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唯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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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居易一生痴爱杜鹃,他自江州调至忠州时,心情灰暗,宁可少带衣物,从江西庐山上挖下的杜鹃花千里带至四川栽下,这是真爱花。鲜花到家包月98,拍照上传instagram,那叫文艺网红。植物经济好廉价。植物之美,最浅薄莫过手机滤镜。

  蔓玫
  真正懂花的人,都是能懂情意的
  蔓玫 2014知乎盐club“植物”话题唯一获奖者,著有《节气手帖》。
  马伯庸对蔓玫有一句评价:旁人经过她的回答,禁不住想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她描绘花书写花,在草木中看到性情也看到了自己。她的文字自成一个世界,那里没有纷扰,花草树木静默生长。到后来,连点赞都是一场打扰了。
  在知乎,蔓玫是绝对的“花神”。她有很多有趣的回答:“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这句诗里的花,可能是什么花?“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焦仲卿吊死在什么树上?
  她说自己“比起人,更擅长和植物打交道”。看到身边的人,会忍不住连带着把他们的外形、个性联想成身边的植物,这样反而交流起来更愉快。“比如脾气又臭又倔,粗糙传统的少年,像喜暖的苏铁,需要给他温暖,才会露出茁壮鲜活的一面。温柔婉约,素雅清淡的女孩儿,像喜肥的茉莉。小家碧玉之外,却很脚踏实地。越是泥淖,越能滋养她清香四溢,宠辱不惊的性情。”
  她甚至幻想自己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株植物,来到人间历练修为。总有一天,云端的大神会降临凡间,告诉她:“你的劫数已满。来吧,去和你的亲朋好友道别,是时候回来继续做一朵花了。”
  ——“我连怎么回答都想好了。就用《冰与火之歌》里的话:「凡人皆有一死,凡人皆需侍奉。」”
  “植物人”犯起中二,竟然也这么美。
  蔓玫从小就很喜欢植物。家人们都爱花,家中种数百盆花草。有对花说话的祖传毛病,外婆曾对茉莉花说话,母上曾对月季说话。爱穿碎花裙。小时候读《诗经》、《红楼梦》、《本草纲目》、《芥子园画谱》之类,看到很多描述植物的片段,不但优美,且因为贴近自己身边的生活,觉得非常身临其境。读「桃之夭夭」,看着眼前盛开的桃花,就大概能想到几千年前那女孩出嫁的情景,她的青春美丽就像这盛开的桃花。她觉得植物是很懂情意的东西。吴越王写给夫人的一封信,“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他说的哪朵花?也许并不是哪一朵具体的花,根本是那一整个春天的缩影。在这片属于他的王土之上,他所能坐拥的一切好风光:桃红,李白、堇菜玲珑,海棠春睡。玉兰涂抹出漫天明亮颜色,棣棠开成路边的阳光。
  ——你见识过江南的春天吗?那样的锦绣无边,真不是哪一种花能概括的。
  然而这样的好光景,爱的人却还没有回来。所以这个本该牵挂江山社稷的君王,也忍不住要为之所动。然后像一个没有写惯情书的小男生那样,笨拙又深情地说:花都开得这么好,你回来的路上,可以一边走,一边慢慢地看着。
  多好的风景,多好的情意啊。真正懂花的人,都是能懂情意的。

  因为爱植物,蔓玫的旅行,经常会安排赏花的行程。在台湾时,坐了5个小时的大巴,到深山的武陵农场去看樱花。去英国看花园和花展。她对每个城市的印象,也是很容易从路边的植物得出的。
  “比如同样是樱花,北方与南方城市就大为不同。在南京的玄武湖,杭州的西湖,无锡的鼋头渚,你能看到的樱花是掩映青山碧水、熹微天光,缱绻流动如映画,更多叫人感觉到‘朦胧’、‘轻盈’、‘浪漫’;而在北方,如北京的玉渊潭,樱花则是映衬明亮阳光、蔚蓝天幕(前提是空气好),有种排山倒海、云蒸霞蔚的狷狂之气,一泻千里。更多叫人感觉到‘声势’、‘力量’。北京的花木皆如此,一开起来,都有种皇城根下的坦荡,盛大,齐刷刷。”蔓玫从小混迹于江南,第一次深入北地见到此景,确实感到很震惊。
  蔓玫去过几次日本。去镰仓看绣球,去北海道看薰衣草。岛国人对植物和季节感的精细体会,让蔓玫感触很深。日料讲究“旬之味”,《源氏物语》、《枕草子》中描述的和色,春天的“红绯”、秋天的“山吹”、“琵琶茶”,都染上重重季节的美感。
  在蔓玫的记忆里,几个日本城市都是有颜色的。奈良是浓郁苔藓与森林的青绿,京都是枫叶、鸟居与巫女绯袴的红。富良野是薰衣草的紫,札幌是雪花、牛奶与巧克力的白。镰仓是绣球花与海岸线的蓝。东京与大阪是彩色的。岛国人对季节感的推崇真叫人赏心悦目。
  “这在最初很大程度是受到中国的影响。”蔓玫记得,《夏小正》《诗经》《楚辞》等上古名篇里,关于植物、季节与人类活动、感情的联系俯拾皆是。因为身处东亚地区,先天拥有极为丰富的植物资源,古代中国对季节感和花草树木之美的重视其实才是世界范围内无与伦比的。从自然科学角度,「二十四节气」也算是一个重要的例证。人们把植物、动物、自然现象与每一时节对应起来,并因此制定自己的礼仪、仪式、生活习惯。
  “一个例子:从前,冬日寒冷,人们都躲在屋里,时光漫长乏味,天地空旷苍白。于是他们画一枝梅花,共八十一枚花瓣,从冬至那一天起,每天给一枚花瓣上色。八十一天过去,最冷的「九九」过去,春天要来临,一幅完整的梅花图也画好了。我觉得这是非常有诗意的做法。”
  植物也给了蔓玫天生的季节感。她会根据植物,而不是天气预报,来增减衣物。蔷薇开了,意味着天气不会再冷了,冬装们可以洗洗睡了。悬铃木开始落叶了,证明最后的夏天也快过去了,要降温了。菊花脑都谢了,证明真的冬天来了,不会再暖了。此外,还有专门为樱花花期、石蒜花期准备的温度适宜又色调吻合的套装。   季节感究竟是什么?她更倾向于认为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是人类进化中的本能。比如春天来临,意味着漫长寒冷、物资匮乏的冬日已经过去,气候温和,百花盛开,也就有了‘一年之计在于春’。长夏之后,秋风凉薄,日照缩短,落叶枯萎,也必然让人更容易感受到愁绪和肃杀之气。人因四时而动,季节感其实是人体对大环境的本能反应。
  因为现代社会的工业化,人类的许多活动都已经不需要依托于自然。电、空调、冰箱,这些足够我们搭建一个远离大自然的舒适住所。对季节感的体会之匮乏,其实是工业社会的一个正常趋势。
  但蔓玫依然对植物充满天然的亲近。心情好的时候会突然停下来,拥抱路边的大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跑到树林里面去躲起来。听鸟声起居,掘野菜为食。
  “每个人都会有自然属性。它存在于每个人身体里,只是有的人注意到了,有的人没有注意到。”
  张嵘
  植物使人善良
  张嵘,深圳“朴门生活”创始人,自然教育倡导者。

  初次见到张嵘,他正站在院子里低头拿一根细水管,给几盆角落里的绿萝浇水。我径直走到他跟前打招呼,他才反应过来,去关水龙头。我站在他刚才的位置看过去,湿漉漉的叶子上折射一点剪碎的阳光。
  从事自然教育的张嵘在梧桐山创办了朴门生活馆。“欢迎来到农民房”,穿棉衫麻裤、黑布鞋的他说。整座生活馆由一栋四层高的房子和院子组成,划分为活动区、阅读区、烹饪区、手作区,以及他和家人的生活起居室。“这三年里,我带过的学生大概有一千个了。”
  他最早推行的自然教育是游学。他带孩子们去黄山、大理、婺源等地做夏冬令营活动。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去贵州时接触到传统蜡染。少数民族借其描绘和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一切,像汉族象征富贵吉祥的牡丹、桃子、石榴之类纹样在蜡染中鲜少出现,更多见的却是山野间平凡的花草植物,如荞花、蕨花、棉花、谷物等。“把信仰和衣食父母融入蜡染,演变成一种图腾崇拜。古人对植物的敬畏之心,在两千多年历史的蜡染里还有所保留。”
  现代人物质丰富,离开了男耕女织的时代,人与自然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少。“现在的孩子不了解植物,他们放假都在干什么?手机、游戏、空调、葛优瘫。”
  他带领孩子们去树林里捡种子。这一活动的灵感来源于一年冬天早晨,他经过小溪,看到路边相思豆的壳爆开了,里面露出了小粒的、红色和黑色相间的种子,“我觉得非常惊艳”。可是在春天和夏天的时候,相思豆就是一种普通的攀藤植物,人们根本不会注意它。“我想,大概每种植物都有它生命里最灿烂的一个时期,对相思豆来说,秋冬的种子就是诠释它生命力最有意思的东西。”
  在树林里捡到的宝贝远不止种子,许多昆虫在秋天死去,学生会把它们捡起制成标本。我把一方琥珀色的树脂捧在手心,看里面的蜻蜓翅膀:细细的脉络,如同白色蕾丝。还有许多枯木,张嵘往它们被虫蛀空的洞里填上泥土,种一把潇洒的狼尾蕨,谓之“枯木逢春”。
  他在院子里种得最多的是竹子。“你问植物对我有什么影响”,说话间他拿起一个竹制笔筒,“就是做工艺品的时候,你只有顺着竹子的纹路走,才可以锻造出美的形态,如果硬要逆着下刀,就粗糙难看了。教育孩子也是这样,你要找到他的‘纹路’,他能接受和适应的方式。”
  说起自然教育,如今影响最广、争议也最大的便是源于德国的华德福教育(Waldorf Education)。然而追根溯源,最早提出自然教育理论的是德国哲学家卢梭。他同时也是著名的植物学家,在小说《爱弥儿》里提出15岁之前的教育,必须在远离城市的农村中进行,因为与植物朝夕相处有助于培养他们善良的天性。
  到山里写生、在树林里宿营、做烹饪和木工、拿着手绘的草木面具表演植物戏剧……张嵘组织的这些活动看起来和国外的自然教育区别不大。但是他强调:“德国哲学很发达,但华德福教育借鉴了东方思想,要知道,他们的小学生从小就会背诵《道德经》,对老子非常崇敬。”道教讲究天人合一,儒家也有尊重时令而渔耕的道理,张嵘因而认为国学也是自然教育的组成部分,所以课程里也会安排对国学的学习。“教育就好比吃水果,谁都知道当地当季的水果是最好的,所以要用本地的泥土来栽培。南美洲的水果再好吃,运过来也不新鲜了。”
  譬如他的儿子今年暑假到徐州参加夏令营,除了和大自然亲密相处外,他还爱上了用书法抄写佛教的心经。“佛教很讲究尊重、爱惜生命”,张嵘没有干涉儿子的爱好,任由他去探索想要了解的信仰。不得不说,当我看到12岁的男孩用非常端正的楷体在宣纸上写下“般若波罗蜜”时,似乎看到了应试教育的松动。
  在真正走入孩子和植物的世界后,张嵘自己多少也有点变化。从前他喜欢自然摄影,最爱抓拍那些完整的花草,但自从自己种花以后,便能够“欣赏那些残缺的、有很多洞的叶子。”他种的广玉兰吸引了许多蝴蝶来产卵,幼虫在夏天不停蚕食叶子,有一天他站在院子里观察它们,忽然领悟叶子上“每一个小洞都是故事”。这种看法乍听之下很有童心,但也颇有哲理:只有不完整才能显现生命力的迸发。
  和张嵘聊天有特别的乐趣,因为时常有“无言的谈话者”加入其中:比如一只白色的母狗走到脚边,两只幼崽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吸奶;又或者是一只蜜蜂扑棱棱地在我们头上撞了几次窗户。在天台上看张嵘和学生一起搭建的花房时,一只猫绕到我们对面,以劈叉的姿势坐定,悠然自得地舔爪子。
  一直聊到猫打哈欠了,张嵘终于说起他的童年。他的祖籍在上海,70年代跟随在军工企业工作的父母去到四川的大凉山。“我在那一直待到小学毕业,与自然非常亲近。”八十年代深圳建设大亚湾核电站时,父母和他迁来特区。物质贫乏的年代,他大学专业学的是最赚钱的电子,后来结婚生子,妻子喜欢自由,辞了工作教孩子画画。张嵘在她的影响下,也干脆从企业走出,做自然教育的同时也有更多时间陪伴儿子,“对于这个行业,我还一直在学习中。”   从前父母一辈从城市出走,上山下乡。如今又有一股风潮,年轻人纷纷从城市来到乡村。“不过这一次,大家不是当知青,而是主动回归自然。”
  “所以你看,历史也和自然一样奇妙吧,循环往复。”他微笑说,眼角的余光落到花架底下——在一片温柔的阴翳里,猫儿已经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李叶飞
  季节感是高贵者的通行证
  李叶飞 ,前《外滩画报》资深记者、《氧气生活》主编,现任植物星球酋长,运营植物星球公号。
  唐代欧阳修的《秋声赋》里,写他自己夜晚读书听到怪声,童子出门查看却见星月皎洁、四下无人,“声在树间”。诗人细细揣摩,推测这怪声应该是秋声:
  “盖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飞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故其为声也,凄凄切切,呼号愤发。……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
  仅凭声音就能判断时令,这样的季节感也是无人出其右了。爱好植物研究的李叶飞有一篇文章专门描述人的季节感,题目就叫《季节感是评判一个人出身和环境高贵与否的试纸》,发布在他自己一手创建的公号“植物星球”上。很快,平时点赞打赏不断的十万粉丝里出现了不同声音:“高贵一词不妥,是个外来概念”;“最有季节感的农民怎么能用‘高贵’形容”;“南方只有夏季和秋季啊”。
  “偏见。”——李叶飞这样回应。在他看来,季节不等于一年四季,季节只是一段时间,即使在赤道地区也有变化。在一个节气之内,甚至一候、一日、一刻内都不是相同模样。
  他走过许多城市,入乡随俗地体会不同地方的季节感。譬如冬天在越南过春节,就去花市欣赏当地最受欢迎的年宵花唐菖蒲。夏天在南法的小镇瓦伦索勒,便研究一番正处于花期的薰衣草。到了夏秋时节,他总能回忆起某年到菲律宾长滩岛,拣了几个只有本地人才会买的青芒,口感像脆苹果但又极为香甜。平时在家他也没闲着,春天在地里种南苜蓿,谷雨时酿一壶梅子酒。我在秋天的下午打电话采访他时,他正在上海的一处农庄采摘葡萄。
  季节感会带来意外的好处。比如绶草在初夏长高开花,他在小区楼下的草坪里偶然瞥见它的身影。某天早上买包子回来,见到有人用割草机打理草坪,他回家扔下包子就拿铲子下楼挖绶草,将它种在花盆里。可能没有季节感,不关注四周环境的人就此略过,但“绶草是珍贵的药材,可以泡米酒、熬鸡汤。”野外的绶草是濒危植物,城市里喷了农药不能食用,作为观赏花材还是很美。
  被拯救回来的绶草,绿而颀长的枝干上有小花细细缠绕,亭亭玉立的几株,让屋子多了几分灵气。
  看来拥有季节感的生活,接地气又活色生香。“我们《诗经》里,哪里不是在歌咏四季呢,唐诗宋词也是,古代哪个诗人是没有季节感的?”为了让现代人重视季节感,他编了一套装帧精美的日历,发扬古人对节气的测定及传统习俗。比如不久之前的“出伏”,许多网友和他反馈这个日期极准,能明显感到夏日的酷热已尽数褪去。说来神奇,深圳在这一天的傍晚忽然刮风下雨,凉意从土地、打湿的绿叶上升起,我在电话里告诉他,“你看,这就是上千年的规律。”
  李叶飞认为季节感不仅是对自然的敏感,更重要的,是要有与之相对的行为,如春观玉兰、冬赏梅花。如今四季转换又到了秋天,古人在立秋之时有“戴楸叶”的习俗,因为“楸”与“秋”同音,楸树还是百木之首,材质极佳可作家具。如今城市里楸树不好找见,唯有寺庙和皇宫园林植有,但戴楸叶是应时序和感怀,它不该被遗忘,“仍然想借日历唤醒人们的季节感。”
  鲍山的《野菜博录》里还记载楸树的叶子和花都可以做菜,“采花炸熟,调盐而食”。现在的一些饕客,因常吃路边小摊号称自己善吃,在李叶飞看来其实不过是能吃,“一个叫胃的器官空虚而填一些东西进去罢了。善吃的吃客是应时节而动,不是以摊位为序。”秋天有“贴秋膘”一说,李叶飞自己不是爱吃肉的人,但也并非素食主义者。“有个比较科学的说法,从人的牙齿结构来看,饮食上适合80%素食,20%肉食。”他的身边有不少“为成为素食主义者而素食”的人,他觉得这很不正常。“你要是讨厌吃肉,那么只吃素我觉得很真实,是正常的。但现在很多素食馆用荤菜的名字称呼青菜,其实你还是在吃肉,对吧?”
  他感慨这个时代做一个“正常的人”很难,顺应规律、接受与植物和谐共处的生活方式、拥有季节感,这些似乎都被城市的快节奏所掩盖了。
  我问李叶飞,是否父母也是极爱植物之人,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不,出于巧合吧,但名字对一个人也有影响”。他的老家在绍兴农村,左邻右舍都爱侍弄一些花草。因为亲人在沪工作,“我家在村里算比较洋气”。童年印象深刻的,是爷爷在上海看中一盆茉莉花,不辞辛苦地背回老家,放到窗台上。李叶飞听人谈起过茉莉花茶,便摘了几片茉莉花瓣,一撮绿茶,混一下,扔到茶杯里。

  “十岁不到的农村小孩有这雅兴,作孽,八十年代,我们还吃不饱呢,却决定了二十年后我编一本杂志的生活格调。”
  他在大学学的是新闻广告专业,毕业后在上海《外滩画报》当了多年的财经记者,后来创立自己喜欢的杂志,做了八年的《氧气生活》主编,这本关涉植物和人文的杂志最终停刊,他在离开之前还惦念着办公室的花草:
  “挖了一些植物出来,留泥包好,带走。有三年前寻青瓷在龙泉边捡的兰花,绍兴找徐渭墓的山路上挖的一小株野蔷薇,先前办公室门前的腊梅苗,还有花盆里莫名其妙长出来的球根植物,另有柠檬马鞭草,也能追溯四五年,还有半株茉莉,杂志拍照用过,等等。哎呀,终于结束了这段八年的旅程。”
  也许花草在那时也嗅到了浓浓的人情味。
  “其实世界那么大,人对于变化的感受,最深刻的还是来自植物。”他回忆起十几年前来深圳做第一份工作,火车从杭州出发,过了湖南之后,泥土就变成红色,植被也不一样了。“大学毕业前我没出过远门,在火车上看到这些变化,真的很惊讶。”电话里的他声音感慨万千,往后这些年他满世界跑,每到一处,便对当地当季的植物仔细观察并记录,在这个层面来说,他的季节感有更广阔的空间维度。“我一直珍惜当下,因万事无常,感知当下最为重要,如石屋禅师所说‘只今便道即今句,梅子熟时栀子香。’”   他借植物星球公号向公众科普超过200种植物的知识,粉丝数量稳定增长,让他觉得某种程度上,科普目的已经达到。他最新的计划是保护环境和珍稀植物,与中国绿化基金会百万森林计划合作,翻越贺兰山进行考察,在边界植树做防护林。
  “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回到故事的开头,那个有怪声的秋夜,欧阳修在屋里为季节转换感概万分,一篇《秋声赋》脱口而出,而不懂事的童子却呼呼大睡。要是他知道一千年后有人试图将季节感复活,也许便不会那么郁闷,“但闻四壁虫声唧唧,如助余之叹息”了。
  植物的美意
  “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荷尔德林的这句话不仅是诗,也是人类的哲学命题。植物供给生命,更增添了世界的诗意。没有植物,也就无所谓赋比兴,审美更无从谈起。辛弃疾《贺新郎》里写:“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人与植物奇妙的映照,正合荷尔德林“诗意地栖居”。
  【清】车万育 《声律启蒙:吴冠中插图珍藏版》
  “山对水,海对河,雪竹对烟萝。新欢对旧恨,痛饮对高歌。琴再抚,剑重磨,媚柳对枯荷。荷盘从雨洗,柳线任风搓。”清代才子车万育的对联口诀,读来朗朗上口,对植物情状的生动描摹尤让人喜爱。加之配图是自吴冠中的73幅画作,图文并茂,看完只想感慨一句:为什么我的童年没有遇见这么美的声律启蒙?
  【英】理查德·梅比 《杂草的故事》
  英国人对植物的喜爱非同寻常,一百年前植物猎人满世界搜罗奇花异草,如今人们的目光又落到了平凡的杂草上:“它们是草做的时钟和沙漏。对一个园丁而言,顽固守时可能是它们最恶劣的品质,但这也是一种让人心安的提醒,告诉你生活还在继续。”作家从园艺、历史和文学中钩沉杂草与人类的关系,勾勒出包罗万象的野生植物迁徙狂欢的图景。
  【美】安妮·迪拉德《听客溪的朝圣》
  作家26岁时到山中生活了一年,看大榆树“在一个季节里制造出六百万片树叶,而我连一片都制造不出来”;“鸟飞既不经意又随兴,如同茎的卷曲,或是一颗星星亮起 。”直击人心的句子勾起人的阅读欲望,这本书让作家年纪轻轻就获得普利策奖,在评论家眼里超越了梭罗的《瓦尔登湖》,媲美法布尔的《昆虫记》,被广泛入选美国大、中学教材。
  《花落花开》
  这部传记电影重现了20世纪初法国著名花卉画家萨贺芬·路易成名前后的生活。她原本只是小镇上的一个女帮佣,休息时抓紧一切时间画画,偶然被来自德国的收藏家相中成为专职画家。她画的植物,艳丽、深邃,背后是朴素而野蛮的生命力,让人惊叹。优美的自然风光和细腻表演,让电影荣获法国凯撒电影节七项大奖。
  《秋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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