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新西兰的“面子”掩盖数十年的真相

　　1月12日凌晨5点，随着一部名为《雪人与女王》的纪录片在“Stuff”网站上更新完毕，当年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也首次被披露——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曾在但尼丁遇刺，新西兰政府却刻意掩盖了真相。
　　“我在但尼丁住了一辈子，这事儿还是头一次听说！”看完纪录片后，一位新西兰网友在评论区写下自己的感受。

“这家伙差点成为新西兰最著名的人”

　　1981年10月14日，星期三，但尼丁阳光明媚，在这座新西兰最古老的海滨城市里，大约有3500名市民涌上街头，迎接来访的英女王夫妇。
　　一个月之前，南非跳羚队来新西兰参加橄榄球巡回表演赛，为了支持南非人的反种族隔离运动，新西兰爆发了大规模示威游行，且持续至女王来访。
　　上百名刚刚与反种族隔离示威者发生过冲突的警察，被调来维护女王的安全。在女王还没有到达之前，他们已悄悄地将15名示威者隔离了起来。安保好像已经万无一失了——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热闹的人群外，顶着草莓金头发的克里斯托弗·约翰·刘易斯放下自己的10倍速自行车，偷偷爬上亚当斯大楼的楼梯。这幢七层高的楼房，是他最后一刻才選定用以行事的建筑。
　　他走进五楼一间废弃的厕所里，戴上手套，取出偷来的、用一条牛仔裤精心包裹的22毫米口径步枪，打开窗户，将枪口探了出去。
　　经过五分钟的“漫长”等待，他瞄准了一辆几百米外缓缓驶来的劳斯莱斯轿车。随着车队停在奥塔哥博物馆保护区外，在街上等待许久的人们欢呼雀跃起来——女王终于来了。
　　玉白色的羊毛大衣、帽子、裙子，身着“标配”装束的伊丽莎白女王走下轿车同欢迎她的人群亲切互动，喧哗声盖过了一切，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一颗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在不远处的窗户里面，还隐藏着一双懊恼的眼睛。
　　据《卫报》报道，许多年后，刘易斯在去世前曾对女友提起过自己这段不同寻常的、试图刺杀女王的经历。“该死，”他对女友抱怨道，“我打偏了。”
　　开完枪后，并没有警察闯进来，刘易斯走下楼，重新骑上自己的自行车，一路上也没有被人跟踪，他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家里。
　　“警方没有在附近的建筑物内布置安保人员，”后来调查过这一事件的记者哈米什·麦克尼尔说：“他们好像不知道同一年发生的美国总统里根遇刺案似的。”
　　几乎每个看到故事的人都会感觉到不可思议，有网友惊呼：“这家伙差点成为新西兰有史以来最著名的人。”

“他们收到了上面的意思”

　　据《新西兰先驱报》报道，当年并非没有人听到枪响声。
　　雕刻师加斯·辛普森当时就在现场，他向女王挥手，不过没有得到回应，就在那一刻，他听到了一声闷响。曾有过10年反恐士兵生涯的辛普森非常确定，“那很明显是枪声”，而且，“就是对准女王的”。
　　当时在现场执勤的警员之一弗兰克·范德艾克将那声音描述为“刺响”：“所有听到声音的警察都在四处张望。”
　　不过当英国王室记者询问当时听到的响声是什么时，警察的解释却是“议会的一块标志牌不巧掉了下来”。后来在媒体的不断追问下，警方最终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可能附近有人放了鞭炮吧。”
　　不过警方还是秘密地展开了调查，8天之后他们就误打误撞抓住了年仅17岁的刘易斯。
　　当警方在寻找另一起毫不相干的持械抢劫案的目击者时，偶然发现了一名神色慌张的高中生乔弗瑞·罗斯威尔，他身上穿的迷彩夹克，恰恰和之前发生在安德森湾邮局抢劫案中一名劫匪的衣服一样。
　　于是，警方将公寓中的三个人全都带回了警局问话，其中就有刘易斯。警察随后在他们的公寓中查到了许多偷来的武器以及王室出访的剪报和女王的游览路线图。
　　警方前后共对刘易斯进行了8次审讯，他不仅承认了自己“刺杀女王未遂”，还交代了之前犯下的一系列抢劫案，安德森湾邮局持械抢劫案就是其中之一。在他的带领下，警察在亚当斯大楼五层的厕所中找到了被他丢弃的枪和一枚弹壳。
　　作为英联邦的成员国，按照新西兰的法律，刺杀国家最高元首英女王，犯下的是叛国罪，是要判死刑的。可到了庭审时，刘易斯仅仅以两项罪名被起诉：非法持枪和公共场合开枪。
　　听到这两项指控，刘易斯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他甚至还问警方如果子弹击中了女王是不是就另当别论了。就这样，算上这两项避重就轻的罪名，连同此前的抢劫案，刘易斯仅被判处了3年有期徒刑。
　　直到刘易斯死后才出版的自传《遗言》中，他写道，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是因为当地警方“收到了来自上面的意思”。
　　前但尼丁警员汤姆·路易斯在接受采访时承认，当时警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掩盖真相，以降低这次“行刺事件”所造成的严重性。
　　“总理罗伯特·马尔登担心，如果王室知道了女王当时距死神仅有一步之遥，那么他们就再也不会造访新西兰了，”他说，“为了政府的声誉，他认为事件必须平息下来。”
　　刘易斯的前律师穆雷·哈南也说：“在新西兰发生企图刺杀女王这样的事，这在政治上处理起来太棘手了。”
　　在1981年的年度报告中，但尼丁警方对这件事的处理语焉不详：“在女王出访期间放枪，是在提醒我们处处都隐藏着针对王室的危险，尤其是他们在公共场合露面的情况下。”

政府送他去度假

　　1983年，在服刑期的最后一年，刘易斯被转移到一家疗养院继续服刑。就在这年，查尔斯王子和戴安娜王妃携他们的儿子威廉王子访问新西兰。得知这个消息，刘易斯又蠢蠢欲动起来：他试图用刀制服看守逃出去，不过以失败收场。警方随后在他的房间发现了刺杀查尔斯一家的详细计划。
　　法院想要依据《心理健康法》起诉刘易斯，不过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泡汤了。刘易斯被转移到奥塔哥精神病疗养院的樱桃农场度过了自己剩余的刑期。
　　在对刺杀女王一案的调查中，记者麦克尼尔给刘易斯的名字前加了一个前缀“奇异果”——这个词既是新西兰的国家象征，又是当地口语中的“恶魔”。
　　事实上，在重组家庭长大，经常被继父殴打的刘易斯从小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早在幼儿园时期就曾因为把一个孩子推下滑梯而被开除，高中时就成为了学校里“被警方拘留次数最多的人”。
　　后来他还邀请自己的两名小学同学乔弗瑞·罗斯威尔和保罗·塔尼组建了自己的犯罪“游击队”NIGA，这个组织曾给警方寄去恐吓信，声称要“颠覆政府”。
　　保罗至今还记得刘易斯把针扎进小猫身体后享受的模样，有一次刘易斯竟然拿枪对准了朋友的脸，还说要成为“新西兰最伟大的罪犯”……
　　刘易斯多次犯下“最钟爱的抢劫案”和绑架勒索案，隔三差五就被逮捕入狱，警方对他也是束手无策。
　　有一次，他在抢劫了银行2万美元后，在被警察和武装直升机同时搜捕的情况下，竟然带着宠物猫，藏身于一辆大巴车的底盘上逃出了近200公里。
　　1995年11月，英國女王再次造访新西兰，参加在奥克兰举行的英联邦政府首脑会谈。这时，刘易斯正和一名伙伴住在奥克兰以西30多公里的沿海居民区，一边练习瑜伽一边做“狗食草药”的生意。
　　由于害怕刘易斯再次对女王行刺，新西兰警方将刘易斯和他的伙伴“流放”到了旅游胜地大堡礁，并“慷慨”地负担了他们的住宿费用及日常开销，甚至还提供了一辆四驱轿车。
　　在十天的“流放生活”中，两人除了垂钓就是划皮艇，后来刘易斯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我感觉自己受到了皇家待遇。”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位“流放犯”并没有受到24小时监视，刘易斯甚至自认为“如果想射杀在奥克兰会场上的任何一个人”，只需要“买张机票飞回去就是了”。
　　一年后，1996年7月，一位名叫弗兰的女士在她豪伊克的家中被锤子击打致死，而她6岁的女儿蒂芙尼则被人丢弃在18公里外的教堂里。
　　经过调查，警方将嫌疑最终锁定在了刘易斯的身上。当警方找上门的时候，发现他脚上的鞋与凶杀现场发现的脚印恰好吻合，随后又在他的卧室中发现了一张写有勒索内容的纸条。
　　在审判前的听证会上，刘易斯曾经的一位狱友匿名作证称，刘易斯承认过自己杀了弗兰，并大致还原了行凶的场景：为了勒索一笔钱筹建自己的忍术学校，刘易斯盯上了在格伦菲尔德经营生鲜超市的维克多。他将锤子装在纸袋子里伪装成一名送货员，谎称借一支钢笔，当维克多的妻子弗兰打开门时，刘易斯用锤子杀死了她，留下了一张勒索字条后将他们的女儿蒂芙尼抱走。不过中途他改变了主意，所以把蒂芙尼留在教堂里，回去取走了勒索字条。
　　1997年9月23日下午3点15分，一位狱卒发现刘易斯面色灰白地瘫倒在牢房中，已无生命迹象。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救治，4点10分，刘易斯被宣布死亡，死因是触电自杀。
　　一位看完视频的网友感慨道：“如果最初警方给了罪犯应有的惩罚，那位年轻的母亲就不会遭受厄运了。”
　　不过刘易斯始终都不承认自己杀了弗兰，他曾对来探监的女友表示自己和这件案子“毫无关系”，并且在回忆录中写下了这样的文字：如果我真想杀死她，我会做得更干净。
　　〔本刊责任编辑 姚 梅〕
　　〔原载《看天下》201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