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探人文主义

来源 :博览群书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iyutianxia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李欧梵所著的《人文六讲》一书,从文学、电影、音乐和建筑入手,探讨人文在今朝的意义和价值,力图重新唤起社会的人文认知,读来发人深思。
  在《人文六讲》中,李欧梵上来就向读者介绍了何为“人文”,他说:“人文指的是和人有关的东西。‘文’的古意是‘纹理’,也就是形式和规则,儒家传统也一向以‘人’和‘文’为依归,人文就是以人为本的文化。”在他看来,人文由人与学问两部分构成,人文就是以人为本,与人有关的学问。作者指出在全球化和商业化的今天,人文面临着严重危机,今天的人们每天为赚钱而奔波,早已变成了一个“经济动物”,谁也想不到人文问题,探讨人文话题也似乎毫无意义,今天的艺术早已被商品取代,文化早已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的文化。
  李欧梵先生对人文的担忧,自然令人想起上个世纪90年代王晓明等人发起的,吸引了王蒙、许纪霖等一大批知识分子参与那场“人文精神失落”大讨论。不过,李欧梵强调他再提“人文”并不是“老调重弹”,而是基于新的历史和社会语境。王晓明等人当年发起“人文精神失落”的讨论,针对的是20世纪90年代中国急遽变化的社会现实,那时市场体制刚刚确立,商业化浪潮席卷全国,整个社会弥漫着“读书无用论”,人们都急于投身商海,就连知识分子也按捺不住,纷纷“下海”。王晓明等人的讨论便是针对此现象,他们大力批判商业化浪潮。但是今天的历史和现实情景已发生了根本变化,李欧梵在书中指出,今天最大变化就是“全球化”,在全球商业主义浪潮下,不仅是在中国,就是在整个世界范围内,人文都不被重视,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即使是在高等学府,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教育盛行,法学、经济学、商学院和工科等实用性很强的学科,早已取代文学、历史和哲学这些原先一直很强势的人文科学。高校已然如此,社会上更不必说,唯利是图,毫无人文考量,这正是李欧梵所忧虑的问题。
  因此,李欧梵要“反潮流”,在人人为生活奔波、以赚钱为目的全球化社会呼唤人文教育,重探人文主义。在李欧梵看来,要想全社会重视,首先需要从高校人文教育人手,重新培养高校学生和老师的人文知识。
  《人文六讲》主要向大学生介绍了文学、电影、音乐和建筑经典的价值,强调了它们在人文教育方面的重要价值。例如,李欧梵在谈论文学经典的功用时说,“文学是了解人生的最佳门径”。作者指出,古代的中国和西方均很重视文学教育,中国古代将文学看成是经国大业的基础,而在西方,文学则被看成是“有礼节和人道的学养”,但这种崇文风尚在近代发生了变化,文学变成了一门专业学科,这不但没有提升文学的地位,相反让不少学者和学生“失去鉴赏文学作品的能力和兴趣”。故而作者认为,在今天如果要重建人文,“就是要培养对文学的爱好,先有了爱好再去做专门研究不迟”。在谈及音乐和电影的价值时,作者结合自身经验,分析音乐和电影对于人成长的重要意义。作者称自己是一个音乐迷,尽管并没有受过正规音乐训练,但对音乐却很痴迷,“每天从早到晚都必须听音乐,否则身心都不舒畅”,音乐对作者生活的影响可见一斑。当然,李欧梵所指的音乐主要是经典的古典音乐,而不是流行音乐,他认为当今世界流行音乐当道,古典音乐无人问津,“如何重拾和重估这个古典音乐传统,使它重新进入我们的日常生活,至少调剂一下急促的‘现代性’压力?”他强调古典音乐能够对抗现代社会,很好地治疗人们的现代性疾病,因此整个社会应该重视古典音乐的价值。
  在《人文六讲》的最后,李欧梵还特别提到了当代建筑,他认为建筑在今天的价值越来越大,他甚至断言建筑是整个21世纪的“文化表征”。不过,他对于当今世界的不少建筑作品显然是不满意的,尽管与库哈斯是好友,但是李欧梵却强烈批判了以库哈斯为代表的“超级现代主义”建筑。他认为正是这些“超级现代主义”的建筑作品,破坏了上海、北京和香港等城市的固有文化,让这些城市变得缺乏独特性,沦为全球同质化的“通属城市”。这种变化让李欧梵难以接受,他认为这些建筑缺乏人文特质。那么,在李欧梵先生眼里,究竟哪些建筑具有人文气质呢?他特别提到了贝聿铭设计的苏州博物馆,以及中国建筑设计师王澍的作品,他认为他们的作品一个共同特征是取法自然和中国文化传统,具有浓厚的人文主义色彩和田园气息,“王澍的建筑美学带给我的灵感正是:我们的生活空间应该有‘呼吸的感觉’,也应该和大自然连成一气。”他认为贝聿铭和王澍的作品具有丰富的人文内涵,是对库哈斯等人“超级现代主义”城市建筑的本土反应和有力颠覆。
  王晓明等人当年掀起“人文精神”大讨论,其实是将人文与日常生活相对立,倡导人文精神躲进大学的象牙塔,远离世俗社会。但在李欧梵先生看来,人文和日常生活并非对立,反而息息相关。因此,他试罔重新勾连文化与生活的关系,提倡回归文化的原来意义,将文化的意义回到“个人日常生活的领域,它虽然免不了带有消费的功能,但绝不止于此”。而阅读文学、欣赏电影和聆听音乐等看起来是高雅的文化活动其实均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完成,并且他看来,无论是文学、电影,还是音乐经典,均可以从现实生活里重新被认识。他认为,越是在现代(或后现代)的现实生活中,人们越需要经典,因为现代和后现代生活是一个快节奏、忙碌的社会,人们无暇顾及自身的感受,结果“只剩下本能的反应:如饥饿和疲倦。”而在此情况下,人们更需要通过文学、音乐和电影等一些人文经典,修炼和提升自我,让生活的节奏慢下来,也才能体会到日常生活的美好。
  李欧梵重新连接人文与生活的关系让人们意识到,人文其实离每个人都并不遥远,只要在日常生活里,注意自我修养,多接触人文经典,每个人便都可以成为人文主义者。进一步而言,如果每个人都注重自我修行,重视人文素养,整个社会和日常生活也将富有人文气息,变得不那么庸俗功利。
  颇有意思的是,李欧梵早年研究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都市文化。那时他关注的是超前的、先锋的和时尚的都市艺术,传统的人文经典并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但他何以从先锋主义一下子回归到人文主义和古典主义?其实,在李欧梵眼里,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和人文经典相互并不矛盾,最古典的元素可能演绎的是最摩登、时尚的文化。他以著名建筑大师贝聿铭的作品为例,指出贝聿铭设计的苏州博物馆虽然运用了大量古典元素,但“它不是‘复古’(因为材料都是新的),而是一种从传统作‘创造性的转化’,特别从小处(如吸取阳光的窗户)可以见其创意,但整体上维持了传统苏州庭园的格局,并不故意出奇。”
  当然,无论是早年提倡现代主义,还是今天重新认识人文主义,李欧梵先生讨论这些话题都有一个潜在对象——中国。虽然长期生活在海外,但身为华人,李欧梵始终关注大陆、香港和台湾等中国社会的现实问题。当年,中国与世界还处于隔绝状态,生活在古老乡村的国人对于都市时尚十分陌生,很难接受各种摩登时尚,李欧梵的研究开启了中国大陆的都市文化热,他的著作让人们知道中国也曾经摩登、时尚和现代,他的著作鼓励中国要勇于开放,与世界接轨。而在今天,当中国快速发展,社会变化日新月异,李欧梵却感到了人的“异化”。而在这样的背景下,他却反过来规劝中国发展不要太过功利主义而忽视自然和人文教育。
  最后要说明的是,这本书之前在香港已经出版,不过名为《人文今朝》,大陆推出时改以《人文六讲》为题,用作者的话来说,这一改“似乎添加了一点学者演讲的课堂味道”。保持演讲的形式更好,这让即便没有听过李欧梵先生演讲的人们,亦能从流畅雅达的行文中真切地感受到作者演讲时的人文风范。
  (本文编辑 谢宁)
其他文献
河北人民出版社组织出版的大型图书《图文中国共产党纪事》,以其新颖别致的立意、宽广独特的视角、翔实厚重的史料、图文并茂的形式,采用编年纪事的笔法,逐日、逐月、逐年地记述了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90余年的光辉历程,是一部具有较高史料价值和重要社会意义的大型图书。我认为这部图书具有如下突出特点:  第一,该书以新颖别致的立意、宽广独特的视角,全面记述了中国共产党90年的光辉历程,以科学发展观的历史视野总结
忙了好久,我主编的“品尚书系”终于在2013年8月由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了。书系共包括六本,即:张颐武著《中国梦的世纪》、解玺璋著《五味书》、谢有顺著《消夏集》、李少君著《文化的附加值》、谭旭东著《我的书生活》以及我自己所著《未名湖畔的青春》。需要再次说明的是,我虽挂名书系“主编”,但正如我在该书的后记中所说,其实我只是丛书的版权总代理,仅仅是起到书稿的组织和出版过程中的一些沟通作用,其余的工作则都
现代生产方式和市场体系带来和推动的个人权利、民主宪政、理性化或驱魅、文化认同等问题从西向东强烈凸显,人们感受到社会存在与文化系统处于紧张之中。由于对中国来说现代性和全球化带有“外生”和“被动”的性质以及比较特殊的意识形态的背景,情况因此显得更加复杂。以蒋庆、康晓光、陈明等为代表的大陆儒家就是在对这些问题的回应中开始萌芽生长起来的(参见方克立:《大陆新儒学的马克思主义分析》,载《马克思主义研究》20
母亲一生喜欢爱养花,什么花都种。那时,我家住在一个小四合院里,说是个四合院,实际上是一个大杂院。原本,那是个大户人家的庭院,弟兄三人,就前后贯通地建了三座小四合院。解放后,大户人家迁走了,四合院就膨胀起来。由于当时北京人口骤增,民用建筑又跟不上,于是,便都在四合院里搭建起一排排砖瓦小平房来,特别是唐山地震之后,这种临时搭建的简易房就更多了,把来往的通道都挤得仅可容身了。好在,院子当心还留出一个小小
今天所谓的“中国模式”,准确地说,应该是指向了中国经济的模式,因为关于这个国家的政治模式和社会模式,尚不明确。而经济模式,如果放在历史的流变中加以分析,并不新鲜。唯一可以强调的是,今天的中国经济已经置身于一个深度的全球化背景中,也许未来所有的变量,都在其中。如此一来,所谓“中国模式”的辩论,更多的可能仅仅是一个蔓延在街头巷尾的话题,一个人人都想参与,但人人都莫衷一是的谈资。好在历史陈列在此,让我们
受上世纪80年代后期蔚然兴起的文化热驱使,曾读过一些鲁迅先生的书信。一句“中国根柢全在道教”的警言,及其由此作出的推论——“以此读史,有许多问题可以迎刃而解”,着实让当时偏好文化史的我兴趣横生。不过此论是褒是贬,未免有些困惑,也不求甚解。此后,循着葛兆光先生《道教与中国文化》从学理层面的探幽发微,就个中的一些内涵,渐有所思亦渐有所获。时隔多年后的今天,拜读师友蒋伟国先生赐赠的大著《中国道姑别样人生
自上世纪80年代海外汉学家夏志清对中国现代文学重新阐释以来,沈从文、钱锺书、张爱玲等一些作家作品引起国内学术界的重视。这些作家及其作品逐渐浮出历史水面,开始被越来越多的学者们所关注。对这些曾被遮蔽的作家进行历史还原是治现代文学史研究的题中之义,而如何还原其文学史地位却又是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对于任何一种人文研究,都应本着历史的、客观的精神,力求恢复研究对象的历史真貌。就文学研究来说也不例外,基于这
远山青青,春烟迢迢,赤水濛濛。  有一股神秘气息蒸腾在这逶迤一线的地方,有什么正在暗示我,有酒的醇厚。有香味。不是那种浓香,不是轻浮的香,不招摇,很深,好像蓄谋已久的,很厚。有的东西就是厚的,很厚,宽阔,神秘,深藏不露,但又无处不在。是的,不会张扬,自然而然,低空的、渗透的、感染的,或者有可能在土里涌动的。像蚯蚓,像三月沉重的苏醒,像根在延伸……我喜欢这样的气息,纠缠着人们,在天地间四处扩散,仿佛
毫无疑问,当今对屈骚以至整个楚辞的教学、注释、研究都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期,即学术界常说的“新楚辞学”时期。“新楚辞学”的基础材料层面由三部分组成:传世文献、出土文物、民俗材料。“三点决定一个平面”——三部分像三根桩柱牢牢撑起了“新楚辞学”的基础,而这恰恰是过去楚辞学或根本缺失或极其不足的。  三部分中,传世文献仍然极为重要。所以自新时期以来,许多学者为之投入巨大精力,收集、甄别、整理、汇总、勘校、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2020年修订)中“语文课程应引导学生在真实的语言运用情境中,通过自主的语言实践活动,积累言语经验,把握祖国语言文字的特点和运用规律,加深对祖国语言文字的理解与热爱,培养运用祖国语言文字运用的能力;同时,发展思辨能力,提高思维品质,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养高尚的审美情趣,积累丰厚的文化底蕴,理解文化多样性”。   曾在某篇文章中看到说《课程标准》中“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