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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岁的约翰·麦克劳林(John McLaughlin)刚上了《滚石》杂志4月刊封面。满头银发的他,全身亮白衣裤,怀抱酷炫的黑色电吉他,孩子似地开怀大笑着……在他的大名下,《滚石》打出封面标题:吉他英雄的印度情结。
4月1日,这位“跨世纪吉他之神”携“第四空间”乐队亮相上海文化广场,两小时电光火石般的节奏狂欢中,人们仿佛经历了一场冥想之旅。“爵士是最民主的音乐,需要乐手们共同合作,因为这种合作和即兴表演,我们才能真正体会自由的意义。”
在英国摇滚吉他圣手杰夫·贝克(Jeff Becker)眼中,麦克劳林是当今世界“活着的最佳吉他手”。
出身音乐世家的他,早年几乎和所有摇滚吉他大师合作过: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埃里克·克莱普顿(Eric Clapton)、卡洛斯·桑塔纳(Carlos Santana)……差点成为克莱普顿第二的他,最终放弃摇滚,张开臂膀拥抱了爵士。
在爵士大师迈尔斯·戴维斯(Miles Davis)的队伍中耳濡目染后,这位传奇的英国吉他天才上世纪70年代组建了“玛哈维希努”乐团(Mahavishnu Orchestra),吸纳印度传统音乐,开创了极具麦克劳林风格的“融合爵士”,此后又与几位杰出的印度音乐家组成“夏克蒂”乐队(Shakti),通过音乐进入冥想的时空——就像任意诗情的大鸟,他最终选择在“东方”的天空和“融合爵士”的岛屿上自由翱翔。
来沪期间,这位爵士领域的“修行者”接受了本刊记者专访,分享他与多位大师的交往以及他的音乐求道之路。
从摇滚到爵士:性感的吉他
“吉他这个乐器的什么特质吸引了你?”
“性感。”
1942年生于英国约克郡,母亲是位小提琴家,儿时的麦克劳林最先接受的是钢琴和小提琴训练,“11岁那年,有天我在弹钢琴,哥哥带了把木吉他回来,我一听那声音,就像恋爱了一样。不是我选了吉他,是它选了我。15岁时,我发现了爵士乐,爵士乐队里有鼓、贝斯和键盘共同演奏,这种情况下,木吉他根本听不见,所以我开始学习电吉他。”
上世纪60年代初,麦克劳林移居伦敦。1963年进入乐坛时,他和贝司手杰克·布鲁斯、鼓手金克·贝克组建了三重奏乐团,以演奏带布鲁斯感觉的摇滚乐为主。乐队解散后,布鲁斯和贝克成为英国60年代布鲁斯摇滚浪潮的代表人物,与后来成为大师的克莱普顿组建了超级乐队“奶油”(CREAM),而麦克劳林则去了美国。
“我和克莱普顿1965年左右在伦敦认识,当时可能还有约翰·梅尔(John Mayer),我们一起演奏,克莱普顿邀请许多吉他手参加慈善义演,救助药物上瘾和酗酒的人。克莱普顿和我是多年好友了,我们是两个古董嬉皮士,你知道嬉皮那时候都做些什么啦!”
1969年移居美国后,麦克劳林加入鼓手托尼·威廉姆斯(Tony Williams)的乐队“生命之光”(Lifetime)。1969年3月25日在纽约的一次录音中,他和摇滚吉他真神亨德里克斯即兴了一把。“我用一把有拾音器的木吉他,吉米弹奏电吉他,我们从深夜两点玩到早上8點,只是一个即兴演奏,奇妙的经历!美好的时光!吉米是位革命者,可惜他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如果活在今天,他会演奏一切他能拿到的东西:原声吉他、合成器、乐团、声音,任何东西!”
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麦克劳林的演奏激烈专横、金属感极强,几乎就是摇滚吉他的指法,那时的他喜欢用一把双颈吉他,每颈琴身上分别有6根和12根弦。
当时,爵士界“巨人”戴维斯正在寻找一个在他的乐队里燃烧吉他的人,早年和摇滚乐重叠在一起的麦克劳林成了不二人选。“那时我刚到美国,迈尔斯的乐队在1958年到1968年间影响力巨大,但10年后他希望变革,同伴们想做自由爵士,但他想做节奏布鲁斯、放克(Funk)和摇滚的融合,正需要一个吉他手。”
1969年2月,麦克劳林在纽约哈莱姆区一个爵士酒吧男爵俱乐部(Club Baron)见到了戴维斯。“我很震惊,当时迈尔斯在欧洲已经是个大明星了,15年前我就知道他了,但他经常在哈莱姆区的酒吧出入。那个冬天非常冷,下着大雪,我在吧台边坐着,突然门开了,迈尔斯走了进来。他穿一身黑色风衣,很俊朗,他看见了我,知道我这个年轻人,便径直走过来,瞄了一眼,和我擦肩而过,第二天我就去他的工作室了!他邀请我参与他的唱片录制,当时其他人的演奏他都不满意,因此让我这个寂寂无名的小伙子试试,‘随便弹奏点什么吧,节奏、和弦,都可以’,录下来后,他非常喜欢那个片段。所以《沉默之道》(In a Silent Way)这张专辑开头和结尾的曲目中都有我的演奏。完成专辑《泼妇酿酒》(Bitch Brews)后我们就很熟了,他对我来说像一位教父,尤其是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这段时间,我经常去他纽约的家和工作室。他总是很关心我,确保我吃喝无忧,无需为房租发愁。每次见面,他都会问我,你最近听了什么?我1958年知道这人,直至1991年他去世,我一直很敬重他,在他身上学到了其他人无法学到的东西,经常夜里都能梦见他。”
从西方到东方:音乐与禅宗
1969 年,戴维斯 43 岁,麦克劳林 27 岁,这个年龄差使他们在音乐观念和社会影响力的掌控上有了绝对互补。事实上,戴维斯录制的唱片中,《麦克劳林》(McLaughlin)和《前进吧,约翰》(Go ahead, John)两支曲目就是专门题献给麦克劳林的。在戴维斯“融合爵士”时期的超级战舰里,麦克劳林等一群 40 后乐手把爵士带到了一个多元时代,就像鲍勃·迪伦插上了电,颠覆了民谣的世界。
“1970 年秋,我和迈尔斯刚结束俱乐部的日常工作,在休息室聊天,他突然对我说:‘约翰,是时候你组建自己的乐队了。’我惊讶坏了,因为迈尔斯总是那么真诚。我认真考虑,如果他觉得我行,这肯定意味着我可以了,这就是‘玛哈维希努’的起源。”
麦克劳林13岁就迷上了印度音乐,成年后又对禅宗颇感兴趣,“上世纪60年代我们都在看东方,当时我接触到印度的禅宗文化,深受吸引,发现印度的文化很开放,印度的音乐和爵士的即兴很相似,两者之间渊源深厚,真是难以形容。”
麦克劳林曾拜印度大师钦莫伊(Sri Chinmoy)为精神导师,跟随他学了5年冥想,并深入学习禅宗,“玛哈维希努”乐团的名字即是钦莫伊给取的,意为“天赐怜悯”。
或许因为其他乐手跟不上麦克劳林的节奏,“玛哈维希努”乐团最终解散,麦克劳林随后和塔布拉鼓手扎基尔·侯赛因(Zakir Hussain)、小提琴手L·香卡(L.Shanker)等印度音乐家组成了世界音乐团“夏克蒂”,将陶壶鼓和咚咯鼓等乐器融入演奏。这一组合录制的3张专辑中,麦克劳林无比快乐地沉溺在冥想世界里。“夏克蒂”融合印度南北传统音乐两种风格,将口诀鼓经(konokol,印度音乐节奏)、拉格(印度教的一种传统曲调)和印度打击乐介绍给爵士乐迷,麦克劳林的搭档侯赛因评价他“像个土生土长的印度人”。
1975年,他遇见印度西塔琴大师拉维·香卡(Ravi Shankar)。“那个年代,披头士们都深受他的影响。他在北印度瓦拉纳西和美国洛杉矶之间穿梭,每次来纽约都叫我去。跟随他学习了6个月北印度音乐后,他说,好,我现在要教你南印度的音乐理论。他教我口诀鼓经。我发现,理解了这种节奏,就认识全世界所有的节奏。”
在上海演出现场,麦克劳林和鼓手向观众演绎了口诀鼓经,“爱是理解”(Love is understanding)的反复吟诵,像烟雾一般飘浮在鼓声和吉他节奏之上,仿佛一个涵盖万物吸纳灵魂的悠长香梦……
麦克劳林是目前世上对东方文化参透最深的音乐家之一,在“融合爵士”的演奏中,他不断靠近东方气质。“虽然这是我第一次来中国,但我知道上海曾经是爵士的摇篮。我一直热爱东方文化,是你们禅宗哲学的真诚崇拜者,这对我的内心成长有益,对我的音乐生涯帮助非常大。很遗憾我不能阅读中文,但西方不少著名的禅宗研究者翻译了中国6、7世纪时的古诗,这些诗歌给了我启示。禅宗的诗歌尤其美丽,就像清澈的水晶。很可惜,17世紀后就看不到这样的诗歌了。”