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友对刘禹锡文学创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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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禹锡字梦得,中唐杰出诗人,他以迥异于流俗的“骨干气魄”,在声势煊赫的韩孟、元白两个诗派之外独具一格。正如胡震亨在《唐音癸签》卷四所言:“元和而后,诗道浸晚,而人才故自纵横一时,若昌黎之鸿伟,柳州之精工,梦得之雄奇,乐天之浩博,皆大家才具也。”同时,刘禹锡还是文人词的早期作者之一。刘禹锡在散文方面也颇有建树,诚如王履道所说:“韩退之、柳宗元、刘梦得文冠百代。”(王正德《余师录》卷三引)因此,我们可以说,刘禹锡的创作成就是极其卓越的。本文试图从交友与创作的双向关系来展开论述,以见刘禹锡创作之一“斑”。
  
  一、交友影响创作思想的形成
  
  刘禹锡自叙:“始余为童儿,居江湖间,喜与属词者游,谬以为可教。视长者所止,必操觚从之。”(《刘氏集略说》)他自幼勤奋学习,喜欢与擅长诗词的文人在一起,都认为他可教。一旦发现大人的的行踪,必拿着写字板尾随在后,随时准备请教。安史之乱期间。大批文士迁居江南,促进了南北文化的交流,刘禹锡有机会向更多文人学习。其中,诗僧皎然和灵澈就既是刘禹锡的老师,也是他创作的引路人,而刘禹锡常与他们一起吟咏。我们不妨把刘禹锡与他们的关系称为亦师亦友。
  皎然字清昼,人称昼公,诗名很大。灵澈接受过皎然的指点,创作风格与皎然相近。权德舆称他是皎然的入室者,说他的诗歌如“风松相韵,水玉相扣”。刘禹锡说,灵澈“在吴兴,居何山,与昼公为侣。时予方以两髦执笔砚,陪其吟咏,皆曰:‘孺子可教。’”刘禹锡对这两位诗僧十分敬仰,每当皎然与灵澈写诗的时候,他双手捧着笔砚,很恭敬地陪侍在旁边一起吟咏。刘禹锡当时年纪虽然很小,但诗已写得不错,得到了皎然和灵澈的称赞。他们风趣地学着圯上老人赞扬张良的口吻说“孺子可教”。
  皎然在《诗式》中强调诗歌的创新。“作者须知复、变之道,反古曰复,不滞曰变。”“复”,是对前人的继承;“变”是变革创新。又说“复变二门,复忌太过,……夫变若造微,不忌太过,苟不失正,亦何咎哉?”显然,皎然更重视变革。这对刘禹锡的创作产生了重大影响:在《代书诗一百音韵寄微之》中写道:“兴掩寻安道,词胜命仲宣。从今纸贵后,不复咏阵篇。”对诗歌创新大加赞赏。他的《杨柳枝词八首》之一中,“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更明见其传承关系。
  刘禹锡的创作思想主要源于皎然,但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其他人对他的影响。如施士丐讲《毛诗》,一反汉代经生家的拘泥古训,完全凭自己的理解而缘词生训、自由发挥,刘禹锡对此印象很深。再如杜佑之《通典》,其宏旨在于“征诸人事,将施有政”(《通典·自序》),而刘禹锡也有机会时常向杜佑请教,并且自称“未尝信宿而不侍坐”(《上杜司徒书》)。正是这种新的学风、文风,使得刘禹锡在创作中体现出强烈的革新思想。以《天论》三篇为例,它秉承儒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入世精神,提出了“天与人交相胜”这一命题,倡导“人能胜乎天者法也”,并作出了“生乎治者人明道”的结论。可见,刘禹锡尚“治”,并为达到“治”而力主革新。当然,这一革新思想还散见于刘禹锡所作的表状奏启、书信等文章中,如《献权舍人书目》《华伦论》等文皆是针对中唐的社会现实而指陈时弊、力主革新的。
  
  二、交友带来了丰富的创作成果
  
  刘禹锡的诗歌创作,成就卓著,在中唐独树一帜。白居易评之曰:“彭城刘梦得,诗豪者也。其锋森然,少敢当者。”(《刘白唱和集解》)明代瞿佑《归田诗话》也赞曰:“英迈之气,老而不衰。”
  刘禹锡的诗歌,大致可以分为四类:比兴体制的讽喻诗,借古讽今的咏史诗,反映时世和个人际遇的感遇诗,模仿和改造民歌体的竹枝词、杨柳枝词等。另外,还有大量的应酬唱和诗。在此,选择其唱和诗与新乐府诗作简要分析。
  对于刘禹锡的应酬唱和诗,时人认为其“显示作者纯熟的文字技巧,而思想价值较逊色”。诚然,其唱和诗的思想性与他那些讽喻时弊、反映现实的新乐府之作比起来要逊色,但也有例外,择其要者言之,有的赋诗言志,如“振臂犹堪呼一掷,争知掌下不成卢”,“在人虽晚达,于树似冬青”;有的叙写情谊,如“府公既有朝中旧,司马应客酒后狂”,“二十余年别帝京,重闻天乐不胜情”;有的劝勉朋友,如“唯有达生理,应无治老方”,劝谏白居易不要热衷于黄老之术,唯有通过保养才能延年益寿。“心寄华亭一双鹤,日随高步绕池塘”。
  元和年间,元稹、白居易等掀起新乐府运动,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与元九书》),“非求宫律高,不务文字奇,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这一新乐府运动对刘禹锡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从刘禹锡与元稹、自居易的交友来看,三人之间很早就开始了唱和。同时,刘禹锡自己也一向认为诗友间的相互切磋是极为自然、极为重要的事,这一思想认识在太和三年所作《乐天洛下诗,兼喜微之欲到,因以抒怀也》一诗中得以明确体现:“松间风未起,万叶不自吟。池上月未来,清辉同夕阳。宫徵不独运,埙篪自相寻……”因而,元和时期,在刘禹锡与元稹、白居易之间频繁的唱和切磋之下,元、白功利主义诗歌理论势必对刘禹锡的创作产生深远影响,因此,刘禹锡创作了大量反映民生疾苦的诗歌(新乐府诗),如《泰娘歌并引》《插田歌并引》等。前者表现了对泰娘高超技艺的赞颂以及对其飘零身世的同情,后者则赞美了农民插田的辛勤劳动并讽刺了计吏的庸俗钻营。而这些与元、白新乐府运动的主张是一致的。
  此外,刘禹锡在词的发展史上也占据了重要的地位。他的《和乐天〈春词〉,依〈忆江南〉曲拍为句》二首,“为后来‘倚声填词’家找开了无数法门”。同时,刘禹锡的词作清新而格调自高,兹举一例:
  春去也,多谢洛城人。弱柳从风疑举袂,从兰露似沾巾,独坐亦含颦。(《和乐天(春词),依(忆江南)曲拍为句》之一)
  词中藻思旖旎,而格调清高。刘禹锡在词作上取得的此等成就,亦是与交友密不可分的。其词的风格特点也是与他词中唱和的白居易的词作极其相似、相互影响。
  除去诗词,刘禹锡的散文在中唐也是别具特色的。柳宗元评之曰:“文隽而膏,味无穷而炙愈出。”
  以韩愈、柳宗元为首,为配合政治革新而发动的古文运动,是中唐最重要的文学现象之一。它提倡“文以明道”“不平则鸣”,并力主创新。由于刘禹锡曾与韩愈、柳宗元共事,常在一起讨论文章、一起进行创作,因而这一运动同样对其散文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刘禹锡《祭韩吏部文》对韩愈的创作成就和倡导古文运动的贡献,作了高度评价。孔平仲《珩璜新论》卷四说:“观刘梦得《祭退之文》,有以知退之之文独步一时也。”可见刘禹锡对韩愈的了解及对其古文的激赏。同时,他曾在《祭韩吏部文》中追忆前事说:“昔遇夫子,聪明勇奋。常操利刃,开我混沌。子长在笔,予长在论。持矛举盾,卒不能困。”由此,我们知道,刘、韩之间是相互学习、取长补短的。柳宗元对刘禹锡创作的影响更大。所谓“二十年来万事同”,足见他与刘禹锡关系之密切。刘禹锡云:“时惟子厚,窜言其问”,亦可知刘、柳之间是勤于切磋的。刘禹锡主张文章“以才丽为主”“似识度为宗”。这与柳宗元主张的“文以明道”是一致的。因此,可以这样说,正是与韩愈、柳宗元的相互学习与切磋,刘禹锡才创作出了大量优秀的古文。其中,以《天论》三篇为代表。它既是交友的产物(在为文笔法上,相互切磋;在写作缘由上,“余之支河东解人刘子厚作《天说》以折韩退之之言,文信美矣,盖有激而云,非所以尽天人之际,故云作《天论》以极其辩云。”),同时又是“主才丽”“宗识度”的典范,是对古文运动在实践上的响应。
  除古文外,刘禹锡的骈文也颇有成就。韩、柳不仅是古文大家,同时也是写作骈文的好手。刘禹锡与韩、柳之间切磋交流,势必会影响到刘禹锡的骈文创作。其骈文中的代表作《陋室铭》,是一篇脍炙人口的千古名文。该文音调谐美,造句精美,句式多变,对偶精工。可以这样说,这篇八十一字的短文取得的成就在整个骈文史上也是罕见的。
  综上所述,刘禹锡的交友极大地丰富了他的创作成果,在诗歌、词作、散文等方面成绩斐然。另外,他还写了医学方面的著作《传信方述》二卷,便是在与柳宗元共同研习医药的基础上,在道州刺史薛景晦寄来的《古今集验方》十卷的鼓励下,刘禹锡把自己搜集到的五十余方编集而成的。其古文《大论》二篇,在中国哲学思想史上也占有着极重要的地位。
  
  三、交友促进了创作风格的转变
  
  刘禹锡创作风格的转变,主要体现在诗歌方面,即由前期的激进遒劲转为后期的冷隽闲适。
  刘禹锡诗歌分为前后两个发展时期:前期自永贞元年(805)至宝历二年(826),即诗人谪居朗、连、夔、和四州时,后期自宝历二年至会昌二年(842),即诗人晚年居洛阳及三任上州刺史时。以讽刺诗为例,刘禹锡前期的诗作针对性较强,与政治斗争紧密配合,具有鲜明的爱憎。如《飞鸢操》“鹰隼仪形蝼蚁心,虽能戾天何足贵”;辛辣地讽刺了权贵们的外表威风而内心鄙劣。刘禹锡有诗云“饱霜孤竹卢偏切,带火焦桐韵本悲”,正可看作他前期诗作的基本倾向与特征的鲜明概括。而刘禹锡后期的诗作则含蓄而内敛,正如其诗所云“心如止水鉴常明,见尽人间万物情”。如《金陵怀古》“《后庭花》一曲,幽怨不堪听”,曲折而含蓄地指出唐代的统治者依然沉溺于声色享乐之中,正步着六朝亡国之君的后尘,其后果可想而知。
  当然,境遇日安与国势日危是导致刘禹锡创作转向的主客观原因。同时,我们也应看到,刘禹锡诗风的转变与其交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譬如,裴度曾以联句的方式规劝刘禹锡不要继续热衷仕宦:“不归丹掖去,铜竹漫云云。惟喜因我过,须知未贺君。”而白居易则说:“可怜闲气味,唯欠与君同”,希望刘禹锡赶紧解官闲居。再从刘禹锡的诗歌创作来看,他后期的作品已由写民生疾苦转为写贵族的闲情逸趣,由关注社会时弊转向叙写身边琐事。此时刘白唱和已成为他晚年生活的主要内容了。另外,刘禹锡在太和七年把他与令狐楚唱和的诗歌编为《彭阳唱和集》,并写了一篇“引”,称令狐楚“贵为元老,以篇咏佐琴壶,取适于闲宴,锵然如朱弦玉磐,故名闻于世间”。可见,刘禹锡后期的交友中,这种意在劝勉的联句和志在闲适的唱和,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创作风格,并最终促使他完成了创作风格上的“由精锐转向含蓄”这一重大转变。
  综上所述,刘禹锡的交友与创作是紧密相联的。他的交友是创作的前提,也为刘禹锡创作的不断开拓创新提供了有利条件;他的创作则是交友的反映,也给刘禹锡的交友带来了正反两方面的影响。在他的一生中,交友与创作又是贯穿始终的。因此,我们认为,正是在“丈夫无特达,虽贵犹碌碌”的不懈追求下,在交友与创作的双向促动中,造就了一代“诗豪”;而他交友与创作,也必然会如白居易所云“杯酒英雄君与操,文章微婉我知丘”(《哭刘梦得尚书二首》),永远彪炳史册!
  
  张晓东,中学语文教师,现居江苏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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