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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拥刘反曹思想的形成由来已久。早在明代小说三国演义成书之前，这种思想就一直受到提倡。尤其是在元代，这种思想在元代俗文学-元杂剧中体现的更加明显。在元杂剧中，这种思想主要体现在历史剧三国戏中。并且，这类剧目在以后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此，对它的研究就显得尤为必要。
【关键词】元杂剧；三国戏；拥刘反曹
自王国维《宋元戏剧史》问世至今，对于宋元戏剧的研究已历时百年。百年来，经过几代学人的努力，宋元戏剧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尤其对于元杂剧的研究更是取得了累累硕果，不仅有专门的论文出现，而且专著也是层出不穷。此乃学术之幸事。当然，肯定前贤对于元杂剧的研究成果的同时，也应注意到对于元杂剧三国戏研究存在的不到之处。“魏蜀吴三国的故事，在我国人民群众中流行的历史悠久。大约在三国后期和两晋时期，就开始流行演进了。”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到了元代，这些故事被搬上了戏剧舞台，在人民群众之间广为传播。“到了元代，在标志我国古代戏曲艺术走向成熟的元杂剧中，三国戏的数目更加可观。”“根据诸本《录鬼薄》、《录鬼薄续编》、《太和正音谱》、《也是园书目》、《今乐考证》等著录统计，元代杂剧中的历史剧共有四百二十余种，其中三国戏有近六十种，约占七分之一。”查阅有关文献，兹将其中保存的元杂剧剧目罗列如下：王晔《卧龙岗》、朱凯《黄鹤楼》、关汉卿《单刀会》、《管宁割席》、王实甫《陆绩怀桔》、《曹子建七步成章》、高文秀《谒鲁肃》、《襄阳会》、郑德辉《三英战吕布》、《王粲登楼》、王仲文《诸葛祭风》、《五丈原》、于伯渊《斩吕布》、尚仲贤《诸葛论功》、赵文宝《糜竺收贤》、李寿卿《复夺受禅台》、无名氏《连环计》、《斩蔡阳》、《千里独行》、《博望烧屯》、《隔江斗智》、《赤壁鏖兵》等33种。纵观现存世的剧本，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其中以表现刘备为代表的蜀汉政权及其人物、事件为主。并且，在这些作品中，几乎都透露着作者的思想倾向以及历史态度。并且，透过这些作品，亦能反观当时元代的文人的社会面貌和元代的社会状况。因而，对于它的研究就显得尤为必要了。本文拟从现存剧目入手，有别于前人的研究方式，从剧目中脚色的行当入手，研究拥刘反曹的思想的体现及其成因，以求证于方家。
一、现存完整的元代三国戏
根据前人搜集、罗列，目前已知剧目如上所述，共计33种。“综观现存的元杂剧三国戏剧本，表现刘蜀方面英雄人物的占了较大比例，又尤以诸葛亮、刘备、关羽、张飞为塑造重点。”从以上剧目来看，首先要厘清目前有哪些剧目是完整的，其次就是要根据其中比较完整的剧目来判定哪些是具有拥刘反曹倾向的。
笔者通过搜罗有关资料，查阅诸方文献了解到目前保存有完好剧目的元杂剧三国戏共计有十部。其剧目分别是：“关大王单刀会、关张双赴西蜀梦、刘玄德独赴襄阳会、虎牢关三战吕布、醉思乡王粲登楼、刘玄德醉走黄鹤楼、诸葛亮火烧博望、锦云堂美女连环计、关云长千里独行、两军师隔江斗智”。而其他的剧目有的或已亡佚、或只存剧目、或只存残曲。唯有以上所举十种是存世完整的三国戏剧目，并且得到了学界的公认。在这十种杂剧中，其中又存在虽然以三国时代为背景，但是，其主旨却与拥刘反曹无关者的是：醉思乡王粲登楼、锦云堂美女连环计两种。《王粲登楼》主要敷衍的是儒生王粲由傲慢到最后发奋立志给皇帝上“万言策”，最终官封“天下兵马大元帅”之事。历史上的王粲是“建安七子”之一。在剧中，王粲由正末来扮演。从元杂剧的演唱体制可知，王粲也即剧中的主人翁。除王粲以外，剧中亦有外、冲末等脚色。此剧虽为三国戏，然而其中所搬演的主要人物及其事迹却与拥刘反曹的主题无关。而是元代文人面对当时黑暗的社会现实有感而发。有关元代的现实社会，在下文将做具体的阐释。关于王粲登楼的主题，或许正如洪晓银先生所言“《王粲登楼》正是集中体现了文人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愤懑。”《锦云堂美女连环计》的主题似乎也与拥刘反曹无关。剧本讲述司徒王允设美人连环计，挑拨吕布与董卓的关系，最后众人合力除掉董卓之事。剧中的主人翁当属正末所扮的王允。并且以拥汉的老臣形象出现。当时，汉室倾危，董卓弄权，这引起了以王允为代表的众大臣的恐慌。于是，众大臣设计，合力除掉了董卓。如正末在剧中所唱“则为这汉家宇宙，好着俺两条眉锁庙廊愁，恰便似花开值雨，怎的个叶落归秋。”王允是作为一个拥护汉室的老臣的形象出现的。他所要拥护的是日渐没落的东汉王朝，这显然是不符合拥刘反曹的思想倾向的。而剩余的八部三国戏，则明显具有拥刘反曹的思想倾向。并且对于这八部作品的讨论也就成为了本文的第二部分，也就是本文的主要内容。如有的学者认为“除郑光祖的《醉思乡王粲登楼》、无名氏的《锦云堂美女连环计》而外，其余八种，一个最突出最鲜明的特点，那就是拥刘兴反对孙曹”。窃以为所言是也。然而，与以往分析者的视角不同，本节将从戏曲的角度，分析戏曲作家的思想倾向以及剧中人物的脚色行当入手，来阐释这一倾向。孔尚任在《桃花扇·凡例》中说：“脚色所以分别君子小人。亦有正色不足，借用丑净者。洁面花面，若人之妍媸然，当赏识于牝牡骊黄之外耳”[9]。作为戏曲表演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脚色，在孔尚任看来是可以作为区别剧中的人物的忠奸善恶的。明清传奇是这样，对于元杂剧来说，亦是如此。在元杂剧三国戏中，我们可以根据剧中人物所属的脚色行当，不仅可以区分“君子小人”，而且也可以看出作者对人物的喜爱、憎恶，以此，来管窥其中所蕴含的拥刘反曹的思想倾向。
二、现存的拥刘反曹三国戏
上文已经论述，在元杂剧中保存有十部完整的三国戏剧目。排除以上《醉思乡王粲登楼》、《锦云堂美女连环计》两种外，笔者认为尚有八种可以认为明显地具有拥刘反曹的思乡倾向。那么，接下来笔者将从人物所属的脚色行当入手，来说明拥刘反曹的思想倾向。
关于拥刘反曹的倾向，查阅有关文献可以得知，在《汉晋春秋》中第一次提出了“帝蜀寇魏”的观点。而到了北宋，则可以看到搬演三国故事的场景。北宋苏轼的《东坡志林》里有关于演三国故事的记载：王彭尝云：“涂巷中小儿薄劣，其寡所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话。至说三国事，闻刘玄德败，频蹙眉，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畅快。”以是知君子小人之泽，百世不斩。从这段文字的记载来看，人们对于玄德败，“频蹙眉”、“出涕”；而对于曹操败，则“喜畅快”。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由是可以看出，在当时的百姓心目当中，刘备在人们心目中是被拥护的对象，而曹操则是被反对的一方。到了元代，这种思想被杂劇作家运用到元杂剧的创作中，则产生了三国戏。关于这些三国戏的演出，由于条件的限制，虽然我们找不到关于像上述那样的对于刘败的“频蹙眉”、“出涕”和对于曹败的“喜畅快”，但是，从目前所保留的剧目来看，这些剧目描写的倾向绝不亚于《东坡志林》中的记载。
如上文所言，排除两种与所谈论的“拥刘反曹”的思乡无关的剧目以外，剩余八种，则或多或少的隐含着“拥刘反曹”的思乡倾向。阅读这些文本，从情节上看，可以发现这些文本讲述了刘、关、张三兄弟由穷困时发家到最后三兄弟阴阳两隔的全过程。如果给这八部剧重新排序，我们可以发现《虎牢关三战吕布》算是三兄弟起家的开始，而《关张双赴西蜀梦》则是三兄弟的结尾。从内容上看，八部杂剧可以说都是与蜀汉政权有观的。那么，现将其中由正末或正旦所搬演的人物罗列如表一：
由表1可知，在以上八种三国戏中，首先，从总体上看，都是描写的三国时期的人物，且所有剧作都是描写与蜀国有关的人物。即使出现了像《两军师隔江斗智》这样的剧作，虽然描写的人物是东吴吴主孙权之妹，但是，她还有另外一种身份，即刘备之妻。并且在《两军师隔江斗智》中，面对孙权设计，通过将自己嫁给刘备，以夺取荆州的计策。不仅不依从孙权的计谋，而且一心只为着以刘备为代表的蜀汉政权。这从戏中孙安小的唱词可见一般。一为被送往荆州时，由正旦饰演的孙安小姐唱道“只见那野鸥闲堤草合，不由我心闲意留，俺哥哥为荆州将我分离安排着许多奸计。”在这里，很明显孙安小姐是不赞同哥哥孙权的所谓的夺取荆州的计谋的，并将这一计谋称为“奸计”；另一则为，刘备与孙安小姐前往东吴赴会，在筵席上，孙安小姐面对哥哥的计谋，不仅不帮助哥哥，反而为刘备着想，如孙小姐唱道：“怕不要安排归棹，倘或的驱兵追赶，兀那一片长江，何处奔逃？”在这里则是直接向着以刘备为代表的蜀汉政权。这其中的原因，或许可以用剧作最后的唱词可以解释。在剧作的最后，孙安小姐唱道：“俺玄德公呵，他本是汉皇帝亲支派，少不得将吴魏并做了刘家世界，显得俺卧龙的诸葛十分能，笑杀那短命的周瑜刚则一时歹。”劇作以这样一句唱词结尾是十分有深意的。这不仅仅体现了杂剧作家的思想—拥刘反曹，并将这种思想寄托在剧中人物身上，使的剧中人也具有了同样的思想倾向。且以这段唱词结尾，也可以反映了当时元代社会，可以说是下层社会所存在拥刘反曹思想的客观现实。从现在所存在元代戏台可知，元杂剧是一门综合性艺术。舞台是它表演的重要场地，从现存的大量戏台、及前人对它的论述可以知道，在一定时期内，它曾经成为在戏曲表演过程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剧作家创作的这部杂剧，是要在戏台上表演的，以最后孙小姐唱出这句唱词结尾，对于这样的剧作，它的商业价值必然不同于一般的剧作。因为这样一出戏反映了下层人民的心理需要，可能正是由于人们头脑中所存在的“拥刘反曹”的思想。
其次，在其他七部三国戏中有的四折全部都是以蜀汉人物为中心，有的则是部分为蜀汉人物（如上述表格所列）。四折都以蜀汉人物为中心的剧目中，《西蜀梦》描写关、张亡命于小人之手，冤魂双双飞赴西蜀，请求刘备复仇之事。在这部剧中，英雄惨死于小人之手，在重阳节这天，魂魄飞赴西蜀。或许作者这样的描写是有其目目的的。正如有的学者所言“通过对关、张鬼魂来到西蜀，恰是重阳节又是刘备生辰的今夕对比来渲染悲剧气氛，其目的是激励人们由‘愤’而‘发’。”这种由关张的亡所引起的愤怒继而使当时的观众所发的，恐怕是来自于当时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文会具体阐述。虽然英雄已死，但是在这里仍然宣扬的是一种“拥刘”的思想。《火烧博望》也是一样，在该剧中，主要写刘备三顾茅庐请出诸葛亮之后，诸葛亮出妙计，大败曹军一事。在剧目的开始，刘备说道“有人来问宗和祖，四百年前旺气家。”开头奠定了刘备“正统”的地位，他是汉室后裔。并且在刘、曹交战过程中，赵云与夏侯惇的对话中，代表曹室的大将夏侯惇，语言诙谐，其中有“我知道，夏侯惇，我是你家重孙累孙”。这样的描写，在舞台上呈现出来必会使得观众发笑。此处对话虽为插科打诨，虽为舞台演的需要，但是言语中却透露着作者对于曹室的鄙视。《三战吕布》也是这样。虽然剧中的曹操有了一些正面的描写，但是，这部剧的重点却是刘、关、张三兄弟，写他们打败吕布的过程。并且对于吴国孙策的描写却显得滑稽的多。不管是交战过程之前，还是交战过程中，都显得有些愚蠢、无知，且不识英雄。《千里独行》虽然该剧以甘夫人为旦脚，主唱。但却仍从侧面描写关羽的忠、义。不为名利所动，忠于刘汉的决心。总之，这四部剧，对于蜀汉英雄的描写是比较正面的，悲壮的。
接着，在其他三部剧中，《单刀会》虽然第一折、第二折的主脚非蜀汉人物。但是他们的出现，却是为蜀汉政权服务的。第一折，东吴的乔公说自己“俺本是汉国臣僚”。鲁肃又说“曹操英雄智略高，削平僭窃篡刘朝”。这些不仅交代了天下是刘汉的天下，而且也表达了曹操的大逆不道。第二折也这样，司马徽不仅夸赞了蜀汉英雄的勇猛，所向披靡，而且说刘备为“德行仁慈汉皇叔”。这些都说明了以刘备为代表的政权正统地位。《襄阳会》写出了刘备的“得道多助”。身处为难之际的刘备得到了正末刘琦与正末王孙的帮助的帮助。宣扬了汉室的合法地位。如果说《襄阳会》中，帮助刘备的人物属于上层阶级的话，那么在《醉走黄鹤楼》中，则透露出了刘汉政权也得到了来自下层人民的支持。在《黄鹤楼》中，刘备身陷周瑜的计谋之中，诸葛亮派人前往东吴搭救刘备。在第二折中，关平在解救刘备的路途中迷路，遇到两个“庄家”，并且得到了；两个热心的庄家的指点，方才识得路途。此处有对于关平英姿飒爽的描写“那匹马紧不紧疾不疾荡红尘一道，风吹起脖颈上绛毛缨一似火燎他斜拽起团花那一领锦战袍。端的是人英勇，马咆哮。”可见，对于关平的描写是积极的、正面的。也反映了刘备的得人心。
三、拥刘反曹的思想成因
以上，所有的三国戏，都以描写蜀汉为代表的人物为中心。这些剧目，都具有一个共同的主旨，那就是“拥刘反曹”。虽然有些剧目未涉及曹氏政权，但是“拥刘”的主旨却是明显的。上文已经提及，在元代四百二十多种历史剧种，三国戏占了其中的七分之一。并且从现存的剧目来看，其中的思想多为“拥刘反曹”的思想。在元代，因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笔者将对其原因进行简单的阐述。 1、前代的继承。任何一种技艺的产生都有一个过程，作为“一代之文学”的元杂剧也是如此。元杂剧是一种融合曲词、歌舞、说唱、杂戏表演为一体的综合性艺术。透过剧本，我们既能看到说书人的影子，又能看到角抵戏的表演；既能看到优美的、有意境的诗词，又能欣赏到美轮美奂的舞蹈。可以说，它的兴起是对于前代各种技艺的一个大综合。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被前代人所广为传诵的三国故事，对元代三国戏的形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前代源远流长的三国故事的发展成果和民间长期口耳相传的题材基础，这些都对元杂剧中三国戏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关于这一点，可以从元代流行的话本《三国志平话》（元英宗至治年间建安虞氏刊刻）得到体现。这在顾宇倩的《元杂剧中三国戏题材探源》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论述。
2、客观的社会现实。关于元代三国戏数量众多的这一社会现实。其蓬勃兴盛，与杂剧作家所处的社会环境是分不开的。一是社会的最高统治者是来自于北方的草原民族—蒙古族。在他们统治之初，就实行民族压迫的政策。将人划分为四等，也就是现在众所周知的“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在文化上，废除了科举制度，使得广大的读书人入仕无门。社会上，贪官污吏混淆是非，百姓苦不堪言。更为严重的是，讀书人被归为“九儒十丐”的行列，他们只比乞丐高了一级。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而统治者这样的做法，这严重伤害了广大读书人的自尊。于是他们渴望像关羽那样的扭转的人物的出现，渴望像刘备那样的仁君的出现，更为重要的是，来自北方的少数民族，成为了汉民族的最高统治者。这在人们心目中是实在接受不了的事实。加之，前文所述的蒙古统治者一系列的黑暗统治，使得汉族文人拿起手中的武器，通过创作三国戏这样的剧目，唤起人们内心的反抗情绪。前文已述，在元杂剧中存在着“拥刘反曹”的思想。这里所拥的“刘”体现在元代杂剧中已经有了特殊的意义，即以刘备代表汉族正统；所反的“曹”，则影射了当时的元蒙统治者。
总结：
综上，元代三国戏的产生是有其特殊意义的。“拥刘反曹”思想在元杂剧中的出现，是有其特殊的原因的。它既是文人们内心的不平则鸣；又是来自那个时代的人们的呼唤。虽然元杂剧的在社会上的演出盛况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但是，可以透过这些三国戏，我们可以窥见来自那个时代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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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楚二强（1993-），汉族，河南省周口市人，现就读于山西师范大学戏剧影视学院，戏剧与影视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戏剧戏曲学研究。
【关键词】元杂剧；三国戏；拥刘反曹
自王国维《宋元戏剧史》问世至今，对于宋元戏剧的研究已历时百年。百年来，经过几代学人的努力，宋元戏剧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尤其对于元杂剧的研究更是取得了累累硕果，不仅有专门的论文出现，而且专著也是层出不穷。此乃学术之幸事。当然，肯定前贤对于元杂剧的研究成果的同时，也应注意到对于元杂剧三国戏研究存在的不到之处。“魏蜀吴三国的故事，在我国人民群众中流行的历史悠久。大约在三国后期和两晋时期，就开始流行演进了。”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到了元代，这些故事被搬上了戏剧舞台，在人民群众之间广为传播。“到了元代，在标志我国古代戏曲艺术走向成熟的元杂剧中，三国戏的数目更加可观。”“根据诸本《录鬼薄》、《录鬼薄续编》、《太和正音谱》、《也是园书目》、《今乐考证》等著录统计，元代杂剧中的历史剧共有四百二十余种，其中三国戏有近六十种，约占七分之一。”查阅有关文献，兹将其中保存的元杂剧剧目罗列如下：王晔《卧龙岗》、朱凯《黄鹤楼》、关汉卿《单刀会》、《管宁割席》、王实甫《陆绩怀桔》、《曹子建七步成章》、高文秀《谒鲁肃》、《襄阳会》、郑德辉《三英战吕布》、《王粲登楼》、王仲文《诸葛祭风》、《五丈原》、于伯渊《斩吕布》、尚仲贤《诸葛论功》、赵文宝《糜竺收贤》、李寿卿《复夺受禅台》、无名氏《连环计》、《斩蔡阳》、《千里独行》、《博望烧屯》、《隔江斗智》、《赤壁鏖兵》等33种。纵观现存世的剧本，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其中以表现刘备为代表的蜀汉政权及其人物、事件为主。并且，在这些作品中，几乎都透露着作者的思想倾向以及历史态度。并且，透过这些作品，亦能反观当时元代的文人的社会面貌和元代的社会状况。因而，对于它的研究就显得尤为必要了。本文拟从现存剧目入手，有别于前人的研究方式，从剧目中脚色的行当入手，研究拥刘反曹的思想的体现及其成因，以求证于方家。
一、现存完整的元代三国戏
根据前人搜集、罗列，目前已知剧目如上所述，共计33种。“综观现存的元杂剧三国戏剧本，表现刘蜀方面英雄人物的占了较大比例，又尤以诸葛亮、刘备、关羽、张飞为塑造重点。”从以上剧目来看，首先要厘清目前有哪些剧目是完整的，其次就是要根据其中比较完整的剧目来判定哪些是具有拥刘反曹倾向的。
笔者通过搜罗有关资料，查阅诸方文献了解到目前保存有完好剧目的元杂剧三国戏共计有十部。其剧目分别是：“关大王单刀会、关张双赴西蜀梦、刘玄德独赴襄阳会、虎牢关三战吕布、醉思乡王粲登楼、刘玄德醉走黄鹤楼、诸葛亮火烧博望、锦云堂美女连环计、关云长千里独行、两军师隔江斗智”。而其他的剧目有的或已亡佚、或只存剧目、或只存残曲。唯有以上所举十种是存世完整的三国戏剧目，并且得到了学界的公认。在这十种杂剧中，其中又存在虽然以三国时代为背景，但是，其主旨却与拥刘反曹无关者的是：醉思乡王粲登楼、锦云堂美女连环计两种。《王粲登楼》主要敷衍的是儒生王粲由傲慢到最后发奋立志给皇帝上“万言策”，最终官封“天下兵马大元帅”之事。历史上的王粲是“建安七子”之一。在剧中，王粲由正末来扮演。从元杂剧的演唱体制可知，王粲也即剧中的主人翁。除王粲以外，剧中亦有外、冲末等脚色。此剧虽为三国戏，然而其中所搬演的主要人物及其事迹却与拥刘反曹的主题无关。而是元代文人面对当时黑暗的社会现实有感而发。有关元代的现实社会，在下文将做具体的阐释。关于王粲登楼的主题，或许正如洪晓银先生所言“《王粲登楼》正是集中体现了文人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愤懑。”《锦云堂美女连环计》的主题似乎也与拥刘反曹无关。剧本讲述司徒王允设美人连环计，挑拨吕布与董卓的关系，最后众人合力除掉董卓之事。剧中的主人翁当属正末所扮的王允。并且以拥汉的老臣形象出现。当时，汉室倾危，董卓弄权，这引起了以王允为代表的众大臣的恐慌。于是，众大臣设计，合力除掉了董卓。如正末在剧中所唱“则为这汉家宇宙，好着俺两条眉锁庙廊愁，恰便似花开值雨，怎的个叶落归秋。”王允是作为一个拥护汉室的老臣的形象出现的。他所要拥护的是日渐没落的东汉王朝，这显然是不符合拥刘反曹的思想倾向的。而剩余的八部三国戏，则明显具有拥刘反曹的思想倾向。并且对于这八部作品的讨论也就成为了本文的第二部分，也就是本文的主要内容。如有的学者认为“除郑光祖的《醉思乡王粲登楼》、无名氏的《锦云堂美女连环计》而外，其余八种，一个最突出最鲜明的特点，那就是拥刘兴反对孙曹”。窃以为所言是也。然而，与以往分析者的视角不同，本节将从戏曲的角度，分析戏曲作家的思想倾向以及剧中人物的脚色行当入手，来阐释这一倾向。孔尚任在《桃花扇·凡例》中说：“脚色所以分别君子小人。亦有正色不足，借用丑净者。洁面花面，若人之妍媸然，当赏识于牝牡骊黄之外耳”[9]。作为戏曲表演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脚色，在孔尚任看来是可以作为区别剧中的人物的忠奸善恶的。明清传奇是这样，对于元杂剧来说，亦是如此。在元杂剧三国戏中，我们可以根据剧中人物所属的脚色行当，不仅可以区分“君子小人”，而且也可以看出作者对人物的喜爱、憎恶，以此，来管窥其中所蕴含的拥刘反曹的思想倾向。
二、现存的拥刘反曹三国戏
上文已经论述，在元杂剧中保存有十部完整的三国戏剧目。排除以上《醉思乡王粲登楼》、《锦云堂美女连环计》两种外，笔者认为尚有八种可以认为明显地具有拥刘反曹的思乡倾向。那么，接下来笔者将从人物所属的脚色行当入手，来说明拥刘反曹的思想倾向。
关于拥刘反曹的倾向，查阅有关文献可以得知，在《汉晋春秋》中第一次提出了“帝蜀寇魏”的观点。而到了北宋，则可以看到搬演三国故事的场景。北宋苏轼的《东坡志林》里有关于演三国故事的记载：王彭尝云：“涂巷中小儿薄劣，其寡所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话。至说三国事，闻刘玄德败，频蹙眉，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畅快。”以是知君子小人之泽，百世不斩。从这段文字的记载来看，人们对于玄德败，“频蹙眉”、“出涕”；而对于曹操败，则“喜畅快”。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由是可以看出，在当时的百姓心目当中，刘备在人们心目中是被拥护的对象，而曹操则是被反对的一方。到了元代，这种思想被杂劇作家运用到元杂剧的创作中，则产生了三国戏。关于这些三国戏的演出，由于条件的限制，虽然我们找不到关于像上述那样的对于刘败的“频蹙眉”、“出涕”和对于曹败的“喜畅快”，但是，从目前所保留的剧目来看，这些剧目描写的倾向绝不亚于《东坡志林》中的记载。
如上文所言，排除两种与所谈论的“拥刘反曹”的思乡无关的剧目以外，剩余八种，则或多或少的隐含着“拥刘反曹”的思乡倾向。阅读这些文本，从情节上看，可以发现这些文本讲述了刘、关、张三兄弟由穷困时发家到最后三兄弟阴阳两隔的全过程。如果给这八部剧重新排序，我们可以发现《虎牢关三战吕布》算是三兄弟起家的开始，而《关张双赴西蜀梦》则是三兄弟的结尾。从内容上看，八部杂剧可以说都是与蜀汉政权有观的。那么，现将其中由正末或正旦所搬演的人物罗列如表一：
由表1可知，在以上八种三国戏中，首先，从总体上看，都是描写的三国时期的人物，且所有剧作都是描写与蜀国有关的人物。即使出现了像《两军师隔江斗智》这样的剧作，虽然描写的人物是东吴吴主孙权之妹，但是，她还有另外一种身份，即刘备之妻。并且在《两军师隔江斗智》中，面对孙权设计，通过将自己嫁给刘备，以夺取荆州的计策。不仅不依从孙权的计谋，而且一心只为着以刘备为代表的蜀汉政权。这从戏中孙安小的唱词可见一般。一为被送往荆州时，由正旦饰演的孙安小姐唱道“只见那野鸥闲堤草合，不由我心闲意留，俺哥哥为荆州将我分离安排着许多奸计。”在这里，很明显孙安小姐是不赞同哥哥孙权的所谓的夺取荆州的计谋的，并将这一计谋称为“奸计”；另一则为，刘备与孙安小姐前往东吴赴会，在筵席上，孙安小姐面对哥哥的计谋，不仅不帮助哥哥，反而为刘备着想，如孙小姐唱道：“怕不要安排归棹，倘或的驱兵追赶，兀那一片长江，何处奔逃？”在这里则是直接向着以刘备为代表的蜀汉政权。这其中的原因，或许可以用剧作最后的唱词可以解释。在剧作的最后，孙安小姐唱道：“俺玄德公呵，他本是汉皇帝亲支派，少不得将吴魏并做了刘家世界，显得俺卧龙的诸葛十分能，笑杀那短命的周瑜刚则一时歹。”劇作以这样一句唱词结尾是十分有深意的。这不仅仅体现了杂剧作家的思想—拥刘反曹，并将这种思想寄托在剧中人物身上，使的剧中人也具有了同样的思想倾向。且以这段唱词结尾，也可以反映了当时元代社会，可以说是下层社会所存在拥刘反曹思想的客观现实。从现在所存在元代戏台可知，元杂剧是一门综合性艺术。舞台是它表演的重要场地，从现存的大量戏台、及前人对它的论述可以知道，在一定时期内，它曾经成为在戏曲表演过程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剧作家创作的这部杂剧，是要在戏台上表演的，以最后孙小姐唱出这句唱词结尾，对于这样的剧作，它的商业价值必然不同于一般的剧作。因为这样一出戏反映了下层人民的心理需要，可能正是由于人们头脑中所存在的“拥刘反曹”的思想。
其次，在其他七部三国戏中有的四折全部都是以蜀汉人物为中心，有的则是部分为蜀汉人物（如上述表格所列）。四折都以蜀汉人物为中心的剧目中，《西蜀梦》描写关、张亡命于小人之手，冤魂双双飞赴西蜀，请求刘备复仇之事。在这部剧中，英雄惨死于小人之手，在重阳节这天，魂魄飞赴西蜀。或许作者这样的描写是有其目目的的。正如有的学者所言“通过对关、张鬼魂来到西蜀，恰是重阳节又是刘备生辰的今夕对比来渲染悲剧气氛，其目的是激励人们由‘愤’而‘发’。”这种由关张的亡所引起的愤怒继而使当时的观众所发的，恐怕是来自于当时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文会具体阐述。虽然英雄已死，但是在这里仍然宣扬的是一种“拥刘”的思想。《火烧博望》也是一样，在该剧中，主要写刘备三顾茅庐请出诸葛亮之后，诸葛亮出妙计，大败曹军一事。在剧目的开始，刘备说道“有人来问宗和祖，四百年前旺气家。”开头奠定了刘备“正统”的地位，他是汉室后裔。并且在刘、曹交战过程中，赵云与夏侯惇的对话中，代表曹室的大将夏侯惇，语言诙谐，其中有“我知道，夏侯惇，我是你家重孙累孙”。这样的描写，在舞台上呈现出来必会使得观众发笑。此处对话虽为插科打诨，虽为舞台演的需要，但是言语中却透露着作者对于曹室的鄙视。《三战吕布》也是这样。虽然剧中的曹操有了一些正面的描写，但是，这部剧的重点却是刘、关、张三兄弟，写他们打败吕布的过程。并且对于吴国孙策的描写却显得滑稽的多。不管是交战过程之前，还是交战过程中，都显得有些愚蠢、无知，且不识英雄。《千里独行》虽然该剧以甘夫人为旦脚，主唱。但却仍从侧面描写关羽的忠、义。不为名利所动，忠于刘汉的决心。总之，这四部剧，对于蜀汉英雄的描写是比较正面的，悲壮的。
接着，在其他三部剧中，《单刀会》虽然第一折、第二折的主脚非蜀汉人物。但是他们的出现，却是为蜀汉政权服务的。第一折，东吴的乔公说自己“俺本是汉国臣僚”。鲁肃又说“曹操英雄智略高，削平僭窃篡刘朝”。这些不仅交代了天下是刘汉的天下，而且也表达了曹操的大逆不道。第二折也这样，司马徽不仅夸赞了蜀汉英雄的勇猛，所向披靡，而且说刘备为“德行仁慈汉皇叔”。这些都说明了以刘备为代表的政权正统地位。《襄阳会》写出了刘备的“得道多助”。身处为难之际的刘备得到了正末刘琦与正末王孙的帮助的帮助。宣扬了汉室的合法地位。如果说《襄阳会》中，帮助刘备的人物属于上层阶级的话，那么在《醉走黄鹤楼》中，则透露出了刘汉政权也得到了来自下层人民的支持。在《黄鹤楼》中，刘备身陷周瑜的计谋之中，诸葛亮派人前往东吴搭救刘备。在第二折中，关平在解救刘备的路途中迷路，遇到两个“庄家”，并且得到了；两个热心的庄家的指点，方才识得路途。此处有对于关平英姿飒爽的描写“那匹马紧不紧疾不疾荡红尘一道，风吹起脖颈上绛毛缨一似火燎他斜拽起团花那一领锦战袍。端的是人英勇，马咆哮。”可见，对于关平的描写是积极的、正面的。也反映了刘备的得人心。
三、拥刘反曹的思想成因
以上，所有的三国戏，都以描写蜀汉为代表的人物为中心。这些剧目，都具有一个共同的主旨，那就是“拥刘反曹”。虽然有些剧目未涉及曹氏政权，但是“拥刘”的主旨却是明显的。上文已经提及，在元代四百二十多种历史剧种，三国戏占了其中的七分之一。并且从现存的剧目来看，其中的思想多为“拥刘反曹”的思想。在元代，因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笔者将对其原因进行简单的阐述。 1、前代的继承。任何一种技艺的产生都有一个过程，作为“一代之文学”的元杂剧也是如此。元杂剧是一种融合曲词、歌舞、说唱、杂戏表演为一体的综合性艺术。透过剧本，我们既能看到说书人的影子，又能看到角抵戏的表演；既能看到优美的、有意境的诗词，又能欣赏到美轮美奂的舞蹈。可以说，它的兴起是对于前代各种技艺的一个大综合。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被前代人所广为传诵的三国故事，对元代三国戏的形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前代源远流长的三国故事的发展成果和民间长期口耳相传的题材基础，这些都对元杂剧中三国戏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关于这一点，可以从元代流行的话本《三国志平话》（元英宗至治年间建安虞氏刊刻）得到体现。这在顾宇倩的《元杂剧中三国戏题材探源》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论述。
2、客观的社会现实。关于元代三国戏数量众多的这一社会现实。其蓬勃兴盛，与杂剧作家所处的社会环境是分不开的。一是社会的最高统治者是来自于北方的草原民族—蒙古族。在他们统治之初，就实行民族压迫的政策。将人划分为四等，也就是现在众所周知的“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在文化上，废除了科举制度，使得广大的读书人入仕无门。社会上，贪官污吏混淆是非，百姓苦不堪言。更为严重的是，讀书人被归为“九儒十丐”的行列，他们只比乞丐高了一级。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而统治者这样的做法，这严重伤害了广大读书人的自尊。于是他们渴望像关羽那样的扭转的人物的出现，渴望像刘备那样的仁君的出现，更为重要的是，来自北方的少数民族，成为了汉民族的最高统治者。这在人们心目中是实在接受不了的事实。加之，前文所述的蒙古统治者一系列的黑暗统治，使得汉族文人拿起手中的武器，通过创作三国戏这样的剧目，唤起人们内心的反抗情绪。前文已述，在元杂剧中存在着“拥刘反曹”的思想。这里所拥的“刘”体现在元代杂剧中已经有了特殊的意义，即以刘备代表汉族正统；所反的“曹”，则影射了当时的元蒙统治者。
总结：
综上，元代三国戏的产生是有其特殊意义的。“拥刘反曹”思想在元杂剧中的出现，是有其特殊的原因的。它既是文人们内心的不平则鸣；又是来自那个时代的人们的呼唤。虽然元杂剧的在社会上的演出盛况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但是，可以透过这些三国戏，我们可以窥见来自那个时代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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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楚二强（1993-），汉族，河南省周口市人，现就读于山西师范大学戏剧影视学院，戏剧与影视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戏剧戏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