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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是粉红缎面的，上面隐印着竹叶，说不尽的风雅。内页左下角钢笔写了“裘佳蔷”三个字，着墨很深，非常审慎。无疑这是个自尊内向、自我索求很高的女孩，可以用“不同凡俗，颇有品位”八个字来形容。
咖啡厅回旋着揪心揪肺的萨客斯，女人用餐巾小心地拭了拭眼泪，她狠命地吸鼻涕的声音把别人的目光从很远的地方吸引了过来。
我们在角落里，女人背对着客厅，也背对了那些目光。深色的毛衣，深色的眼镜儿以及许久没打理的头发，说明她还在那场灾难深处。三个月前，城市广场24楼跳下来一个初二女生，当场身亡，就是她的女儿裘佳蔷。
日记的锁被撬开了，撬锁的人手劲太大，顺带在娇嫩的缎面上划了道长口子，宛如那天15岁的她从24楼下来划在人们眼前的那道惊叹：“哎呀”一声，这个女人就失去的一切；初二（1）班的学习尖子文静极了的裘佳蔷变成了碎尸。
1
“女儿出事后我打算告他们来着。我去找过校长、班主任，也去过教育局。裘佳蔷是在学校受了批评后跳楼自杀的，假如班主任没有给她难受，没有往我和她爸手机上打电话－－－－－喏，2006年9月26日15点20分班主任的来电显示，我一直没删掉。
“那天我在接待北京的一批领导，我在单位是中层干部，会议接待任务缠身。班主任来电话，‘最近裘佳蔷在学校有些不妙的变化，你最好下午来一趟。’
“裘佳蔷虽是女孩，但打小我就是把她当男孩养的。5岁起，寒暑假都是自己呆在家里，7岁自己会用微波炉热饭菜。上学后一切自理。我跟她爸爸那会儿就分开了。
“人嘛，迟早得独立。尤其是个女孩子，没有独立能力将来怎么生活。所以凡事我都跟她坚持原则，按大道理来。”
“你多久没亲过她了？”
女人身子往后缩了一下，眼睛瞪大了。好像这个问题是炸弹一样。
“她今年15岁，起码有10年了。小学的时候考了满分偶尔她会提出来妈妈亲一个，被我批评过多次。她早就不跟我黏黏糊糊的了。我顶不喜欢黏黏糊糊的女人，女儿的独立和干脆向来是我引以宽慰的。她的成绩一向不要我操心，从小学到中学都是班上的尖子。大院里的人都夸她乖巧懂事。初二是孩子成长发育的关键时期，有点变化不是很正常的吗？！那天我确实脱不开身，就在电话里跟班主任说，‘什么事儿，要不请你在电话里说吧？我今天有个特殊情况，恐怕去不了。’
‘不行，这不是在电话里说说的事情，你来学校就是我们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不来让她爸爸来也行。’
“她爸爸？两年前就跑到美国去了，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我哪里找去。这话我没跟老师说，只说她爸爸出国了，跟裘佳蔷我也是这么说的。大人之间的恩怨大人自己受着是了，我从来没跟她说过真相，尽量地粉饰太平。裘佳蔷只知道她爸爸出国了。
“本来我以为我能把她培养成我希望的一个女孩：漂亮，独立，要强，裘佳蔷裘加强嘛。我想等她哪天真正出息了，我再把心底的酸水倒给她，好让她知道我吃了多少辛苦，我哪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啊？！
“我简直疯了。我不知道老师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她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一个人怎么干出这样叛逆的事？我始终想不通！我的希望全部落空了。别说把他们老师给抓进去，当时要他们偿命、杀了他们的心也有啊！
“不过，很快我就平静了。这本日记帮了我。蔷蔷在日记里曾提到过你，所以很冒昧我找到了你，我想请你好好看看她的日记。”
3月8日晴
方经常向我炫耀她的新武器，什么小熊维尼卷尺，哈里波特水杯，西瓜太郎发圈，全是地摊上的垃圾。我受不了她那种神气活现的样子，好像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哼，哪天我一定要让她尝尝炫耀的后果。我要亲手粉碎她的幸福。
3月15日
下午放学，我谎称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文具店，将方带到了园林路，拿出准备好的汽油倒进她的文具盒。滋滋地，火花起来，这个家伙被吓得逃出去多远。我敢肯定明天她不会再趾高气扬地向我炫耀她的破玩意儿了，哈哈……文具盒一会儿就化为灰烬。我发现我特别喜欢燃烧，那火苗温暖、刺激。
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冒出来一大堆整她的招数，比如哪天等她睡着了，我把她的头发剪乱，看她以后还怎么神气！还可以扯掉她半边的眉毛，让同学们都笑她丑。要是我有黄姑娘的武艺，哼哈两下把她打成歪瓜裂枣，哇塞，不要太高兴哦！
我在裘妈妈的指点下先看了蔷蔷这两篇日记。不容我问，她抢着告诉我：“太意外了，我的女儿我的裘佳蔷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暴力日记呢？如果不是字迹相符，我真会怀疑这是别人瞎写上去的。我是从这里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我的女儿。
“女儿6岁的时候，她的钢琴老师就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呢她贪玩，钢琴弹得一塌糊涂，老师和我对她都很失望，我一着急，忍不住上去揪了她的耳朵，还问她是不是太笨啊。
“钢琴老师就批评了我。从那以后，蔷蔷渐渐地听话了，学习生活越来越独立。我们之间的冲突很少。现在想想我们之间的亲密也很少。来看看这篇日记。
2003年3月8日
又是一个人回到家里，书包里的玫瑰算是白买了。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放到妈妈床头。床头镜框里爸爸妈妈依偎着多甜蜜。我所能体会的家庭幸福就在这小小镜框里了。要是我能亲眼看一次爸爸妈妈相依相偎，我将－－－天哪我将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最满足的最富有的人。我可以不做班干可以不要第一名，可以拿我现在的所有去换那样一点幸福。
方其实还是我最好的朋友，今天她爸爸妈妈又一起开车来接她了，瞧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真受不了，好像他们永远不会吵架样的。我多希望他们也吵架也闹离婚，有时我真恨不得和方对换一下位置。
人总是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我从微波炉里拿出妈妈做的鱼和肉园，一个人吃饭太没劲了。我把小熊和布娃娃请过来，打开电视。哇，妈妈我祝你节日快乐吧！
不过我一点也不快乐，除非公布成绩的那一刻。
昨天妈妈在电话里又跟她的朋友炫耀我啦：我女儿很中性的，从不喜欢玩娃娃什么的。
天知道她在胡说什么，每天我不都是抱着娃娃吃饭抱着娃娃睡觉的啊！不过，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我是妈妈的拳头产品。她当然知道朝她希望的方向努力啦。
2
“我是很失败的妈妈。”女人这样说的时候双手交叉着掐着自己的臂，撕心裂肺悔不该当初的样子。虽然不熟，我还是细心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当然不去告他们老师了，我倒想把自己告上法庭，我是个罪恶的母亲。我没尽责啊！韩记者，你看我脸色很差是吧，我现在吃不下睡不着啊！我把她的日记全部看完了，从小到大的日记，一共10本。这也是我要求她做的。我一直认为一个认真生活的人应该有写日记的好习惯。可最近我看到科学家说写日记会容易让人忧郁。我知道杀了蔷蔷的不是班主任。那顶多只能算作诱因。杀人犯是我是我啊！”
女人把头脸陷入了她的毛衣，我无法帮助她，只得翻开日记自己再读上一段。
5月9日
没想到我会在商场遇见他，难道我们是有缘分的人吗？奇怪他什么也没为我做过，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他就会鬼使神差地觉得温暖，还感到安全。笑话，我这是犯神经了。是不是因为他太帅了，我喜欢他的挺拔干净还有明亮的微笑，但全班女生都喜欢他，哪里轮得上我。
妈妈说过一句名言，男人不可随便信任，越优秀的越要警惕。信任危机啊。老妈不说那句名言我也不会轻易信谁。电视上天天第三者插足，杀人放火浓硫酸什么的，多吓人哦。这个世界因为没有可信赖的东西，所以我觉得不是那么可爱。我常常觉得单枪匹马。对，这个感觉从6岁那年我就有了。
那阵子爸爸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呢，只是他不怎么回家，回来多数醉熏熏的，他们老吵架。妈妈的心情很不好，对我要求特别严。就是在这家商场。就是在这个扶手电梯上。下来的时候，妈妈突然甩掉我的手。
妈妈有意识地在训练我独立，让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啦，叫我下楼拿牛奶啦，走路的时候不让我牵她的手等等。
妈妈甩开我乘着扶梯下去了。我被她搁在上面。本来我可以尾巴一样跟上去的。只要妈妈在身边我自己还能乘扶梯。可是当时我被橱窗里的一个漂亮的摆设吸引去了0、5秒的注意，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妈妈已经下去两格了。本来妈妈一伸手，我还可以赶上去。可妈妈没有那么做，她严格地望着我，暗示我自己下来。我一害怕就本能地哭了。
妈妈毫不动容地瞪着我。我被孤零零地留在扶梯顶端，望着一格格的楼梯源源不断地下去下去，我越来越没勇气跨出腿。
我希望妈妈上来接我，我从来没那么脆弱和无助。我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妈妈愤怒地望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哭得更恐怖了，幸好这时候有个阿姨走来，她把我送到妈妈手上。妈妈不要我碰她，一二三四五摆了我一大堆不应该，尤其不应该当众狂哭。“丢脸，即使没人，我也不喜欢你用哭来解决问题。我最讨厌哭泣的女人啦。”
妈妈受了爸爸那么多委屈，我的确没见她哭过。
我已经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哭过了，再大的委屈我顶多哼哼两声，妈妈不喜欢我哭。特别是后来爸爸不见了，妈妈说他出国去了，可我感觉他们是离婚了。我不喜欢周围的人对我和妈妈的关注，更不想让他们看出来我们心头不高兴。我不能哭。妈妈不让我哭有道理。我觉得妈妈在我面前永远是对的。哪怕她的确弄疼了我让我非常非常非常地伤心，我还是觉得她对。我超越不了妈妈。我爱妈妈，可很少很少的时候我居然发现自己也恨妈妈。我为自己感到羞耻！我怎么能恨妈妈呢？！
可我真的恨她，比如她把我晾在扶梯之上掉头就走的那一刻，我真恨不得我是妈妈，我觉得她是在欺负我。是爸爸欺负了她，她在报复爸爸。
这念头邪乎极了。我都不敢去想。以至于我得躲避它，它一冒出来我就得想法子把它掐死。
不过既然今天写到这件事，我不如把另一件她伤害我的事给写下来。
那是幼儿园的时候，也处于爸爸妈妈吵闹不休的恐怖年代。那天老师给我们讲到鲜花里有虫子的知识。不知为什么我听到那里身上很不舒服，感觉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正在往我身上爬，我本能地抵抗它们。
那些天妈妈正好从云南带回来许多鲜花。我们家客厅房间阳台连厨房都是鲜花。但爸爸不回家，再多的鲜花妈妈也不开心。当时妈妈让我去厨房帮忙拿一把汤匙。
经过花丛的时候我小心地抽身一让。那么细微的举动也没逃脱妈妈敏锐的眼睛。妈妈不仅发现了，而且产生了兴趣。她问，
你怎么了？
没怎么。
不对，你没跟妈妈说实话。你刚才不正常了。
我－－－－我－－－－－
说实话。
我怕花————
为什么？多奇怪啊？花有什么可怕的呢？是怕它们吗？美人蕉，你为什么怕花呢？
老师说花里有虫子。
那我告诉你，老师是说野外的花里可能有虫子，可这些是妈妈买回来的花。我来看看，没有虫子啊！你也来看看。
不－－－不－－－不，我死命地尖叫，一边体会着飞虫在我身上爬的可怕。
你这是怎么了？你有心理障碍，不行，有障碍及时克服就好了。来妈妈帮助你。来，你摸一摸。
不——我大声哭起来。
不也得摸，今天你非得摸摸这些花，你得把它们抱在怀里，否则我就揍你。或者我出去，晚上你一个人在家呆着。或者你一个人出去。你选择。
妈妈疯狂得变形了，我害怕她，怕极了。忍不住哭着喊爸爸。
别喊那个死人！蔷蔷，乖孩子，来摸花，来，妈妈带你一起摸，我们一起来克服它。蔷蔷最能干了，什么都不怕，难道会怕小虫子。说出去人家谁相信啊！
不－－－妈妈－－－－我求求你了。
不许用这种口气跟任何人说话，这叫哀求，这叫放弃尊严。即使是跟你的妈妈。不许用求求你。记住求谁不如求自己！来妈妈帮助你来——
我没有犟得过妈妈。妈妈永远是对的，我的软弱永远也通不过妈妈的严格。我根本没有余地可逃。妈妈捉住我硬把我塞进了花丛里。我哭啊——
妈妈就用巴掌印在我脸上，不许我哭。对，她永远不喜欢我哭。这句话她说得最多了。
我怕极了，我不可以哭，就那样我摸住了花，也摸住了世界最刻骨的疼痛、欺侮和耻辱。我真的觉得妈妈欺负了我。可妈妈错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我经常做噩梦，特别是考试前后学习紧张的时候。我的噩梦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被妈妈抛弃在电梯之上，另一种是被妈妈摁在可怕的虫子里，不得挣扎。
一个人不可以恨妈妈，我为自己羞愧，我是矛盾的，有时我对自己非常陌生，非常非常痛恨。如果我有多痛恨妈妈，那么我一定十万倍地痛恨自己。因为我该爱妈妈。这么多年，妈妈一个人养我不容易。
裘妈妈抬起头来认真地问我，“你说，一个把最爱的骨肉逼死的人难道她还该活着吗？”
“你这样怎么上班呢？”我设法把她与灾难分散开来。她遇到的是双重灾难。失去女儿只是其一，恐怕更让她无法承受的是女儿15年的健康快乐原来全是伪装，看起来女儿自杀似乎是她一手造成的。
女儿对她的批判如此之狠。
“混着。”
“先坚持工作吧！反正有的是时间。时间能让你慢慢好起来。再说你跟着去死也不能把蔷蔷换回来。”
女人长长地吐了口气，她的哀伤跟着泪水又来了。短短几个月女儿已经完全把这个女领导给破碎了。
“你能重新好起来的，相信自己。蔷蔷在望着你呢！蔷蔷还是个孩子，但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我们不可以像蔷蔷那样。”
3
“是的。刚开始的一个月我不能看见小孩子，看见小小孩就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看见大的更加想她，看见什么都想蔷蔷，简直就是不能活了。
“他们老师非常好，经常来看我陪我。不管我说什么难听的话，他们都认了。他们那些同学看见我都哭了。日记里写到的那个方，是蔷蔷幼儿园的好朋友。她们整天在一起的，说说笑笑，很少翻脸。方一定想不到蔷蔷在日记里那么写她。这孩子特别想蔷蔷，每次来都会哭得泪人似的。我问她蔷蔷有没有用汽油烧你的文具。她死活不承认，一个劲儿说没有。我怀疑蔷蔷写的是她的想象。要不，她一个乖巧文静的小女生，到哪里找到汽油。你没见过蔷蔷，见过的没有不夸她懂事啊文静啊什么的。
她看上去很好的。裘妈妈说着从她的钱包里抠出一张照片来，蔷蔷淡淡的眉眼，头发干干净净地垂着，嘴角羞涩地上翘，腼腆而内秀。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蔷蔷的事情代表了一个很复杂的社会问题，这个问题不是你一个人一下子就能解决的。你最好去塑人医院找一个叫娓娓的心理医生。也许她能帮你走过眼下的难关。没关系的，谁都会有难处。千万别封闭自己。这是娓娓的电话。”
“谢谢，那日记先放你那里吧，你可以带回家慢慢看。蔷蔷多处提到你写的报告文学。我不介意你把她的不幸也写一写。这样这个世界上就会少一个我这样失魂落魄的母亲。哎！”一行泪又一次从她脬肿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2004年12月24日
我觉得很多人都下意识地喜欢面具。这是我今天特别的发现。电视台的叔叔阿姨到班上来做“我最喜欢的电视片”调查。我们班的男生女生纷纷把宝贵的一票投给了《罐蓝高手》。谁也没想到我会给幼儿园小朋友爱看的《天线宝宝》投票。干吗？不可以啊？又不是调查你成熟几分，仅仅是调查你喜欢的一类电视片而已。必须得说真话，如果大家都粉饰人家怎么调查，调查还有意义吗？
笑话，她们集体笑我，方这死丫头笑得最凶。我叫你笑掉大门牙，笑掉粗眉毛，笑歪了嘴巴合不拢，笑成牙卡叔牙齿拖在嘴唇外面，笑成疯子傻子痴子。还笑呢，上礼拜我在她家玩，她就看《天线宝宝》了，看得嘿嘿嘿嘿地笑。她忘了吗？还是假正经。统统假正经。我真纳闷。
有时候我真想跟他们大喝一声，“别看我演正戏了，我要做差生，我要迟到早退打架骂人我要跟老师对着干。”我感觉自己蓄谋已久。我迟早要让他们大吃一惊。我讨厌别人再说我文静，文静你个大头！我也不要当行为标兵、文明生还有三好生。那都是我装的，我不高兴，我没力气再装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我要对抗什么，老师吗？不，老师都喜欢我，他们整体表扬我，叫同学们向我看齐。同学们吗？不，我对他们的仇恨没那么强烈。那我要对抗妈妈吗？不，妈妈对我除了要求严以外妈妈无可挑剔。她把工作以外的一切时间都给了我，所有的注意所有的兴奋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计划都与我有关，以我为中心。
妈妈从不说照片上另一个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从没有电话，更不会黯然神伤。妈妈总是泰然自若地跟我撒谎说，“爸爸妈妈如何如何”、“爸爸妈妈怎样怎样”。
我常常不健康地希望，妈妈脆弱一次。她或者哭着说，“你那个死爸爸不要我们了－－－－－－－”妈妈哭着抱住我，我可以在她温软的怀里体会她的心跳。我有很久没进入妈妈的怀抱了。很多次我们面对面，妈妈夸奖我，我只要一低头一耍赖皮脸就能靠到她的肩膀上，身子就有了贴靠。可是我做不出来。妈妈身上某种金属质地的东西隔绝了我。好像我那样就不成材了，就没出息了。
我做不出，故意装着不需要。我会面无表情地绷着，中规中矩地表现，没有出格也没有惊奇。在妈妈面前，我本能地按照她的希望，行止之间像有电脑在暗中调配。我觉得累，某些时候我真想大喊一声。我在我们家就冲天喊过，“啊——”
没有任何反映，24楼的天空静穆得如同坟场。我一声连着一声，恐怕喊破了喉咙，也没人作出反映。寂寞啊！
我期待妈妈大病一场，病情越可怕越能给我表现的机会。我愿意像最坚强的女儿那样一肩挑起学习的重担，一肩挑起病重的母亲。
我的脑子是万花筒，经常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些念头。话剧一样，我会在里面极其认真地扮演每个角色。一会儿我膨胀无比，觉得自己能肩负整个世界；一会我悲观失望，觉得自己只是个规矩的小蚂蚁。
我说过，我不知道自己要对抗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仇恨什么。一点点风吹草动，在我心里就是世界大战。
哦，还是不要战争吧，今天是平安夜，我应该祈祷平安。真是可笑之极，方居然还相信有圣诞老人那回事。她相亲相爱的爸爸妈妈今天又齐刷刷地来接她了，他们要去教堂，还要吃圣诞大餐，相亲相爱的爸爸妈妈要送她圣诞礼物。可笑可笑可笑，我在幼儿园就明白的事情她到今天都不懂。
4
2006年6月1日
今天我们见面说得最多的是节日快乐。当然含义正好相反，是恶作剧的味道。我们早就不是儿童了。我跟那个人说的时候，他简单地蚊子哼哼一声，但过了五分钟，也就是方小姐进教室的时候，我明明听见这个猪头对她热情有余地喊，“节日快乐！”瞧他那傻样子好像他是要去点燃一只炸弹，而不是一个花季少女。
我觉得很没劲。我那种世界末日的清醒和冷酷又上来了。
喊起立的时候我故意慢了半拍等大家站好了朝我行注目礼我才喊出声来。
我觉得这个世界的美好离我是那么遥远。写作业的时候我把张爱玲的小说翻出来。我只能把她带到班上看。在家，哪怕闲得看电视剧——闲成那样的时候毕竟少数，主要是妈妈，我决不敢拿出来。多年前我就摸索出了一条让妈妈心情好的捷径。这需要我作出很多牺牲，有道理和没道理的，条件反射似的，看见她我连复杂的面部表情都不敢有。当然也看不进小说。妈妈是我最大的面具。
今天我特别想当一回儿童，至少我跟那个家伙说节日快乐的时候是真心的。我真想任性地胡来一把。尽管儿童不一定等于胡来。
那个人对我来说重要吗？我看他把热情投向了方，只是嘴角扯出一个无人觉察的微笑就作罢了。谁会真正让我在乎呢，我连自己都力不从心。
还是张爱玲的小说好，阴的损的辣的都点穴样刺得正在点上，我感到被人紧紧相拥的温暖和踏实。关键我看着看着缠绵了，我禁不住想要落泪。嗨，我这样的人居然会被小说逗哭。
我哭得那么认真，那是回家之后，夕阳在24楼的窗外分明得像一段ＰＡＲＷＥＲＰＯＩＮＴＥＲ。我趴在窗口，像条死狗吊在窗帘上。我需要揪住什么把自己揉碎了。楼上楼下整个世界一片寂静。不仅天空纯净，地面更纯净。没有喧闹没有杂音没有喇叭。你只看到人如幼蚁车如玩具，这个世界的人气离你非常非常遥远。于是人就空落得像局外人一样。
可我今天如此鲜活，像盛夏雨后的原始森林，新鲜湿润肥袄，随便丢粒种子就能壮大到参天的样子。我被莫名的空落和悲剧气氛控制住了。不管是不是因为张爱玲，我在窗帘后面多情地哭了一场。
我发现我与从前不一样了，也许就是说的长大。
－－－－－－－
日记像踏进淤泥的小马，从那里开始晦涩起来。这个叫蔷蔷的姑娘最终跟学校教育校上劲儿了。她把自己埋葬在小说的世界，而且专门看悲剧。纪律、考试、检查、批评这些教育杠杆对她第一次失去了作用。等到班主任下了决心叫妈妈过来时，她才开始后背发凉。
我特别认真地看了她日记的最后一章。
9月26日
这是个普通的日子，只是它对我来说很特别－－－－－－－－
蔷蔷的省略号打了三行，一行比一行模糊，一行比一行潦草。
5
还是在那家咖啡馆，音乐还是揪心揪肺的萨克斯。我们又见面了。裘妈妈换了副兰色的眼镜儿，头发也修得精短。她礼貌的冲我一笑，涩涩地，仍带着咖啡的苦香。但毕竟是杯新泡的热咖啡。我能感觉这些日子她的生命在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奔跑。只有奋力地加速度奔跑，我们才能走出废墟。对于人，一切灾难只是废墟，哪怕它再有价值再有能量。
我把蔷蔷的日记完璧归赵。裘妈妈却给我一本黑皮面的笔记本。“谢谢您让我认识娓娓。她告诉我许多许多道理，我就像一个全盲的人遇到了高明的大夫，感觉一天比一天清明。这是我的学习心得。韩老师，我特别希望你能把蔷蔷的故事写下来，我只有一个要求，用我的学习心得作为故事的结尾好吗？”
裘妈妈的心得是这样的：
打骂孩子，果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吗？虽然我是个不赞成打骂的母亲，但在孩子小的时候，总是觉得没有其他更＂有效＂的办法而不得已为之。现在分析，打骂行为多发生在情绪激动之时，与其说打骂是为了解决孩子的问题，倒不如说是宣泄了我们家长的情绪，虽然打骂有时也有短暂的＂效果＂，但更多的却是伤害了亲子感情，给孩子提供了一个暴力的榜样。
为了让我理解蔷蔷的暴力倾向，老师给我讲了这样几个事例：
两个小孩围着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猫，望着这个可怜的小动物，商量一会儿后离去，回来时却拿着一个暖瓶，开水哗哗地浇下去，小猫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
一名8岁的小女生，竟遭到同伴用＂火刑＂惩罚，并且连烧3次。在经受这种非人折磨之时，女孩被继续威吓：不准告诉老师、不准告诉父母、不准哭叫……
为什么那些幼小的孩子竟然学会了如此残暴的手法对待小动物，对待自己的同学？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年幼的小孩成为施暴者？是什么扭曲了那些冷酷的孩子本该天真单纯的心灵？是什么让他们如此蔑视生命？是什么让他们小小年纪就成为恐怖的变态狂魔？
原来暴力攻击行为是儿童心理障碍的行为化表现。娓娓老师说，“儿童施暴和攻击的对象大多是比其本人更弱势的孩子或是小动物。从心理角度来看，儿童的这种行为实际是他们心理障碍的行为化表现，在很大程度上是孩子发泄心中愤怒和郁闷情绪、缓解紧张的一种方式。”
很多父母包括我都不经意地说过下面这样的话，
＂你要是再不洗手就吃饭，我就不要你了。＂
＂看看你，浑身脏兮兮的，上午刚穿的衣服吧，我真想……＂（停顿，然后冲孩子做一个恶狠狠的手势）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孩子呢？看看隔壁的东东，多听妈妈话？＂
这些看似＂没什么＂的语言或行为却非常可能伤了孩子的心。这是因为儿童的行为语言、认知能力较差，表达情绪的方式较为简单，还没有形成较成熟的心理防卫机制。他们心里就简单地认为爸爸妈妈随时都可能不要我了。这就给孩子的心理造成了压力。可是他们却无力反抗。比如父亲不让儿子玩游戏，儿子会感到愤怒，产生侵犯动机。但他不敢攻击父亲，因为父亲对他来说实在太强大了，社会规范更不允许，攻击父亲只会导致更严厉的惩罚，于是他只能将愤怒发泄到力量较弱的对象身上，这就包括那些柔弱的孩子和小动物身上。（蔷蔷不敢攻击我，于是她攻击好朋友最后甚至攻击自己－－－－－－－）
愤怒、暴力和攻击是一种本能。目前的儿童所承受的精神压力一般来自以下方面：对新环境、新生活的不适应，学习负担重，家教过严造成孩子心理紧张，家庭矛盾，夫妻不和等等。而家长的不良管教，不良言行对孩子的影响最大。可以说，儿童的问题都源自家长。
比如，在看影视剧的时候，有些家长会不经意地对其进行这样恶狠狠的评价：看那女的，简直就是婊子，真不要脸，自己有男朋友还抢别人的老公。在一旁的孩子可能就会有这样的印象：女人不是好东西。这就很可能给孩子以后的性观念和性行为造成影响。
家长首先要有一个健康的心态。
所以，作为家长，首先要意识到自己的言行给尚没有健全认知能力的孩子的影响有多大。不但造成儿童的恐怖行为，甚至可能给孩子一生造成影响。其次，作为家长自己首先要有培养一个健康的心态和客观评价事物的态度。最重要的是要和孩子建立一个平等沟通的关系，说明不良行为可能造成的后果，正确引导孩子的行为。比如孩子不洗手吃饭，我们可以这样对孩子说：手上有很多细菌，如果不洗手就很可能吃进肚子里，这样就会生病，需要去医院，甚至打针才能好。
如果发现孩子已经有了以暴力攻击别人及对待小动物的行为，家长应该找出造成孩子出现这种行为的原因，然后有针对性地进行引导。
千万不能打骂孩子，打骂孩子只是把他（她）当动物一样驯服，不是真正的爱的教育。（我发誓我要终身研究《爱的教育》）
咖啡厅回旋着揪心揪肺的萨客斯，女人用餐巾小心地拭了拭眼泪，她狠命地吸鼻涕的声音把别人的目光从很远的地方吸引了过来。
我们在角落里，女人背对着客厅，也背对了那些目光。深色的毛衣，深色的眼镜儿以及许久没打理的头发，说明她还在那场灾难深处。三个月前，城市广场24楼跳下来一个初二女生，当场身亡，就是她的女儿裘佳蔷。
日记的锁被撬开了，撬锁的人手劲太大，顺带在娇嫩的缎面上划了道长口子，宛如那天15岁的她从24楼下来划在人们眼前的那道惊叹：“哎呀”一声，这个女人就失去的一切；初二（1）班的学习尖子文静极了的裘佳蔷变成了碎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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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出事后我打算告他们来着。我去找过校长、班主任，也去过教育局。裘佳蔷是在学校受了批评后跳楼自杀的，假如班主任没有给她难受，没有往我和她爸手机上打电话－－－－－喏，2006年9月26日15点20分班主任的来电显示，我一直没删掉。
“那天我在接待北京的一批领导，我在单位是中层干部，会议接待任务缠身。班主任来电话，‘最近裘佳蔷在学校有些不妙的变化，你最好下午来一趟。’
“裘佳蔷虽是女孩，但打小我就是把她当男孩养的。5岁起，寒暑假都是自己呆在家里，7岁自己会用微波炉热饭菜。上学后一切自理。我跟她爸爸那会儿就分开了。
“人嘛，迟早得独立。尤其是个女孩子，没有独立能力将来怎么生活。所以凡事我都跟她坚持原则，按大道理来。”
“你多久没亲过她了？”
女人身子往后缩了一下，眼睛瞪大了。好像这个问题是炸弹一样。
“她今年15岁，起码有10年了。小学的时候考了满分偶尔她会提出来妈妈亲一个，被我批评过多次。她早就不跟我黏黏糊糊的了。我顶不喜欢黏黏糊糊的女人，女儿的独立和干脆向来是我引以宽慰的。她的成绩一向不要我操心，从小学到中学都是班上的尖子。大院里的人都夸她乖巧懂事。初二是孩子成长发育的关键时期，有点变化不是很正常的吗？！那天我确实脱不开身，就在电话里跟班主任说，‘什么事儿，要不请你在电话里说吧？我今天有个特殊情况，恐怕去不了。’
‘不行，这不是在电话里说说的事情，你来学校就是我们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不来让她爸爸来也行。’
“她爸爸？两年前就跑到美国去了，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我哪里找去。这话我没跟老师说，只说她爸爸出国了，跟裘佳蔷我也是这么说的。大人之间的恩怨大人自己受着是了，我从来没跟她说过真相，尽量地粉饰太平。裘佳蔷只知道她爸爸出国了。
“本来我以为我能把她培养成我希望的一个女孩：漂亮，独立，要强，裘佳蔷裘加强嘛。我想等她哪天真正出息了，我再把心底的酸水倒给她，好让她知道我吃了多少辛苦，我哪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啊？！
“我简直疯了。我不知道老师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她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一个人怎么干出这样叛逆的事？我始终想不通！我的希望全部落空了。别说把他们老师给抓进去，当时要他们偿命、杀了他们的心也有啊！
“不过，很快我就平静了。这本日记帮了我。蔷蔷在日记里曾提到过你，所以很冒昧我找到了你，我想请你好好看看她的日记。”
3月8日晴
方经常向我炫耀她的新武器，什么小熊维尼卷尺，哈里波特水杯，西瓜太郎发圈，全是地摊上的垃圾。我受不了她那种神气活现的样子，好像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哼，哪天我一定要让她尝尝炫耀的后果。我要亲手粉碎她的幸福。
3月15日
下午放学，我谎称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文具店，将方带到了园林路，拿出准备好的汽油倒进她的文具盒。滋滋地，火花起来，这个家伙被吓得逃出去多远。我敢肯定明天她不会再趾高气扬地向我炫耀她的破玩意儿了，哈哈……文具盒一会儿就化为灰烬。我发现我特别喜欢燃烧，那火苗温暖、刺激。
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冒出来一大堆整她的招数，比如哪天等她睡着了，我把她的头发剪乱，看她以后还怎么神气！还可以扯掉她半边的眉毛，让同学们都笑她丑。要是我有黄姑娘的武艺，哼哈两下把她打成歪瓜裂枣，哇塞，不要太高兴哦！
我在裘妈妈的指点下先看了蔷蔷这两篇日记。不容我问，她抢着告诉我：“太意外了，我的女儿我的裘佳蔷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暴力日记呢？如果不是字迹相符，我真会怀疑这是别人瞎写上去的。我是从这里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我的女儿。
“女儿6岁的时候，她的钢琴老师就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呢她贪玩，钢琴弹得一塌糊涂，老师和我对她都很失望，我一着急，忍不住上去揪了她的耳朵，还问她是不是太笨啊。
“钢琴老师就批评了我。从那以后，蔷蔷渐渐地听话了，学习生活越来越独立。我们之间的冲突很少。现在想想我们之间的亲密也很少。来看看这篇日记。
2003年3月8日
又是一个人回到家里，书包里的玫瑰算是白买了。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放到妈妈床头。床头镜框里爸爸妈妈依偎着多甜蜜。我所能体会的家庭幸福就在这小小镜框里了。要是我能亲眼看一次爸爸妈妈相依相偎，我将－－－天哪我将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最满足的最富有的人。我可以不做班干可以不要第一名，可以拿我现在的所有去换那样一点幸福。
方其实还是我最好的朋友，今天她爸爸妈妈又一起开车来接她了，瞧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真受不了，好像他们永远不会吵架样的。我多希望他们也吵架也闹离婚，有时我真恨不得和方对换一下位置。
人总是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我从微波炉里拿出妈妈做的鱼和肉园，一个人吃饭太没劲了。我把小熊和布娃娃请过来，打开电视。哇，妈妈我祝你节日快乐吧！
不过我一点也不快乐，除非公布成绩的那一刻。
昨天妈妈在电话里又跟她的朋友炫耀我啦：我女儿很中性的，从不喜欢玩娃娃什么的。
天知道她在胡说什么，每天我不都是抱着娃娃吃饭抱着娃娃睡觉的啊！不过，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我是妈妈的拳头产品。她当然知道朝她希望的方向努力啦。
2
“我是很失败的妈妈。”女人这样说的时候双手交叉着掐着自己的臂，撕心裂肺悔不该当初的样子。虽然不熟，我还是细心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当然不去告他们老师了，我倒想把自己告上法庭，我是个罪恶的母亲。我没尽责啊！韩记者，你看我脸色很差是吧，我现在吃不下睡不着啊！我把她的日记全部看完了，从小到大的日记，一共10本。这也是我要求她做的。我一直认为一个认真生活的人应该有写日记的好习惯。可最近我看到科学家说写日记会容易让人忧郁。我知道杀了蔷蔷的不是班主任。那顶多只能算作诱因。杀人犯是我是我啊！”
女人把头脸陷入了她的毛衣，我无法帮助她，只得翻开日记自己再读上一段。
5月9日
没想到我会在商场遇见他，难道我们是有缘分的人吗？奇怪他什么也没为我做过，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他就会鬼使神差地觉得温暖，还感到安全。笑话，我这是犯神经了。是不是因为他太帅了，我喜欢他的挺拔干净还有明亮的微笑，但全班女生都喜欢他，哪里轮得上我。
妈妈说过一句名言，男人不可随便信任，越优秀的越要警惕。信任危机啊。老妈不说那句名言我也不会轻易信谁。电视上天天第三者插足，杀人放火浓硫酸什么的，多吓人哦。这个世界因为没有可信赖的东西，所以我觉得不是那么可爱。我常常觉得单枪匹马。对，这个感觉从6岁那年我就有了。
那阵子爸爸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呢，只是他不怎么回家，回来多数醉熏熏的，他们老吵架。妈妈的心情很不好，对我要求特别严。就是在这家商场。就是在这个扶手电梯上。下来的时候，妈妈突然甩掉我的手。
妈妈有意识地在训练我独立，让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啦，叫我下楼拿牛奶啦，走路的时候不让我牵她的手等等。
妈妈甩开我乘着扶梯下去了。我被她搁在上面。本来我可以尾巴一样跟上去的。只要妈妈在身边我自己还能乘扶梯。可是当时我被橱窗里的一个漂亮的摆设吸引去了0、5秒的注意，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妈妈已经下去两格了。本来妈妈一伸手，我还可以赶上去。可妈妈没有那么做，她严格地望着我，暗示我自己下来。我一害怕就本能地哭了。
妈妈毫不动容地瞪着我。我被孤零零地留在扶梯顶端，望着一格格的楼梯源源不断地下去下去，我越来越没勇气跨出腿。
我希望妈妈上来接我，我从来没那么脆弱和无助。我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妈妈愤怒地望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哭得更恐怖了，幸好这时候有个阿姨走来，她把我送到妈妈手上。妈妈不要我碰她，一二三四五摆了我一大堆不应该，尤其不应该当众狂哭。“丢脸，即使没人，我也不喜欢你用哭来解决问题。我最讨厌哭泣的女人啦。”
妈妈受了爸爸那么多委屈，我的确没见她哭过。
我已经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哭过了，再大的委屈我顶多哼哼两声，妈妈不喜欢我哭。特别是后来爸爸不见了，妈妈说他出国去了，可我感觉他们是离婚了。我不喜欢周围的人对我和妈妈的关注，更不想让他们看出来我们心头不高兴。我不能哭。妈妈不让我哭有道理。我觉得妈妈在我面前永远是对的。哪怕她的确弄疼了我让我非常非常非常地伤心，我还是觉得她对。我超越不了妈妈。我爱妈妈，可很少很少的时候我居然发现自己也恨妈妈。我为自己感到羞耻！我怎么能恨妈妈呢？！
可我真的恨她，比如她把我晾在扶梯之上掉头就走的那一刻，我真恨不得我是妈妈，我觉得她是在欺负我。是爸爸欺负了她，她在报复爸爸。
这念头邪乎极了。我都不敢去想。以至于我得躲避它，它一冒出来我就得想法子把它掐死。
不过既然今天写到这件事，我不如把另一件她伤害我的事给写下来。
那是幼儿园的时候，也处于爸爸妈妈吵闹不休的恐怖年代。那天老师给我们讲到鲜花里有虫子的知识。不知为什么我听到那里身上很不舒服，感觉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正在往我身上爬，我本能地抵抗它们。
那些天妈妈正好从云南带回来许多鲜花。我们家客厅房间阳台连厨房都是鲜花。但爸爸不回家，再多的鲜花妈妈也不开心。当时妈妈让我去厨房帮忙拿一把汤匙。
经过花丛的时候我小心地抽身一让。那么细微的举动也没逃脱妈妈敏锐的眼睛。妈妈不仅发现了，而且产生了兴趣。她问，
你怎么了？
没怎么。
不对，你没跟妈妈说实话。你刚才不正常了。
我－－－－我－－－－－
说实话。
我怕花————
为什么？多奇怪啊？花有什么可怕的呢？是怕它们吗？美人蕉，你为什么怕花呢？
老师说花里有虫子。
那我告诉你，老师是说野外的花里可能有虫子，可这些是妈妈买回来的花。我来看看，没有虫子啊！你也来看看。
不－－－不－－－不，我死命地尖叫，一边体会着飞虫在我身上爬的可怕。
你这是怎么了？你有心理障碍，不行，有障碍及时克服就好了。来妈妈帮助你。来，你摸一摸。
不——我大声哭起来。
不也得摸，今天你非得摸摸这些花，你得把它们抱在怀里，否则我就揍你。或者我出去，晚上你一个人在家呆着。或者你一个人出去。你选择。
妈妈疯狂得变形了，我害怕她，怕极了。忍不住哭着喊爸爸。
别喊那个死人！蔷蔷，乖孩子，来摸花，来，妈妈带你一起摸，我们一起来克服它。蔷蔷最能干了，什么都不怕，难道会怕小虫子。说出去人家谁相信啊！
不－－－妈妈－－－－我求求你了。
不许用这种口气跟任何人说话，这叫哀求，这叫放弃尊严。即使是跟你的妈妈。不许用求求你。记住求谁不如求自己！来妈妈帮助你来——
我没有犟得过妈妈。妈妈永远是对的，我的软弱永远也通不过妈妈的严格。我根本没有余地可逃。妈妈捉住我硬把我塞进了花丛里。我哭啊——
妈妈就用巴掌印在我脸上，不许我哭。对，她永远不喜欢我哭。这句话她说得最多了。
我怕极了，我不可以哭，就那样我摸住了花，也摸住了世界最刻骨的疼痛、欺侮和耻辱。我真的觉得妈妈欺负了我。可妈妈错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我经常做噩梦，特别是考试前后学习紧张的时候。我的噩梦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被妈妈抛弃在电梯之上，另一种是被妈妈摁在可怕的虫子里，不得挣扎。
一个人不可以恨妈妈，我为自己羞愧，我是矛盾的，有时我对自己非常陌生，非常非常痛恨。如果我有多痛恨妈妈，那么我一定十万倍地痛恨自己。因为我该爱妈妈。这么多年，妈妈一个人养我不容易。
裘妈妈抬起头来认真地问我，“你说，一个把最爱的骨肉逼死的人难道她还该活着吗？”
“你这样怎么上班呢？”我设法把她与灾难分散开来。她遇到的是双重灾难。失去女儿只是其一，恐怕更让她无法承受的是女儿15年的健康快乐原来全是伪装，看起来女儿自杀似乎是她一手造成的。
女儿对她的批判如此之狠。
“混着。”
“先坚持工作吧！反正有的是时间。时间能让你慢慢好起来。再说你跟着去死也不能把蔷蔷换回来。”
女人长长地吐了口气，她的哀伤跟着泪水又来了。短短几个月女儿已经完全把这个女领导给破碎了。
“你能重新好起来的，相信自己。蔷蔷在望着你呢！蔷蔷还是个孩子，但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我们不可以像蔷蔷那样。”
3
“是的。刚开始的一个月我不能看见小孩子，看见小小孩就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看见大的更加想她，看见什么都想蔷蔷，简直就是不能活了。
“他们老师非常好，经常来看我陪我。不管我说什么难听的话，他们都认了。他们那些同学看见我都哭了。日记里写到的那个方，是蔷蔷幼儿园的好朋友。她们整天在一起的，说说笑笑，很少翻脸。方一定想不到蔷蔷在日记里那么写她。这孩子特别想蔷蔷，每次来都会哭得泪人似的。我问她蔷蔷有没有用汽油烧你的文具。她死活不承认，一个劲儿说没有。我怀疑蔷蔷写的是她的想象。要不，她一个乖巧文静的小女生，到哪里找到汽油。你没见过蔷蔷，见过的没有不夸她懂事啊文静啊什么的。
她看上去很好的。裘妈妈说着从她的钱包里抠出一张照片来，蔷蔷淡淡的眉眼，头发干干净净地垂着，嘴角羞涩地上翘，腼腆而内秀。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蔷蔷的事情代表了一个很复杂的社会问题，这个问题不是你一个人一下子就能解决的。你最好去塑人医院找一个叫娓娓的心理医生。也许她能帮你走过眼下的难关。没关系的，谁都会有难处。千万别封闭自己。这是娓娓的电话。”
“谢谢，那日记先放你那里吧，你可以带回家慢慢看。蔷蔷多处提到你写的报告文学。我不介意你把她的不幸也写一写。这样这个世界上就会少一个我这样失魂落魄的母亲。哎！”一行泪又一次从她脬肿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2004年12月24日
我觉得很多人都下意识地喜欢面具。这是我今天特别的发现。电视台的叔叔阿姨到班上来做“我最喜欢的电视片”调查。我们班的男生女生纷纷把宝贵的一票投给了《罐蓝高手》。谁也没想到我会给幼儿园小朋友爱看的《天线宝宝》投票。干吗？不可以啊？又不是调查你成熟几分，仅仅是调查你喜欢的一类电视片而已。必须得说真话，如果大家都粉饰人家怎么调查，调查还有意义吗？
笑话，她们集体笑我，方这死丫头笑得最凶。我叫你笑掉大门牙，笑掉粗眉毛，笑歪了嘴巴合不拢，笑成牙卡叔牙齿拖在嘴唇外面，笑成疯子傻子痴子。还笑呢，上礼拜我在她家玩，她就看《天线宝宝》了，看得嘿嘿嘿嘿地笑。她忘了吗？还是假正经。统统假正经。我真纳闷。
有时候我真想跟他们大喝一声，“别看我演正戏了，我要做差生，我要迟到早退打架骂人我要跟老师对着干。”我感觉自己蓄谋已久。我迟早要让他们大吃一惊。我讨厌别人再说我文静，文静你个大头！我也不要当行为标兵、文明生还有三好生。那都是我装的，我不高兴，我没力气再装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我要对抗什么，老师吗？不，老师都喜欢我，他们整体表扬我，叫同学们向我看齐。同学们吗？不，我对他们的仇恨没那么强烈。那我要对抗妈妈吗？不，妈妈对我除了要求严以外妈妈无可挑剔。她把工作以外的一切时间都给了我，所有的注意所有的兴奋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计划都与我有关，以我为中心。
妈妈从不说照片上另一个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从没有电话，更不会黯然神伤。妈妈总是泰然自若地跟我撒谎说，“爸爸妈妈如何如何”、“爸爸妈妈怎样怎样”。
我常常不健康地希望，妈妈脆弱一次。她或者哭着说，“你那个死爸爸不要我们了－－－－－－－”妈妈哭着抱住我，我可以在她温软的怀里体会她的心跳。我有很久没进入妈妈的怀抱了。很多次我们面对面，妈妈夸奖我，我只要一低头一耍赖皮脸就能靠到她的肩膀上，身子就有了贴靠。可是我做不出来。妈妈身上某种金属质地的东西隔绝了我。好像我那样就不成材了，就没出息了。
我做不出，故意装着不需要。我会面无表情地绷着，中规中矩地表现，没有出格也没有惊奇。在妈妈面前，我本能地按照她的希望，行止之间像有电脑在暗中调配。我觉得累，某些时候我真想大喊一声。我在我们家就冲天喊过，“啊——”
没有任何反映，24楼的天空静穆得如同坟场。我一声连着一声，恐怕喊破了喉咙，也没人作出反映。寂寞啊！
我期待妈妈大病一场，病情越可怕越能给我表现的机会。我愿意像最坚强的女儿那样一肩挑起学习的重担，一肩挑起病重的母亲。
我的脑子是万花筒，经常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些念头。话剧一样，我会在里面极其认真地扮演每个角色。一会儿我膨胀无比，觉得自己能肩负整个世界；一会我悲观失望，觉得自己只是个规矩的小蚂蚁。
我说过，我不知道自己要对抗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仇恨什么。一点点风吹草动，在我心里就是世界大战。
哦，还是不要战争吧，今天是平安夜，我应该祈祷平安。真是可笑之极，方居然还相信有圣诞老人那回事。她相亲相爱的爸爸妈妈今天又齐刷刷地来接她了，他们要去教堂，还要吃圣诞大餐，相亲相爱的爸爸妈妈要送她圣诞礼物。可笑可笑可笑，我在幼儿园就明白的事情她到今天都不懂。
4
2006年6月1日
今天我们见面说得最多的是节日快乐。当然含义正好相反，是恶作剧的味道。我们早就不是儿童了。我跟那个人说的时候，他简单地蚊子哼哼一声，但过了五分钟，也就是方小姐进教室的时候，我明明听见这个猪头对她热情有余地喊，“节日快乐！”瞧他那傻样子好像他是要去点燃一只炸弹，而不是一个花季少女。
我觉得很没劲。我那种世界末日的清醒和冷酷又上来了。
喊起立的时候我故意慢了半拍等大家站好了朝我行注目礼我才喊出声来。
我觉得这个世界的美好离我是那么遥远。写作业的时候我把张爱玲的小说翻出来。我只能把她带到班上看。在家，哪怕闲得看电视剧——闲成那样的时候毕竟少数，主要是妈妈，我决不敢拿出来。多年前我就摸索出了一条让妈妈心情好的捷径。这需要我作出很多牺牲，有道理和没道理的，条件反射似的，看见她我连复杂的面部表情都不敢有。当然也看不进小说。妈妈是我最大的面具。
今天我特别想当一回儿童，至少我跟那个家伙说节日快乐的时候是真心的。我真想任性地胡来一把。尽管儿童不一定等于胡来。
那个人对我来说重要吗？我看他把热情投向了方，只是嘴角扯出一个无人觉察的微笑就作罢了。谁会真正让我在乎呢，我连自己都力不从心。
还是张爱玲的小说好，阴的损的辣的都点穴样刺得正在点上，我感到被人紧紧相拥的温暖和踏实。关键我看着看着缠绵了，我禁不住想要落泪。嗨，我这样的人居然会被小说逗哭。
我哭得那么认真，那是回家之后，夕阳在24楼的窗外分明得像一段ＰＡＲＷＥＲＰＯＩＮＴＥＲ。我趴在窗口，像条死狗吊在窗帘上。我需要揪住什么把自己揉碎了。楼上楼下整个世界一片寂静。不仅天空纯净，地面更纯净。没有喧闹没有杂音没有喇叭。你只看到人如幼蚁车如玩具，这个世界的人气离你非常非常遥远。于是人就空落得像局外人一样。
可我今天如此鲜活，像盛夏雨后的原始森林，新鲜湿润肥袄，随便丢粒种子就能壮大到参天的样子。我被莫名的空落和悲剧气氛控制住了。不管是不是因为张爱玲，我在窗帘后面多情地哭了一场。
我发现我与从前不一样了，也许就是说的长大。
－－－－－－－
日记像踏进淤泥的小马，从那里开始晦涩起来。这个叫蔷蔷的姑娘最终跟学校教育校上劲儿了。她把自己埋葬在小说的世界，而且专门看悲剧。纪律、考试、检查、批评这些教育杠杆对她第一次失去了作用。等到班主任下了决心叫妈妈过来时，她才开始后背发凉。
我特别认真地看了她日记的最后一章。
9月26日
这是个普通的日子，只是它对我来说很特别－－－－－－－－
蔷蔷的省略号打了三行，一行比一行模糊，一行比一行潦草。
5
还是在那家咖啡馆，音乐还是揪心揪肺的萨克斯。我们又见面了。裘妈妈换了副兰色的眼镜儿，头发也修得精短。她礼貌的冲我一笑，涩涩地，仍带着咖啡的苦香。但毕竟是杯新泡的热咖啡。我能感觉这些日子她的生命在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奔跑。只有奋力地加速度奔跑，我们才能走出废墟。对于人，一切灾难只是废墟，哪怕它再有价值再有能量。
我把蔷蔷的日记完璧归赵。裘妈妈却给我一本黑皮面的笔记本。“谢谢您让我认识娓娓。她告诉我许多许多道理，我就像一个全盲的人遇到了高明的大夫，感觉一天比一天清明。这是我的学习心得。韩老师，我特别希望你能把蔷蔷的故事写下来，我只有一个要求，用我的学习心得作为故事的结尾好吗？”
裘妈妈的心得是这样的：
打骂孩子，果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吗？虽然我是个不赞成打骂的母亲，但在孩子小的时候，总是觉得没有其他更＂有效＂的办法而不得已为之。现在分析，打骂行为多发生在情绪激动之时，与其说打骂是为了解决孩子的问题，倒不如说是宣泄了我们家长的情绪，虽然打骂有时也有短暂的＂效果＂，但更多的却是伤害了亲子感情，给孩子提供了一个暴力的榜样。
为了让我理解蔷蔷的暴力倾向，老师给我讲了这样几个事例：
两个小孩围着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猫，望着这个可怜的小动物，商量一会儿后离去，回来时却拿着一个暖瓶，开水哗哗地浇下去，小猫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
一名8岁的小女生，竟遭到同伴用＂火刑＂惩罚，并且连烧3次。在经受这种非人折磨之时，女孩被继续威吓：不准告诉老师、不准告诉父母、不准哭叫……
为什么那些幼小的孩子竟然学会了如此残暴的手法对待小动物，对待自己的同学？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年幼的小孩成为施暴者？是什么扭曲了那些冷酷的孩子本该天真单纯的心灵？是什么让他们如此蔑视生命？是什么让他们小小年纪就成为恐怖的变态狂魔？
原来暴力攻击行为是儿童心理障碍的行为化表现。娓娓老师说，“儿童施暴和攻击的对象大多是比其本人更弱势的孩子或是小动物。从心理角度来看，儿童的这种行为实际是他们心理障碍的行为化表现，在很大程度上是孩子发泄心中愤怒和郁闷情绪、缓解紧张的一种方式。”
很多父母包括我都不经意地说过下面这样的话，
＂你要是再不洗手就吃饭，我就不要你了。＂
＂看看你，浑身脏兮兮的，上午刚穿的衣服吧，我真想……＂（停顿，然后冲孩子做一个恶狠狠的手势）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孩子呢？看看隔壁的东东，多听妈妈话？＂
这些看似＂没什么＂的语言或行为却非常可能伤了孩子的心。这是因为儿童的行为语言、认知能力较差，表达情绪的方式较为简单，还没有形成较成熟的心理防卫机制。他们心里就简单地认为爸爸妈妈随时都可能不要我了。这就给孩子的心理造成了压力。可是他们却无力反抗。比如父亲不让儿子玩游戏，儿子会感到愤怒，产生侵犯动机。但他不敢攻击父亲，因为父亲对他来说实在太强大了，社会规范更不允许，攻击父亲只会导致更严厉的惩罚，于是他只能将愤怒发泄到力量较弱的对象身上，这就包括那些柔弱的孩子和小动物身上。（蔷蔷不敢攻击我，于是她攻击好朋友最后甚至攻击自己－－－－－－－）
愤怒、暴力和攻击是一种本能。目前的儿童所承受的精神压力一般来自以下方面：对新环境、新生活的不适应，学习负担重，家教过严造成孩子心理紧张，家庭矛盾，夫妻不和等等。而家长的不良管教，不良言行对孩子的影响最大。可以说，儿童的问题都源自家长。
比如，在看影视剧的时候，有些家长会不经意地对其进行这样恶狠狠的评价：看那女的，简直就是婊子，真不要脸，自己有男朋友还抢别人的老公。在一旁的孩子可能就会有这样的印象：女人不是好东西。这就很可能给孩子以后的性观念和性行为造成影响。
家长首先要有一个健康的心态。
所以，作为家长，首先要意识到自己的言行给尚没有健全认知能力的孩子的影响有多大。不但造成儿童的恐怖行为，甚至可能给孩子一生造成影响。其次，作为家长自己首先要有培养一个健康的心态和客观评价事物的态度。最重要的是要和孩子建立一个平等沟通的关系，说明不良行为可能造成的后果，正确引导孩子的行为。比如孩子不洗手吃饭，我们可以这样对孩子说：手上有很多细菌，如果不洗手就很可能吃进肚子里，这样就会生病，需要去医院，甚至打针才能好。
如果发现孩子已经有了以暴力攻击别人及对待小动物的行为，家长应该找出造成孩子出现这种行为的原因，然后有针对性地进行引导。
千万不能打骂孩子，打骂孩子只是把他（她）当动物一样驯服，不是真正的爱的教育。（我发誓我要终身研究《爱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