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设计的中国邮政第一套猴票,成为翻了两万倍的生肖邮票;他画的《阿诗玛》和毛主席纪念堂山水画名扬天下。他在澳大利亚、德国、意大利和中国香港开过画展,其美术成就曾获意大利总司令奖。他对版画、油画、国画、雕塑等均无师自通;他还是写作诗歌、散文、小说、剧本的文学大家,他所著的《这些忧郁的碎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等书都名列畅销书排行榜。他就是有“鬼才”之称的全能艺术家黄永玉。
　　2009年9月9日,年已85岁高龄的艺术大师黄永玉坐客中央电视台《艺术人生》节目,黄永玉首次在荧屏上畅谈人生,聊起了他和爱人曲折、有趣的故事。
　　
　　他选择定点吹奏小号,向姑娘展开了猛烈攻势
　　
　　黄永玉,1924年7月9日出生在湖南省凤凰县城沱江镇,土家族人。黄永玉的父母是凤凰第一对自由恋爱的夫妻,母亲杨光蕙有很多新的风尚,在凤凰城里她是第一个剪短发、穿短裙的女性,而且还敢带着学生跳现代舞;父亲黄玉书会画画,爱音乐,能弹一手全凤凰独一无二的风琴。在父母的熏陶下,黄永玉从小就喜欢艺术。故乡家中的木板墙上,至今有一片他4岁时留下的淡淡墨迹。几笔简单的脸谱图案,上面歪歪斜斜有几个字:“我们在家里,大家有事做。”黄永玉继承了父亲绘画方面的才艺,那时,他若是画画时,可以命令弟弟,常常大喊一声:“拿笔来!”
　　童年黄永玉很可爱,小时候到外婆家去,外婆那个城门外就是一个荷塘,黄永玉有时调皮捣蛋,外婆就抄起鸡毛掸子要找他算账,他就把一个高大的脚盆滚到荷塘,自己躲在里头。小时候个儿不高,看着荷花像房顶那么高。后来,他开始画荷花,大部分都是从根底下这个角度来看荷花,画的就是当年外婆家池塘里头给他的那种感觉。
　　1936年,正在黄永玉沉缅于画画的时候,曾在凤凰城显赫一时的黄家开始中落。几代相传的“古椿书屋”不再有往日的欢歌笑语。黄永玉则跟着他的一个亲属去了福建厦门的集美中学,从此远离故乡的温暖,独自一人开始新的生活。
　　在集美中学,黄永玉的生活过得很苦。开学第一天,他就把领来的新书卖了,换钱买袜子和肥皂。上课的时候没有书,他就泡在图书馆。那个时候集美中学有个很大的一个图书馆,图书馆中午关门常把他锁在里头,吃不成饭,他索性就躺在过道的地毯上读书。正是这些广泛的阅读让黄永玉终身受用不尽。
　　由于不安心学习,黄永玉一共留了五次级,他成了集美中学里同学最多的学生。但是,黄永玉的文艺细胞特别发达,很快就在木刻、绘画等方面崭露头角。
　　过去刻木刻,刻小板子要刻两三天,大板子要刻半个月一个月。他原本性子急躁,为了房租、吃饭、车钱,他得仔细干活儿,不知不觉中,当年淘气的孩子成长为一名自食其力的艺术青年。
　　1939年,他的木刻《下场》发表在福建永安《大众木刻》月刊上,得到他有生以来的第一笔稿费。拿着汇票,他心想:“真给钱吗?”为了壮胆,就拉了一些同学到邮局去拿,他说:“别跑!你们在门口等着,有什么事要跑,我们一起跑。”进去后,人家真给钱了。拿着钱,他的手都发抖了,5块钱,太多了!走出来就请同学们吃饭,吃完饭,还剩下好多钱。黄永玉以出色的木刻作品在地方叫响,十里八乡都称他为“神童”。
　　为了谋生,黄永玉来到德化一个瓷场做小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那些还没有烧制的陶胚上画上一些花草。这对于黄永玉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所以,有没有工资他也不在意,老板给三顿水平极差的伙食,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直到后来,为躲避战乱,他去了江西信丰的民众教育馆做美术工作,在那里,他碰到了一个美丽大方的广东新会姑娘张梅溪,姑娘的天真纯朴以及聪明伶俐深深地吸引了他。张梅溪的父亲是一位很有钱的将军,她在家庭的熏陶下,从小就酷爱艺术和文学。当时有好多人都在追求张梅溪,其中有一个在航空站工作的青年,人长得很潇洒,他知道梅溪很喜欢骑马,每次都要牵一匹马来邀请她出去到树林里游玩。而黄永玉自己连自行车都没有,但他没有放弃对女孩的追求。通过侧面打听,黄永玉了解到这个青年人爱表现、爱夸耀自己。为了打败竞争对手,赢得芳心,黄永玉选择定点吹奏小号,向姑娘展开了猛烈攻势。
　　他远远地看见张梅溪走近,就在楼上窗口吹号欢迎。那时黄永玉的兴趣在刻画方面,有一天他看中了一块木刻板,很想买,却发现兜里只有8毛钱了,心里思量了很久。头发长了,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不免有些显得羞涩,他想理发,理发那就没有梨木板了,姑娘很快就明白了他的心思,爽快地说:“你去理发吧!”他直率地说:“理发,木板可就没有了。”“那我送你一块木板吧。”张梅溪说。
　　正当他愁眉苦脸之时,张梅溪早给他送来了一块他想要得到的木板,从那以后,他们成了一对令人羡慕的情侣。
　　
　　有爱妻相伴,他在精神羞辱和肉体折磨中依然挥笔作画
　　
　　他们俩相爱的事不久就传到了张梅溪的父亲那里,父亲将女儿狠狠地教训了一番,她的家人也没有一个人同意这门婚事,都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能跟一个流浪汉结婚。父亲把张梅溪关在家里,也不让她给黄永玉回信。
　　黄永玉感到很沮丧,伤心地离开了张梅溪,只身一人来到了江西赣州的一个小地方,在那里,他很快找到了一份报馆的工作。有一天,正当他难过之时,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从家里跑出来了。黄永玉听了惊喜万分。她没有钱怎么跑出来的呢?原来,有一支演剧队正在韶关演出,张梅溪以出去看戏为由从家里跑了出来。她把金链子拿出来卖了,然后坐了一辆运货的车子来到了赣州。
　　黄永玉从朋友那借来一辆自行车,直奔60公里外的赣州。离赣州还有10公里路,已是晚上10点多,天黑不能骑车了。他便找了个鸡毛店住了下来。店里没有被子,他只好用散的鸡毛盖在身上当被子。他无法入睡,全身都被跳蚤咬了,又痛又痒,第二天一大早,他再骑车赶到赣州,张梅溪见到他头发上全是鸡毛,笑得差点流出了眼泪。
　　黄永玉半开玩笑地问:“如果有一个人爱你,你怎么办?”张梅溪故意说:“要看是谁了。”黄永玉说:“那就是我了。”张梅溪回答说:“好吧。”两人相约从此永不分离。黄永玉把她领到一个朋友开的旅馆里安顿了下来。后来,黄永玉的一些文学、艺术界的朋友都撮合道:“结婚吧,反正她不回去了。”就这样,他们在那个小旅馆里举行了一个简单却很有意义的婚礼。结婚后,两人在《赣州日报》登了一则结婚启事,算是对张梅溪的家庭作了个简短汇报。
　　1948年,夫妻俩来到香港,在九华经一幢小楼上筑起了爱巢。那时黄永玉整天干着木刻,一双大手满是老茧和青筋。一张木刻刻下来,黄永玉就虚弱地躺在藤椅上休息,这个时候,张梅溪就默默地做一碗荷包蛋端上去,有时见他太累,都不忍心让他动手吃,就用汤匙一口一口地喂到他嘴里。娇妻的爱使黄永玉更加勤奋,他的艺术灵感也随之奔涌而出,他的木刻画在香港渐渐有了名气,很多人争相购买。抗战胜利后,黄永玉陪张梅溪回广东新会娘家过年,没事的时候,他们一块去西隅路逛街,沉浸在爱河之中。
　　1953年2月,黄永玉听从了表叔沈从文的劝告,与张梅溪抱着7个月大的儿子从香港来到北京,在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科任教。黄永玉有一股我行我素的风格,他总是想着法子从生活中找乐趣。上课偶尔会跳窗子进教室,美术课放西洋音乐,养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张梅溪就帮他一起悉心饲养了一大堆的动物。家里不仅有狗,还有猫头鹰、火鸡,甚至还有猴子、狗熊、小梅花鹿……。
　　这段日子里,黄永玉由于有夫人的悉心照料,生活的安定,他创作的木刻《春潮》、《阿诗玛》轰动了中国画坛。而后,他又开始学习国画,他喜欢上了梅与荷花,他笔下的荷花,在形态、色彩、风韵上独具一格,令人大开眼界。
　　1968年,听人说“北京现在批黑画了,有个人画了个猫头鹰,结果出大事了”。他不以为然地说:“画个猫头鹰有什么了不起呢?我也画过。”大家也不知道就是在批他。后来,他自己跑去看展览,看看到底是幅什么画。一看,他的猫头鹰挂在中间,很快,他被关进了“牛棚”。 在中央美术学院被关进“牛棚”的众多教授中,黄永玉是最让造反派伤脑筋的一个。他挨了第一顿毒打。外头来的人拿皮带抽他,黄永玉就一下下地数,站着一动不动让他们打,一共被打了224下。他当时没办法抗拒,但是,他有权利不哭不喊,死站着不动。在他看来,不能还手的时候,就让别人看看挨打的派头和风度。他从不向打他的人求饶,从不写别人的揭发材料来减轻对自己的处罚。于是,他受到更加猛烈的批斗。
　　黄永玉这一年的生日是在心酸中度过的,那天他很晚才回来。孩子们高兴地叫着吃饭吃面,给爸爸过生日。黄永玉却说先不吃,拉着张梅溪到自己房间去,把身上的衣服和背心都脱了。孩子们看到他满身伤痕,白衬衣变成了红色,沾在背上,根本脱不下来,是张梅溪用热水一点点才把它融开。1968年的整个8月,黄永玉在精神羞辱和肉体折磨中度过了他44岁的生日。后来,他白天挨批斗,晚上回到家,就半夜三更开始画画,张梅溪在一边替他把窗帘拉上。有时一画就是一通宵。一听到外面有响声,张梅溪马上把东西收起来,不让他再画了。
　　
　　面对爱妻,他说:“想听什么曲子?我吹给你听。”
　　
　　在那风雨飘摇的岁月里,黄永玉一家人被赶进一间狭小的房子里,房子光线很差。张梅溪的身体本来就弱,加上这一打击,就病倒了。黄永玉心急如焚,请医生治了也不见好,他灵机一动,在房子墙上画了一个两米多宽的大窗子,窗外是绚丽的花草,还有明亮的太阳,顿时满屋生辉。后来,黄永玉下放到农场劳动了3年,在这段时间里,妻子张梅溪一直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1970年的一个晚上,黄永玉给远在北京的妻子张梅溪写了一首长诗,在动荡的岁月里,黄永玉回忆起近30年来的爱情,那些刻下了美丽伤痕的岁月,浮现在眼前,他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写下了长诗《老婆呀,不要哭》,以此来鼓舞和慰藉心情懊丧的张梅溪,这首诗非常浪漫,最后一段说:“中年是满足的季节啊,让我们欣慰于心灵的朴素和善良。我吻你,吻你稚弱的,但满是裂痕的手。吻你寂寞而勇敢的心,吻你永远的美丽。因为你,世上将流传我和孩子们幸福的故事。”很难想象,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竟然能写出这样的文字。诗中还有一句话说:“我们相爱已经10万年。”一直被张梅溪拿作“把柄”,说他真是狂得可以。当着黄永玉的面也说:“你呀,不但在画坛狂,在情场也狂,总之是一个大狂人!”黄永玉却一本正经地对夫人说:“不是说人生百年结为一世夫妻么,10万年也就是千世夫妻吧!”张梅溪听了,笑得喘不过气来。
　　历经磨难的两个人,在动荡的时代里,育有一子一女,黄永玉的一对儿女黄黑蛮、黄黑妮也赶来了,同为画家的黄黑蛮说自己之所以有这么一个特别的名字,是因为父亲希望他“黑一点、蛮一点”,黄黑妮是一位雕塑家,这次是专程从意大利回国,她说父亲就是“一个有趣的老头”。
　　女儿从意大利回来,一定要给他买个电脑。黄永玉说:“我电话都不会打,不会用现代的东西,甚至用圆珠笔都写不出东西,得往下摁着写,只能用钢笔或者用毛笔。不可能接受电脑这样一个东西。”他画画的时候,画纸一排,这边挂几张,那边挂几张,边坐着给大家说笑话,边看着那纸构思,讲得大家笑得不得了的时候,他突然来一句:“哎,不说话了,我画画了”。墨水一来,噼噼啪啪,流水作业,这么大概个把钟头,很多画都出来了。
　　至今,他都这样想:做工作,没有一点游戏心态,怎么能做得好呀?写文章也是,写到得意的地方,他就哈哈大笑。在意大利住的时候,女儿在楼下问:“爸爸你笑什么?”黄永玉说:“我写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觉得很好玩儿。”他认为真正沉醉其中,才是真正写东西。
　　在家里,黄永玉是位好父亲、好丈夫;张梅溪是位好母亲、好妻子;黑蛮、黑妮是他们的好孩子。他在北京、凤凰、香港、意大利都有家。舞文弄墨、刻木铸铜仍觉不过瘾,黄永玉又在京郊矗立起一件巨型艺术作品,占地6亩的“万荷堂”。每年8月,红花绿叶,是黄永玉最流连荷塘的日子。
　　黄永玉说:“买房子本身可能有一种艺术创作的冲动,不一定都是一种无知的享受。儿女都让他们独立,自食其力,他们现在不需要我了。”
　　85岁高龄的黄永玉依然童心未泯,他热爱孩子,喜欢养狗,喜欢音乐,喜欢玩儿,喜欢一切新鲜的事物,像老顽童。有时候买一个假面具,还有假手枪,拿出来吓你一下。他把自己比作跑马拉松的运动员,并非要跑第一,但是,一定要跑到终点。
　　婚后半个多世纪,张梅溪默默地伴随着黄永玉,漂泊中有她的身影,成就中有她的祈福,患难中有她的分担。而在张梅溪女士眼里,其夫君黄永玉又是什么呢?是一只“小黄牛”,一个“无愁河的浪荡汉子。”
　　恋爱的时候,他的那把小号丢失了,2009年初,他在香港九龙曾福琴行用了10000元重新买回一把小号。黄永玉面对着50年前的女朋友张梅溪依然问道:“老婆!想听什么曲子?我吹给你听。”
　　他俩每年都在北京、香港、故乡凤凰和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四地的住所之间飞来飞去,每一处住所都造价高昂,而且都是黄永玉自己设计建造,他的车库里停着保时捷911、法拉利、宝马等世界顶级跑车,并且都是红色;北京的万荷堂里则养着诸多世界名犬……
　　2009年9月,黄永玉叼着烟斗、光脚盘坐在自家舒适的大沙发上,聊起了他和妻子如画般绚丽多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