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山东新泰县最近在网上公示新提拔干部人选,7名候选人中6名是“80后”,而最年轻的王然仅为23岁,被任命为国资局副局长。此事在全国引起轩然大波,网民们甚至对王然的身份进行了“人肉搜索”。
　　
　　徐迅雷《都市快报》首席评论员、浙江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客座教授,杭州市政协委员
　　选官轶事
　　
　　山东新泰市公示拟提拔的7名副局级干部,其中6人是“80后”,这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独有偶,重庆涪陵区干部公选的公示也引起网友的质疑。涪陵这次任前公示16名处级领导,时间在2月12日至18日——恰遇春节。“躲猫猫式的春节任前公示难道不是公权傲慢?”网友的质问很简单很直接。确实,大过年的,人家都忙于休息呢,你却在公示征集意见,能不被怀疑为“公示秀”吗?涪陵区委组织部对此反应比较迅速,立刻决定将公示期延长,到2月28日截止。
　　一般来说,优秀干部的提拔,多为“小步快走”,“坐直升机”上去的毕竟不太多。新泰市是县级市,副局级属于副科级,官不大,只比股长副股长大一点,但在一个县里副局长也是重要岗位了。23岁的女孩出任团县委副书记不会让人觉得不正常,但一下子就从普通科员去做副局长,未免让人感到突兀。网络与平面媒体都在第一时间发出各种质疑式的评论,比如:23岁副局长是不是加盟了“火箭队”?年轻干部“坐火箭”那么火箭里面装的啥燃料?因为“准儿媳”所以“准副局”?公示怎么能成为“公开示威”?干部低龄化是不是一种“官场幼稚病”?等等。
　　我们要看到,反对比较激烈的网友,绝大多数都是非直接利益相关者。署名为“半醉半醒”的澳大利亚网友,发表如下跟帖评论:“大家‘人肉’一下这些人的身世背景。绝对是‘官二代’,毕业几年啊,没有经验,没有贡献,23岁!你问问她,单位里面的人认识全了吗?这样的人谈什么贡献、谈什么群众威信!太可笑了!就说任用年轻干部,这样太夸张了吧。谁能说出他们有什么突出贡献,可以这么破格提拔。如果真是这样,公布他们的先进事迹也给全国的年轻人做个榜样阿。你们敢吗?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明目张胆的世袭。”该跟帖措辞很激烈,但在一家网站被置顶——我点开看时已被网友顶了1.88万次。与其说网友是担心23岁的副局长合不合格,不如说是担心干部选拔的公不公正。网友为什么觉得“官二代”比“富二代”更值得关注?就因“官二代”受提拔不免有以权谋私之嫌,若是“黄毛丫头”就被提拔,更会被人看作“迫不及待”。
　　针对年轻干部的选拔使用,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如今的“80后”,年纪最大的也到30岁了,提拔为副科级干部,那实在算不上多少“低龄化”;而23岁则确实是比较“年轻化”的。年轻化也不是一刀切的事。干部选拔,是重要的组织人事工作,牵一发而动全身,在现在还不是“民选官”而是“官选官”的时代,需要慎之又慎,否则公众很可能就不服——公众不服,乃不得人心之表现也,这总不是好事。新泰市这次尽管是公开选拔,但23岁被选做副局长、25岁去当法院副院长,这毕竟是比较特殊的情形,特殊形态要有特别交代——及时迅速、真实准确、清晰明澈的交代,否则很容易陷于“不得人心”的被动。
　　年轻化是早年提出干部要“四化”中的一条,为打破领导干部终身制、上去就不肯下来的局面发挥了较好的作用。但年轻化是不能用杠杠来衡量的;官员队伍中,机械化的年轻化与顽固化的老龄化,同样都是问题。而这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一种体制问题,它比简单追求年轻化的理念问题更值得重视,那就是“官管一切”和“一切当做官来管”。
　　比如法院的副院长,应属于法官系列;从总体上看,法官越老越好——因为法官是需要经验积累的,这是世界法律界的共识;但我们是把法官当成官来管理的,法院副院长更是正宗的领导干部了,于是也统一按照“年轻化标准”来选拔,所以就出现了25岁女孩被选拔为法院副院长的事。
　　
　　魏文彪《信息日报》编辑
　　正确对待公众对选拔工作的质疑
　　
　　新泰市集体选拔任用“80后”副局长一事引发公众猜疑和讨论之后,当地有关部门领导与新提拔干部就相关质疑作出详细回答,无疑是值得肯定的。不过,部分新提拔干部回应质疑时的部分言辞,显示出对于群众监督的不理解乃至轻视,如新提拔干部之一的刘某某说,“网上的猜测对我来讲是莫大的委屈”;当媒体记者提出有网民说23岁的王然是某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儿媳妇时,王然以“可笑”两字作答。部分新提拔干部的如许言辞,显然是不能正确对待社会与公众监督的体现。
　　首先,公众就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提出质疑,是出于确保选拔任用工作公正性,防范用人不当与腐败现象出现的良好初衷;其次,公众就选拔任用干部工作提出质疑,事实上也有利于进一步促进选拔任用干部工作的公正性,有利于在更大程度上防范用人上的不正之风与腐败出现。所以,公众的质疑值得有关部门认真对待与高度重视。当然,公众在监督过程中有时也会出现质疑失实的时候,但是这更多的是由于有关部门开展工作时不够公开、透明所造成,正是由于选拔任用干部工作有时不够公开、透明,公众才会去猜测,也才会有有时质疑失实的情形出现。
　　这实际上也是对选拔任用领导干部工作,提出了必须进一步加大透明度的警示。现在选拔任用干部虽然一般都要经过考核,但是选拔任用工作依然是由有关部门与少数领导主导进行,广大群众被排斥在选拔任用干部工作之外;另外,虽然干部任职前都要经过公示,但是一般都只是简单地公示拟任职人员个人情况,群众对其家庭背景情况缺乏了解。显而易见的是,如果选拔任用干部工作能够引入公众与社会监督,任前公示能像网友所建议的一并公开拟任职人员家庭情况,选拔任用干部工作受到的质疑就会大为减少,公众监督失实的现象也就可以避免。
　　近年来,各地时有类似新泰市选拔任用“80后”副局长引发公众猜疑与质疑的现象出现,这些猜测与质疑的出现,无一不是由于有关部门开展选拔任用干部工作不够透明所导致。所以,各地开展选拔任用干部工作应当进一步加大透明度,大力引进群众监督,如此才是减少公众猜测与质疑的根本之道。而更为重要的是,唯有不断强化选拔任用干部工作的透明度,充分发挥群众监督作用,才能从根本上确保选拔任用干部工作的公正性,防范用人问题上的不正之风与腐败出现。
　　
　　刘海明中国传媒大学党报党刊研究中心、博士生
　　守住底线
　　
　　2月下旬,山东新泰提拔的副局级干部人选进行网上公示,引起诸多争议。尽管新泰是个县级市,一批二十出头的丫头和小伙子便可以坐上副局长的位置,没法不让人浮想联翩。网上“人肉搜索”的结果显示,每个人都有官缘:不是干部子弟,便是干部子弟的恋人!但2月28日,新泰官方则澄清这一传言,王然出身农家,家里亲戚中也没有做官的。
　　世袭体制造就了“王侯将相宁有种”的现象。几千年的中国历史,很多时候延续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的法则。民主时代,世袭制早已成了只能观赏不宜使用的“文物”。然而,此类“文物”,近年来又有沉渣泛起的现象。去年,河南某县选拔的干部堪称是清一色的干部子弟。这件事在网上动静闹得太大,末了官方承认传言属实,但坚称选拔干部的程序合法!一个“合法选拔”,虽说不上理直气壮,也基本上等于终审判断,我们就认了吧。新泰这批年幼的“嫩局座们”同样面临类似的境遇:因为年轻,因为超乎常规,难免首先成为公众怀疑的对象。
　　一方面是网民的强烈质疑,一方面是官方的被迫“澄清”。由此引发出两个话题:一个是干部选拔的底线在哪里?一个是网民猜疑有没有底线?
　　按照公务员考试制度的设计理念,通过笔试和面试的双重考核,可以将优秀人才吸纳到公务员队伍中。同时,既可以避免官员近亲繁殖,也为平民子弟平等进入政界打开了大门。这样的设计理念不可谓不好。但是,制度是人设计的,也是人操作的。对于那些处于“近水楼台”者来说,只要肯动脑子,变通的办法总还是有的。换言之,只要功夫到家,进入公务员队伍并不算太大的难事。至于进来后升迁的问题,更不在话下,因为我们的官员选拔是组织部门考察的,考察谁不考察谁,考察的标准是什么,如何考察,不要说老百姓沾不了边,即便是一般的部门也说不上话。如此封闭的干部选拔制度,让我们很难明确知道其选拔的底线何在?以这次备受争议的王然为例,23岁的年纪,两个学士学位,近三年的工作经历。诚如有人所质疑的那样,这差不多需要她4岁上学才能完成这些历程。以现今法定就学年龄看,让人颇感费解。
　　干部选拔的底线是被选拔对象具备公认的工作能力,选拔程序公开,全程受公众监督,有争议的候选人应经得起公众的质疑。这四个要件缺一不可。如果一个人的能力被某个部门的少数人所掌管,很可能继承过去“说你有能力你便有,说你没有便没有”的坏习气;如果还是由组织部门独家秘密选拔,等到生米煮熟了再告诉老百姓,这是不是有点多余了?离开了群众的全程监督,就无法避免秘密交易存在的可能;对于有争议的人员,回应得要让人心服口服,而不是简单的“辟谣”。没有这个底线,不是老百姓选举出来的官员,凭什么让他们为人民服务?谁生了他养了他,他才可能尽孝嘛。没有干部选拔的伦理底线,到头来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与此同时,官员选拔信息的不对称,民众处于被边缘化的境地,通常只有当组织部门把干部选拔好了,民众才被告知自己的父母官的名字以及简要得不能再简要的履历表。这和古时的拉郎配没有太大区别。正因为这样,每每遇到一些有悖常规的年轻干部名单公布,公众本能的反应是这个人有何背景,不然凭什么以火箭般的速度爬到这个位置上?被冤枉的可能有,但更多的是被验证了。可见,让网民守住不乱猜疑的底线,只能请组织部门公开选拔干部的程序,全程主动请社会监督。否则,知情权得不到满足的网民们,要求他们单方面恪守不乱猜疑的底线,谈何容易?
　　守住底线难,因为欲望这玩意儿太强大。问题在于,假如某个行当连个基本的底线都没有,你又如何让他们去恪守这个并不存在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