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令韩国不堪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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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中学毕业后,也门男孩哈姆扎·奥达伊尼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扛枪上战场,要么逃离故土。母亲帮他作了决定:去阿曼和马来西亚“旅游”,然后在吉隆坡搭乘去年12月才开通的直达航班,飞向对游客免签30天的韩国济州岛。
  几乎在同时发现这条秘密“绿色通道”的,还有另外500多名同样来自也门的难民。
  美国国际公共广播电台(PRI)称,某种程度上,韩国成了也门难民的完美目的地。
  “被迫成为难民时,我以为有更好的生活等着我,能上大学,获得经济支持。”这个17岁男孩告诉英国《卫报》,“但这里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们不喜欢我们,因为我们不一样”
  包括奥达伊尼在内的500多名也门难民的到来,在韩国引发了一场激烈争论。
  反对者在济州岛四处张贴海报,要求“假难民立刻滚”,数百人在首尔游行抗议;70多万人上青瓦台网站签名请愿,要求政府废除难民法、驱逐也门难民。民意调查显示,49%的韩国人反对接纳难民,39%赞成。
  “我担心济州岛变得更危险,犯罪率上升。”20岁的韩国大学生朴秀勇告诉法新社。学生韩玉美补充道:“附近还有那么多国家,他们为什么要大老远赶来韩国?”
  最近几个月,就连以往温馨地讨论婴儿车和早教哪家强的母婴论坛,都变得政治色彩浓厚。一些年轻的母亲将矛头指向欧洲难民危机,担心韩国陷入类似的困境。
  李香在济州岛领导着一个要求驱逐也门难民的组织,不久前,她在移民中心看到四五十名也门壮年男子,被吓得够呛,觉得他们“很可怕”。据韩国《中央日报》报道,提出避难申请的也门人中不乏原公务员、媒体人和社会领导层,很多人面容整洁、衣着体面。
  “他们会带来失业问题,不仅威胁我们,还威胁下一代。”李香告诉《日本时报》,“如果换成妇孺,我会相信他们,但他们是健全的男性,是假难民,就像假新闻一样。”
  在李香看来,难民会抢走工作机会并威胁治安,而“特朗普是真正的爱国者”。“他把美国人民放在第一位。我们的总统也应当如此,而不是光考虑外国人。”
  互联网上未经证实的传言正在制造和传播焦虑。有人指出,欧盟部分地区接收难民后性侵案增加,也有人声称韩国的外国人犯罪率有所上升。“有女儿的母亲会警告孩子不要出门。”一位经营咖啡馆的女士告訴法新社,“我担心犯罪率变高。”
  在济州岛,难民与当地居民的关系日益紧张。他们寻找当地人看不上的苦差来维持生计,比如在渔船、农场和工厂工作。但不会说韩语的难民很难理解雇主的指示,工作效率低下。渔船雇工的食物经常是生鱼,也门人难以习惯。
  “有人对我大喊大叫,我没有被当作人来对待。这是最难以忍受的。”一名在餐馆打工的也门男子告诉法新社,他从早到晚都得站着工作,晚上只能睡在厨房里。
  雇用了难民的雇主也很沮丧。也门人经常停止工作进行祈祷,有时看起来像是“在闲逛,而不是认真劳动”。语言不通和工作中的摩擦,导致双方的不满持续加深。
  难民侯赛因·阿尔吉希告诉美国《财富》杂志,济州岛的移民官员建议他们尽量待在室内,因为“当地人会看到我们的脸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不喜欢我们,因为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我来这里躲避战争,却面临生存之战”
  6月25日中午12点,济州岛出入境大厅聚集了20多名也门人,一张张焦虑的脸上挂着忐忑和一丝希望。
  从当天下午3点起,济州岛出入境管理部门增派员工审查也门人的避难申请,审查官由—人增加到3人.还安排了两名阿拉伯语翻译。即便如此,每天也仅有两三人能接受审查,因为要通过翻译在面谈中对其是否遭到政治、宗教或性迫害等进行仔细审查。这意味着审查至少需要半年时间,申请者能否得到合法身份无法预测。
  截至5月30日,济州岛今年共接收了561名也门难民。《卫报》称,这些人从未想过要在韩国度假胜地落脚,只是拿着世界地图,哪里不用签证就逃向哪里。
  但阿布杜·艾哈迈德说,他们投奔韩国是因为熟悉这个国家的汽车、电视剧和音乐。“我的国家被摧毁了,没有水电,也没法打电话,80%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我每天只吃一顿饭。”相比之下,电视剧中的韩国光鲜亮丽、富裕和平。据《中央日报》报道,来韩的也门人大多穷得捉襟见肘,生存是个大问题。当局规定,也门难民只能从事农业、捕捞业和餐饮业。
  31岁的萨米尔最近在西归浦市一家餐馆找到了工作。“除了夫妻分开住,没有别的办法。”他26岁的妻子阿帕克说,“多亏老板照顾,我们两人都能在餐馆工作,真是万幸。”但38岁的蒙奇尔觉得,文化差异让他很难找到工作。带来的钱已见底,他每天只能吃一顿饭。“我为了躲避战争来到这里,现在却面临生存之战。”他说。
  奥达伊尼在一艘渔船上工作3天后,老板发现他谎报年龄,解雇了他。如今,他被一个韩国家庭收养,在济州岛上学。他用正在学习的韩语跟朋友聊天,每次想到母亲都会流泪。
  据英国路透社报道,济州岛的多数人不待见也门人,但也有不少居民对他们很友好。旅馆老板给他们打折,当地人赠给他们食物、毯子、衣服和钱,有些人邀请他们住进自己家。议员朴智民提出了一项法案,呼吁保护难民至少一年,等待他们的避难申请被处理。
  来到济州岛的大多数也门人是单身男性,带着5个女儿的贾迈勒·纳斯里夫妇是例外。他们寄宿在当地人家中,孩子们没法上学,幸好有志愿者上门教她们韩语。“我想向这些人学习如何过好生活,如何建设一个现代化工业国家。韩国也经历过战争,但他们在战后富起来了。”纳西里告诉《卫报》,“我想让祖国变得更好,但在战争中,我必须先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阿尔吉希和另外30名也门人住在旅馆“Olle”,那是一幢夹在小便利店和破旧的卡拉OK之间的狭窄建筑。一间狭小的房间里挤6个人,地上凌乱地放着两张床垫和几只旅行包,但他们仍然感激地称呼旅馆经理朴敏贞为“妈妈”。朴敏贞将5万韩元(约合人民币305元)的住宿费打了五折,还允许难民每天交2000韩元(约合人民币12元)购买食物,在厨房里做饭。   “我看到他们在旅馆门口抽烟的样子,他们眼睛里充满恐惧。”朴敏贞告诉《卫报》,“在我看来,他们一点儿都不可怕,让我想起我的两个儿子。如果他们是为了逃离战争,我希望有人能给他们一个睡觉、吃饭的地方。”
  “他们为生存而逃亡,来这里寻找更好的生活,我们应该接纳他们。”在市场里卖大酱和泡菜的孙春嘉告诉卡塔尔半岛电视台,“过去那些为了过上好日子而逃离的韩国人也是这样,如果他们当年被驱赶,那该多可怕啊。”
  “我想告诉韩国人,我们只是普通人,想要和平安全的生活,不想给任何人带来任何麻烦。”难民奥马尔告诉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他们的未来都掌握在韩国政府手中,后者将在6个月内决定他们的人生。“未知即地狱,这是最让我们害怕的。”
  韩国人权面临“关键考验”
  据美国《国会山报》报道,韩国1992年加入联合国《关于难民地位的公约》,1994年开始接受难民申请。2013年,韩国颁布了《难民法》,保护因种族、宗教、国籍或政治观点受迫害的难民,成为第一个制定本国独立难民法的亚洲国家。
  然而,在韩国申请避难成功率极低,相关法律被法国24电视台称为“世界上最严苛的难民法”。韩国司法部的数据显示,自1994年至今年明末,只有4万多人申请在韩国避难,政府给予其中839人难民身份,1540人获得人道居留许可,后者不纳入社会保障体系;去年约有1万人申请避难,仅121人得到受理。
  韩联社称,今年1~5月,韩国收到的避难申请同比增加了132%,达7737人。预计今年申请者将达1.8万人,累计申请者或在3年内超过12万。
  据《纽约时报》报道,很多韩国人认为该国不是殖民国家,不曾入侵他国、制造难民,因此没有道德义务对难民负责,解决难民问题应是欧洲的责任。法国24电视台指出,在韩国,难民在很大程度上是个陌生的概念,该国只有约4%的人口是外国人,主要来自东南亚;对外国人的歧视十分普遍,许多人被公开嘲笑“脏”和“臭”,一些高级餐厅、公共浴室拒绝他们进入。2015年的一项政府调查显示,32%的韩国人不想跟外国人当邻居,远高于美国的14%和中国的12.2%。
  过去的教育让韩国人相信,韩国是单一民族国家,多次遭外国势力侵略,尽可能地将外人拒之门外,才能保护本国人的利益。直到2007年,韩国才在联合国建议下取消了这部分课程。事实上,韩国人直到近年才接受与外国人共同生活的观念,而且仅愿意接纳某些特定群体一一受过良好教育的学生、商人和富裕国家的精英。
  济州岛非政府組织“难民权利网络”的活动人士申江孝坦言,韩国人难以习惯不同的风俗和文化,“我们只知道自己”。
  PRI警告称,关闭大门无助于提升韩国的国际化形象,还会损害其政治地位和经济增长的机会,可能使首尔成为恐怖分子的目标。然而比起国际形象,韩国民众担心的是更具体的社会问题。有人担心外国人抢走饭碗,有人怀疑男性难民威胁韩国女性的安全。特朗普的反移民政策也被许多保守派当作反难民的理由。
  如今,韩国禁止在济州岛寻求庇护的难民离开该岛,并从6月1日起将也门从免签国家中剔除。总统办公室通常会对收集到20万以上签名的请愿书作出回应,但文在寅总统在难民问题上始终保持沉默。
  “承认难民地位或基于人道主义允许滞留后,可以给他们行动自由,这样或许能消除‘假难民’的争议。”济州也门难民对策委员会委员长金圣仁告诉《中央日报>,他相信让难民在韩国流动能缓和社会矛盾。
  在韩国左翼报纸《京畿道日报》看来,如何对待难民是韩国人权面临的关键考验。在1910年~1945年日本殖民统治期间及朝鲜战争期间,有数百万人逃离朝鲜半岛。“现代史上的悲剧迫使无数人背井离乡,依赖于其他国家的善意。”该报称,“接纳这些难民,将是我们向国际社会偿还债务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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