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爷的保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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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水园小区2号楼的网,突然集体断掉了,这是来自电信联通和移动等多家运营商的网络第一次集体罢工。楼上住的那几家年轻人,起初只有个打游戏的,很激动地“靠你大爷”了一声;再后来,张大爷就听见二楼二号的大嗓门,和10000号的客服说了不超过四句话就发了火:“你家的网费是最贵的,就这样的质量?别给我扯违法施工挖断了电缆这些破理由!”
  张大爷一声不吭,扛着梯子撤回家。现在的年轻人哪,就知道上网;有线的那种就算了,还用什么wifi,不知道辐射大伤身体么。
  干了一輩子革命工作但严重脱离时代的张大爷,在儿媳怀孕后,神奇地跟上了社会发展节奏,并在知道什么是wifi后,第一时间把这东西恨上了:那可是会让我孙子畸形的祸根哪。
  来之不易的孙子和两个“凡是”
  老张的脾气,强势,固执,爱憎分明。那天正在小区里下棋,接到儿子的电话:爸,你要当爷爷了。他闲得发慌的退休生活,顿时阳光灿烂了。
  儿子晚婚,儿媳三十好几了才怀上,盼了多年的孙子立刻成为全家乃至全世界最重要的事。当天晚上张大爷便召集全家开会,并提出两个凡是:凡是儿媳喜欢的,全家必须支持;凡是影响儿媳尤其是宝宝健康的,一律禁止!
  儿媳本来就是拖老张的关系进了教委里某个清水衙门,人多事少。一确诊怀上,张大爷直接向她领导打了招呼请了长假在家养胎。除了每天叮嘱老伴三餐营养必须跟上,还规定:全家9点前必须休息,保证儿媳睡眠质量。
  他家住一楼,老式的6+1格局,邻居们上楼都要经过张家门前。执行“宵禁”的第一天,老张虽然兴奋得睡不着,但仍然带头熄灯爬上床。门外突然噔噔噔一阵脚步声,伴随阵阵嬉笑。他扑腾一声坐起来,冲到门口,打开门,冲门外做了个“嘘”的手势。
  第二天,老张挨家敲门告诉大家,以后晚上9点前必须睡觉,不许吵闹,不许大声喧哗,反正,就是不能影响我家儿媳休息。
  一转身,这几句话就在网上传开了,“我楼下住着个极品”、“谁家没生过孩子,凭什么楼下这么霸道”成了热点话题。但作为本栋楼最老的住户,加上大家也知道高龄孕妇不易,“忍一忍吧”,年轻人们无奈地表示理解。
  楼里大多是年轻租客,一两天能忍,时间长了真坚持不了。住张大爷对门的小两口,晚上睡得晚,经常回来得也晚,被老张列为重点监视对象。小长假前夜,两口子11点多才到家,还没从嗨完KTV的兴奋中醒来,一进单元楼就被一只大手抓住。
  老张黑着脸,像批评犯了严重错误的下属:“我三天两头就提醒你们,要早点回来早点休息,对自己好,对邻居也好,你们年轻人怎么就不听呢?”
  也不是所有人都服张大爷的管教。有次四楼四号的小李过生日,几个好友玩到半夜,老张气得连喊带骂地上楼直捶门。
  可小李和他朋友也硬气:又没唱歌又没跳舞又没喝酒的,看看家庭影院还把重低音都关了呢,总不能因为你家儿媳怀孕了,全楼人都得当龟孙子吧。
  被连坐了
  张大爷成了楼里的“人见烦”,老伴和儿媳挺憋屈。虽然出门也不多,可和楼上楼下的邻居打招呼,人家是没赤裸裸鄙视你,那眼神,摆明你被老张的奇葩事连累,不被待见了。
  儿媳不高兴,老张有点慌。听说怀孕时如果当妈的不开心,孙子出生后容易得自闭症,或者体弱多病。他不愿承认自己这两个“凡是”有错,最后决定做点亡羊补牢的实事。
  那天邻居们回家,发现坏了几年的楼道入户门修好了。这可是好事!但麻烦接踵而至:入户门是张大爷修好的,他换了新锁,只有他才有钥匙!老张还“贴心”地在单元楼门前贴出通知:亲爱的邻居们,为了大家起居安全,9点准时锁门,晚归后果自负。
  大家起初没把这当回事。结果,第一天晚归的人真被锁在门外。嚷了半天,老张慢吞吞走出来慢条斯理给他们开门,趁机又展开教育:我早就发了通知,这也是为了全栋楼的安全!
  知道一家之主干的奇葩事,老伴和媳妇的脸更黑了。邻里间应该互相理解,你这是一人高兴,全家被连坐啊。
  触到年轻人最痛的那根筋了
  老张家是全栋楼最早远离电脑和互联网的。他订的《老年文摘》说电脑有辐射,上网用的那个“猫”也有辐射,对孕妇不利。张大爷果断掐掉了自家的网。
  这一次,连媳妇都忍不住要上网吐槽:求教天天对着电脑的职业女性们,你们怀孕时会被家里老人断网吗?
  断了自家的网,不等于断了所有辐射。老张闲着没事,有视察安装在楼房外的水表的习惯,那天巡视回来,猛然瞧见单元楼外有个小盒子。
  “那是什么?”他问儿子,对方听了他的描述,没多想,实诚回答:应该是网络交换机之类的。
  带网络两字的,就有辐射!老张噼里啪啦从杂物间搬出梯子,蹭蹭蹭爬上去,啪,把盒子电源关掉了。
  大嗓门邻居终于骂来了电信的维修人员,工作人员到现场一看,气笑了:你们中谁这么无聊,手这么欠,做什么不好,关交换机电源!
  后来的事,儿子听见外面的喧闹声,扶着媳妇走出来一瞅,两口子面面相觑,叹口气。爸这次真成全楼公敌了。
  老张正脸红脖子粗地和邻居们争论:你们不知道这东西辐射大吗?真要是影响我孙子智商怎么办?你们谁负责?
  电信工作人员觉得这是对自己公司的强烈污蔑,挺身而出:“大爷,其实这个辐射没多大,不会影响到身体健康。”
  你凭什么这么说?是辐射就有影响,你们这些奸商,为了推销东西,满口胡言,你们这样干可不行!张大爷的嘴不得理也不饶人,当初他面对全局千多人训话,可没一个人敢反驳半句。
  谁也拧不过老张,小盒子最后被挪到6楼。
  论网络.代老年人如何与时.进中国人的思维,遇到邻里纠纷,首先给有关单位,比如物管反映。物管管得了老张吗?退休局长也是局长,脾气和资历都在那里摆着,说话一套一套,连闻讯前来阻止他的家里人,都被骂“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
  大家觉得这是老人家盼孙子魔障了,把全世界都当敌人。
  吐槽更猛烈之后,当地报社记者被吸引来了。《老人盼孙心切,视网络为大敌》,文章详细列举了若干位邻居的“血泪控诉”,请来心理专家分析当下老人对科技的畏惧感,让三甲医院的产科教授分析网络对胎儿的影响,还把本市几位颇有名的“潮老”故事做了老张的反面参照:60岁开始学上网,玩论坛会PS做个人网站,成为微博微信控……
  张大爷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成为红人。他是那么信赖报纸,信赖“公众喉舌”的报道。看着报上那篇文章,被众人批判的主角,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好像第一次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真实模样:固执,倔强,可笑。
  我有这么糟糕吗?他吹胡子瞪眼地问儿子,儿子不吭声;他转眼看老伴,对方回他一个不耐烦:“我还以为你到死都不会觉得自己是老顽固,就这么不懂装懂一辈子。”
  张大爷有点蔫蔫的,似乎承受不住被镜子照出真实的打击。过了几天,丽水园小区2号楼的每户住户,都在自家报箱里发现了一把钥匙,它们能打开单元楼的入户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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