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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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帆是被鸡的惊叫声吵醒的。
  每天天还没亮,奶奶就会悄悄起床,砍柴、割草、喂猪、喂鸡,等到张帆起床的时候,桌上总是已经摆好了早饭。今天鸡却不怎么老实,奶奶刚打开鸡圈门,他们便一窝蜂跑了出来,急得奶奶四处追赶。张帆见奶奶在雪地里跑得艰难,忙把床头的红手绳套在手腕上,翻身起床帮忙。一走到门外,刚下过雪的清晨冷得他一激灵。
  张帆到底跑得快,没多久就把所有鸡赶了回来。奶奶看到张帆冻得通红的脸,心疼地说:“你起来这么早跑什么,衣服也不穿好,不怕冻感冒了?”“没事,我不怕冻!”张帆嘴上说着,身子却结结实实打了个寒噤。奶奶叹口气:“快回去把衣服添上,感冒了不是玩的,我去弄早饭。”“唉!”张帆答应着,扛起柴往屋中走。
  柴很沉,张帆忍不住说:“奶奶,你以后别这么早去砍柴了,路本来就滑,天又不亮,你腿也不好,万一摔倒怎么办?”“这哪行?”奶奶抱起一堆草,“一捆柴还可以卖个一两块钱呢,你下学期开学,还得交学费哇!”
  张帆没再说什么,奶奶这么辛苦,为的也就是他了。爷爷早已去世,爸爸妈妈总是在外打工,家里上上下下都由奶奶一个人扛了起来。想到爸爸妈妈,张帆鼻子一酸,吸了吸鼻涕,目光飘向对面高山上的一条白线。

2


  “我回来了!”张治平拖着疲惫的身子打开门,脸上满是倦意,比他早半小时下班的妻子先回到了宿舍,正张罗着做晚饭。“回来了?”赵兰擦净手,过来帮丈夫脱下工作服,心疼地说:“今天你们部门又是重活啊?”“是啊,这几天工厂忙,我们的活也一下子多了起来。”说完,疲惫地往床上一倒。
  工人宿舍很狭窄,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一台老旧的冰箱,几乎就再没有什么空间了。不大的阳台上有个小灶台,另一边就连着卫生间,勉强够一个人活动。阳台正对着街道的另一面,那里高楼林立,灯红酒绿。
  “饭好了!”听到妻子的声音,张治平强打精神站起来,疲倦地坐到桌前。屋里很暗,为了省电费,两人总是很晚才开灯,但还是可以看到,桌上照例是两盘剩菜。
  “等吃完了饭,我得出去一趟,旁边有个工地招临时工人,我打算去做几天。”赵兰点点头,说:“我待会儿也要出去,有个社区招钟点工呢,我去看看。”“你还是好好休息休息吧,别太累了。”“累点也没什么,一家人总要过日子的。”两人没再说话,小屋里一时沉默下来。
  饭吃完了,赵兰收整着桌子,叮嘱道:“外面下着雪呢,出去多穿点。”“知道了,你也是。”赵兰看着窗外喃喃自语:“天越来越冷了,不知道阿帆和妈在家好不好……”

3


  “阿帆!阿帆!”“诶,来啦!”张帆刚放学回到家,就听见奶奶叫他,连忙放下书包就往灶房跑,“奶奶,出什么事了?”灶房里尽是柴烟,奶奶被呛得连声咳嗽,眼睛也熏得直流泪,但脸上却是藏不住的高兴。“快,你去你刘伯伯家,给他们说一声,请他们明天来我们家帮忙杀猪!”
  “杀猪干吗?”奶奶擦擦手,揉揉张帆的头发:“你爸爸妈妈啊,今天打电话来,他们说啊,今年过年,他们要回家呢!”“啊?”张帆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奶奶,你说什么?”“你爸爸妈妈,过年要回来!”
  张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门的,他在雪地里狂奔着,激动得简直喘不上气:“爸爸妈妈要回来了!爸爸妈妈要回来了!”
  这时,前面走来一个身影,张帆没反应过来,两人直接撞倒在地。“张帆你跑这么快要干吗?”回过神来,张帆才看清这人是同学刘高。张帆顾不得痛,激动地说:“刘高,你知道吗?我爸爸妈妈今年要回来了!”“真的?你真幸福!”刘高和张帆一样,爸爸妈妈常年不在家,而他也刚接到电话,爸爸妈妈今年仍然不回来。
  “我正要去刘伯伯家呢,奶奶说要杀猪,”张帆拍拍身上的雪,小心地理了理手上的小红绳,“我先走了啊,天都要黑了,我要马上过去。再见!”说完,张帆拔腿便向前跑去,心早已随着天空,飞得很高很远。
  刘高看着张帆飞奔的背影,低下头轻声地叫着:“爸爸,妈妈……”

4


  “他爸,你快点!快点快点!”赵兰兴奋地朝走在身后的张治平招手。“来啦,你催什么!”张治平快步跟上来,同样兴奋而又略带羞涩地打量四周。两人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偌大的商城里,灯光十分明亮,到处都干干净净的,每家商店里都飘着淡淡的香味。扶梯上上下下,行人来来往往,两人走在里面,显得那么不起眼。除了偶尔有人路过时,会打量他们的衣着。
  “都是你出的主意,非要跑這么远到这里来。”张治平嘴上说着,脸上却没有一丝不情愿。“瞧你说的,三年都没回家了,今年难得决定回去,不得好好买点东西带回去啊?”“是是是,是该买!”
  “都三年了啊!”赵兰叹口气,“阿帆不知道长大没有,长高没有,想给他买件衣服,又不知道尺寸。他肯定很想我们吧?”张治平沉默着,想说什么,却又只在心里默念着。
  “上次回家,阿帆都快认不出我们了,”赵兰继续说道,“记得上次回家,我们都没送他什么东西,就只给他带了根红手绳。”每次提到孩子,赵兰总是感到很惭愧,常常念叨“我们欠孩子太多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张治平一直没说话,始终低垂着双眼。路过一家装修豪华的童装店,张治平拉着赵兰的手:“走,进去给阿帆买件棉袄吧。”
  走进店里,店主挑挑眉看了眼两人身上旧得打了补丁的衣服,低头沉思了会儿,叹了口气,对两人说:“两位来得正是时候,店里所有衣服都在大减价呢。”

5


  “哎哟,张帆你走慢点!”刘高气喘吁吁地冲张帆喊道。两人打算买点年货,但哪怕是最近的超市,都得走上几个小时才能到。然而张帆没有一点疲惫感:“平时你那么能走,怎么今天这么快就累了?”“又不是我爸妈回来了。”刘高撇撇嘴低声埋怨。
  “哎,你看你看……”张帆激动地指着对面的高山,那里半山腰处有一条白色的细线,“看见山上那条公路没有?奶奶说,我爸妈回来的时候,那是条必经路呢,说不定可以看到他们的车从那驶过!”   “那条路啊,看不到的!”刘高肯定地说,“我大伯说过,去年那条路就因为山滑坡塌了,一直没重建,现在外面的车要到我们这儿来,只能绕另一条公路。现在走原来那条路的,只有那些不想交路费的黑车。”
  “啊?”张帆大失所望,他一直盼望着那条路上有客车驶过,甚至幻想看到爸爸妈妈在车上远远地向他招手,现在却被告知那条路已被废弃。“万一不是真的呢?”张帆还是不愿相信。
  “怎么不是真的?我给你说啊,”刘高神秘地凑到张帆耳边,“咱们班陈冉的父母不是去年去世了吗?就是因为他们搭黑车回来,结果路上出事的!那条路,危险着呢!”
  想到去年陳冉失魂落魄的样子,张帆心里一时沉重。

6


  “下一位!”售票员冷漠地喊着。
  张治平忙走上前,赔笑似的说:“麻烦来两张到丰城的客车票,后天的。”“后天到丰城的票有上午八点到下午三点的,”售票员回答:“一张850元,两张共计1700元,请出示您的身份证件。”
  张治平的笑容慢慢凝固了,脸色也变得苍白,颤抖着问道:“怎么这么贵?以前不是才两三百元吗?”“那是两三年前的价格了,”售票员仍然冷漠地回复,“这几年票价上涨了,而且现在是春运时期,加上原来通往丰城的必经路损坏,如今正规车辆绕路行驶,要增加路费。”
  后面售票员还在说什么,张治平已经听不见了,他默默地低下头,慢慢地走到门外。刚走出售票厅,赵兰便迎上来,看到张治平的脸色,赵兰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样,票买到了吗?”
  张治平低下头,把售票员的话重复了一遍。许久,两人一直没有说话。车票1700元,两人都清楚,他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两人外出打工几年,积蓄却实在不多,也就刚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供张帆上学都十分勉强。
  两人默默伫立了很久,最后张治平低声说:“给家里打电话,说我们不回去了吧。”赵兰闭上眼扭过头,滑下两行泪水。

7


  张帆轻轻撕下一页挂历,又数了一遍日期。这已经成了他每天早上的习惯,一起床,撕下一页挂历,数爸爸妈妈回来的日子。
  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忙,每天里里外外整理房子,想方设法弄些装饰物,尽量把房子弄得更漂亮些。屋子已经很干净了,但他还是一天扫好几遍,已经没什么好收拾的了,但他还是上上下下看个不停。
  爸爸妈妈要回来了,他既激动又紧张,很久没见到爸爸妈妈,要不是有一张照片,或许他真要把他们的样子全忘了。拿出那张照片来,是张帆刚出生时他们一起拍的,也是他和爸爸妈妈唯一的合影。看着相片上爸爸妈妈的模样,张帆忍不住又酸了鼻子。
  “阿帆,来帮忙挂一下肉!”“来啦!”张帆跑进灶房里,奶奶正吃力地将猪肉挂到房梁上风干。“奶奶,你快下来,我来吧。”张帆虽然才十一二岁,但家里的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完成。奶奶年纪大了,身体明显不如从前,每次张帆想到这里,心里就一阵担忧和心疼。
  “奶奶,爸爸妈妈要回来了,你高兴吗?”“瞧你这孩子说的,奶奶当然高兴了,你爸爸妈妈也是我的孩子啊,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奶奶拿衣袖擦了擦眼睛,“这次好不容易回来,总算可以看看他们咯!”说完,慈爱地拍拍张帆的头。

8


  “喂?”“喂,是阿帆吗?”
  “爸爸!”电话那头响起张帆激动的叫声,“你们打电话来啦?”“是啊!阿帆,想不想爸爸妈妈?”“想!做梦都想!爸爸,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奶奶一直跟我说,如果我考了第一名,你们就会回来,我每年都考第一名,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们……我们总会回来的。”张治平艰难地说,“阿帆啊,有件事,我们想告诉你,那个……我们……算了,让妈妈跟你说吧,来叫妈妈。”
  这是宿舍楼道的公用电话,两人很少给家里打电话,打电话的时候也总是说得很短——长途电话的话费格外高昂。
  赵兰颤抖着接过电话:“喂?阿帆?”“妈妈!妈妈,我好想你们!”“阿帆乖,爸爸妈妈也想你,在家里有没有听奶奶的话啊?”“嗯!奶奶说我很听话,老师也说我很听话!妈妈,你们快回来吧,我好想你们!”
  赵兰全身颤抖起来,拼命地用手将嘴捂紧,害怕自己的呜咽声被张帆听见,痛苦地闭上双眼,眼泪止不住地流。
  “妈妈?妈妈?”赵兰赶紧把听筒拿远,深呼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回答:“嗯?阿帆,妈妈在。”“妈妈,今年过年你们一定会回来吧?我很想你们,奶奶也很想你们。”
  “我们,我们今年……”赵兰手捂着眼睛,用力地咬着嘴唇,眼睛早已模糊起来。张治平拍拍她的背,搂住她的肩膀,“阿帆,爸爸妈妈今年……今年……今年一定回来!”
  说完,赵兰赶紧挂断电话,转过身扑在张治平怀里,任凭眼泪流出,声音哽咽着:“我说不出来,我说不出来……”

9


  入夜了。刚刚落完一场雪,整个乡村好像被月光照着一般,显得格外明亮。乡村已经沉睡了,四下里每家每户都已入眠,只有张帆家中还点着灯,等候着远道而来的归人。
  奶奶说爸爸妈妈会在除夕的前一天晚上到家,奶奶要为爸爸妈妈点着灯开着门。张帆不肯睡,坐在小屋门前,奶奶缝补着张帆的旧棉袄。张帆又趴在奶奶身上,盯着对面那座山。尽管知道爸爸妈妈不会从那里经过,张帆仍然希望能在黑夜中看到汽车驶过的灯光,那灯光寄托了他无尽的思念和期盼。
  张帆心想,再过几个钟头,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他要怎么迎接他们呢?是直接冲上去抱他们?还是紧张得脸红等他们走近?
  想着想着,张帆有些困了,趴在奶奶腿上,眼睛眨得也越来越慢。闭上眼……睁开眼……闭上眼……睁开眼……
  睁开眼,张帆恍惚看见,对面半山腰处,有一点灯光闪过,却又消失不见了。是幻觉吗?张帆眨眨眼,猛然反应过来,不是幻觉,他真的看到灯光了。
  “奶奶,奶奶,我看到灯光了,是车驶过对面山上那条路,爸爸妈妈一定在那车上,他们要到了,他们要回来了!”“真的?”奶奶同样惊喜地看向那座山,不过她眼睛花,看不见什么。   “太好咯,阿帆!你爸爸妈妈他们要回来咯!”
  张帆兴奋地跳了起来:“爸爸妈妈要回来咯!爸爸妈妈要回来咯!”他跑出门外,冲着对面的那座山大喊:“爸爸妈妈要回来咯!”

10


  “好冷!”赵兰颤抖而兴奋地对张治平说,“应该快要到了吧?”
  张治平笑着给赵兰拢了拢衣服,说:“瞧你急得!等翻过这座山,很快就能到了!”赵兰头靠在张治平肩上,闭上眼睛说:“太好了,总算回来了,可以见到阿帆和妈了。”“是啊。”张治平看向车窗外,他心里何尝不着急呢。
  “你说,”赵兰又说,“阿帆见到我们,会是什么反应呢?是会高兴地冲过来抱住我们?还是害羞地站在那里?”“等见到他,你不就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话,车子突然一阵抖动,不算剧烈,但仍让人有些不安。赵兰有些害怕地对张治平说:“他爸,这黑车应该没问题吧?他们都说这段路有些危险。”张治平安慰她:“放心吧,走这条路的又不止我们,别人没事,我们也没事。再说,也只有走这条路收费才便宜。”
  这时,司机喊叫:“所有乘客都坐稳点啊!前面的路有点烂。”接着又抱怨,“下雪天路真是难走,这破车轮胎和引擎也不行。”
  张治平突然想起来:“哎,这条路好像就在我们家对面啊,说不定我们可以看到家里的灯呢!”“啊?我也看看!”两人凑到车窗前,仔细搜寻着也没有灯光出现。
  车驶出一片小树林,对面那座山便呈现在眼前。山被雪笼盖着,四下一片寂静和昏黑。但是,再仔细些看,在山腰的某个位置,微微有一点光芒,很微弱,但就在那里,呼唤着他们。张治平激动着说:“那是家,那是我们的家!”赵兰也激动不已:“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轰——”,车身剧烈地倾斜了一下,随即是车轮打滑的声音。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车已经迅速往右边滑去。
  右边是山崖。
  下坠,两人只能感受到下坠。恍惚间有一丝声响,是一个孩子的声音:“爸爸妈妈要回来咯!”
  片刻过后,一切都安静了。
  一切都归于沉寂,融入了黑暗里。

11


  夜已经很深了,张帆突然惊醒,扭一扭头,看见奶奶还在缝补着。“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吗?”张帆睡意蒙眬地问奶奶。
  “还没有呢,睡吧!”奶奶慈爱地抚着张帆的背,看着对面的山,“爸爸妈妈应该快了,说不定等你醒过来他们就出现了。等他们回来,我们一起放烟花,过年!”
  张帆又把头枕到奶奶腿上,昏昏沉沉地進入梦乡,口中喃喃地念叨着:“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主持人:赵步阳
  责任编辑:苏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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