:为什么改名呢?
  
  张嘉译:其实这名早就想改了。原来是一小名,大小的小,儿童的童。用上了以后呢,上学就一路用。小时候还行,越大越觉得这名字叫得越小,老长不大的感觉。因为我们大学毕业的时候,一说小,演不上戏,那会儿天天盼着自己赶快三十多岁,这样就能演戏了。
  人物周刊:那时候三十多岁最吃香吗?
  张嘉译:对,能有重要一点的角色了。等真正到三十多岁的时候,突然出现偶像剧了。哈哈哈,又给晃了,点没踏上。所以混到40岁才混出来。
  人物周刊:嘉译有什么寓意吗?
  张嘉译:没什么寓意。认识的一个大姐帮我改的,当时改了三个名字,我挑了另一个,大姐看了看,说你还是要这个吧。
  人物周刊:那你就從了?
  张嘉译:对,听人劝,吃饱饭。
  演员—副导演—艺术总监
  人物周刊:你现在当了多少次艺术总监?应该是从《悬崖》开始的吧。
  张嘉译:没几部戏。《悬崖》 《一仆二主 》 《后海不是海》 《白鹿原》,还有现在拍的《美好生活》。艺术总监我不是每部戏都做。很挑剧本,挑喜欢的剧本。因为你不是挂一个虚名,要投入很多精力。
  人物周刊:做一部戏的艺术总监投的精力,跟你演戏投的精力相比,什么比重?
  张嘉译:相差很多。我经常要去演戏的时候,觉得像度假一样。但艺术总监操的心多。如果纯做演员,你可能有大量的空闲时间,你只需要专注一件事情,把自己的角色研究透。
  人物周刊:艺术总监是要研究所有人的角色吗?
  张嘉译:从一开始定服装、化妆、道具,之后是对剧本的修正,跟导演聊、跟编剧聊,一起共同探讨这个戏的风格……
  
  人物周刊:因为什么开始要做艺术总监的?
  张嘉译:就是平时也爱操心,如果是朋友的戏,就操心操得比较多。当你有话语权,你看到一个好剧本又是朋友的戏,都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可以无所顾忌跟他们聊,提供很多你对这个戏的想法。《悬崖》的时候,他们就给我挂上艺术总监。那会儿老觉得,挂一虚名,随便挂。那会儿开玩笑,问艺术总监干嘛,我说就管伙食的,哈哈。后来感觉把它做成一个正职了,你既然挂这个名,就得做这个事,操这份心。
  人物周刊:说到管伙食,你跟宋佳上节目,宋佳就说你把伙食管得特别好,把大家都喂胖了。
  张嘉译:实际上每个剧组啊,氛围特别重要。我觉得这就像上班的环境,会影响工作心情。做艺术总监挺费钱的,老得请他们吃饭、请他们喝酒,跟他们聊天、谈心。
  人物周刊:之前有报道说,你经常在剧组当副导演,状态经常是导演坐那都不用说话,你一个人到处招呼,比导演还忙。
  张嘉译:实际上我是副导演出身。我毕业后就干过副导演,自封是最好的副导演。可能你真是特别喜欢这个行业,当时剧务也干过,副导演也干过,都是在了解这个行业。当然那会儿干副导演的时候,刚毕业没戏拍。我干副导演不像他们现在,我操的心比导演还多,典型的爱管闲事。导演坐那,都不用动。
  人物周刊:那你有想過当导演吗?你这也差不多算是了。
  张嘉译:太累了。电视剧拍起来不像电影,电影可能一天拍一两场戏。电视剧你要完成一个量,有时候一天就十几场戏。一旦进入现场,高强度工作,真是很累,尤其导演,一刻都停不下来,晚上回去还得弄剧本。这样高强度运转三个月,你可能就到一个极限了。我们《白鹿原》拍七个多月,过程中都是相互打气。刘进两次都跟我聊,“呀,我都撑不住了。”撑不住也得咬牙撑过去。当然他到现场去,啪,这一场戏呈现得特别好,兴奋了,就忘记撑不住了。其实这行当呢,在我看来是现在为数不多的走江湖的行当。   人物周刊:什么叫走江湖?
  张嘉译:就是不停地变化,每次合作都是不一样的,总得在一起磨合。吉普赛人那种流浪生活,我们也差不多。几个月你就换一拨合作的人,就得磨合,大家各自干各自的活。这一年四季的天南地北哪都跑。
  倔强的老陕
  人物周刊:你拍戏的合作者,说起来都是二十多年的朋友了,怎么总是跟这些多年的朋友合作?
  张嘉译:人品好。其实你要真正看一个人,要看这人身边的朋友有多少年。二十多年的检验,还认他作朋友,那这人还算靠谱。
  人物周刊:你是会更倾向于跟朋友合作吗?
  张嘉译:不不不,我一定是看剧本。
  人物周刊:在剧本都好的前提下呢?
  张嘉译:那当然跟熟悉的人。但是其他人我不排斥,你看我合作得很寬泛。还有你看现在电视剧市场上这些导演,一圈都是我发小,都是西安出来的,我们十几岁、二十岁出头就玩在一起。找他们干活的时候,统一的都会特别轴。拍东西不偷懒,真是能够下功夫去做。
  
  人物周刊:你觉得典型的陕西人有什么特点?
  张嘉译:倔强。每一个个体都很独立,就像我们三个(刘进、李小飚、张嘉译),为什么我们三个经常吵架?他每一人都会特别独立地思考,你要统一这些人,一定得让他们有统一的认知才行。他绝不会因为你是朋友就同意你,不会被其他的因素影响到。包括现在经常给我们看剧本的周老师,那是老导演,快六十岁了,跟对方一帮孩子吵架。他说一什么事儿,他们都不敢说话,我说你们说呀,跟他吵呀。不敢吵。当然这么大岁数,我现在也不敢跟他吵,怕气出病来。但他就是养成那种习惯,他对于这个东西有想法认知的时候,他一定会表达出来,不会刻意拐弯迎合,顾及你面子。我们在工作当中没时间去找这种工作方法,就最直接的,说不行就不行。经常会发生这样的冲突,以至于我们那戏拍到一半的时候,何冰老师啊、雷佳音啊,他们聊天说这戏拍完这三人肯定就散伙了,都吵成那样。有时候不光是吵。
  人物周刊:你们会发展到人身攻击吗?
  张嘉译:会会会。(笑)比如李小飚经常被我们挤兑,经常被压制,说不能带出来见人,讲他小时候的段子,他和刘进是幼儿园一起长大的。一次李小飚咬别人一口,人家妈妈问怎么了,什么咬的?说李小飚咬的。人家妈妈不信:不可能,这不可能是人的牙印,像动物牙印。被我们嘲笑了几十年。李小飚一见我头就大了。
  大男子主义慈父
  人物周刊:《白鹿原》纪录片里年轻演员说,你指导他们演戏,风格是放养型的。
  张嘉译:我特别想打开他们的思路,演戏有时演的是你的理解,对剧本的理解,对表演的理解。所以我特别不愿意直接告诉年轻演员要怎么演。你要自己去想怎么演。可能想出来好几种,最后我再给他说一种。我不是每场戏都在,得培养他们自己去想一场戏如何处理。
  人物周刊:你在生活中也是这种风格吗?你女儿七岁了,你教育她也是放养风格吗?
  张嘉译:我不教育,我只负责玩,妈妈管教。
  人物周刊:那她会更喜欢你喽?
  张嘉译:还行。她妈妈负责严厉,我负责玩耍。可能因为本身比较忙,见得比较少,回去有时间尽量陪着她玩一玩。
  人物周刊:可很多见面少的父亲也会扮演严父的角色。
  张嘉译:当爹的跟闺女能严得起来吗,怎么可能?不太可能。我有时候也管。她两三岁时,有一次突然抠插头,我下意识喊了一声“不许动”,声有点大了,特别突然。她到现在都记得,不动插头。可能你平时都是跟她玩,突然说了一次,会格外记得清楚。
  人物周刊:你平常跟她说话都特别和颜悦色?
  张嘉译:对,跟她说话声儿都变了。我闺女也是,好好说着话,只要我一回去,马上就不行了。(模仿撒娇声)
  人物周刊:你觉得自己在家大男子主义吗?
  张嘉译:差不多是吧。
  人物周刊:你理解的大男子主义是什么样的?
  
  张嘉译:这好像是个特别宽泛的词。不尊重女性叫大男子主义,霸道也叫大男子主义。有时候在剧组拍戏,大家都犹豫不决,就得有一个人出来说话,其实你说话做决断,说就这么拍了,你要承担后面的责任。不是你说完了推别人身上,这不对。你要综合这些。
  一个人坐飞机,只拎手机和烟
  人物周刊:延军说有一次你过生日,请大家吃饭,大家都不给你送礼物,你给大家一人送了一件礼物。
  张嘉译:还有这事儿?想不起来了。(笑)
  人物周刊:他说你送给大家一人一件T恤,还挺贵的。
  张嘉译:那个是我媳妇准备的,她知道来的都是我的好朋友。
  人物周刊:为什么你生日还要送别人礼物呢?
  张嘉译:我不知道啊。没有特别刻意,我是想不起来这些了。应该跟过生日不相干。不是因为我过生日,我要送他们,这得混得多背呀。
  人物周刊:延军还说你拍戏的时候,挺冷的,有人送你插电池取暖的小背心。你觉得挺好,第二天就一人给买了一件。
  张嘉译:那是那是。冬天拍戏,长期户外,特别冷。一个朋友送我一件,我觉得挺好的,有电暖丝。尤其像导演啊,录音师啊,老坐那不动,一坐一天,确实挺冷的。
  人物周刊:所以说是你要送的话,会送这种特别实用的礼物?
  张嘉译:差不多,因为我自个儿对牌子都不熟。
  人物周刊:送礼的意义你还是比较倾向于实用价值嘛。
  张嘉译:我就没有送礼的概念。什么叫送礼?我就觉得我穿着挺好的,就给这些剧组朋友买了二十多件。
  人物周刊:你现在还会一个人去外地参加活动吗?我看以前宋佳說你一个人拎着手机和烟就坐飞机去了。
  张嘉译:会啊。前几天刚一个人去青岛开会,其实我经常就一个人。有时候他们跟着还挺麻烦。(工作人员:我们是累赘。)你有胳膊有腿的,这事都是特别简单的事儿。
  人物周刊:好像很少有明星这样。总有一些人负责联系事务之类的。
  张嘉译:为什么?不都这样吗?自己也能联系啊。我有时候都不告诉他们,一告诉,他们就得准备这个准备那个,嫌麻烦。
  人物周刊:是觉得一个人去自在吗?
  张嘉译:对。做一简单的采访啊,有时候还得换服装,穿这个那个。现在已经没办法,被他们软磨硬泡的,老得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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