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伐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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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斯·穆雷(1938—),澳大利亚诗人,是同时代用英语写作的诗人中具有广泛影响力的诗人之一。他的作品目前已被用十种语言出版。莱斯·穆雷获得过许多文学奖,包括格雷斯·利文奖(1980和1990)、彼特拉克奖(1995),和极有名望的T.S艾略特奖(1996)。在1999年,经泰德·休斯推荐被授予女王诗歌金奖。穆雷出版的作品有诗集、散文、翻译,编选本还有学术研究。诗集有:《冬青树》(1965)、《本地共和国》(1976)、《卧倒更高》(2010)、《等待过去》(2015),散文集《杀了这条黑狗》(1996)、《一座工作的森林》(1997)、《蔓延的质量:关于澳大利亚的看法》(1999)。
  燃烧的卡车
  ——献给玛格丽特·威尔顿
  用战斗机开始黎明:
  它们来到海边并不升高,
  它们越过沙丘一个一个又一个
  来得这样快瓷器摇落
  厨房的柜子空晃
  当它们飞过。
  它们来到海边,画下一个掷加农炮的
  波浪横穿我们的屋顶。
  窗户啐出玻璃,一辆卡车突然起火
  跳出司機,但卡车还在跑
  越来越大,冲到我们的大门前
  来了,来了……
  为了小镇上的每份正义,为了我们在
  这个世界认识的每个人,它必须停下
  撞上一栋房子,塌成瓦砾堆
  因为燃烧的纯粹力量,它整个
  躯体和材料成为热量散失
  但是它没停。
  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处境,祈祷者
  抓紧我们的阳台护栏和窗台
  乞求我们齿间的卡车停下,
  继续行驶,消失,撞毁……但我们无事。
  接着我们看见街上的野小子
  跟在它后面跑。
  他们跟着,欢呼,爬上它,
  挡风玻璃融化了,车棚一个笼子
  被火魔撕扯,它沿着
  电车轨道,驶过教堂,驶过
  最后亮着的窗户,脱离这个世界
  和它的追随者。
  乡村鳏夫
  我将很快起床,离开没有整理的睡铺。
  我将去外边劈些引火柴
  从躺在大门边的蜜味桉树干上,
  那时太阳应该很高,因为我现在起床已经晚了。
  我将在树干上开动我的斧子,回来时
  满抱柴火,停住望去
  圣诞节的围场热得发烫,
  无风的树木,荨麻在庭院……
  我要进去,烧水沏茶。
  这个下午,我将站在山头
  观察下面我的房子,屋顶
  怎样反射阳光,让我眼睛
  湿润,闭合明亮的蛛网似的事物
  覆在我思想的暗处,舞蹈远去。
  这时太阳下落,我将注视,
  或工作,或者睡觉。夜晚要来了。
  傍晚,我回家,开灯
  吃我的牛角面包,坐在
  餐桌的主位。之后我要休息了。
  昨晚我觉得我做梦了—但我醒来时
  只有一只负鼠滑下
  铁皮屋顶细微的月光照耀下的爪声。
  正午伐木工
  斧落,回声寂静。正午寂静。
  这儿两英里外,是二十世纪:
  汽车在沥青路上,电线跨过田野。
  这儿,用我的斧头,我砍进寂静。
  斧落,回声寂静。我停下,卷烟,
  捻成一根,舔一下。一切不响。
  我靠住我的斧头。馥郁的叶子如云
  悬在头顶不动,全被天空刺穿。
  这儿,我记得一百年的所有:
  烛火,静夜,霜和牛铃,
  马车车轮的寂静终结在我们耳畔,
  和第一辆红牛传进山村。
  这儿我的曾曾祖父和他的儿子们,
  老了,说的还是他的苏格兰方言,
  从来没见过他们唱的那些高地。
  一百年。我坐着抽烟在这寂静里。
  一百年的清洗,劈剁,锯木,
  一百年的伐木工,橡胶工,篱笆匠
  女人在厨房里,出声地烧着铁炉
  一年来,一年去,唱古老的歌谣给她们孩子
  让寂静的人与精灵
  不会更远比土地升入山麓,
  还有,在那时,多少人找到他们的墓地
  或者逃到城市,被这种寂静搞疯了?
  事物如此寡言。这两个相对的缺口
  我砍在我的赤桉树上溅出宝石似的汁液
  凝视。不久,再来几个伐木工,
  这树就要完了,战栗,歪斜它的王冠
  慢慢偏倾,蓄积速度昏然
  倒下躺在站着的树干之间。
  这时,我知道,教我祖先
  酗酒,狂怒,寡言的知识,是寂静。
  树倒下之后,这儿将是同样的寂静
  震撼和激励我们,迷惑和击溃我们,
  对一些人似乎是一个挑战,对另一些人好像
  等在这儿为某些超出想象的事物。
  斧落,回声寂静。非人的寂静。
  一个石头爆裂。透过静止的细枝,阳光
  蛰我的眼睛。我拿手帕擦一把湿漉漉的额头
  又砍进宁静。斧落回声。
  大树喁喁。缺口在树干上
  吱吱叽叽,断裂增大当
  高处枝条静止的重量向外倾斜,开始
  折断堕落,倒地像巨人。
  细枝消失,留下喘气和缓息。断树   滑离它的树桩落进它的影子里。
  然后没有多的了。宁静
  如往。我着手劈树枝。
  斧落,回声寂静。还有许多世纪
  在这个国家很多人真正待在家里之前,
  然而,总有一些人,在每一代,
  总有一些人能够生活在沉默的存在里。
  还有一些,我认识他们,手掌温柔宽阔的人
  会死一旦离开这些非人的地方,
  还有一些我见过,茫然尴尬在
  你们开创以反抗寂静的城市,默默跋涉过 喧嚣
  经过火车站台,通过交通寻找
  在烟雾弥漫的过廊,渴望旅行,走
  下火车在一些山地停下去重获
  脚下干草的迷恋,树的寂静。
  斧落,回声寂静。渴望寂静。
  虽然我自己跑进城市,我将永远
  回到这儿,在没膝的蕨草中,
  散步远离这个大城市的世纪,
  记住我的祖先,伐木工,牛奶工,驯马人,
  现在已经装进寂静的棺材,连同他们的胡 子和梦想一起下葬,
  他们,郁闷或者快乐,绝望或者非常忍耐,
  在寂静上长出一个人的枝干,
  完成他们的生命这粗糙的传说的基础——
  人类必须有传说,否则他们将死于
  陌生——
  接著轮到他们死了,每个人,在他的时代 之后,
  驯服或者挣扎,从寂静进入更大的寂静。
  斧落,回声斧落。正午寂静。
  虽然我去了城市,我回到这些山村,
  因为城市的流言和缭乱,因为归属
  因为月份和年庚依次归到二十世纪,
  城市永远不能抓住我。我将总会
  回到这儿在火车上,注视,倚着
  窗边眺望,远处的山脊
  林间的天空,从火车的
  嘈杂中听回声与寂静。
  我扛着我的斧头回家穿过宁静。
  脱缰火车
  我站在一间树木环绕的房子,是夜里:
  在楼梯脚,一条小溪流淌灰色带着沙粒。
  一种震动,不绝的模糊声响,
  一种嘈杂好像火车的,
  穿过我的睡眠,我醒来
  发现是黄昏
  我坐起来,揉揉我的眼睛——
  我们下面,火车轮子呻吟
  在它们冬天潮湿的,风擦亮的轨道上,
  但火车加快,加快。
  火车喇叭发出它的警告
  向田野里一个装着望板的乡村。
  近处的小山急剧升高下落,
  更远处的山丘平稳:
  我点了一根烟,擦掉
  我的呼气从冷窗户上
  这些山田全都赤裸,
  除过黑暗的地方,风暴纠结的蕨草
  找到了它从高处下来的路,
  或者山崩带下生石
  因为,外面,是寂静的七月
  湿润的石头从小山上凝望
  苦蓟生长,雨和风
  走过这片土地——
  这是我的乡村,永远在路过我:
  不止这个世界的小山和围场。
  外面,是永恒的七月,
  马蹄踏破寒冷的
  绿地,泥浆跟着它们的步伐,
  夏天的犁睡着在谷仓,
  兔子露头在淹没的
  洞口,狗
  在溪岸下边龇牙咧嘴对
  猎枪射向地面的砰声。
  这寒冷时期,这乌云的季节,
  超过年末,
  黄杨木块在炉子里闪耀——
  但那是过去。我在这儿。
  我眺望清晰的,远去的风景:
  从一个遥远的山脊,一个骑马人看着火车。
  火车从来不会减慢它的速度:
  一架铁桥回响,过去了,
  在远岸,暮色下高高的
  绿树收进我们。
  当我们冲过森林,我的脸,
  沉思的,漫游和摇晃
  在窗户玻璃上,
  我把我的鼻子压在我的鼻子上……
  火车喇叭听起来穿过这山地很远,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总是有太多的未来。
  我拿出一本书,读一个词
  五次——放下这本书。
  窗框哒哒。我的思想
  远远遗在火车后面
  在群山之后,
  穿过围场和牛圈。我
  沿着溪谷漂向
  人口众多的睡着的乡村……
  我等在这间房子。森林里正在下雨。
  如果我行动或者说话,这间房子将不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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